聯盟廣場
紐約城沐浴在四月涼爽的細雨中。奧斯汀在辦公室里向外望去,看到雨水順著那面車庫的牆向下流。她穿上那件黃色的災難雨衣,背起她的背包,乘出租汽車來到了聯盟廣場。
一輛福克斯5頻道的電視轉播車在莫蘭家大樓的街道上停著。在奧斯汀按門鈴時,一位年輕的女記者認出了她的黃色雨衣。「您是驗屍員辦公室的嗎?凱特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是不是中毒了?這是否是一起謀殺事件?您能告訴我有關情況嗎?」她身後站著一個錄像的人。
「我很抱歉,你得去向總驗屍長詢問有關情況。」奧斯汀說。門鈴響了,她閃了進去。
女孩兒的父母,吉姆和尤妮斯?莫蘭手拉著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們看起來要崩潰了。沙發對面的牆上靠著一張鑲鋼框的巨幅黑白照片——那是羅伯特?馬波瑟普為尤妮斯?莫蘭照的肖像照。照片中,莫蘭太太穿著一件柔軟的白色羊毛套領毛衣,她看上去若有所思,顯得非常端莊。而現在,她非常憔悴,眼睛因為哭泣變得很紅。
管家是一個年長的愛爾蘭婦女。她迴避到廚房,腳步聲敲打著橡木地板。奧斯汀聽到她的抽泣聲。
奧斯汀知道,處於巨大悲痛之中的人們面對流行病學家的問題可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反應。因此,她溫和地介紹自己是亞特蘭大疾病管制中心的一名醫生,現正與紐約市驗屍員辦公室一起工作。當凱特的父母了解到奧斯汀被派到紐約是來調查他們女兒的死因時,他們很欣然與她交談。對話進行得相當困難,因為吉姆和尤妮斯?莫蘭會時不時說不出話來。凱特是家中惟一的孩子。這對父母未來的生活將會空虛得無法想像。
他們知道凱特的屍體會被解剖——法律上要求對沒有預兆的突然死亡案例進行解剖分析,他們也接到了通知。奧斯汀決定不告訴他們解剖工作是由她主刀進行的。「你們女兒的屍體一小時前已被運往殯儀館。」她說,「不過,考慮到屍體可能具有傳染性,城市衛生部要求火化。他們通知殯儀館採取通常的生物危害防護措施。我給殯儀館打了電話,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你說的生物危害防護措施是什麼意思?」尤妮斯?莫蘭說。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打碎的玻璃。
「我很難過。你們的女兒可能患了傳染性疾病。」
「什麼病?」莫蘭先生問。
「我們不知道。我們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具有傳染性。我現在來這裡的原因是——我知道這很困難——我需要向你們詢問一些問題。你們應該還記得你們的女兒在過去的幾天或是幾周里做過什麼,去過哪裡。我們想找出她是否接觸過什麼東西。
莫蘭太太把丈夫的手握得更緊了。她說:「我們會儘力協助你的。」她沖著椅子點了下頭,「請坐。」
奧斯汀坐在椅子邊。「你們能不能想到凱特最近做的什麼事可能會使她接觸感染物或是病毒?她最近有沒有去外國旅遊?」
「沒有。」莫蘭先生說。
「她最近有沒有為治療癌症而接受化療?」
「凱特?沒有!」
「她有沒有服用過一些有劇毒或可能有毒的藥物?」
「沒有。」莫蘭太太答道。
「那她最近有沒有接種疫苗?」
「沒有。」
「她有沒有吃任何貝類或是不尋常的食物?去了什麼不經常去的地方?」
「我覺得沒有。」莫蘭太太說。
奧斯汀沉默了一會兒。
「她有沒有去過樹林遠足或是露營?她可能在那兒被虱子叮咬。」
「沒有。」
「凱特有男朋友嗎?」
他們對這個問題不太肯定。他們說凱特有時與一個男孩子一起出去,那個男孩兒和她年齡一樣大,名叫特爾?薩爾蒙松。
奧斯汀在她的綠色記事本上寫下了這個名字,並向莫蘭太太要來了男孩兒的電話號碼。
「我想,她與特爾分手了。」凱特的母親說。
奧斯汀問他們可否仔細回想一下凱特近兩周內的活動。他們很茫然。凱特的生活太安靜了。她有朋友,但她不是個善於社交的人。她喜歡搖滾樂,不過她的父母不讓她去某些音樂俱樂部。但那似乎並沒有引起真正的麻煩。
「還有一個問題我很難出口。你們知道凱特有沒有吸食毒品?」
「絕對沒有。」莫蘭先生說。
「她沒有抽過大麻或其他毒品?」
「我不知道——我想是沒有的。」尤妮斯?莫蘭說。
凱特每天乘地鐵去學校,下午的晚些時候到家。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聽音樂,給朋友打電話,做作業,吃晚飯,接著做作業,有時會上網發郵件,然後睡覺。
「我近來的工作很忙。」吉姆?莫蘭說,「最近,我們家的集體活動比較少。」
「她最近去任何什麼地方了嗎?」
「我惟一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她給老師彼德做的藝術工程。」莫蘭太太說,「那好像是跟建築有關的什麼東西,凱特出去購買她的包廂和其他東西——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她轉向她的丈夫。
「我不知道。」莫蘭先生說。
「我想是上周末。我猜她是在SoHo、百老匯大街還有第六大街的跳蚤市場買的。彼德先生——」莫蘭太太的聲音失去了控制,「我總是禁不住去想——對不起——他曾試圖去救她。」
「是嗎?他有沒有嘗試心肺復甦術?」
「他當時已經想不起該做什麼了,那是——那是他打電話告訴我的。他非常難過。」
奧斯汀在記事本上作了紀錄,提醒自己要馬上去採訪這位美術老師。他可能已經接觸到致病因素了。另外,她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她覺得她的調查可能最終會是荒謬沒有意義的,她可能被沃爾特推入了一個毫無希望的問題之中。一次無法解決的疾病爆發。這些感覺一個也無法解釋。
電話響起來。管家納內特去接了。一個牧師打來詢問葬禮的有關事宜。奧斯汀能聽到納內特說:「沒有守靈,上帝,不,不,衛生部不允許……」
「你們介意我在房子四處走走嗎?」
凱特的父母沒有回答。
「有時觀察會對事態發展很有幫助。另外,你們介意我拍一些照片嗎?」她從包里取出她的數碼相機。「我可以看一看廚房和凱特的卧室嗎?」
他們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她先是去了廚房。奧斯汀一進廚房,納內特就急忙捂著臉走了出去。廚房看上去很舒服,有灰色的石制操作台和一個大爐子。她打開了冰箱。
奧斯汀並不認為凱特的疾病是由食物引起的,不過她不能肯定,也許凱特進食了某種有毒物質。她把冰箱里的東西移動了一下,然後用相機照下了儘可能多的食品。牛奶,紙包的魚肉。她把紙揭開。是鮭魚;聞起來很新鮮。還有葉子頂端是紅色的萵苣。半瓶法國白葡萄酒。奧斯汀聞了聞,似乎是沒問題的。
然後,她來到走廊。順著走廊走過去有一張半開的門,它通往凱特的卧室。
這是間漂亮的屋子,磚牆面沒有裝修,屋頂有個天窗。它充滿了一個十多歲生命的氣息。床沒有鋪,牆上貼著菲什的海報——鼓手喬恩?菲什曼穿著一件女裝在舞台上作秀。還有一張弗米爾油畫的海報:一個年輕的女人在彈奏翼琴。在壁櫥里,奧斯汀發現肥大的牛仔褲、繃緊的絲帽、小弔帶裝和一件短皮夾克。凱特肯定是那種很敏感,很時髦又有一些藝術氣質的女孩兒。屋子裡有一個舊衣櫃,一個裝有各種低劣珠寶的楓木箱子,還有一張書桌,上面擺著一台電腦,以及一張堆滿小擺設的桌子。由木頭、塑料、蘆葦和鋼鐵製成的玩具娃娃、長笛和1便士哨子一個挨一個地排成一排。桌子中央放著一個玩具屋。這曾經是凱特的藝術工作台。另外,屋裡還堆著一些小古董盒子、新的金屬大盒子、金屬小罐子和管子。一個罐子上寫著:「唐寧伯爵茶。」其他還有一些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塑料罐和精巧的木製盒子。所有東西都歸置得很整齊。
奧斯汀想尋找一些有關毒品的東西。她打開書桌抽屜和幾個箱子,尋找吸毒用具。沒有發現相關的東西。奧斯汀開始排除格倫博士的假設,即凱特吸過毒。這不是一個吸毒者的房間。
凱特有著古怪的品味和對顏色和形狀不同尋常的感覺。奧斯汀打開她的照相機,開始在屋子裡照相。從天窗射進屋裡的光線給所有東西都披上了一層素凈的色彩。有一段時間,她甚至覺得凱特就和她一起站在這間屋子裡;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就是覺得這個世界旁邊還有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在某種意義上,那個世界是真實的,凱特正在那裡整理著這些物品。它們在凱特死後就沒有被動過。
奧斯汀打開一個盒子,裡面有一個機械玩具甲蟲。它用鑲嵌寶石的綠色眼睛悲傷地看著她。她把它放回原處,不想移動凱特的安排。另一個盒子里有個金屬鑄造的微型小汽車。相機自動聚焦,她照下了每一樣東西。有一個盒子里裝滿了鳥的羽毛:藍松鴉的,主紅雀的,烏鴉的,還有一片有條紋的羽毛,奧斯汀認為那可能是紅尾鷹的,不過她不肯定。有一個木製的盒子,上面畫著多邊形。奧斯汀想打開它,卻弄不開帶有智力玩具的鎖。所以,她只是給盒子照了張相。她照下了一個看上去很堅硬的鋸齒狀金屬彈簧,一個綠色孔雀石。一個掛鎖上的萬能鑰匙。某種小鳥,可能是麻雀的頭骨。一個紫水晶球。然後是玩具屋。凱特似乎把玩具屋拆開了。奧斯汀向後退了退,把玩具屋照了下來。然後,她又給整個房間照了一張。不過,她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再去看這些照片。它們可能具有某些信息。也可能沒有。她草草地在她的綠色記事本上記下了一些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