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期六到了。曉宇由書賢陪著，我陪著柳赫出去。去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
到底是去哪裡啊？
去了就知道了，別煩！
……
師傅，在這裡停一下。
柳赫讓司機停下之後，拿出一張萬元鈔票說不用找了，就拉著我下了車。下車一看，這不是家高檔服裝店嗎？
我停住腳步問道：
喂，你到底想幹嗎呀？
柳赫推開大門，噗嗤一笑說道：
咱們來玩個有趣的遊戲？
什麼遊戲？
跟著來就知道了。
柳赫走進服裝店，把我交給了店長。這種地方我從來沒進來過，不由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店長倒是很親切地和我攀談。
請往這邊來。喲！您的皮膚看起來真好！
……
這件衣服應該比較合適吧。您可是少爺帶來的第一個女生，少爺的眼光果然不錯啊。您叫什麼名字啊？喜歡這件衣服嗎？嗯，還是這衣服最合適！
這位店長還真是神奇，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地不亦樂乎。最後，我拿著她幫我挑的衣服，走進試衣間。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換上那套衣服的時候，猛然瞅到了這衣服的標價——簡直貴得讓人咋舌。我重新換回原來的衣服。
那個瘋子，真是瘋了！對不起，我穿不了這件衣服。
啊？怎麼了？應該很合適的呀？
不是的。
從試衣間出來，我徑直走到柳赫跟前。
你所謂的遊戲就是洋娃娃遊戲嗎？讓我換了衣服站在你面前讓你欣賞？
快去換了衣服出來。
不高興，那麼貴的衣服我穿不了。穿了就渾身不自在。
唉，那就只能這樣去了？也好，這樣去也許更有意思吧。
柳赫輕輕一笑，把我推進了旁邊的一輛車裡。
去哪兒？
宴會。
宴會？
用不著擔心，也用不著為難，咱們去把宴會掀個底朝天就行了。
之後，柳赫就一句話也沒說了。不過，我總得知道自己將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呀……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知道了，保證我的安全就行。
……
我會跟你一起去的。
聽我這麼一說，柳赫笑了起來，換了個跟我一樣的姿勢靠著，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我跟著柳赫來到一幢豪宅前面。
柳赫熟練地按了門鈴。門開了，走進一看，裡面和外面一樣地華麗。偌大的花園，一大堆人正在裡面開宴會。
一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小吃和琳琅滿目的餐點，一邊站著的是著裝優雅，舉杯道喜的各路人士。
啊，柳赫啊……
其中一個人認出了柳赫，於是所有的視線全都集中了過來。那群人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威嚴肅穆的中年男士，站在他旁邊的則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子。
爸爸！
趕快先進屋去。
柳赫微微一笑，把我拉到了X前，抱著我說：
爸爸，這是和我正在交往的女孩。
我讓你先進屋去！
主人把客人扔在這裡不管總不太好吧……對了，祝賀您訂婚大喜！
柳赫臉上雖然是笑著說的，眼裡卻滿是憤怒的火光。這種雙重表情我還是頭一次看到。
這已經是第四個女人了吧。爸爸您可真行啊，桃花運還真不少嘛。不過桃花太多也許未必是件好事，每天早上都賴在床上起不來呢。
混賬！
中年男子掄起巴掌就扇了過來，不過被柳赫避開了。
是，是。我還是小孩子，該打該打。
你這衣服是怎麼穿的！還有那女孩的！
柳赫和我的衣著確實不怎麼符合這高級宴會的氣氛。
男子的目光從柳赫身上轉移到我身上，彷彿要把我整個人給看穿似的。我毫不畏懼地與他的目光對視著，穿透力絲毫不亞於他的目光。這男子果然也非等閑之輩，居然並不介意。
柳赫顯然是有備而來，看著他父親繼續說道：
爸爸，怎麼辦好呢？我的桃花運可沒您那麼多，我只是和這個女孩在交往。
好了，給我閉嘴！家裡的臉面都讓你給丟盡了。
您都訂婚四次了，說這種話難道不覺得臉紅嗎？
柳赫不無揶揄地說。
你這個混賬東西！
不斷地擺宴，不斷地接受別人的祝福……您難道不覺得厭倦嗎？
這時，柳赫連嘴角鄙夷的微笑都完全抹掉了。說什麼和他一起掀個底朝天，現在這種情況下其實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只是被柳赫摟在懷裡，看著他說話……
柳赫一把扯下了自助餐餐桌上的桌布，滿滿一桌的菜肴潑得到處都是。
快給我進去換衣服！
我真的是非常地不喜歡您。
進去換了衣服，出來和大人們打個招呼！
看著礙於臉面強壓怒火的父親，柳赫忍不住爆笑起來。
說什麼一定要來？我來了也不過如此。不打擾您了，爸爸。我和我的第一個女朋友還要去約會呢！
柳赫最後揶揄了他父親一句，便拉著我走出了豪宅。
突然聽見一聲哨響，一群男人朝我們沖了過來。柳赫似乎早料到他父親會派人來抓他回去，大笑著拉起我的手就狂奔起來。不知跑了多久，我們才甩掉了那群人。我彎著腰，喘著粗氣，差點沒跑出心臟病來。
接著，柳赫帶著我到了一幢別墅。
見世面了吧？
嗯，見世面了。
哇……
我突然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別墅前面出現了一片巨大的湖水。
我被眼前這壯觀的美景給驚呆了，毫無意識地跟著柳赫走進了別墅。這裡雖說和剛才的豪宅無法相提並論，但簡約素樸的風格卻讓人覺得很舒服。
喂，這裡也是你們家的別墅吧……不會被發現嗎？
這是媽媽的財產，很少有人知道的。要喝點什麼嗎？
隨便。
給……
柳赫立刻遞給了我一杯橙汁，似乎他當初就沒打算管我想喝什麼。我拿著橙汁，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湖光樹影盡收眼底。
這裡真美……
那當然，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哦，你也會喜歡這種地方啊？
廢話，我也是人啊。
我怎麼就不知道……
我小聲嘟囔了一句。柳赫聽見了，噗嗤笑了起來。
和你在一起總是能經歷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真的很有意思。
我白了柳赫一眼，沒理他。
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和我一樣，過著這麼奇怪的生活。
不好嗎？
不，很有趣！哈——
……
……
我們倆默默地看著窗外的湖水。良久之後，柳赫才開口說道：
繼續在一起的話，也許會更有趣。也許……呵呵——
接下來的星期一，一切都很平靜。
正要開始上課，教室門突然被撞開了。是誰這麼沒禮貌？我抬頭一看，進來的人卻讓我吃了一驚。
姐姐！！
書賢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說道：
老師，請把曉靜姐姐借我一下！姐姐，快出來！
幹嗎？我還要上課……
現在不是上不上課的問題。曉宇受傷了！
什麼？！
我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書賢拉起我就往外跑。
我說曉宇受傷了！
哪裡？嚴不嚴重？為什麼？
我一口氣問了一堆問題，書賢也來不及回答，徑直拉著我跑到了特別班。特別班的老師一個人不知所措地站在講台上。
老師，曉宇怎麼了？
曉靜啊！那個，曉宇被送去醫院了。
醫院？
救護車剛剛送走，姜老師跟著一塊兒去了。
怎麼回事？怎麼受傷了？傷得嚴不嚴重？哪家醫院？
附近的碧居醫院，你知道……
還沒等老師說完，我就沖了出去。跟在我後面氣喘吁吁的書賢也跟著我沖了出去。出了校門，書賢一把抓住我，鑽進了旁邊的一輛計程車里。
坐這個還是要比跑來得快。
我早就已經六神無主了，在車上坐立不安的，根本沒心思再跟書賢開玩笑。
姐姐，冷靜一點！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在學校到底怎麼受的傷？
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什麼？怎麼會！
好像是上美術課要拿小桶上樓接水的時候摔的。剛好被我路過看見了。姐姐，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就是小腿……小腿受了點傷。
只是小腿受了點傷，怎麼至於要送醫院？啊，到了！
我丟下在計程車裡付錢的書賢，慌慌張張地就往醫院急診室沖了過去。急診室不大，一眼就看見了曉宇。
曉宇啊！
姐姐！
看見我去了，曉宇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的腿上一圈一圈地纏滿了繃帶。我不由得心裡一緊，老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幸好曉宇還能保持清醒。我渾身上下打量著曉宇。
到底怎麼回事？疼不疼？
姐姐，腿……腿疼……
腿？
我蹲下來一看，曉宇的腿已經被打上石膏固定起來了。書賢站在我旁邊，拍了拍我的肩膀，點頭示意我不會有事的。我輕輕擦去曉宇臉上的土。
姐姐，對不起……
為什麼？
我低頭看著曉宇的腿，聽見他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道：
本來就沒錢……
心裡一涼，本來就沒錢……
自己疼得要死，卻還因為治病的錢向我道歉。看著弟弟這麼乖，我不禁心疼得眼淚在眼眶裡不停地打轉。我忍住眼淚，沒讓自己哭出來，勉強回答道：
曉宇，治病的錢咱們還是有的。
姐姐不是被……被炒魷魚了嗎？
……
星期六沒去，星期天又去牧師家裡拜訪了一趟，大概曠工太多就被炒掉了。本來想一直瞞著曉宇的，早上還借著外面的路燈特地數了點錢放在口袋裡，裝作剛領了工資的樣子，沒想到……還是被他知道了。
沒關係的，你躺著就好了。
可是姐姐……
你是他的監護人嗎？請拿著單子去那邊的窗口划價。
我接過護士遞過來的划價單，走到划價窗口。
十二萬五千塊。
啊？
我正準備掏錢，卻被自己聽見的數額給嚇了一跳。醫生看我驚訝的樣子，解釋說道：
腿部需要拍個片子。
啊……
要知道我手裡總共也只有五千塊呀，伸進口袋裡的手怎麼都抽不出來。突然一隻手伸到了我前面。扭頭一看，原來是書賢。
書賢，沒關係的。
什麼沒關係？曉宇可是我的朋友啊。我可不是沖著姐姐長得漂亮。
……
現在，再談什麼自尊心都是多餘的。
曉宇的X光檢查結果出來后，發現是骨折，需要立即住院。
在醫院裡跑來跑去辦理各種手續，等最後把曉宇安頓好病房住下，我這才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癱軟在椅子上，一動也動不了了。當時真是多虧了書賢，又是幫忙買東西吃，又是幫我搓肩揉背的，我才緩過點勁兒來。等曉宇睡著之後，我走出病房對書賢說：
這事不要告訴柳赫。
啊，不能告訴哥哥嗎？
嗯，別告訴。
哎呀，早說嘛，剛才我已經給哥哥發簡訊了。
唉，叫你別告訴的嘛……
我一著急，忍不住對書賢發了點脾氣。書賢一副很抱歉的表情看著我。真是的，無論是欠債還是欠人情，欠書賢一個人的就已經夠多了，何必再把柳赫也拉進來呢。
這時，一隻大手拍在了我的腦袋上，隨即傳來柳赫的聲音：
有什麼事難道不應該首先通知我才對嗎？
啊，柳赫……
幹嗎這麼吃驚？我就不能來嗎？
沒什麼，就是被嚇了一跳而已。
曉宇呢？
已經睡了。
怎麼回事？
還不清楚，現在正想去問醫生。
一起去吧。
我跟書賢去就行了。
柳赫對我的話充耳不聞，一把將我的手從書賢胳膊上拽下來，拉著我就往前走。
我很想把柳赫的手甩開，可看見他一臉陰沉的表情，心想還是算了吧。
醫生把曉宇的片子給我看。
你弟弟的腿骨折了。
在樓梯上摔了一下就會骨折嗎？
當然，骨質比較鬆脆的人就會骨折。更何況你弟弟是從樓梯上滾下來的。
要住多久呢？
一個月吧。不是粉碎性骨折就已經是萬幸了。
……
我無力地沖著醫生笑了笑。現實總是殘酷得讓人難以置信。這一次，我是真切而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錢囊是何等的羞澀了。
已經欠書賢十幾萬了，這一個月的住院費可怎麼辦啊？
吃飯了嗎？
嗯，吃了。
曉宇呢？
也吃了。
柳赫隨便問了兩句之後，走到曉宇的病房前，對書賢說：
你走吧。
為什麼？不要，我也要呆在這裡。
去跟大閑和守浩說今天約好的事情取消了。
打電話好了，哥哥！
沒電話，號碼也記不清了。怎麼，不肯去？
書賢埋怨地瞪了柳赫一眼，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我，老大不樂意地走掉了。
一個月的住院費得多少啊？周末的工作也丟掉了……
後天，各種各樣的水電費、煤氣費什麼的又該交了。彷彿自己掉進了一個泥潭，自己不停掙扎著往外爬，可每掙扎一下卻反而陷得越深。
我真是厭倦了這種掙扎，厭倦了這種生活……要不是有曉宇這根線拉著我，我早就放棄了。
喂，你去睡一會兒。
不，沒關係。
我坐在椅子上，越想越多，越想越累。
走進曉宇的病房。曉宇還沒醒。手上打著吊針，腿上綁著石膏，就這麼沉沉地睡著了。柳赫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曉宇問道：
喂，你為什麼和我交往？
什麼？
別老讓我說第二遍！
被柳赫這麼突然地一問，本來亂麻似的擰在一起的腦袋突然變得一片空白。我獃獃地看著柳赫說：
因為需要你。
什麼地方需要？
和你在一起的話，曉宇似乎可以少吃點苦。
……
……
榮幸之至，我也有被需要的時候。
柳赫輕輕一笑，不過很明顯那是在故作輕鬆。病房裡的人都睡了，安靜得很。
你為什麼和我交往？
這次是我問。柳赫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
因為需要你。
不一樣的感覺。一種從嘴裡說出來卻能感受到心底的感覺。
我應該接著問他哪裡需要，可是卻怎麼都開不了口，眼中只有柳赫站在窗前的背影。
唔唔，姐姐——
啊！曉宇，好點沒？
嗚，姐姐……
怎麼了？哪裡疼啊？
腿，腿疼。不過沒關係的……
是嗎？那姐姐就放心了……
姐姐怎麼放得下心呢？不過，為了你還是要笑一個的。曉宇也沖我甜甜地笑了。然後，嘴巴嚅動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姐姐，我什麼時候出院？
唔，一個月以後。
姐姐我想現在就走。
不行，你腿還沒好呢。
我要出院！
奇怪，這孩子從來都很聽話的，怎麼今天就跟我倔上了呢……最後，我還是忍不住在柳赫面前發火了。
好好給我呆著。不然姐姐就要生氣了！今天怎麼這麼不聽話？
姐姐，有人說過，住院要很多很多錢的！
又是這句話！我趕在眼淚決堤之前大聲說道：
姐姐也有很多很多錢！
真的嗎？
嗯！來，乖乖躺下睡吧。
姐姐，嘻嘻——那我要吃紫菜飯卷！
紫菜飯卷？
手頭已經沒多少錢了……
這下可難辦了。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怎麼說才好。這時，一隻大手放在了我的腦袋上。
曉宇啊。
咦，大哥哥也在啊。大哥哥好！
想吃紫菜飯卷嗎？
這不是明擺著要買給他吃的意思嗎？我驚訝地看著柳赫。曉宇倒是開心了，一個勁兒地點頭。柳赫於是搖了搖我的腦袋說道：
姐姐買的肯定不好吃，讓哥哥買給你吃怎麼樣？不過，要好好聽話哦。
對，姐姐買的不好吃。哥哥買給我吃吧！
韓柳赫，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閉嘴。你也給我好好獃著。
柳赫走了以後，曉宇很快便睡著了。這孩子今天還真是能睡。等柳赫回來的時候，曉宇早就睡著了。於是他把紫菜飯卷放在了旁邊。
多謝了，為了我……
是為了曉宇。
反正……謝謝了。
沒什麼，不過是希望你和曉宇……
見我不好意思地說著謝謝，柳赫搖了搖頭，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能更需要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