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八
有時候我很不明白女人的精力為什麼總是那麼旺盛，四點鐘才睡覺，八點鐘采寧就把我搖醒了。「起來了，懶豬，我們要去給媽買生日禮物。」
「給你媽媽買生日禮物也不用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吧，讓我再睡一會兒！」我是實在睜不開眼睛。
「不行！起來！你答應的！」她跪在我身邊用力的搖我，「起來！再不起來我就咬你！」
我最怕她的牙齒，她咬人沒什麼分寸，上次我被她在手臂上咬了一口，牙印竟保留了一個星期，害得我那幾天一直沒敢穿短袖衣服。她使出這招，我只好硬撐著爬起來，「別人是家有惡犬，我是家有惡妻。」
她嘿嘿笑了兩聲，摸著我的頭髮，「這才乖嘛！」
「我懷疑你的前生是條狼狗……」
「你怎麼不說自己昨天晚上是條狼狗？」
昨天晚上？狼狗都沒有我這麼勇猛。
漱洗完畢，采寧已經幫我把衣服準備好了。
「能不能不穿西裝？」除了上班時間，我對穿西裝沒什麼興趣。
「我媽生日！你不打扮得精神一點？你還要跟我媽商量我們的事，不穿體面一點怎麼行！」她像哄孩子一樣哄著我，「乖！穿上吧！我喜歡你穿西裝打領帶的樣子，成熟穩重又帥氣。」
「一天到晚穿西裝，沒意思！」
她嘴巴一咧，露出兩排潔白的小貝齒，「你穿還是不穿？」
「我穿！馬上穿！」
采寧穿了一套白色的皺摺長裙配一對白靴子，一身的雪白，打扮得像個公主似的，跟我走在街上，回頭率超過百分之八十，我笑道：「這是在逛街，不是進教堂！我們打扮得這麼隆重，你不覺得路人的眼光都很怪異？」
「你懂什麼？他們這叫羨慕！嘿！滿街的男人都在羨慕你呢。」
「是在羨慕你吧？」
買個生日禮物能用多少時間？花了五千多塊在金鋪選了一隻Ｋ金的壽桃打包之後，買禮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但我知道噩夢才剛剛開始，我也明白她這麼早就把我扯出來，並不僅是為了給她媽媽買禮物。果然，買完禮物之後，采寧還是意猶未盡的在逛商店，她似乎對所有的商店都感興趣，所以幾乎每一家商店她都要進去看一下。「我不是想買，只是想看一下，逛一下。」她說。
我只好苦笑著點頭，「我明白的，你是女人。」
「嘿嘿！陪女朋友逛街是做男人的基本義務！」
「逛吧，喜歡什麼我買給你。」
「不用你買，我只要你陪我逛。」她奸笑著，「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你穿西裝嗎？」
「穿得體面一點，好給你媽媽過生日嘛！」
「給我媽媽過生日，禮物體面就可以了，嘿嘿！」她笑道：「今天你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逛街，我看你還敢不敢在商店門口蹲著抽煙！」
我平生最怕逛街，我是那種寧願吃三斤肥豬肉也不願意在街上逛三小時的人。今天被采寧暗算了，倒是真的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樣叼著煙蹲在商店門口等她。
說是不買，但也還是買了不少東西，都是些小玩意，其中一瓶香水是買給她媽媽的。她今天是過足了逛街的癮，興起之餘還去內衣專門店買了一條Ｔ字內褲，她比劃著粉紅色的內褲，小聲地在我耳邊道：「這是給你買的，嘿嘿。」
「什麼？給我買？我不穿女人內褲！」我抗議。
「我穿啊！穿給你看的！」她笑罵了一句，「豬！」
「媽的，這麼貴，不就兩根繩子釘在一起嘛！賣兩百多，簡直是搶劫。」
「這是名牌！說了你也不懂！」她樂呵呵的付了錢。
采寧終於逛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打的士去她家之前，她還在煙酒商店買了兩條中華香煙一瓶五糧液給她爸，又刷了我一千多塊。我不禁仰天長嘆：「以後我們一定要生女兒！」
「哦？你喜歡女兒？」
「不是，等她有男朋友的時候，我可以報仇啊！」
采寧的父母都是很隨和的人，她媽媽收到我們的禮物，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摸著那金壽桃不住的對我說：「怎麼買這麼貴重的禮物！浪費啊！」
「我也有同感。」我笑著說。
采寧聞言馬上就瞪了我一眼，我接著道：「把這錢折現了直接給伯母多好！」
采寧這才說：「你懂什麼？這叫心意！媽媽你就笑納了吧！」
采寧媽媽笑道：「我贊成小唐的說法，寧寧不懂事，幾千塊買個不能吃的桃子，多浪費。」
由於之前已經來過幾次，采寧媽媽已經把我當成家中的一分子，所以我們說話都很隨意。她過的是四十五歲生日，但由於保養得好，臉上的皺紋並不多，加上皮膚白皙，顯得比較年輕。
「我跟伯父下棋去，你們姐妹倆聊私房話吧。」我說。
聽我這話，采寧媽媽馬上就笑了，「嘴巴真甜，去吧。」
「憑良心說，伯母您更像是采寧的姐姐，不信的話，你們走到街上去，保證沒人相信你們是母女。」我強調說。
「行了行了，你下棋去吧！我媽本來就年輕！」采寧推著我。
雖然她媽媽在場，但我們之間的關係是早就公開的，所以有點親熱的舉動也不算過分，我捂著嘴在采寧的耳邊小聲說：「說你跟你媽像姐妹，其實是說你呢，嘿嘿。」說完，也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跑去跟她爸爸下棋去了。
她爸爸愛下象棋，不過棋藝很一般，之前來她家吃飯的時候曾跟他切磋過兩盤，都是我故意讓他贏的。過後跟采寧說起這事，采寧居然跟我說：「我爸爸說你的棋下得很臭，他一直讓著你，你也沒能贏他。」就為這話，我今天一定要將她爸爸斬於馬下。
開局之前，采寧爸爸就笑著跟我說：「上次下得太虛偽了，今天誰也別讓誰，我們拿出真正水平見個真章。」
他既然這樣說，我也就不打算手下留情了，放開了心情跟他戰鬥。可是沒想到他爸爸的棋藝竟一下子進步了許多，我雖然使盡渾身解數，第一盤還是輸了。第二盤開局，她爸爸說：「這盤誰要是輸了，等一會兒吃飯就罰酒一杯，好不好？」
第一盤我輸得很意外，但我相信自己的實力，只要認真，完全有把握贏他。於是便點頭道：「好！那這盤我要認真下了！」
結果我還是輸了，不但是第二盤輸，而且是連輸了好幾盤，等到采寧叫我們吃飯的時候，我已經連輸了六盤。采寧跑過來笑道：「我爸是全市象棋比賽業餘組第二名，你要跟他較勁那是自討苦吃。」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害我連輸這麼多盤。」
「我就是不告訴你，讓你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哈哈！這下輸得無話可說了吧！」采寧得意的笑著。
我的水平雖然還不錯，但要在市裡拿名次還相差很遠，怎麼可能是他對手，我訕笑道：「伯父您這是牛刀殺雞，早知道你這麼厲害，就不跟你賭酒了。」
采寧爸爸哈哈笑道：「切磋切磋嘛，娛樂而已，知己知彼方可百戰百勝啊！」
我忽然又想起劉歡，我現在知道他多少？工作跟下棋也一樣，每走一步都要仔細考慮，不然的話，一招不慎就全盤皆輸了。采寧的話提醒了我，在我以為自己很厲害的時候，或許一切都已經在對手的掌握之中呢。
吃飯的時候，采寧不停地踢我的腳，我知道她想讓我跟她父母提親，本來我想吃完飯之後才坐下來好好談的，沒想到采寧按捺不住，自己在飯桌上就提了出來，「爸，媽，我們商量過了，打算結婚。」
在她的家人看來，我們結婚是順理成章的事，現在她的父母就已經把我當女婿了，就差個手續而已。所以當采寧提出來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反對，她媽媽道：「你們想結就結吧，我們做父母的沒有什麼意見。」
她爸爸問：「打算什麼時候？」
采寧道：「這個月底。」
我塞在嘴裡的一大塊雞肉幾乎整塊咽了下去，「什麼？」
「這個月底啊！怎麼了？」采寧說。
采寧爸爸也狐疑的問：「這麼急？」
采寧媽媽道：「結婚不是光拿個結婚證就可以了，還有很多瑣碎事情的，就算你們現在買房子，裝修也還要時間啊！」
采寧爸爸道：「還要大宴親朋。」
采寧道：「那你們說什麼時候？」
采寧媽媽對我說：「小唐，什麼時候把你的父母接來，我們兩家人坐下來談一談？」
沒等我回答，采寧便搶先道：「下星期六吧！」
我的父母在另一個城市，離這裡有好幾個小時的路程，不過要來的話也不是什麼問題，采寧既然提出了，我便點了點頭。
采寧父母看看我，又看了看采寧，道：「那就下星期六吧。」
正說著，我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小崔的電話，他是夜總會的主管，我最忠心的下屬，也是我在賓館里惟一的哥們。電話里的聲音有點焦急，「你在哪裡？」
「在我女朋友家，幹嘛？」
「電話里不好說，你現在能不能出來？」
「很急？」
「廢話！」
我拿著電話，看著采寧的父母，面露難色，采寧媽媽理解地說：「年輕人工作重要，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
采寧馬上就翹起了嘴巴，「有什麼事情能比我媽的生日重要！」
采寧媽媽和藹地說：「他是經理，肯定會比普通人忙，反正禮物送了，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去吧。」
采寧爸爸也說：「去吧。」
得到采寧父母的同意，我才敢對著電話說：「你在哪裡？我馬上出來！」
十九
時間還早，夜總會裡沒有客人，服務員正在打掃衛生，小姐們剛簽到完畢，正在大堂里橫七豎八的坐著等客人，小崔看見我，馬上就迎了上來抓住我的手臂，「唐哥，今天你一定要幫我。」
「說吧，什麼事？能幫的我一定幫。」小崔平時跟我就比較談得來，他比我小三歲，來夜總會才半年，有很多他不懂的事情都是我教他的，他對我一直都是言聽計從，我也樂意把他當弟弟看待。
他拖著我往包廂里走，「坐下來再說。」
這裡人多，都是小姐和服務員，我說：「你等等。」然後走到一個小姐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姐沒想到我會忽然問她，愣了一愣馬上答道：「陳芳。」
「哪組的？」
「娜娜姐那組的。」
我指著她說：「你是不懂規矩還是已經習慣了？穿超短裙有你這樣坐的嗎？」她穿了一個黑色的超短裙，斜靠在沙發上，一隻腳在地上，另一隻腳卻搭在沙發的扶手上，裙底風光一覽無遺。
她這才明白我找她的原因，馬上把沙發上的腿放了下來，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
「客人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你的白底褲，你以為是好事？這裡是四星級賓館，不是妓寨！」我真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出來混的，連這麼基本的道理也不懂，「我開會的時候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做小姐不是做妓女！客人雖然是來找樂子的，但也一樣不喜歡找那種額頭上刻著『妓女』兩個字的女人！」
旁邊的幾個小姐聽了都在偷笑，我臉色一寒，罵道：「笑什麼！還有你！你不知道夜總會裡不許吃口香糖？」
那小姐見我罵她，睜大了眼睛一臉不解的樣子看著我，卻沒敢說話。
「你們吃完口香糖亂吐，粘得到處都是，也不知道服務員清潔起來有多困難！」我的目光橫掃了在座的小姐一眼，嚴肅地說：「以後再有這樣的情況，我不罰你們，罰你們的媽咪，你們犯一次錯誤，我就罰媽咪一百。」
訓完了小姐，我才拉了小崔到包廂坐下，「說吧，什麼事？」
小崔有點不好意思，猶豫了一下，才硬著頭皮說：「唐哥，我想問你借點錢。」
小崔在這裡上班的收入也不算低，基本工資兩千三，加上小費和媽咪們私下給的好處，一個月少說也有五千，他的經濟應該不會有什麼困難。我有點疑惑，「今天是我未來丈母娘的生日，我跟女朋友回家吃飯，還正在商量婚事，你這麼急打電話給我僅為了借錢？」
「對不起，對不起，唐哥，對不起。」他額上見汗，有點焦急的疊聲說：「我……我也是沒辦法才找你的。」
「到底怎麼回事？說吧，這裡就咱倆，沒什麼不好說的。」
「昨晚賭外圍輸了。」他懊惱地說，「他們的人一會兒就要來交割。」
原來這傢伙賭足球去了。賭球這玩意我也懂，開盤的一般都是認識的莊家，互相知道對方底細，打個電話就可以投注，結果出來之後，第二天晚上就會有人上門結賬，贏了，他們會毫不含糊的奉上現金，輸了，他們也一分不少的照單全收，如果輸了拿不出錢的話，麻煩就會緊跟著來了。
「欠了多少錢？」我問。
「兩……兩萬……」小崔低著頭不敢看我。
「兩萬？我靠！」我幾乎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他媽的吃了豹子膽了？憑你也敢放兩萬的空炮！找死啊！」
「昨晚是國際米蘭對AC米蘭，莊家開盤國際米蘭讓平半，我想AC米蘭穩贏的，所以才壓了大注，結果……」
「你是灌了迷湯還是喝了辣椒水？燒暈頭了？有穩贏的賭博？」我真的很生氣，沒想到平時看來老實巴交的小崔竟敢去賭這麼大的注碼。
「我連輸了五場，就指望這一槍全部撈回來……」
「結果你這一槍也打歪了！」我怒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賭錢最忌諱的就是不量力而行，更忌諱孤注一擲，好了，現在輸了，看你拿什麼翻身？」
「唐……唐哥……你……你知道我沒有別的朋友……」小崔吶吶的道。
我如果不幫他，他今晚就過不了關，難怪他會不顧一切的將我叫回來！但現在已經將近八點了，銀行早已經關門，去提款機刷卡最多也只能刷五千，我罵道：「你既然要找我幫忙，就該早一點給我電話！現在我去哪裡拿這麼多現金出來？」
「我白天打你電話，你關機了，去你家找你也沒找到。」他哀求著，可憐兮兮的樣子，「唐哥，幫忙想想辦法啊，他們很快就來了。」
憑小崔平日對我的忠心，這個忙我是一定要幫的。我考慮了幾分鐘，也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我對小崔說：「你去通知媽咪，一號卡拉OK房開會，小聲一點，我先去房間等你們。」
幸好現在時間還早，夜總會裡沒什麼客人，幾個媽咪很快就來了。把門關上之後，我問她們：「你們有沒有把銀行卡帶在身上？」
四個媽咪都說沒帶，我說：「現在我有急事，馬上要兩萬塊現金，趁現在沒什麼客人，你們回宿舍拿卡，幫我各刷五千現金出來。我明天還給你們。」
我開口借錢，沒人敢不給，賓館外面就有自動提款機，回宿舍拿卡刷一下，來回也就十五分鐘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幾個媽咪應聲而去，小崔在一旁看著我，感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嚴肅地對他說：「你要明白，作為一個經理這樣開口問手下借錢，如果讓別的管理人員知道了，對我影響很不好的。」
小崔連連點頭，「多謝唐哥！多謝唐哥！」
「就當買個教訓吧，以後別賭了。」我這樣來幫他，算是仁至義盡了，「如果再有下次，你在我面前跳樓我也不會幫你！」
「那我輸的錢怎麼辦？如果靠我的工資來還給你，要半年啊！」看樣子就知道他還想翻本，我搖了搖頭道：「錢你可以慢慢還，但不能再賭！再賭我就廢了你！」
我的語氣很重，小崔馬上就低下頭去。
「我現在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你最好別再給我添麻煩！我不希望有一天親手在你的解僱通知書上簽名。」他要是真搞出麻煩事來，對我也是有影響的，手下的員工出了問題，上頭首先追究的就是我的責任。
小崔也是個狡猾分子，見兩萬塊有了著落，便轉移話題，「聽說餐飲部要跟娛樂部合併，是不是真的？」
「這是風傳，暫時來說應該還不會實行，娛樂部跟餐飲部加起來將近四百人，不是說合併就合併的。」我看了他一眼，「這事不用你操心。」
小崔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彷彿有什麼想說的。
「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我見不得別人慾言又止的舉動。
「唐哥，這事恐怕是真的，只不過是由你還是劉歡上位，還沒有確定。」他小心的說。
「哦？你的消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靈通了？」
「杜總說的。」
「哪個杜總？」
「就是董事會的那個杜總，當初我來這裡上班也是他介紹的，他跟我媽是老同學。」
如果真的是這樣，消息的來源就比較可靠了！我坐直了身子，「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我是想靠自己的實力，不希望別人說我是靠關係進來的。我從老家跑來這裡上班，就是我媽打電話跟杜總聯繫的。」他臉上洋溢著感激之情，「唐哥，今天你幫了我，我會一直記在心裡，只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一定赴湯蹈火。」
我沉吟了一下，微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道：「好的，你這話我記住了。」說不定還真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現在想來，陳總也不可靠！以他的地位，這樣的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卻一直跟我說董事會沒有打算將兩個部門合併，到底是什麼居心？難道他得了劉歡什麼好處？故意要我放鬆警惕？哼！如果他敢為了劉歡把我賣了，我就一定讓他陪葬。
把小崔的難題解決之後，又接到采寧的電話，說她晚上在家裡陪媽媽，不來我家睡了。我抗議無效，只好由她去了。
夜總會裡開始有了客人，我心裡有事，便把謝晶叫了過來，「今晚別喝醉了，晚上下班一起吃夜宵，我有話問你。」
謝晶笑著點頭道：「遵命！今晚保證不醉！」
抬頭看時，卻見咨客滿臉笑容的招呼幾個客人走進夜總會，正是昨晚的孫總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