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六
原來孫總的全名叫孫繼年，謝晶能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看來關係並不一般。
孫總被謝晶一喝，抓住小姐的手馬上便放開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謝晶，「你還是來了！」
謝晶將孫總旁邊的小姐拉起來，道：「你先去休息一下！」那小姐看了孫總一眼，欲言又止，謝晶見狀便說：「去啊！小費我負責幫你要回來！」那小姐聞言，也不跟孫總打招呼便搖頭晃腦醉步婆娑的走了。
謝晶看了我一眼，也不說話，在那小姐原先的位置上坐下，對孫總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孫總下巴一翹，「你既然在這位置坐下，那她沒完成的事，就得由你完成了！」說著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半瓶ＸＯ說：「先喝了再說！」
謝晶冷笑一聲，「出來玩，開心就好，別過分了。」聽她的口氣，似乎是話中有話，我一下子也搞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孫總哈哈一笑，拍著腦袋說：「但如果你不把酒喝了，我就會很不開心！」
謝晶看著孫總，「是不是我喝了你就開心？」
孫總得意地道：「只要你把這半瓶XO吹了！我馬上就開心，而且小費一分不少。」
謝晶的目光投向了我，我揚了揚眉毛，擺出疑問的表情，意思是問她，要不要我出面把事情擺平？這種事情在夜總會裡經常都會發生，一般都是由經理出面把客人勸住，而一般情況下，客人多少都會留點面子給經理，小事化無。但也有不講道理想鬧事的，確實勸不住就要動手了，真要翻臉的時候，對講機一叫，三分鐘之內保安經理就會帶幾十個保安到場，那些保安很多都是退伍軍人，個個都虎背熊腰的，每天早上在宿舍的操場上操練，別說是打，光是那陣勢就能把客人嚇得腿軟。當然，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出動這一招。
謝晶眨了眨眼，對我說：「唐經理，如果我把這半瓶酒灌下去之後不省人事的話，麻煩你送我回家好嗎？」
我怎麼知道她家住哪裡？她這樣說，不過是說給孫總聽罷了。
孫總也不說話，只是冷笑，他的酒也喝多了，臉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面目顯得有點猙獰。
我猶豫了一下，沉聲道：「你行不行？不行就我幫你吧！」我這話也是說給孫總聽的，意思就是我會罩著謝晶。做經理的，到這時候如果不出來說話，就會被手下看不起。
夜總會裡還是燈紅酒綠煙霧瀰漫，音樂聲中，客人們都在各自尋樂，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這一桌。
孫總見我說話，馬上就擺手道：「唐經理，這麼快就護著她了？嘿！凡事皆因強出頭啊！」這傢伙敢情是真的喝多了，讓我感覺他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我笑了笑，「出來混都不容易，還望孫總能賞我們一口飯吃！」
孫總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
謝晶一手拿起那瓶XO，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孫總，道：「老孫！從你進門的時候我就知道今天你是來找我茬的！所以我一直沒過來你這桌！現在你既然要我喝，我就喝，但喝了之後，我希望你還是繼續在這裡玩得開心！」
孫總介面笑道：「只要你喝了，我就開心了！」
謝晶願意喝酒，我當然不會阻攔，那是她跟孫總之間的事，她能自己擺平最好，現在賓館的管理層是動蕩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跟孫總同來的幾個客人見謝晶開始喝酒，都拍掌起鬨，引得附近的幾桌客人都向我們這邊看來。
謝晶也不說話，把XO瓶口對準嘴巴，昂首就灌。看得出她也是有點經驗的，她沒把瓶口直接放進嘴裡，而是放在外面，這樣倒酒的時候就會漏了很多出來，酒從她的嘴角流下來，從脖子留到她的衣服上，她的裙子馬上就染紅了一片。
但儘管如此，大部分的酒還是灌進了她的嘴裡。喝酒容易灌酒難，吹喇叭是一定要一鼓作氣的，中間只要一停，就很難在灌下去了。謝晶站在那裡一口氣灌下來，卻還剩一點沒有喝完。看著她的臉色由嫩白變成通紅，我知道她要撐不住了，但還剩下一點，我又不能幫她。
謝晶握著酒瓶喘著氣，酒勁壓得她說不出話來，胸口急劇的起伏著，看樣子就知道她很難受。孫總卻指著酒瓶里剩下的小半瓶酒叫道：「喝了！一滴都不許剩下！」
謝晶把酒瓶舉到面前，喘著氣道：「你放心！我……我會喝完的！不……不就是你出錢我出命嗎？你……有……有錢買酒，我就有命喝！」說完又開始往嘴裡灌酒。
這時候，這一桌的狀況已經引起不少關注，幾桌看熱鬧的人都圍了過來，另外三個媽咪也在一旁看熱鬧，卻沒有人說話。那幾個媽咪臉上都是得意的笑容，我知道那是幸災樂禍！
倒是孫總的表情顯得有點怪異，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眼神里竟彷彿有一絲無奈，我看在眼裡，心中不禁又多了一重疑問。
謝晶終於把酒全部灌完，把空瓶在桌子上一頓！雙眼直勾勾地瞪著孫總道：「喝……喝完了！你……你開心了沒有？」
孫總看著她，臉上的肌肉不住抽動，終於大聲叫道：「服務員！買單！」
謝晶哈哈大笑道：「不送了！」說完往後便倒！幾個小姐連忙把她扶住。
把孫總一行送出夜總會的時候，孫總卻又拉住我的手，噴著酒氣說：「唐經理，今晚多有得罪，還請原諒！」
我微笑道：「沒什麼，開心就好。」
孫總聞言哈哈大笑，「對！對！開心就好！」
其實我剛才很想把保安叫來把他們直接扔出夜總會的，但我搞不清謝晶跟他之間的關係，而謝晶又硬撐著把酒喝了，所以我考慮了之後，還是選擇靜觀其變。
孫總他們也確實有錢，幾個人開了三台賓士呼嘯而去，看著他們遠去的車子，我在心裡咒罵，酒後駕車，遲早撞死。
走回夜總會，沒看到謝晶，抓了個小姐來問，那小姐說她被幾個姐妹扶到女廁所摳喉嚨去了。
坐在沙發上，我不禁開始猜想謝晶跟孫繼年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十七
儘管謝晶已經摳喉把大部分的酒都吐了出來，但洋酒的後勁足，她還是支持不住又干吐了好幾次，一直吐到臉色發青，才在包廂中暈睡過去。
做這行就是這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跟武俠小說中的戰場一樣，只不過在這個戰場上是以酒為劍罷了。
我招手把幾個謝晶手下的小姐叫來，吩咐她們把謝晶扶回員工宿舍休息。謝晶卻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衣袖叫道：「我……我不喜歡住宿舍！我要回家！你……你答應送我回家的！」
我皺眉甩了甩手把衣服從她手裡掙脫，轉身走開了。我鼓勵員工喝酒，但不喜歡跟喝醉的員工說話。事實上，我不喜歡跟任何喝醉的人說話。
剛到吧台坐下，李麗就湊了過來，嬌聲道：「唐經理，今天新來的媽咪好強悍啊！」言下之意其實是幸災樂禍。這女人長得妖艷，披著一頭曲卷的長發，一看就知道是做情婦的料，都二十五歲的人了，還喜歡學小女孩那種嬌滴滴的語氣說話，聽她的聲音我經常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不是猛龍不過江，她是比較強悍，不過，不是在喝酒。」我斜乜著她，冷冷地道。
「哦？她還有更厲害的招數？」李麗把整個身子都靠向我，胸脯貼在我的手臂上，嘴巴幾乎貼到我的耳根，一身的香水味夾著各種各樣的酒味向我湧來，「哈哈！」她嬌笑道：「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她在床上比較強悍？」
我笑了笑，將她的身子推開，「你錯了！她強悍的地方，是在她帶來的女孩子。」
「她帶來的人不見得就比我的女孩子漂亮！」李麗對自己的手下還是很有信心，確實，謝晶沒來之前，她那一組人馬是三組中最優秀的，而且她的熟客不少，有幾個大腕一直捧著她那一組小姐。每個月我從她手上得到的錢也最多。
但問題是，現在謝晶來了！
「你上館子吃飯，會不會每天都點同一道菜？」我笑了笑。
李麗一愣，哼了一聲，「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東西！」
「不喜新厭舊的就不是男人了！來這裡是找新鮮尋開心！不是找老婆！」
她吃了個悶釘子，卻怪不得我，這種場合本來就是這樣，在夜總會呆了一年以上的小姐，就算她原本是個天仙，在酒色摧殘之下也早變成烏鴉了！現在謝晶帶了一隊精英進來，客人們當然會先選擇新來的小姐！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幾箇舊媽咪如果聯手排擠謝晶，鹿死誰手真的很難說，希望她能穩得住陣腳才好！
看著李麗，我心裡忽然一動，對她說：「我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我倒有個好建議想提供給你。」
「哦？」她又是一聲嬌笑，揚眉道：「唐經理有好建議，我當然要洗耳恭聽了！」
「謝晶是我帶進來的人，如果你能跟她成為好朋友，將會有很大的好處。」我看著她，「你明白我的意思？」
李麗笑了笑卻沒說話。
「晚上回去好好想一下我的話，你就會明白其中的道理！」我瞄了她的胸脯一眼，低胸的上衣確實很容易吸引男人的視線，「別光把腦袋長在胸脯上！」
「哈哈！我以為你會說我把屁股長在胸脯上呢。不跟你說了，我招呼客人去！」她說完便扭著水蛇腰去招呼客人了。
我讓她跟謝晶成為朋友，其實就是讓她們兩人聯手，因為她那一組小姐的素質也不低，就算要淘汰也輪不到她。與其跟最弱的一組聯手去斗最強的對手，還不如跟最強的一組聯手去淘汰最弱的那組！李麗不是傻瓜，我想她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
回到家裡，采寧還在上網，看到我回來，馬上就撲進我懷裡埋怨道：「你知道明天要早起去給我媽過生日！還這麼晚回來！」
「我又不是第一天上班，又不是第一次這麼晚下班。」我說的是實話，誰讓我是夜總會的經理。
「我給你拿衣服，洗澡去吧！」她很乖巧的去幫我把睡衣拿出來。一天之中，只有這一刻是最溫馨的，讓我有家的感覺。
我一把將她抱緊，在她腮邊摩挲著，柔聲道:「每天在夜總會裡勾心鬥角，真的很累，有時候真的很想離開這個行業，找個輕鬆一點的工作算了。」
她笑了笑，輕輕的在我的鼻子上捏了一下，「我才不相信你會捨得放棄這個職位呢！」
「為什麼？」
「你捨得放棄這個每天都可以看見很多美女的職位？呵呵！被美女們討好的感覺不錯吧？」她的話雖然聽起來很簡單，卻讓我感覺到別的意思，又或許這是我的職業病吧，任何人的話傳進我的耳朵，我都會先分析她為什麼會這樣說話，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意圖是什麼？然後再想出相應的對策。
「兔子不吃窩邊草，你放心，我絕對沒有占賓館里任何小姐的便宜。」她不就是想聽我說這話嘛！
「哦？你的意思是不是在指，不是窩邊草就可以吃了？」她撒著嬌，笑眯眯的看著我，但我看她的表情卻像個法官。難道我連視力也開始有問題了？這麼近的距離，我竟看不清她的表情？
「哎！」我嘆了口氣，「上班已經夠累了！你還想讓我在家裡也這麼累么？」
「豬！」她又擰了擰我的鼻子，「跟你開玩笑的啦！你還認真起來了！洗澡去吧！男人不趁年輕的時候拼一下，等上了年紀就更累了！」
或許吧！人生本來就是累的。做人難，做男人更難。
「要不要一起洗？」我抱著她往浴室走去。「我們有一個月沒一起洗澡了！」
「你不是說累么？我怕你更累啊！」她睜著大眼睛看著我，臉上飄過一抹紅暈。
「此累非彼累也！這種累，我從來就不怕的！」我走進了浴室。
「其實，在工作上的那種累你也一樣不怕的。」她說：「或許你一直就是在享受那種從競爭中獲得勝利的快感。」
「呵呵！就像在古戰場上踏著別人的屍體走向高峰嗎？」
「這比喻不恰當。」
「哦？」
「社會本來就是在競爭中發展的嘛！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不能跟以前的那種殘忍相提並論。」采寧認真的說著，一邊幫我脫衣服。
再怎麼說，采寧在我眼裡也只能算是個小女孩子，又怎麼會知道現在的競爭有多殘忍呢！「回家就不說工作了，換個話題吧！」
「好啊！不說工作，我給你看樣東西！」她抓起洗臉盤旁邊的一個小玩意說，「我今天上街買的電動牙刷，你看好不好玩？」
「媽的！現在的人越來越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