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理解萬歲!愛情萬歲!
1
我對生死向來都看得不重,人生自古誰無死?活著只是走向死亡的一個過程而已。
隔壁的女孩在我肩膀上哭了大半夜,才放我去睡覺。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發現才上午9點多。躺下來打算再睡一會兒,卻再也睡不著了,心裡記掛著如煙的店子今天開張,便乾脆穿好衣服走下樓去。
在樓下卻碰到了我那漂亮的房東。我搬到這裡半個月,一共只見過她三次,第一次是租房子那天,第二次則是我送如煙下樓,剛好在樓梯口碰見她,跟她打了個招呼,告訴她說如煙就是我那住在對面25樓的女朋友。她當時微笑了一下,也沒多聊就走了。
漂亮房東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是那種只認金錢不認人的女人,跟她好像沒什麼話題可以聊的。
現在是第三次看見她,我下樓的時候,她剛好走上樓梯,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我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嗨!這麼早啊!」現在是9點多,以我的生活習慣來說,確實是很早了。
房東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剛喝早茶回來。」
喝早茶是廣東人的習慣,其實就是到茶樓里吃早點,只不過早點的品種很豐富,各式各樣的點心裝在小碟子隨客人自己拿,想吃什麼有什麼。
簡單的打了個招呼,我們便擦身而過。她並沒有順便介紹身邊的男人給我認識,我也不便多問。
其實我是不知道該怎麼問。
那男人上身穿著一件橫紋的T恤,下身一條寬鬆的藍牛仔褲配一對白色的皮鞋,雖然沒帶什麼項鏈手錶之類的飾物,但看起來很乾凈整齊。
以我在娛樂圈闖蕩10多年的經驗來看,那男人應該是香港人。因為印象中好像只有香港的男人才會在這個年齡還穿著牛仔褲。
他的年齡或許並不算太老,但鬢上已經有了些許銀霜,他的手臂或許還算粗壯,卻已經多了一些鬆弛的皺紋。
我真的看不出他的準確年齡。其實,人只要心態不老,50歲的男孩子多的是。香港的某某歌星,都慶祝了近30次的25歲生日了,還不是歌照唱、舞照跳!
看著房東和那男人親熱的從我身邊走過,我猜那男人如果不是她老公就是她老爸,但是我想一個香港的老爸很難生得出這麼一個說湖南話的女兒罷。
我忽然開始明白租房子的那天,為什麼房東不喜歡我說她是包租婆,儘管當時我只說她是年輕的包租婆。
除了「老婆」這個稱呼以外,任何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好像都不怎麼願意跟這個「婆」字有什麼牽連。彷彿一個「婆」字就會把人叫駝背了。
那男人至少比房東大20歲吧?但現代社會,講究的是自由戀愛,年齡根本不是問題。
愛情萬歲!理解也萬歲!
坐公車到服裝店的時候,已經是10點了,如煙居然還沒來開張。旁邊一連幾家服裝店,只有一家是開門營業的。
閑著沒事,便在附近走了幾圈,在一家精品店裡看到有那種存錢的瓷豬,想了一下,便買了個特大號的捧在手裡。然後到銀行排隊換了兩百塊硬幣,全部塞進瓷豬的肚子,這才又回到如煙的服裝店前。
打開門做生意,講的是彩頭,今天是新開張,送她一個裝了錢的大瓷豬,祝她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吧!
抱著瓷豬蹲在如煙的服裝店前,一直等到12點,才看見她一家人慢步向我走來。
2
如煙看到我在等她,顯得很高興,加快腳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接過瓷豬說:「這是不是給我的?」
我點了點頭道:「開張大吉,就送你一個招財豬了。」
如煙搖了搖瓷豬,裡面的硬幣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滿意的說:「嗯,這招財豬好像還蠻有內涵的。」
我喜歡看她的笑容,她的笑容很容易讓我想起春天的陽光,燦爛而溫暖。只要她笑,我就開心地說:「目前這豬有200元的『內涵』。你做生意萬一不夠零錢,就可以動用它的『內涵』了。」
如煙說:「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了,我真的沒準備零錢呢。還是你比較細心。」
如煙媽媽湊過來說:「只聽說過招財貓,沒聽說過還有招財豬的。」
她媽媽的話,好像是說我送個招財豬還送錯了。反正她看我不順眼,我送什麼都一樣。
「只要能招財,管它是貓還是豬呢!」如煙打斷媽媽話柄的同時把卷閘拉開,《寶貝女》服裝店便算是正式開張了。
店子雖小,但經過裝修之後擺上服裝,倒也像模像樣。如煙坐進小櫃檯,拿出一個筆記本,一本正經的在封面寫下幾個字:2003年5月22日開張。
那字寫得歪歪斜斜,我看了便想笑,20多歲的人,寫出來的字比我讀小學時寫的還難看。
「我要把這服裝店經營得很好,然後再開一個大的,然後我再去讀服裝設計,然後創建自己品牌,開一個10來人的服裝作坊專門做我設計的服裝,然後再把服裝廠擴大,出口國外,同時在國內開100家屬於我自己的服裝連鎖店。」如煙一口氣把她的宏偉目標全部說出來,聽得我像在做夢一樣。
我不敢說她在做夢,我只能說自己在做夢,我小聲地在她耳邊說:「到那時候,我就什麼也不幹,在家吃軟飯。」
「你做我秘書吧。」她說。看她那得意的神情,就好像她現在已經做了100家連鎖店的老闆。
每個做生意的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紅火。如煙有這想法,一點也不奇怪,沒有野心的人,根本不適合做生意。
我自問就不是個生意人,我太容易知足了,對我來說,搞掂三餐一宿,然後有個溫暖的家,我便別無所求了。
基本上我是個沒什麼野心的人,或者說我是沒什麼大志吧,到現在為止,我的野心也就是要跨越所有障礙把如煙娶到手罷了。
我笑著對如煙說:「果然是胸懷大志啊!」
「嘿!有志者事竟成嘛!」如煙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店子本來就不大,她一家人連我共五個人擠進來,幾乎把店子的活動空間佔了一半。如煙的弟弟比她只小兩歲,長得還算英俊,只可惜身材也不高,是她家唯一一個對我投贊成票的成員。她爸爸則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的嘴巴除了抽煙、吃飯,基本上不作別的用途。而如煙的媽媽就不同了,她的嘴巴除了說話才是吃飯,看到我和如煙在親熱地咬耳說話,她便乾咳了一聲說:「這麼多人站在這裡,客人都不好意思進來了。」
她的話明顯就是對我說的,我只好識相的對如煙說:「我是來賀你開張的,現在也該回去了。」
我這話其實是說給她媽媽聽的,讓她知道我不打算在這裡呆太久。如煙做的是女孩子的生意,男人呆在這裡,確實也不適合。
如煙對我抱歉的微笑了一下,指了指桌上的手機。
我便形式上的和她家人告辭走出了服裝店,難得的是我告辭的時候,她的父母居然也都微笑著目送我走出店門。
走出了服裝店,才發現街上的空氣比店裡清爽多了,我的呼吸剎那間就變得順暢起來。
這條街道不是大街,並不算熱鬧,但現在的行人明顯比剛才多了不少,難道這附近的人都是要到中午才出來逛街的?
拿出手機撥通了如煙的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正納悶中,卻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回頭看時,只見如煙的弟弟正從後面向我跑來。
3
如煙的弟弟叫如磊,名字雖然是起得陽剛氣十足,卻是個內向的男孩,21歲了,也不讀書,也不幹活,一天到晚只在家吃閑飯,除了上網就是睡覺。
雖然我並不喜歡他,但是他叫我,我還是停下了腳步,畢竟他是如煙家唯一一個不反對如煙跟我在一起的人。
「我想跟你學電吉他。」他直截了當的對我說。
之前我到如煙家的時候,如磊也向我提過這個要求,但我只當他是說著玩的,因為那時候我還沒來深圳,就算我真的願意教他,他也沒辦法學。
他見我沉吟不語,馬上又說:「我要跟你一樣,成為一個一流的吉他手。」
他說這話,我就想笑,他的性格這麼木吶內向,根本不適合學電吉他。
「學電吉他很累的,要耗費很多時間去練習,你有時間嗎?」我問。
「有!我多的是時間!」他堅定地說。看來他真的是個無憂無愁的人,或者可以說他還不懂事,時間是最寶貴的,怎麼能說多的是時間呢!
「你不怕影響你上網?」我其實是不想教他,因為我覺得他如果跟我學吉他,到最後很可能是白費時間。
他搖了搖頭,說:「我會認真學的,大不了不上網。」
說完,他怕我不答應,又補充說:「你是我未來的姐夫呢,你不教我,可說不過去。」
他的一聲「未來姐夫」叫得我心花怒放,這可是如煙的家人第一次承認我的身份,我不教他是對不起如煙了!
「你剛才叫我什麼?我沒聽清楚,再叫一次。」
「未來姐夫!」
「什麼?我右耳有點不好使,你到左邊來叫。」
「未來姐夫!」他把嘴巴貼近我的左耳,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震得我耳膜「嗡嗡」響,但心裡卻像吃了蜜糖一樣的甜。
我笑著說:「沖你叫的這聲未來姐夫,我教你,但話說在前面,我只能保證我會儘力教你,至於到最後你能不能練好,就只能看你自己的勤奮程度了。」
「要多勤奮?」
「把你上網的時間全部用來練琴,就差不多了。」我不是在嚇唬他,當年我學琴的時候,基本上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練琴,有時候還抱著吉他睡覺的。
聽我這麼說,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點頭說:「行,我什麼時候開始學?」
「你什麼時候買了吉他就什麼時候打我電話,到我住的地方學。」我說:「你跟我學吉他,不用叫我做師傅什麼的,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免得叫亂了輩分。你以後還是叫我做『未來姐夫』吧,如果嫌羅嗦,就簡單一點,直接叫『姐夫』好了。」
如磊見我答應教他彈琴,顯得很興奮,我說什麼他都點頭,好像恨不得我現在就開始給他上課。
我是為了如煙才願意教他彈琴的,只希望通過教他弟弟彈吉他能讓他父母高興一下吧。畢竟如磊也是個21歲的人了,每天呆在家吃閑飯上網,我想他父母也不會高興。如果能通過吉他轉變一下他的愛好,讓他有一技之長,也算是為如煙家做了好事。
「在家裡,父母是最寵我的,有時候我說話比我姐說話還有用。」如磊看著我,語氣帶著一點驕傲。我明白他的意思,只要我跟他關係搞好了,他就會在父母面前為我說些好話,讓他們接受我。
看著他的表情,我在心裡嘆了口氣。我忽然發現自己不再是那個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凌風了,而是一條在如煙家門口徘徊的流浪狗。愛情是我的糧食,卻被如煙的家人吝惜的抓在手裡。
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想寫小說,卻無論如何也寫不出一個字來,便乾脆登陸遊戲中心打網路撞球。
晚飯時分跟如煙通電話,得知生意還不錯,開張半天就已經賺了300多元。我心裡很為她高興,雖然我知道她並不是很在意能賺多少錢,她只是悶了想做點事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而已。
忽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漂亮鄰居,不知道她現在回到老家了沒有!她父親故去,我竟成了她第一個哭訴目標。
想起漂亮鄰居那無奈而黯然的表情,想起那句「我真的好累」,我又聯想到如煙,如煙至少比漂亮鄰居幸福,至少如煙在覺得累的時候,不必向別的男人借肩膀。
我的肩膀就是為如煙準備的,任何時候,只要她覺得累,都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躺在我的懷裡。
「你幾點關店?我接送你。」我在電話里對如煙說。
「這段時間恐怕你都不用來了,我媽說我一個人看店辛苦,打算每天跟我一起來開店。」如煙說。
「你那個小小的店子也要兩個人看?」
「我說我自己可以應付,但我媽非要跟我一起,我能說什麼?不過我想她堅持不了多久,這裡離家遠,她要是真的天天陪我來開店,身體遲早吃不消。不過,話說回來,這裡確實有點不方便。」
「什麼不方便?」
「就是方便的時候不方便」
「怎麼呢?」
「這裡沒洗手間,要方便的時候,要跑到兩百米之外的網吧去。」
跟如煙通完電話,我知道自己輸了,原以為她開了店之後,我可以每天去店裡接送她上下班,沒想到現在反而更難見到她了。她不但被她媽困住,還被店子困住。
千算萬算,姜還是老的辣。
4
如磊第二天就去買了把電吉他跑來跟我學琴。雖然他沒有工作,但他的錢好像也不少,
我摸著他的吉他問:「你這琴買了多少錢?」
「2300元。」
2000多元買的電吉他算是中擋琴了,我插上音響彈了一下,音色還不錯,比我的琴差不了多少。我的是13000元的名牌吉他。
「你的錢好像還蠻寬裕的。」
「我要買吉他,我媽就得掏錢。」如磊得意地說,彷彿無論他要多少錢他媽媽都會給他似的,而他好像也用得心安理得。
「你比你姐姐幸福,你媽比較寵你吧?」
「這你就錯了,其實我媽對我和姐姐向來都是一視同仁,我媽早說了,以後家產是我跟姐姐平分的。」如磊說,「其實我們要做什麼,我爸媽從來不管我們。」
什麼叫不管?如果真的不管,如煙就不會被她媽媽打電話叫回深圳了。
如磊見我露出懷疑的神色,接著又說:「姐姐開服裝店也是媽給的錢。」
「我知道。」如煙回家時就幾千塊私房錢,根本不夠錢開服裝店。
「她說要開服裝店,我媽就支持了,那是她的愛好,而我喜歡吉他,我媽當然也要支持。」
「但開服裝店太辛苦了。」
「那是我姐姐她自己犯賤,自己找的辛苦。」如磊不屑地說,彷彿有點看不起如煙。
「她是不願意靠父母養著,想用自己的雙手賺錢!」我很看不慣如磊的表情,更不樂意他在我面前說如煙的不是,「你長這麼大!又給家裡賺過多少錢?」
「我?我才不做那種小生意,要做我就做大的!」
「哦?」
「你不會明白的,嘿!」
我無話可說,他家有的是錢,他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與我何干?
我開始教他彈琴,從最基本的指法和樂理教起,他倒也學得蠻認真。不過我很難相信他會堅持下去,一個只想做大生意的人是很難學好吉他的,練琴也一樣,沒學會走路就想跑步,永遠只是個笑話。
但我不想給他上什麼思想教育課,畢竟他只是跟我學琴而已。
上完課,如磊把琴放進琴套背在肩上,卻又對我說:「你收我這徒弟絕對沒收錯。」
「哦?」
「你知道我媽為什麼不怎麼喜歡你嗎?」
她媽媽不是不喜歡我,甚至可以說是討厭我。
「我和我姐姐的身材都不高,我媽說是因為我爸爸矮。」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的身材也不高,才一米六八。但配如煙一米五的身材,卻絕對合適!難道如煙這身材還指望找個身高一米八的?
身材這個東西,是父母給的,基本上沒什麼辦法可以改變,但我不認為身高和愛情有什麼直接的關聯。
「你媽到底是想給你姐姐找個好男人且有感情還是打算找一個高大、英俊但沒感情的男人和你姐姐結婚?」我對他說。
如磊聽了我的話,居然很贊同:「沒辦法,我媽就是不喜歡你,她還說了你不少壞話。」
我忽然覺得很心煩,我不想再聽他說什麼她媽不喜歡我之類的話了,要找原因多的是,她媽看我不順眼,隨便就可以挑出我一千個毛病來。
「我還是不說了,說多了你會不高興。」如磊見我表情不對路,便說:「不管我媽怎麼看,我絕對支持你和我姐在一起。」
他是想跟我學吉他才支持我的吧?
「不說這問題了,你回家認真練琴,讓你姐晚上回家之後用你的電腦上網跟我聊一會吧!」我說。
「沒問題。」如磊說著收拾好東西,便告辭了。
走到門口,他忽然又回頭對我說:「未來姐夫,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想說什麼說什麼!」我有點不耐煩,只要想起他的家人,我的心情就不好。
「其實,我媽很疼我姐的,你也知道我姐任性,我媽根本沒能力強迫她什麼!」如磊認真的說,但臉上卻露著詭秘的微笑。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之前我媽雖然說了你很多壞話,也打了很多次電話讓我姐來深圳,但如果我姐真的不願意回來,我媽也沒什麼辦法!」如磊說。
他的話把我搞懵了,我居然分析不出他到底在說什麼!
「其實,我媽喜不喜歡你,是由我姐決定的。」如磊肯定地說:「真的!」
5
如磊的話,讓我覺得這世界忽然充滿了矛盾。
呈現在我腦海里的一切,變得不再是那麼真實,我忽然發現自己像在做夢,一個飄渺而遙遠的夢。
我不知道如磊為什麼會對我說這樣的話,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口氣說出來,為什麼說得那麼肯定。
如果如磊的話是假的,他為什麼要說?是帶著什麼心態說的?
如果如磊的話是真的,那如煙又是帶著什麼心態回深圳的?如煙現在又是以什麼心態對我?我發現自己跟如煙同居了五年,竟越來越不了解她。
她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想幹什麼?到底還愛不愛我?如果說她已經不愛我,為什麼要我跟她一起來深圳?為什麼還躺在我的懷裡享受我的溫柔?到底為什麼?
我又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夜晚。
一年前的那個晚上,也是飄雨的季節,窗外雨絲連連,房內卻情意綿綿。菜是我炒的,四個小菜,兩葷兩素,都是平時兩人愛吃的菜。酒是我買的,青島啤酒。
兩人邊喝、邊聊、邊看電視,開始聊得很開心,後來酒就喝多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聊起了李欣。
我已經不記得倆人是怎麼吵起來的,我只記得那天倆人的酒品都很不好。
吵著吵著,如煙忽然就哭了,忽然就站起來把李欣的骨灰盒舉起來砸在地上,灰白的骨灰灑了一地。
那天我也確實喝多了,同時也很憤怒,隨手就打了如煙一耳光。
然後如煙就呆住了,然後就放聲哭了出來。
「我長這麼大,我爸媽都沒捨得打我一下!你憑什麼!憑什麼啊!憑什麼啊!」她一邊哭,一邊用小拳頭拚命捶我的胸膛。
我不知道我憑什麼打她耳光,或許是憑著酒意吧。我沒有打女人的習慣,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動手打女人,雖然只是一耳光,但也是打了。
我站在那裡,任由如煙哭著鬧著用拳頭捶著,就是一言不發。
我知道,自相識以來,那是如煙最傷心的一個晚上。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該砸李欣的骨灰盒。
那天晚上,我也哭了。
自李欣去世之後,我把所有的愛都放在如煙身上,我不忍心看她傷心,她傷心,我就難受,但這所有的傷心,卻是我造成的。她不該動李欣的骨灰,但我更不該動手打她。
看著她嬌小的身子在我懷裡抽泣,我的淚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記得她那天晚上流著淚跟我說的話:「總有一天,你會為你打我的這巴掌後悔!」
我清楚的記得她當時說話的語氣和盯我的眼神,彷彿那一巴掌已經把我們四年的感情全部打到九霄雲外,彷彿我忽然間就由她的情人變成了她的仇人。
那天晚上,同時也是我活得最不像男人的晚上。她躺在我懷裡,一直哭,一直哭,無論我怎麼道歉、怎麼哄、怎麼勸,她都只是哭,除了哭,她不再說別的話。
我不知道自己要為那一掌付出多大的代價,但我必須先止住她的哭聲,她哭得我心都碎了。我不斷的吻著她的眼睫,用力的把她擁在懷裡。
然後我們就開始親熱。
我止不住她的淚水,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來讓她知道我多愛她。
那天晚上,我們借著酒意極盡瘋狂,天亮的時候,她才沉沉的在我懷裡睡去。
我偷偷爬起來收拾李欣骨灰的時候,她卻輕輕的走到我身邊,陪著我小心地把李欣的骨灰撥進骨灰盒裡。
我們把李欣的骨灰分別灑在她曾經陪我去過的地方,整個過程,如煙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陪著我。
回到家裡,我抱著她說:「原諒我好嗎?我發誓,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打女人,也是最後一次!」
如煙一臉落寞地看著我說:「我現在跟你在一起,不原諒你又能怎麼樣?只希望你真的記得你的誓言。」
此後的一個多月,我都是拚命的為我打她那一巴掌贖罪。她提出來的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努力的做到了。如煙的臉上也漸漸的恢復了笑容。
跟如煙同居五年,如果說我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個晚上。
女孩是用來寵的,不是要來打的。
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喝過酒。
我不敢完全相信如磊的話,但他無緣無故為什麼又要對我說這樣的話呢?
到深圳來,是為了能跟如煙在一起,我們說好一起努力去讓她媽媽接受我,然後就結婚的。但如磊的話,竟讓我忽然迷失了方向。
我忽然不知道跟我同床了五年的如煙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無論如何!我愛她!真的愛!
踏著夜色在深圳的街頭遊盪,想著我們的過去,竟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如煙的服裝店前。
夜色下,《寶貝女》的招牌亮著霓虹,閃爍著青春的光芒。
我在問自己,如煙到底是她媽媽的寶貝女還是我的寶貝女?我忽然對自己沒有了信心。
或許如煙真的是只「天鵝」,而我只不過是只「癩蛤蟆」罷!
就算我會彈吉,會唱歌,會寫作,會做家務事,會炒一手好菜,我還是一隻「癩蛤蟆」。
再好的「癩蛤蟆」,終究也只是「癩蛤蟆」。
手機有信息傳來,打開看時,是如煙發來的:「老公,你在做什麼?我有點想你了。」
「在房間寫東西。」我給她回了信息。
然後我借著路燈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真開心,我還是如煙的老公。
6
掛著QQ玩遊戲,將近12點的時候,如煙才上線。
「我弟弟好像真的挺認真在練琴,連電腦也讓給我玩了。」
「嗯,希望他能堅持了。」同居的時候沒有什麼機會跟如煙在網上聊天,現在上網,竟不懂得怎麼打開話題。
「弟弟說你有事找我,是嗎?」
「沒什麼特別的事,我只是想和你閑聊一下而已,想你了。」
「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呢!今天看了一天的店,有點累了,想洗澡睡覺。」
「那好吧!」
「老公,我也想你!」
「真的嗎?」
「嗯!」
「老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到底有多愛我?」
「為什麼會這樣問?你自己難道不知道答案?」
「我只是想你親口說而已。」
「無聊!同居這麼多年,你竟還問這樣的問題,不理你了!我去洗澡了!」
「老婆,我希望你知道,無論如何,我不想失去你!」
「你今天說話怎麼怪怪的?別胡思亂想!我睡了!」
「睡吧!做個好夢,夢裡有我!」
跟如煙在QQ聊完之後,心頭多了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到底是什麼?卻說不上來。來到深圳之後,我一直守在這個小房子里,感覺離人群很遠很遠,唯一的感情依靠,都放在如煙身上,如果失去了她,我還剩下什麼?
那一刻,我有點恨如磊,他不跟我說那句話,我就不會想這麼多。不管他的話可不可信,我的心裡都多了一絲對如煙的懷疑,她對我的愛,到底是不是還像當初那麼單純?
來深圳一個月不到,我發現如煙明顯的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懂得在我懷裡撒嬌的小女孩。如果說她當初只是一隻小天鵝,那麼現在她的翅膀正在漸漸的豐滿。難道長了翅膀的天鵝就一定會飛么?如果要飛,她又能飛去哪裡?這世界上懂得愛她的人,除了我,還能有誰?
我不能失去如煙,因為我確定我能給她幸福,而她離開了我,這一輩子也不一定快樂!
愛情的基礎是雙方的互相信任,如果我憑如磊的一句話就開始不信任如煙,那還是愛嗎?
我的心頭閃過一絲內疚,難道我真的開始不相信如煙了?如磊的話,只是片面之詞而已,我又憑什麼相信他?
我甩了甩頭,對自己說:「如磊並不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他對我說那樣的話,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手段來拆散我和如煙罷了!他的話不可信!如煙還是愛我的!我不能因為她不在身邊就對她產生懷疑!」
拿起吉他走出陽台,彈著我最喜歡的古典曲目,這是我的習慣,每到心情煩躁的時候,我都會用古典音樂來使自己平靜。
月光如水,琴聲也如水,幽雅的琴聲從我的指頭流出,滲進了我心裡,我的心情漸漸回復了恬靜,腦海里忽然又想起老和尚的話:「皆有因果。」
又想起那個飄雨的傍晚,跟老和尚談話時的情景。
老和尚問:「如何是禪?」
「順其自然。」
「如何是禪?」
「用心彈琴。」
琴就是禪,琴在手上,韻在心中,一曲寧神,再曲靜心,心靜則不亂,如磊區區一句話,又怎麼可以擾亂我跟如煙五年的深情厚愛?
「你的吉他彈得很棒!」隔壁陽台傳來女房東的聲音,她住在我對面的套房,但兩家陽台卻是相鄰的。
我抬頭望向她,只見她輕輕的拍著手掌,對我露出讚許的目光。
「你會聽?」
「我以前也曾經學過一陣子,但嫌辛苦,沒有堅持下來。」她隔著陽台看著我的吉他,「我還聽得出你好像有不少心事。」
「之前是有心事,但現在沒了。」我指了指手中吉他說,「因為我彈了琴。」
她笑了笑,問:「你會唱歌嗎?」
「會一點。」
「能唱嗎?」
「現在?」
「嗯!」
「好久沒有人聽我唱歌了,有聽眾,我就唱!」我笑著說,「想聽什麼歌?」
「你唱什麼,我就聽什麼!」
「好!我唱!你聽!」
我調整了一下握琴的姿勢,撥了幾下和弦,就開始唱:「昂然踏著前路去,追趕理想旅途上。前行步步懷自信,風吹雨打不退讓。無論我去到那方,心裡夢想不變樣。是新生是醒覺,夢想永遠在世上。前路那怕遠只要自強,我繼續獨自尋路向。常為以往夢想發狂,耐心摸索路途上。懷自信我永不怕夜航,到睏倦我自彈自唱,掌聲我向夢想里尋,儘管一切是狂想。途人路上回望我,只因我的怪模樣。途人誰能明白我?今天眼睛多雪亮。人是各有各理想,奔向目標不退讓。用歌聲,用歡笑,來博知音的讚賞……」
一曲既完,她一邊拍掌一邊說:「這是林子祥先生的一首《誰能明白我》,你唱得很好!」
「你聽得懂粵語?」我好奇地問。
「我來深圳四年了,不會說,但會聽。我平時聽的也都是粵語歌,這首歌我也經常聽,所以你一唱,我就知道了。」
我微笑著點頭道:「我很喜歡這首歌。」
「聽得出來,你還是有心事。」她看著我,像在譏笑,「能說嗎?」
這世界上,誰沒有心事?有心事就一定要跟別人說嗎?她是誰?房東而已!
「你有心事嗎?」我問。
「有,我的心情其實也不好,所以才到陽台來聽你彈琴。」
「我有沒有要你把心事告訴我?」
「沒有。」
「那你也別問我!」我冷冰冰的說。我不喜歡好奇的女人,也不喜歡多管閑事的女人。
「那我不問你了。」她被我搶白了一下,似乎有點委屈,「你還可以再唱嗎?」
「你想聽,我就唱。」心事不想說,但歌可以唱,我今天本來就想唱歌,雖然無酒,但對月當歌,也是樂事!
「好,你唱,我聽。」
我想了一下,便唱起了BEYOND樂隊的《不再猶豫》:「誰人沒試過猶豫,達到理想不太易,即使有信心,鬥志卻抑止,誰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只想靠兩手,向理想揮手……」
我還沒唱完,就被樓上陽台傳來的「砰砰」兩聲巨響打斷了,好像是有人用重物砸在地板上。然後就聽到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在吼道:「半夜三更的!唱什麼唱啊!讓不讓人活的?你們不睡覺老子要睡覺!」
7
早上睡得正香的時候,如煙來了,她的出現讓我有點意外。
她的瘋狂也同樣讓我意外。半夢半醒中,我有一種被強姦的感覺,她摧枯拉朽狂風掃落葉搬蹂躪著我。
等我從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一聲歡呼滿足的躺在我的懷裡了。我抱著她,納悶的問:「你吃了春藥才來找我的?」
如煙躺在我懷裡,小臉的紅暈滲著汗珠:「我媽今天有事,沒陪我去開店。我見時間還早,就先來看看你了。」
她的話,讓我幾天來所有的顧慮都消失彌盡,畢竟她還是牽挂著我的,連開店前的這一點點時間,她都要先來看看我。
「現在才9點多,我要在你懷裡躺到12點才去開店。」她抱著我,倦縮在我的懷裡,嘆道,「我好想你,想你的懷抱。」
我撫摸著她滑嫩的肌膚,滿足地說:「我也想你,想你像寶貝一樣躺在我的懷裡。你睡一會兒吧,到時間我叫醒你。」
「嗯,要你像以前那樣拍著我睡。」同居的時候,每次睡覺她都要我輕拍她的後背,呵著她,她才會安靜地睡著。而我,也習慣了她在我懷裡睡著之後,才輕擁著她,閉上眼睛。
看著她在我懷裡安然入睡,安靜平和的臉上露著幸福的微笑,我的心裡就覺得很充實。我的身體不敢有任何動作,生怕我的動作會把她吵醒。
從如煙今天的表現看來,她對我的依戀絲毫沒有減少,看來如磊真的是不懷好意,故意挑撥我和如煙的關係。
如煙還是我的。
11點多的時候,我把她吻醒。她睜開眼睛,伸著懶腰說:「在你懷裡睡覺太舒服了,真不想起來。」
我輕輕的甩著被她壓地麻木的右臂,柔聲地說:「你要開店的,你現在是老闆娘了,可不能偷懶啊。」
「現在幾點了?」
「11:15分。」
「我12點才去開店,才11:15分你就把我叫醒了!」
我吻著她,柔聲地道:「我平時是下午才起床的,但你9點就把我搖醒了。現在該我來做點什麼了。」
如煙想說話的時候,嘴唇已經被我的吻堵住了。她本能的抱著我,也回吻著我,我們陷入了下一輪的溫柔。
將全部的柔情送入她的體內之後,我抱著她,輕聲說:「老婆,我想和你結婚。」
「怎麼結?你過得了我媽那一關?」她看著我,深情的眼神中帶著憂慮。
「我想過了,其實要過你家人那關,根本不難。」
「你有什麼好方法?」如煙問。
「其實關鍵還是在你,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是要出嫁的,如果你立場堅定的話,我大可以直接跟你父母坐下來談。」
「真的坐下來談,你又怎麼去說服他們?」
「如果你立場堅定,我大可以告訴他們:如果答應我們的婚事,那麼他們就多了一個好女婿,如果不答應,他們很可能連女兒也失去。」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關鍵還是看你,你是怎麼想的?」
如煙看著我,眼神閃爍著猶豫的光芒,小聲地說:「好像還沒有必要走到這一步吧?你要為我考慮一下,我還不想和父母鬧得太僵。如果鬧僵了,就算我嫁給你,以後與我父母很難相處的。」
「沒什麼難相處的,我對你好一點,對你家人好一點,既成事實之下,他們也會慢慢地接受我。」我堅持我的想法。
如煙搖了搖頭說:「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如煙的回應讓我多少有點失望,但我能理解,畢竟她比較熟悉她的家人,她認為不妥,肯定有原因。
我想了一下便說:「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先上車後補票,你先懷上我的孩子,然後你的父母就無話可說了,就會讓你嫁給我。」
「我想你是瘋了。我家人是很要面子的,如果我們真的是『奉子成婚』的話,我父母在親戚朋友面前永遠也抬不起頭來!他們會怪我一輩子!」
我聽著如煙的話,卻沒有繼續和她討論下去,只是陰沉著臉看著她微笑。
我的微笑讓如煙彷彿覺察到什麼,她緊張地說:「你不會做了什麼手腳吧?」
我還是不說話,只是陰笑著。
她看著我,緊張得幾乎要流出眼淚來:「別嚇我啊!老公!」
看著她緊張的表情,我終於忍不住笑道:「看你緊張的,你老公是這樣的卑鄙小人嗎?跟你開玩笑而已了!」
如煙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說:「老公,你真的嚇倒我了。」
「其實,只要我用針在這小『雨衣』上扎幾個小洞,願望就達成了。」我抱著她說,「但這樣沒意思,暗算人的,不是英雄好漢。」
如煙拿起剛才我們用過的『雨衣』,留心的檢查了一下,才說:「嗯,我老公果然是個正人君子。」
我親著她:「所以我希望你能珍惜這個正人君子。」
「我會的。」如煙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我要去開店了。」
「我送你。」
「不用了吧?你還是在家寫你的小說吧,早點寫出來,就算不能賣多少錢,也讓我能在家人面前炫耀一下。」
「你家人真的這麼要面子嗎?」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哎!我送你去開店之後回來再寫吧!」
送如煙去店子,竟是我來深圳之後第一次跟她並肩走在深圳的馬路上。深圳是個好地方,如果能一輩子跟如煙走在深圳的馬路上,今生也無憾了。
跟她一起走路,覺得這條馬路特別的短,才一會兒光景就把她送到店子。她拉開卷閘,對我說:「你回去吧,我自己開店就可以了。」
「關店的時候要我來接你嗎?」
「看情況吧,如果我媽沒來,我就打電話給你。」
走出如煙的店子,我留意到隔壁店子的門前貼著一張轉讓廣告。上面簡單的寫著幾個字:因全家移民國外,吐血跳樓價急讓此店。
我心裡一動,信步走了進去:「誰要跳樓?」
8
店子轉讓費3000元,簡單裝修2000元,店租1800元,進貨10000元,電視機影碟機和音箱1500元。花了不到兩萬塊,我就擁有了一個影碟店。
我的想法很簡單:投資最小的生意。開影碟店,一張影碟進貨才4元。兩千張影碟就把整個店子鋪得滿滿的。一半是最新的故事片,出租用的。一半是市面流行的音樂碟,零售用的。
我自問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根本沒打算這個店子能賺什麼錢。開這樣一個店子,能做到收支平衡就不錯了,哪怕是虧一點,也無所謂。
開影碟店有個好處,不用怎麼裝修,所有的硬體都是能回收的,有朝一日不想做了,轉手就可以賣掉。
接手、裝修、進貨、開張。一共只花了我幾天的時間。
開張那天,我也買了個本子,認真的在本子上寫下幾個字:2003年6月4日正式開張。
我沒有拿任何牌照,據這條街管理處的人說,這條街上任何一家商鋪,都沒有牌照。原因是這一排商鋪都是臨時建築。等商鋪後面的大樓蓋好了,這一排商鋪全部要拆遷。至於什麼工商管理費和稅收之類雜七雜八的費用,一律由管理處負責上繳。每個店子每月另外交500元就可以了。
其實,要不要牌照、要不要稅收、生意好不好這些我都不關心,對我來說,開店最大的意義只不過是因為這店子就在《寶貝女》隔壁。
我開影碟店,如煙並不贊成:「你不是打算靠寫小說為生的嗎?跑來開什麼店啊!」
「呵呵!我喜歡。」我說,「這店子便宜,不用兩萬塊就可以開張了。」
「你是沒事瞎折騰,浪費錢!」如煙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人才。
「你能開服裝店,我就能開影碟店。」我說,「白天開店,晚上回家寫小說,兩不耽誤。」
「你現在還有多少錢?」如煙問。
「全部家當就29000元,上個月連租房子在內用了3000元左右,現在開這店子用了將近兩萬。大概還有五六千吧。」
「什麼叫大概?你自己還有多少錢,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但都在卡里,我沒仔細查啊。」
「真搞不懂你,好好的在家寫小說不行嗎?開什麼店啊!」我能理解如煙的感受,一向以來,我投資做生意都是有虧無盈的。
「呵呵,這店子好,就在你的店子旁邊。」我說,「可以天天看見你,我們同時開店,同時關門。夫妻檔啊!爽!」
「哎!」她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彈吉他這麼多年,為什麼就這點積蓄嗎?因為你喜歡亂花錢。」
「什麼叫亂花錢?我這是開店!」我對她的說法很不以為然。她能開店,為什麼就不許我開店?
「不說了,既然開了,就好好經營吧。」如煙拿我沒辦法。
「其實你心裡應該高興的。你明知道我開這店子只是為了陪你,可以天天看見你。」我多少有點委屈,「難道你一點都不感動嗎?」
「感動是放在心裡的,說出來就沒什麼意義了。」如煙說:「難道你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做給我看的?」
「哎喲!」我覺得她的話讓我十分鬱悶,「不是做給你看的!是為你做的!」
「你只不過是想監視我吧?」
「不是監視,是陪伴!」我強調地說。
「你信不過我!所以開個店子守著我!」
「大小姐啊!我不是信不過你,我是真的想陪著你!」
「陪我,就要亂花錢?」
「我沒有亂花錢啊!錢是花了,但多了個店子啊!」
「你開店子,跟亂花錢有區別嗎?」
「大姐,姑奶奶!今天是我第一天開張,你進門好話都不說一句。」
「好了,不說了,我那邊有顧客來了,我回去看看。」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如煙的小腦袋裡都是些什麼想法。我開個店子來陪她,她不但沒有絲毫感動,反而怪我亂花錢。不過我也習慣了她對我的看法,在她眼裡,我就是個亂花錢的人,或者是說我不會省錢。
當年她回柳州探親,回來的那天中午打了個電話告訴我,說她坐晚上8點的卧鋪車回來。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覺得一個女孩子單獨坐800多公里的車,不安全。於是便叫她多買一張車票,我去接她。
她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是中午12點,我還在佛山。掛電話之後,我馬上安排好工作請了一個晚上的假。然後打計程車趕到廣州白雲機場,誰知道當時廣州到柳州的飛機一星期只有兩趟,那天剛好沒有直達柳州的班機。我只好買了到桂林的飛機票。飛到桂林之後,又坐了近三個小時的大巴從桂林趕到柳州。終於在晚上7點鐘趕到柳州,吃了兩口飯,才陪她坐上8點的班車一起回廣東。
我清楚記得趕到柳州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第一句話竟是:「你又亂花錢了!」一句話就讓我楞了半天。原本以為我的出現會讓她驚喜而感動的,我甚至以為我們會像電影里的鏡頭那樣:定格,浪漫的音樂響起,然後是深情的凝望,然後我們招著手奔向對方緊緊的擁抱在一起,最好還來個特寫或者慢鏡頭什麼的。
而當她說「你又亂花錢了」的時候,我的腦海里馬上就跳出了《大話西遊》里唐僧的光輝形象,就像在說:「悟空!你又調皮了!」
有時候覺得如煙真的蠻像唐僧的,她喜歡對我的生活小節嘮叨。比如早上起床一定要洗臉、刷牙后才可以吃早餐,出門的時候要穿什麼衣服和鞋子才襯得起她,抽煙的時候煙灰不要總是彈在礦泉水瓶里。諸如此類的提醒,聽多了,未免就產生了免疫力,之後我就學會了沉默,她的嘮叨,我通常都是聽了就算的。
我感覺男人這一輩子都很難逃脫女人的嘮叨,小時候被母親嘮叨,長大了被女朋友嘮叨,結婚後被老婆嘮叨,再然後可能要被女兒嘮叨。而她們在嘮叨的時候,都習慣用堂而皇之的理由說:「說你是為你好!你改正了,我就不嘮叨了!」
這可能嗎?女人都是不知足的,當你改正了某些缺點的時候,她很快又會找到你另外的缺點,然後繼續她的嘮叨了。我老媽嘮叨了老爸幾十年,到現在為止,照樣還是花樣不斷,奇招百出。
如煙對我嘮叨得最多的,還是我的不夠浪漫。在她眼裡,我永遠是個不懂浪漫的人。
記得有一年情人節我送給她的玫瑰花是塑膠的,她接過之後竟當著我的面隨手就丟在地上。當時我很不高興,我個人認為塑料花雖然不香,但可以保存很長時間,永不凋謝。不像鮮花那樣才幾天就變成垃圾。當我跟她評理的時候,她居然不再理我,只說了一句:「我怎麼會找一個這麼不懂浪漫的老公!」
直到我又跑到花市去買了新鮮的玫瑰花給她,她才心滿意足的接過來插在我們的床頭。
至今我還是沒弄明白為什麼女孩子都喜歡鮮花?難道真的如書上所說的那樣,只要燦爛過了,就可以永恆了?我是個追求永恆的人,幾天的燦爛對我來說意義不大,再好的鮮花,也有凋謝的時候,人也一樣,再漂亮的女人,也會老的。
鮮花凋謝了,可以丟掉。人呢?人老了,又將如何?
或許,玫瑰花真的很適合情人節,夫妻是一輩子的,情人呢?有沒有一輩子的情人?
玫瑰花送給情人,當花凋謝的時候,情人還在嗎?
或許吧!我真的不是個浪漫的人,我只知道我愛如煙。錢並不重要,浪漫不浪漫也不重要。關鍵是誰將陪她走完這一生的路程!
從她母親臉上的皺紋,我可以想到如煙以後的樣子。我現在唯一的心愿,就是陪著她。等她變成她母親現在這個樣子的時候,我再告訴她:塑膠花是永遠不會凋謝的。
9
如磊依然跟我學琴,每天下午都準時出現在我的店子里。對於那天下午他說的話,我沒有追問下去。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心態,很多東西,不知道比知道好。
如磊好像也明白我並不喜歡他說姐姐的壞話,所以也沒再說什麼,他學得很認真,只可惜天資有限,很多時候,一個吉他指法,我要講很多次他才明白。
而如煙媽媽的反應則有點奇怪,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卻又說不出口一樣。影碟店開張那天,她也在場。那天她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有點怪異,好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樣。但她最終還是沒有跟我說什麼,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之後的幾天,她就沒有再陪如煙來開店了。
我想大概是因為她知道我不會放棄如煙吧,所以無能為力之下,只好放棄了她的護花行動。
這幾天基本都是如煙自己來開店,然後在收店後由我將她送到回家。當然,我只是把她送到樓下而已。
無論如何,我覺得開這個影碟店是值得的,至少我已經取得了護送如煙回家的權利,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暫時「戰勝」了她媽媽。
能在每天收店後送如煙回家,是我到深圳以來最大的收穫,我彷彿又回到了剛開始跟如煙談戀愛的日子,花前月下,如影相隨。
影碟店的生意也還不錯,平均一天可以賺一百塊錢左右,雖然不多,但我很滿足了。第一天營業下來,我就把當天的利潤全部用來請如煙吃了夜宵。至少我要讓她知道,我開店不一定就是她說的瞎折騰。
晚上回家的時候,我就趴在電腦前寫小說。我想只要影碟店能繼續有點小利潤,能維持我的日常開支。等我把這書寫出來的時候,應該可以讓如煙在她家人面前炫耀一番了。說不定她家人從此會對我改變看法而答應我們的婚事呢!
這幾天,我的心情都在舒暢之中,就連看到那野蠻鄰居,也主動打起招呼來。
野蠻鄰居是在我開店一星期之後才回來的,我回到家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在用我的煤氣爐煮速食麵吃。
這個廚房原本是空溜溜的,我搬到這裡來之後,才買了廚具放在這裡。她未經我的許可而動用我的東西,好像並不禮貌。
當然,我不會跟她計較,遠親不如近鄰,再怎麼說,她也是個曾在我懷裡哭過的女人,跟她計較不是大丈夫所為。
但她看到我的時候,卻顯得很不好意思,訕笑著說:「我餓了,借你的煤氣爐煮點東西吃。」她的容顏似乎憔悴了不少。
我看得出她的尷尬,但我心情很好,便逗她說:「沒關係了,肩膀都借了,也不差這一點煤氣。」
想起她父親病逝的那個晚上,我還是她找人哭訴的第一個目標呢。
她笑了笑:「你餓嗎?你要吃的話我再多煮一點。」
我搖了搖頭:「不餓,餓了我也不吃這東西,防腐劑多,對身體不好。」
她便沒再說話,低頭專心煮麵去了。
趴在電腦前剛要開始寫作,她輕輕地敲響了我的房門。
這傢伙,沒準又是沒煙了。
「又沒煙了?」我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從身後拿出一條煙來,對我說:「這是我從老家帶來的『白沙』煙,很順喉,很純的,送給你。」
「白沙」是湖南名煙,我也抽過,確實很好入口。難得她居然專門從老家給帶回來給我,我便卻之不恭,道謝接過了。
她一共搶了我兩包煙,卻還了一條,也算蠻大方的。
「那天晚上,謝謝你。」她低聲說,感覺怪怪的,看在眼裡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味。
「不用客氣,你不要想太多就好了。」我說,「節哀順變吧。」
「不節哀又能如何?」她長嘆了口氣說,「人都有那個時候,強求不來。」
我發現她回來之後好像有點變了,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聽過她嘆氣,現在聽她這一聲長嘆,竟多了不少滄桑。人是不是都這樣?在經歷一些事情之後就會逐漸變得老成起來?
「別想太多了。」我說,「過去的,終究會過去的。」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忽然說:「對了,住在隔壁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凌風。」我問,「你呢?」
「你的名字好有性格啊!我叫李欣。」她說。
李欣!一個永遠活在我心底深處的名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顫聲問:「什麼?你叫什麼名字?再說一遍!」
我對她名字的反應可能是超出了她的想像範圍之外,她有點吃驚,看著被我抓住的手臂,她輕輕的皺了皺眉頭說:「你抓疼我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放開她的手說:「對不起,可以再說一次你的名字嗎?」
她看了我一眼,彷彿想從我的眼睛里看出點什麼,然後她說:「我叫李心,李白的李,心靈的心。」
10
我感覺老天爺在跟我開玩笑,把一個溫柔善良的李欣從我身邊奪走,卻又安排了一個刁鑽野蠻的李心住在我隔壁。
心和欣雖然是不同的字,但讀音卻是一樣的。我在叫李心的時候,覺得自己就是在叫李欣,這讓我很不自然。
那天晚上,我一個晚上都沒睡好,一會兒起來寫幾行字,一會兒跑到陽台抽悶煙,一會兒又靠在床上彈幾下吉他。
我不但想到逝去的李欣,還想到隔壁的李心。我知道,以後只要跟鄰居打招呼,就一定會想起李欣。而我愛的人,卻是如煙。不能繼續想了,要這樣長期想下去,我遲早會精神分裂。
一晚沒睡好,開店的時候,竟趴在櫃檯上打起瞌睡來。如煙跑過來把我搖醒:「你昨天晚上做賊了?」
「沒有。」
「那你幹嘛打瞌睡?肯定是昨晚沒睡覺!」
「我睡了,只是覺得有點困,小睡一下而已。」
「別睡了,幫我留意一下我的店子,我上廁所。」如煙說完就跑了出去。
這時候是吃飯時間,兩個店子都沒客人,我站在門口,同時留意著兩個店子的情況。
一對男女親熱的挽著手走進如煙的店子,我連忙丟下自己的店子,跑到服裝店裡招呼客人,定神看時,這對男女卻是我那房東和她的香港男人。
我跟她打了個招呼之後她才發現我。大家微笑了一下,我問:「買衣服?」
明知道是廢話,我還是只能這樣問。
她點了點頭,打量了一下店子:「這服裝店是你的?」
「我女朋友的。」我說,「我的是影碟店,在隔壁。」
「夫妻檔,不錯嘛。」
我跟她身旁的男人點頭打了個招呼,問房東:「這位,你先生?」
她笑了笑,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但神色卻頗不自然。其實我覺得這年頭老夫少妻的多得很,他們既然能挽手走在大街上,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還想說話的時候,如煙已經回來了,之前如煙跟房東也見過一面,算是認識過了,我便走回自己的店子,讓如煙招呼他們。
回想房東剛才那不自然的神色,我猜那男人不一定就是房東真正的丈夫。
正想著,卻見那香港男人走進我的店子來,我連忙微笑著迎了上去:「隨便看一下,有合適的就挑兩張回家吧。」
「我看一下。」說著,他便瀏覽著我的碟片。
其實我覺得這男人看起來雖然年齡比較大,但挺有氣質的。他雖然沒說什麼話,但舉止間卻有成熟男人的風度,很容易讓人產生親切感。
沒想到漂亮房東是個有戀父情結的人,或許吧,成熟的男人比較有魅力,也比年輕男人更有安全感。但這男人似乎也太成熟了一點,可以說是已經熟透了。
不一會兒,女房東就走進我的店子,對那男人埋怨說:「每次和我買衣服你都要開小差的!」
那男人慈祥的說:「我看一下有什麼碟片,你自己選衣服就行了。」
「已經選好了!」房東的表情不是很高興。
那男人從碟架上拿了一套全集的阿諾舒華辛力格電影VCD問我:「這套碟多少錢?」
「180元,裡面有39張碟,舒華辛格所有的電影都在裡面了。」我說。
他也不講價,趕緊付了錢,然後便挽著房東的手走進如煙的服裝店。
我一向都看不慣「老牛吃嫩草」,女房東這麼年輕漂亮,配上這麼個老頭子,我看著就是不怎麼爽。剛才碟片的報價我故意開高了,一套碟片賺了他110元,算是小宰了他一下。
把賬記好,走過如煙的店子,只見她也在記賬。我問:「人呢?」
「走了啊!」
「這麼快?沒幫襯你的生意?」
「幫襯了啊,你那房東先選好了8件衣服兩條褲子,然後才跑到你那裡去把男的叫過來付錢的。」如煙說,「那男的也豪氣,什麼也不說,馬上就掏錢付錢了。」
「難怪走得這麼快,你賺了人家多少錢?」我問。
「總數是1300元,我賺了他700元。」如煙眉開眼笑地說,「以後讓你房東多來我這買衣服啊。」
「哇!你砍人家這麼狠啊!」我說:「你還想人家以後再來買?」
「所以說你不是做生意的人,8件衣服兩條褲子,我才賺她700元,很多嗎?平均一件才賺70塊錢。」如煙不屑一顧地說,「我開價跟平時是一樣的,只不過平時別人都殺一下價,你的房東大方,不講價而已。」
我說不過她,於是便和如煙猜測起房東跟那男人的關係來:「你覺得他們兩人是什麼關係?」
「這還用問?」如煙看著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的房東百分之一百是那男人的情人!」
「這麼肯定?」我說,「憑什麼?」
「如果他們真的是夫妻,就算是男的掏錢,女的也一定會跟我講半天價的,而你的房東根本沒講價。」
「或許是人家有錢,不在乎呢?」
「你見過幾個男人結婚之後還帶老婆出來買衣服的?而且還一次買這麼多!」
「我想起來了!」我說:「好像也沒幾個女人結婚之後還由老公管錢的。」
想起那天在陽台彈吉他的時候,漂亮房東說她也有心事,不知道她的心事是否跟這香港男人有關呢!
11
晚上收店,把如煙送回家之後,我回到自己的小窩,在客廳卻被漂亮鄰居叫住了。
我不喜歡她的名字,她的名字總會讓我不經意的想起李欣,所以我只管叫她做漂亮鄰居或野蠻鄰居,何況她確實很漂亮,也很野蠻。
陽台沒有亮燈,卻有月色,今夜的月亮很圓,月光如水銀般瀉在她的長發上,讓此刻的她竟多了一種朦朧的美。
她抽著煙,煙火在黑暗中隨著她的呼吸明滅著,煙霧飄散,使她明亮清澈的眸子里竟添了一些迷離的魅力。
「還沒睡?」
「嗯,在等你。」她吐著煙霧,看著我。看樣子她回來也沒多久,連衣服都還沒換,以往幾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都是穿著睡衣的。而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襯衣,一條牛仔褲,一對白色的運動鞋,雖然簡單,卻顯得很精神。
「等我?」我有點意外,這鄰居向來都是刁鑽古怪、花樣百出的,我警惕地問,「有事嗎?」
「有!有事。」她的目光透過煙霧,抓住了我的眼神,「我想你做我男朋友。」
這傢伙真是一天一個花樣,真受不了她。我覺得她這玩笑開得有點過份了,我說:「別逗了,你知道我有女朋友的,開玩笑找別的說。」
「誰跟你開玩笑了?」她盯著我:「我是認真的。」
「還逗我?」我早已領教過她的演技,「小丫頭,裝得還挺像的。」
「你相不相信一見鍾情?」
「相信,我和女朋友就是一見鍾情的。」當年我和如煙才認識一個星期就在一起,同居了五年,至今仍然熱情不減。
「我以前不相信一見鍾情,但現在相信了。」她猛地吸了一口煙,兩指輕輕一彈,煙頭便飛出陽台外,一點微光順著圓滑的拋物線沒入了虛空,「我要你做我男朋友。」
「你亂丟煙頭,小心著火。」我受不了她熾熱的目光。
「別廢話,我要你做我男朋友!」她抓住我的手臂。
「大小姐!我跟你說過,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就住在對面的25樓。」我有點不耐煩了,「我愛她!」
「你們結婚沒有?」
「沒有。」我搖了搖頭,「但我相信我們很快就會結婚。」
「別說你沒結婚,就算你結了婚,照樣可以離婚。」她抓住我的手絲毫沒有放鬆,「我要你做我男朋友。」
「你今天嚴重不對路!」我甩了甩手臂,想把她的手甩開,「你吃錯藥了,還是怎麼回事?」
直覺上,我認為她是因父親的病逝而引發了嚴重的精神障礙。她父親是她最愛的人,現在忽然離去,使她的精神大受打擊,從而想讓我來代替她父親的位置。
從她的表情看來,我知道她並不是在跟我開玩笑。我忽然有點害怕,當年跟李欣和如煙之間的三角戀愛曾讓我頭焦額爛,現在忽然又跑出這麼個李心來要我做她男朋友,看來老天爺是不打算放過我了。
「我什麼葯也沒吃。」她說,「我清醒得很,我等你,就是要告訴你,我喜歡上你了!」
然後她忽然用力一推我。我冷不防地便往後退了兩步,身後是陽台的牆壁:「你推我幹什麼?」
她沒有說話,忽然就吻上了我的唇,她的唇溫軟而濕潤,她整個身子把我逼在牆角,我明顯感覺到她驕人的胸脯正透過衣服擠壓著我的胸膛,她的長發被風飄起,絲絲髮梢帶著迷人的清香誘惑著我的呼吸。
那一瞬間,我竟有點不知所措,我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大膽的女孩子。從她那醉人的體香中清醒過來之後,我馬上抓住她的雙肩用力把她推開,我喘息著說:「別這樣,我有女朋友了!我愛她!」
月光下,她逼視著我,誘人的舌頭在唇邊緩緩的舔了一圈:「你親過我了,就是我的人。」
「是你親我的!」我有一種被人冤枉的感覺,這女孩子其實是個不講道理的典型。
「一樣。反正是親過了。」她揚起的嘴角在微笑中帶著勝利的光芒,「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男朋友。」
這世上,每天都有男人因為強吻女人而被女人打耳光,卻從來沒聽說有男人因為被女人強吻而打女人耳光的。我滿心憤怒,卻拿她沒辦法:「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別裝了!」她不懷好意地笑著,「剛才,你的本能已經出賣了你的思想。」
只要是男人,被一個這樣的女人緊貼著身子親吻,都會有本能反應的,除非是他某個方面的功能不正常。我有點惱羞成怒地說:「我回房間了,不和你胡扯。」
說完,我便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卻拖住了我:「我要你做我男朋友!」
我甩了一下手臂,卻沒能將她甩開,我終於憤怒了,吼道:「我再說一次,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就住在對面的25樓!」
「我要你做我男朋友!」她抓著我的衣服,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那神情就像一個正在向爸爸撒嬌要糖吃的小女孩。
「放開我。」我抓住自己的衣服,想將她甩開。
「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她重複說著這句話,就是不放開我的衣服。
我還真拿她沒辦法,推她又不是,拽她也不是,這女孩子真難纏,毫無辦法之下,我只好哀求道:「我求你放手了,我幫你買保險行不?買兩份!」
「不要,我要你做我男朋友。」
我覺得她今天很反常,反常得近乎變態,哪有人這樣找男朋友的?簡直就是一隻餓狼在覓食!能碰上這樣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我的倒霉。三十六計裡面,有一招叫緩兵之計,於是,我無奈地說:「就算你要我做你男朋友,也要給我有個心理準備吧?至少要我跟目前的女朋友說清楚之後你才能做我女朋友吧?」
她看著我,想從我的表情上找出破綻來,猶豫了大概有半分鐘之後她才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這一刻,我確定她上一輩子一定就是個山賊,連說話的口氣也是十足的強盜口徑,她看我的表情就像在看著她的「壓寨男人」一樣。
趁她分神的時候,我一扯衣服,飛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靠在門背上喘氣,想起剛才她吻我時的場面,竟感覺自己心跳快了許多。
「砰!」她在門外踢了我的房門一腳,大聲說:「我喜歡你!」
我隔著門背,喘息著問:「你喜歡我什麼啊?我有女朋友了!我愛她!」
「喜歡是不需要理由的!我喜歡你!所以要追你!」她在門外喊道。
我無言以對,一樣米養百樣人,這年代,什麼性格的人都有。她喜歡我是她的事,我喜歡如煙是我的事,誰也勉強不來。
我怕她在門口打埋伏,連澡也沒洗就爬上床睡覺了。把被單蒙在頭上,想起剛才的一幕,竟有點害怕。女人膽大的時候,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12
躺在床上,想著漂亮鄰居剛才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以她的身材相貌,追她的人應該不少,她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看上我呢?看她的樣子,也不像在演戲,至少她真的親了我。
這五年來,除了如煙,我沒有親過任何女人。現在被這鄰居強吻了一下,竟有點異樣的感覺。是不是跟如煙接吻多了,竟麻木了?而鄰居的吻,彷彿比如煙的吻多了點什麼,竟如此熱烈滾燙。讓我的心底竟不知不覺的有點回味。
搞不清楚現在的女孩,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難道是我隨著年歲漸長,跟她們這一代人竟有了所謂的代溝?
畢竟我是將近30歲的人了,而鄰居才20歲。愛是什麼?追求的又是什麼?漂亮鄰居一句「喜歡不需要理由」就可以把我逼到牆角。難道這就是現代人的愛?
我是不是落伍了?當年那種纏綿含蓄的愛情,在今時今日已經不再適用?
胡思亂想中睡過去,卻做了個怪夢。迷糊中我跟如煙手牽手走進了結婚禮堂,嘉賓席上,她的家人跟我的父母正在談笑風生的商量些什麼。然後我就聽到了鐘聲,然後就看到了牧師。我是信佛的人啊!怎麼會舉行西式的婚禮?我什麼時候改奉基督了?然後我發現主婚的牧師竟是李欣,我嚇了一跳,轉身看時,卻發現身邊的新娘不知什麼時候竟變成了李心。如煙呢?如煙去哪裡了?正納悶中,卻見李心又開始變化,瞬間就變成了一個橫眉大嘴的壯漢,滿臉大鬍子,睜著銅鈴般的眼睛在向我哈哈大笑……
猛的從夢中驚醒,發現天色竟已大亮。我拭去額上的冷汗,呆在床上抽了兩根煙才回過神來。
聽人說在夢中醒來的時候,夢中的情形如果能記得很清楚的話,那麼這個夢就一定會暗示現實中的一些事情。昨晚的夢,我記得很清楚,這代表什麼呢?
整整一天,我都在想著這個怪夢,心神恍惚中總覺得有些什麼事將要發生,卻想不出是什麼事。
總覺得今天一切都不對勁,做什麼都覺得不自在。生意不好,天氣也不好,下午還下了好一會兒雨,我討厭下雨,每到下雨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很煩躁。如煙一天都沒和我說什麼話,但她的神色看起來也是怪怪的,讓我覺得她牽強的笑容下似乎藏著些什麼。
晚上收店,把如煙送到她家樓下,轉身想走的時候,如煙卻在背後叫我:「風!」
我回過身來,忽然發現她的眼神很奇怪,印象中她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我。她的眼神中竟藏著一種悲哀。
我看著她,她把我叫回來,肯定有話要說的。
「今天不想這麼快回家。」她輕輕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柔聲說:「空氣好清新,我想再走走。」
白天下了雨,空氣當然清新,下午的大雨把整個城市清洗了一遍,連夜空都顯得乾淨了,只可惜地上還是濕漉漉的。
我陪著她,在馬路上慢慢地踱著碎步。
她整個身子都幾乎倚在我懷裡,卻不說話,我們就這樣安靜的走著。昏暗的街燈伴著我們長長的身影,連過路的車都顯得靜悄悄的。
我猜她是有話對我說,但她沒說,我就不問,她想散步,我就陪她散步,哪怕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我都陪著她走。
終於,她停住了腳步:「我想聽你彈琴。」
「很晚了,你這麼晚不回去,不怕你媽擔心?」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想聽。」
「你想聽,我就彈。」
然後我們就回到了我的小窩。
開門的時候,我真的很擔心漂亮鄰居會在家裡等我,萬一她又來胡攪蠻纏,如煙肯定會誤會的,到時候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回想昨天晚上,我並沒有對不起如煙,雖然被漂亮鄰居親了,但畢竟我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偷襲的,並不是我的本意。
我一邊在心裡念著「阿彌陀佛」,一邊把門打開。
大廳里沒人,而且漂亮鄰居的門縫裡並沒有燈光透出來。看來她如果不是睡了就是還沒回來。
把如煙帶回房間,關上門坐在床上,然後我拿起了床邊的吉他:「想聽什麼?」
「輕柔的。」
夜深人靜,輕柔的音樂更能醉人。
「我彈個古典曲吧,由古箏曲改編過來的。」我說,「出水蓮。」
這首曲子是10大古箏名曲之一,音調古樸,風格淡雅,這時候聽最舒服。
琴聲悠揚,妙曲如詩。如煙閉上了眼睛細心的聆聽,我則閉上了眼睛用心的彈。這曲子給人一種出塵的靈氣,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已經不在這凡塵俗世,而是隨著音樂走進了一片世外桃源。
一曲既終,如煙輕問:「這曲名叫出水蓮?」
「嗯。」
「出淤泥而不染?」
「這曲子本來就是表達這個意思的。」我說。
如煙的眼神里忽然露出了我們剛相識時她看我的那種眼神,她一向都喜歡聽我彈琴,每當我彈琴的時候,她都會很用心的去聽,同時會用一種欣賞而愛慕的眼神看著我,就是現在這種眼神。
「還要聽別的曲嗎?」我問。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不要了,好曲子,一首就夠了。」
總感覺她今天跟平時不同,連說話也帶著禪意。
「那你現在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她看著我,忽然就撲進我的懷裡。
我們親熱過無數次了,卻從來沒有像今晚這麼瘋狂這麼熱烈。一切形容男女間瘋狂的形容詞用在我們身上,好像都不適合。我們好像已經不是人類,而是兩頭瘋狂的在用最原始的粗魯和野蠻來宣洩彼此慾望的野獸。
良久,我們才在幾近虛脫的喘息中停止了動作。
她趴在我懷裡,身子緊緊的貼著我,彷彿要將整個身子都溶入我的懷中去。
「老公。」
「嗯。」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今天晚上的。」她柔聲地說。
「我也一樣。」
「你應該知道我今天有話對你說的。」
我抱著她:「別賣關子了,你心裡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出來吧,讓老公幫你分憂!」
她的唇,輕輕的吻在我的嘴角:「老公,你說過我要什麼你都會給我,是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當然,你要,我就給。這次你想要什麼?」
她用力的抱著我,兩行眼淚落在我的胸口。
她的聲音忽然好像變了,無力,卻堅持。
她的話,彷彿從黑暗地獄的深處飄出來。
「我要分手。」
13
一個愛了我五年的女人,赤裸著身子躺在我的懷裡跟我說分手,感覺像在開玩笑。
但我知道如煙並不是在開玩笑,沒有人會流著眼淚開玩笑的。她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
前一刻我們還在瘋狂的溫柔鄉中,這一刻她卻和我說分手。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真的不相信如煙竟然要跟我分手!
我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我希望剛才是聽錯了,我顫聲問:「你說什麼?」
她沒有說話,默默的把我摟在她肩膀上的手輕輕移開,想坐起來穿衣服。
我一把將她摟在懷裡,摟得很緊很緊:「為什麼?」
她沒有掙扎,只是抬頭看著我,流著淚說:「為什麼一定要問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有為什麼?」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任何事都有為什麼的!我吻著她的淚:「我做錯了什麼?」
「你沒有錯,是我錯了。」她的眼神雖然悲哀,卻露著一種倔強,「你說過的,我要什麼你都給我,現在我要分手,你就讓我走吧!」
我是有過這樣的承諾,她要什麼,我就給什麼!
但這次,她要的未免太多了!
我終於知道昨天的夢預示著什麼了,也明白了為什麼如煙一天的表情神色都不對路,這一刻,她雖然還在我的懷裡,卻讓我覺得那麼遙遠。我不敢接受這個現實:「你錯?你錯了什麼?我們說好要結婚!說好一起面對你家人,說好一起走完下半生的!」
她看著我,緩緩的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是不是你媽又在逼你?是不是?」我用力地的抱緊她,生怕她就這樣從我的懷裡消失,「明天我就去找你媽,跟她說清楚,我要娶你!」
我開始恨她的家人!如果不是她的家人,如煙一定不會跟我說分手的!
「跟我家人沒關係。」如煙掙脫了我的懷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決定。」
我不信!如煙的性格我了解,她肯定是不希望我恨她家人,所以才騙我說是她自己的決定!我抓住她:「我不相信!」
「就是我自己的決定,真的是我自己的決定,跟我家人無關。」她甩開我的手,「好聚好散,我不希望我們分手還要吵架。」
她這樣說,我只好放開她:「我們沒有因為吵架而分手,但現在,如果你不說清楚,我們就要因分手而吵架!」
我瞪著她!一鼓怒氣從我的心頭冒起:「至少我要知道原因!」
我來深圳,是為了打算跟她結婚,她一句分手就想走,我不甘心!要死也死個明白!
「是有原因。但我現在不想說。你說話這麼大聲幹什麼?現在不是吵架!」她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說,「分手以後我們還可以是朋友!」
「你說話也很大聲了!」我氣憤,聲音當然大,「誰他媽的要跟你做朋友!不行!你不說清楚,我今晚就不讓你走!」
「別逼我!」如煙擦乾眼淚,「凌風!五年來,我有沒有欠你什麼?」
我搖了搖頭。五年來,她確實沒欠過我什麼,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對不起她的是我,我忽然想起一年前打她的那一巴掌:「是不是因為我打過你?」
「不是!別提那件事,提起我就不舒服!」她的眼神竟忽然變得冰冷起來,「不要再問了,明天晚上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為什麼不是現在?為什麼要明天晚上?」
「現在很晚了,我要回家。」她拉開門,卻被我堵住了。
「不行!說清楚再走!」
「風!」
「說!」
她瞪著我,那眼神充滿了憤怒,讓我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就是跟我在同一張床上躺了五年的人。
我沒有讓女人憤怒的習慣,更不忍心讓自己心愛的人憤怒。
有時候,憤怒只不過是另一種傷心,既然她決定了,我又何必再讓她憤怒?
長嘆一聲,我鬆開了抓住房門的手。
她慢慢地從我身邊走過,卻停下腳步,看著我:「如果李欣還活著,你要她還是要我?」
女人啊!哎!分手了都還要給我這個永遠無法回答的問題。我無語,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我的思維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將離我而去。李欣已經成了我的回憶,想不到如煙也要離我而去。我扶著牆壁,說不出話來。
「你可以有李欣,我為什麼不可以有別人?」
如煙說完,用力地關門沖了出去,「砰」的一聲,關門聲如槍聲般敲在我的心頭,將我所有的希望全部敲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