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丁香花—年少時的記憶
他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愛情這種瘋狂的熱情,只不過作為一個旁觀者,他就如此精疲力竭,難道愛情是被詛咒的嗎。
「哎呀,真對不起,我可能是真老了,最近經常覺得手腕上沒有什麼力氣。」
張女士邊說邊忙著扶起面前躺倒的酒杯,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任何抱歉的意思,而酒杯里的紫色液體已經一滴不漏地全部潑在了怡靜那件晚禮服前胸的花紋上。眨眼工夫,怡靜身上那件亮麗的丁香色宴會服前襟便被染成了紫色,像是開了一大朵紫色的花。站在一旁的信宇不禁嚇了一跳。
「花紋都濕了嘛。」
「沒關係的,我到衛生間去用水洗一下這個地方就可以了,實在不行就在外面罩一件外套唄,總會有辦法應付的。」
怡靜覺得這樣一來應該就可以為剛才自己打碎那個貴重花瓶的事件劃上一個句號了,於是嘴裡連連說著沒關係,而且實際上,她的確覺得沒什麼關係,最近不知為什麼,周圍發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變得無所謂了,她不會再因為某個人或者某件事而覺得忐忑不安,也不會為了什麼人或者事而悲傷痛苦,因為現在的她只要一抬頭,便會感覺到像現在一樣守候在自己身邊的丈夫,他的視線時刻都在追隨著自己,即使是現在,雖然她不能完全讀懂那個複雜的眼神里包含的所有內容,但她至少能夠感受到那絲目光與從前略有不同。
『好像是給一盆原本快要死去的花澆水、施肥,讓它又重新活過來的感覺?沒錯,真的是那種感覺。』從前和怡靜短暫相愛過的那個男人曾經對她說過這樣一段話。
「就算是再脆弱的花,只要你幫它施肥,除蟲,精心地呵護它,那麼無論在任何地方,它都一定綻放出美麗的花朵,也許愛情這個東西也和照顧花朵是同樣的道理吧?」
自從和那個男人分手之後,一直心事重重的韓怡靜曾經對於他在愛情方面的這個定義做出過評價——『荒唐』,但是現在,怡靜逐漸覺得他的話是有道理的。曾經開在自己和那個男人之間的愛情花最終枯萎而死,但如今自己和丈夫之間正在重新萌發出新的愛情之花。
『就和給花澆水,施肥,除蟲一樣,走進和自己一起生活的男人身邊半徑10厘米的範圍內之後,他只是用完好的左手稍加看護,最後便長出了新的花骨朵。』他們之間的關係曾經像乾枯的樹枝一樣,而如今,這根乾枯的樹枝上也開始出現一個個小花苞,就算那還不能完全代表愛情,但已經足夠讓怡靜感到幸福,所以眼前這種葡萄酒痕迹之類的東西就算再多幾處也沒什麼。
怡靜寬容自然的態度似乎反而更加刺激了張女士,剛才還在連聲道對不起的她,此刻嘴唇不經意地微微向上一撇。
「是啊,反正我一直覺得你好像有很多件這種顏色的衣服,就這一件衣服的花紋被葡萄酒弄髒了應該也不要緊的吧,不過這大冬天的幹嗎非要選這麼鮮艷的顏色啊?就算是年輕人,這種喜好似乎也夠獨特的了啊,呵呵。」
怡靜自己其實也知道在這樣一個深冬時節,這種丁香色的禮服實在是太過扎眼了,但她今天卻下定決心不理會這個問題,於是她便以一種完全不同於平日的態度,對暗地裡嘲笑自己的婆婆一字一句地說道。
「今天不知為什麼,就是想穿得盡量漂亮一些,也許是想讓他眼前一亮吧,而且經常穿這種顏色的衣服,時間一長自然就會喜歡上它了。」
當初信宇曾經對怡靜說她很適合這種丁香色,所以特意給她買了好幾件這種鮮艷顏色的衣服,當時的她還完全不同意信宇的意見。這種顏色對韓怡靜來說就是代表那次刻骨銘心的離家出走的失敗顏色,是代表誘惑的顏色,更是所有背叛開始的顏色。
第一次看到妹妹靜採的衣櫃里掛著這種鮮艷顏色的衣服時,怡靜就對它一見鍾情了,於是便把事情的全部前因後果向妹妹和盤托出,隨後穿上那件衣服,站到了現在的丈夫面前,當時的怡靜是要以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向他告別。
於是怡靜對這種顏色的偏愛就截止到那個時候為止,後來信宇便突然說自己很喜歡身著丁香色連衣裙的韓怡靜,從此剝奪了她的所有自由,幾乎是把她從別人手裡搶來后娶進了門。從那以後,怡靜便開始討厭這種顏色,而且不知為什麼,婆婆家的所有人對於這個身穿丁香色衣服的怡靜也總是投去異樣的目光。如今,這個顏色既不能成為愛情的告白,也不能當作青春的讚頌詞,它變成了代表韓怡靜悲傷的誘惑、被挫敗的自由,以及苦澀的失敗的顏色。
可是今天,怡靜又打算用同樣的這種丁香色再一次向自己的丈夫表明心意,她想告訴他,如今的自己又重新喜歡上這種當初他曾經喜歡的顏色了。
『這種顏色對你來說究竟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呢?』怡靜在對婆婆坦白自己心境的同時,突然對這個問題產生了好奇心。
『你為什麼會對這種顏色如此執著呢?不過今天你並沒有特別要求我選擇這個顏色的衣服,是我自己主動穿上這身丁香色的禮服的,這是自離家出走那天之後我第一次主動選擇這個顏色,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嗎?』於是怡靜有些猶豫不決地扭頭看了看信宇,這時怡靜才注意到,此刻自己的丈夫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自己,還有自己身上這件晚禮服。
『他的表情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他會很喜歡呢。』可信宇的表情很明顯並不高興,儘管不再是像從前那麼兇巴巴的眼神,但怡靜能看得出來,此刻有千頭萬緒縈繞在他的眼睛里,嘴角邊。
就在怡靜正打算開口問他『怎麼了?』的時候,她的丈夫卻先開口了。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休息室,如果再過一會兒的話,那片紫紅色可能就弄不掉了。」
信宇邊說邊朝怡靜伸出了手,就在這時,另外一隻手伴著另外一個聲音從相反的方向傳來。
「給淑女做護花使者可從來都是我的拿手戲啊,哥,父親叫你過去一下。」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盡頭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平日里特意蓄起的蓬亂鬍鬚今天整理得格外乾淨,而且還精心搭配了一套得體的西裝,完全和平常判若兩人,而這個容光煥發的青年不是別人,正是信宇同父異母的弟弟——姜仁宇。
仁宇領著自己的嫂子徑直走進了女休息室,他的步伐看起來有些緊張,但卻透露出一絲微妙的力度。正在休息室里忙著補妝的幾個女人被驚得發出幾聲低沉的叫聲,但仁宇卻絲毫沒有顯露出尷尬的神情,反而理直氣壯地走了進去。
「那邊是衛生間,補妝室好像就是這裡,你到洗手池那裡洗掉就可以了,不過這個染了部位有些尷尬啊,你可以嗎?正好趁這個機會讓那個有錢的哥哥給你多買幾件新衣服,要是像嫂子這麼可愛又漂亮的女人是我老婆的話,我一定整天整天地抱著她不放呢。」
如此唐突地闖進女衛生間,居然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還在這裡沒完沒了地絮絮叨叨,怡靜注視著眼前這個和自己的丈夫同樣身材高大的弟弟,目光中帶有明顯的不滿。仁宇似乎察覺到了嫂子目光中隱含的意思,馬上正色問道。
「哦,我臉上粘了什麼東西嗎?還是突然發現我長得太帥了,嫂子已經開始後悔和哥哥結婚了?」
聽到這個玩笑似的問題,怡靜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後用滿是笑意的口吻說出一句絕對出乎仁宇意料之外的回答。
「原本覺得你們兄弟倆根本不像,現在看來真的很像啊。」
「什麼?」
「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和你的哥哥還真是像呢,鬼主意多,全然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甚至在笑的時候都同樣是微微翹起一邊的嘴角。」
這次輪到仁宇用一種迷茫的眼神盯著怡靜了,就好像他的頭上剛剛被潑了一瓢涼水似的,這個女人一臉天真地說出如此出人意料的話,而且是句句揭別人的短處,於是有句話險些從仁宇嘴裡脫口而出。
『長得像?誰和誰?那個姜信宇和我?你好好看看吧!是不是你的眼睛有什麼問題啊?』可奇怪的是這句話並沒有從他嘴裡說出來,這個平日里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是一臉玩世不恭表情的仁宇,這一刻嘴角的微笑卻消失了,這時,他的耳邊卻響起了嫂子平靜溫和的聲音。
「怎麼會一直沒發現呢?大概是那個人總板著臉,給人很嚴肅的印象,而弟弟你卻很愛笑的原因吧,其實我真希望他也能像你這樣經常笑一笑。好了,我先進去了,你應該不會繼續跟到這裡面去吧?」
怡靜邊笑著邊轉過身朝衛生間的大門走去,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後面怔怔望著她的仁宇嘴裡卻含含糊糊地冒出一句話來。
「等一下,嫂子……」
「什麼事?」
兩人之間持續了一小段短暫的沉默,這個平日里以根本不知猶豫為何物而聞名的紈絝弟子以不同於平日的躊躇口吻叫住了她,卻一時又想不出下面該說的話,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他到底想說什麼呢?那種欲言又止的樣子。』怡靜心裡很是納悶,於是也傻傻地站在那裡望著他,似乎是被仁宇的茫然傳染了。
女洗手間門前這陣微妙且危機重重的沉默很快被一個聲音打破了,那是從洗手間里傳出的某人高跟鞋的聲音。
這個女人一走進休息室,整個空間立即像突然綻放的花朵般敞亮起來。精心打理過的齊肩長發被染成了茶褐色,大而清澈的眼睛,不高不矮直挺挺的鼻樑,還有嘴上塗的唇彩,看起來是那種至少混合了三種以上顏色的奇妙色彩,白皙頎長的脖頸,修長細膩的胳膊和大腿,總而言之,所有屬於這個女人的東西看起來都是那麼協調,那麼美麗。
『真是個鮮花般的女人啊。』怡靜望著她不禁發出這樣的感嘆,豐滿的耳垂上墜著小巧而閃閃發光的珍珠耳墜,修長的手指甲上精心塗抹著樸素的透明指甲油,她身上簡直沒有任何會讓人覺得不順眼的部分,而且這一切一切都閃耀著眩目的光彩。
一般人在看到特別漂亮的女人時,最常用到的形容詞便是『花樣少女』,不過怡靜今天看到她,這才徹底明白為什麼人們會把漂亮的女人比喻成鮮花。可是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此刻的目光卻恰恰朝向怡靜這邊,而且是非常仔細地端詳。
『這是怎麼回事?』直到這時,怡靜才意識到一件事——這個女人身上穿的晚禮服的顏色和自己身上這身衣服的顏色幾乎完全一樣。
『這種深冬時節居然還有和我一樣選擇丁香色衣服的人啊。』
看到這個和自己身穿同樣顏色禮服的女人,怡靜像往常一樣因為不好意思而臉紅了,但是面前這個目不轉睛盯著怡靜的女人,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卻並不那麼簡單,大大的眼睛里不時閃過一絲異樣的目光,同時用上嘴唇微微咬了咬下嘴唇。
她們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突然,那個可愛的嘴唇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不知為什麼,怡靜覺得那是對自己的嘲笑,就在她隱約覺得心中不快的時候,那個女人突然開口了,而且說出的話大大出乎怡靜意料之外。
「喲,姜仁宇,你小子還活著啊?你這個瘸子爛畫家!」
這個女人說話的聲音是沙啞的,和她纖細柔弱的外表相比似乎太過讓人感到意外,不過這時怡靜才終於意識到這個女人微妙的視線不是投向自己,而是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仁宇。直到這個女人招呼他之前,仁宇一直理直氣壯地待在女衛生間里,現在的他終於露出一絲略帶尷尬的笑容,隨後應答道。
「你也沒死啊,活得很不錯嘛,金老闆娘。」
儘管仁宇說這話時的聲音仍舊和往常一樣溫和,臉上也掛著那絲熟悉的溫柔笑容,但怡靜明顯感到了仁宇話音里的異樣,連身為第三者的怡靜都感覺到了,那麼作為當事人的那個女人當然沒有道理不明白了。聽到對方用『金老闆娘』這種帶有輕蔑意味的字眼兒稱呼自己,女人臉上閃過一絲憤怒的神情,但很快便消失了,只見她從自己的手袋裡掏出一個銀質的香煙盒,然後從裡面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把自己的臉湊到仁宇面前問道。
「好歹我們也是很久不見的老朋友了,給我點根煙總可以吧?」
「我看你倒不如乾脆把煙戒了吧?其實你得不得肺炎之類的病和我毫不相干,但如果你繼續這麼抽下去的話,這白花花的漂亮牙齒可就完蛋了,我這雙敏感的眼睛最看不得的就是那種牙齒烏黑的女人了。」
儘管仁宇嘴上這麼嘟囔著,但他還是用自己的煙點著了叼在那個女人嘴裡的香煙,兩個當事人顯然沒把這種異常親密的動作當回事,但作為旁觀者的人卻不禁臉紅了起來。
『難道弟弟也有交往過的女朋友?』怡靜由於好奇心的驅使一直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甚至忘了自己已經被染成深紫色的禮服前襟,但很快,那個女人的視線開始從仁宇身上轉移到怡靜這邊。,而且一直沒有挪開,同時用她那沙啞的聲音朝仁宇問道。
「這位可愛的淑女是哪位啊?你不會是已經結婚了吧?」
那一瞬,怡靜的目光轉向仁宇,此刻的仁宇正注視著這個漂亮的女人,臉上的表情像是有些生氣,又帶著一絲憐惜,總之是很奇怪的一種神情。很快,仁宇又露出那絲特有的迷人微笑,從坐著的椅子上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大步流星地朝怡靜走了過去,隨後端端正正地站到怡靜身邊,正式向那個女人介紹道。
「娶親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哥哥,打個招呼吧,這是我完美的大哥——姜信宇的夫人,韓怡靜小姐,嫂子,這位是金老闆娘,是我和哥哥在美國時常在一起玩兒的朋友。」
聽到仁宇的話,眼前這個女人的一雙大眼睛瞬間因憤怒而有些充血,但這不過是幾秒鐘內的事,可怡靜卻清清楚楚地在她眼中看到了爍爍發光的憤怒的火焰。
『她這到底是在看誰呢?眼神那麼兇巴巴的,是仁宇弟弟?還是……我?可她為什麼這麼看我呢?』可這一切只是一瞬間,只見那個女人用最快的速度熄滅了眼中的怒火,隨後揚起一絲輕快的微笑,朝怡靜邊伸手邊說道。
「我是金嘉妍,就像仁宇剛剛說的,我們和信宇三個人是在紐約時常在一起玩兒的朋友,很高興見到你。」
「我是韓怡靜。」
和信宇三個人在紐約時常在一起玩兒的朋友?這樣一來怡靜突然想起來了,就在她為了讓自己對初戀對象信宇死心而對他告白的那個晚上,當時自己的丈夫也說自己剛從紐約回來沒多長時間。丈夫的女性朋友?聽起來是個很曖昧的字眼兒啊,對於曾經有過戀人和丈夫,卻從未有過男性朋友的怡靜來說,這個字眼兒就更微妙了。
可即使這樣,出於禮貌,怡靜也不能拒絕對方已經伸到自己跟前的手,無奈之下,怡靜也尷尬地伸出手去握住對方的手,微微晃了幾下,隨後便說了句「我先走一步」,轉身朝自己原本的目的地——衛生間方向走去。
就這樣,正當怡靜轉過身去背對丈夫從前的女性朋友和弟弟,朝衛生間走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嘉妍的聲音。
「現在再清洗那個印記恐怕已經晚了。」
「什麼?」
望著一臉茫然的怡靜,嘉妍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神情回答道。
「一旦染上的印記,一般來說是沒辦法徹底洗掉的,不管你費多大力氣,用各種各樣的洗滌劑,用力地搓了又搓也沒有用。」
嘉妍說這話時,用一種深邃的目光凝視著怡靜的臉。
令人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幾秒鐘,眼前這個女人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重新用剛才那種輕快的聲音說道。
「我開玩笑的,你的衣服太漂亮了,我是因為嫉妒才故意這麼說的,你可以用那種專門去葡萄酒漬的洗滌劑,或者泡一會兒,如果不起作用的話就用蘇打水泡一下,然後再用溫水搓一搓就行了,喂!能不能給我們拿點兒蘇打水過來?」
聽到嘉妍的招呼,休息室里待命的服務員馬上去取來了一些蘇打水,怡靜對嘉妍表示了感謝之後便轉身走進了衛生間。
怡靜的背影剛剛在衛生間門口消失,一直停留在嘉妍臉上的那一絲輕快的微笑頓時不見了蹤影,只見她重新點燃了嘴上的香煙,隨後對那個坐在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的瘸子爛畫家耳語似的低聲說道。
「這女人挺可愛的嘛,信宇原來對這種類型的女人不感興趣吧?唉,真是失望,看起來她比我還要小兩歲啊。」
仁宇無法忍受這個女人當著自己的面如此嘲笑自己的嫂子,於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旁人很少經過的緊急出口處,隨後帶著一種異常兇狠的表情對這個女人說道。
「她比我們大一歲,你給我記住了,還有,不要打這種毫不相干的人的主意,她可是個好女人。」
聽到仁宇如此生硬的回答,嘉妍不禁用一種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呵呵!」
「什麼意思?你『呵呵』什麼?」
「當然是有兩種含義了,第一,比我們年紀大?就那張臉?第二,這個平日里只懂得玩兒女人,從沒認真過的姜仁宇嘴裡居然會說出『好女人』這個詞,看來這女人是個比想象中厲害得多的勁敵啊?」
勁敵,聽到嘉妍嘴裡蹦出的這個字眼兒,仁宇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再警告你一次,別想在那個人身上打什麼鬼主意!」
嘉妍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表情異常嚴肅的仁宇,就是這個口口聲聲警告自己不許打別人鬼主意,卻明明在威脅自己的男人。
「你還是老樣子嘛。姜仁宇,你這個假裝善良的偽君子。」
「什麼?」
面對這個滿臉不快,眉頭緊鎖的男人,嘉妍平靜地笑了笑,然後說道。
「難道不是嗎?是你媽媽打電話叫我來的,所以我現在才會出現在這裡,如果你真不喜歡,真不希望那個女人受到任何傷害,那就不應該把她帶到這樣一個地方來,可你現在已經把這個一無所知的純潔少女帶到了我面前,現在又說什麼不許我打她的主意?這不是很矛盾嗎?」
仁宇很想反駁這個女人尖銳的指責,但他卻找不到恰當的理由和說辭,只能用一臉憤怒的表情表示自己不悅的心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於是嘉妍便又站出來堵住了他的最後一條退路。
「你永遠都是這樣,兩年前你也是眼睜睜地看著你的親生母親做出那種卑劣的事,根本不管信宇的死活,只是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現在又說什麼不許我打好女人的鬼主意?那我呢?按照你們的說法,我就是那種活該受傷害的壞女人嗎?所以你和信宇才敢那樣肆意地傷害我嗎?你們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你們根本不理會我的痛苦,根本不在乎我的傷口呢?」
一開始還是平靜和緩的聲音,此刻逐漸尖銳起來,而且這聲音直插仁宇的心口。
仁宇仍舊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望著嘉妍,儘管這個女人因憤怒而滿臉通紅,眼裡燃燒著怒火,可就算是她在發脾氣的時候也依舊是那麼美麗,她實在是個漂亮的女人,漂亮到只要是畫家都會想要用她做模特畫一副畫,曾經,仁宇也被她身上的那種美麗和活力深深吸引,甚至到了整夜無法合眼的地步。儘管仁宇已經下定決心不會真正愛上誰,但也許他真的愛過這個女人,那麼既然自己和哥哥一樣愛過她,那麼也應該和哥哥一樣受了傷吧。突然,仁宇的視線停留在嘉妍鮮艷的晚禮服上。
丁香色,這是尤其偏愛鮮艷顏色的嘉妍最喜歡的色彩,而這種花所代表的含義是年少時代的回憶,也許吧?可為什麼這個女人一定要在今天穿上這種顏色的衣服出現在這裡呢?是因為她仍舊鐘愛鮮艷顏色的愛好?還是想通過這件衣服讓哥哥想起從前那些美好的記憶?
也許是此刻嘉妍的神情舉止看起來很可憐,仁宇的表情顯然比剛才有所緩和。
「既然你那麼怕受傷,為什麼還要回到這裡呢?我事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就算你現在再看到哥哥,你一樣還是會受傷,那你這又是何必呢?」
這一次,仁宇的話深深刺中了嘉妍的心,是啊,這麼說來,金嘉妍也和姜仁宇一樣是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嘴上明明說自己最討厭受傷,但卻仍舊為了受傷而回到韓國這片土地上來,這個最善於計算的聰明的金嘉妍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想見他,不管會不會受傷,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無所謂,我就是很想見他。」
聽到嘉妍如此坦白的回答,仁宇不禁嘆了一口氣。
突然,仁宇腦海中閃過一個情景,就是今天下午,就在自家院子的某個角落裡,在乾枯樹枝的掩映下,哥哥一把將自己的妻子摟進懷裡深情地親吻著……
「你真傻,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和哥哥徹底結束了。」
對於仁宇否定式的回答,嘉妍只是露出一絲苦笑。
「這個嘛,我覺得似乎也不至於那麼悲觀吧?」
嘉妍說著將叼在嘴上的煙捻滅在煙灰缸里,隨後站在仁宇面前原地轉了個圈,丁香色的禮服裙擺隨著她旋轉起來。那旋轉而起的裙角,充滿自信的雙眼,這個美得幾乎讓人產生不祥預感的女人朝仁宇邊笑邊說道。
「如果姜信宇和我之間真像你所說的徹底結束了,那他老婆為什麼還要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呢?那個人還是愛我的,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所以發了脾氣也不肯主動讓步,但他絕對沒有徹底忘掉我,那麼我還是有機會的,不是嗎?」
「真該死,你這個貪心的女人還是一點兒沒變啊。」
仁宇這句話並沒有特別對嘉妍說,只是忍不住把自己心裡的鬱悶罵了出來,隨手又掏出放在懷裡的微型威士忌,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望著仁宇,嘉妍盡其所能地展露出一絲最最燦爛甜美的笑容,同時回答道。
「多謝誇獎,不過你會幫我的吧?就算不是為了你那個媽,你不是也很喜歡我的嘛,所以你一定要幫我,以朋友的身份。」
突然,仁宇覺得自己似乎在幾分鐘之內老了幾百歲似的,他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愛情這種瘋狂的熱情,只不過作為一個旁觀者,他就感到如此精疲力竭。
『難道愛情是被詛咒的嗎。』仁宇暗自苦澀地重複著這句咒語般的話,隨後朝嘉妍無聲地點了點頭。
那晚的月亮是銀白色的滿月,但也許是因為陰天的緣故,原本應該珠圓玉潤的圓月卻被鬆散的雲彩遮遮掩掩,不肯露出整個臉來,此時的信宇正站在酒店的展望台上抬頭凝視著漆黑夜空,這種景象不禁讓他產生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過了一會兒,雲彩開始慢慢散去,皎潔明亮的月光將眼前的視野照得更亮了,就在這時,信宇發現自己面前站著一個女人,當他看清那個女人的臉孔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預感是對的。
「……很久不見了吧?」
月光映照下的丁香色晚禮服,與纖細柔弱的姿態形成鮮明對比的沙啞的聲音,曾經一度讓信宇產生愛她至死不渝的決心的女人就是眼前的她,相愛的時候她是他的生命,愛過之後她便成了他的噩夢。信宇面無表情地望著這個女人,而信宇的冷淡讓她感覺到內心一陣緊縮,那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痛苦,可她仍然勉強地露出一絲微笑,繼續對他說道。
「再見到你時應該如何開口,這個問題的確困擾了我很久,可是到頭來說出口的還是這句陳詞濫調,可除了這句話我也想不出其它話可說了,你過得好嗎?仁宇偶爾會帶來一些關於你的消息……」
「你有什麼事嗎?」
嘉妍似乎對信宇的沉默感到很不安,於是便自顧自地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來,但信宇卻在中途打斷了她的話,他最反感的就是這種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序論。
「活到現在,我也多少經歷過不少荒唐奇怪的事,所以現在沒有什麼東西能嚇到我了,不過你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舉辦的宴會上呢?沒有請柬的話應該是進不來的吧?」
信宇冰冷的話語擲地有聲,嘉妍似乎被他這種態度激怒了,眼角不禁微微向上抬起,她自己也知道,對於面前這個男人來說,自己是個罪人,但她畢竟還不習慣信宇用如此傲慢冷漠的態度向自己興師問罪。
嘉妍帶著一臉略微不快的神情簡單地回答道。
「我當然是拿著請柬進來的了。」
「哼,不用問也知道是那個老狐狸精搗的鬼。」
這不是信宇的推測,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此時的信宇似乎有些無可奈何,於是下意識地伸手攏了攏自己的頭髮,然後微微皺了皺眉頭,望著嘉妍。
信宇望向她的目光讓她覺得心裡有些慌張,雖然這目光似乎比一開始看自己時的面無表情要緩和一些,但總覺得他像是在觀察一種動物似的,那是一種十分怪異的眼神,姜信宇怎麼可以用這樣一種眼神看著金嘉妍呢?
「你幹嗎這麼看著我呀?雖然沒指望你會熱烈地歡迎我,但你這樣未免也太過分了吧,姜信宇先生。」
「我覺得很新奇。」
「什麼新奇?」
「你一定覺得這一次也可以用相同的方法來對待我,但我卻從來沒有想到你金嘉妍小姐的頭腦會那麼笨,可你居然卻又一次聽從那個老狐狸精的什麼安排來找我,我實在覺得很新奇。」
『金嘉妍小姐』這個明確和自己劃清界線的稱呼,還有說自己頭腦笨的嘲笑,嘉妍已經分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會更讓自己心痛,她現在唯一知道的只有一點,面前這個男人對於再見到自己並不是那麼高興和興奮,至少表面看上去是這樣的。是啊,現在再回想起兩年前和這個男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她覺得這個人沒立即跑上來擰斷自己的脖子已經是萬幸了。但是,嘉妍仍然不能僅僅滿足於這一點點恩惠。
「沒錯,伯母的確是又給我出了一個好主意,但是我這次之所以接受這個建議並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那個人說你始終還惦記著我,還是不幸福,所以我才來的,我……」
我是為了再見你一面才來的,儘管我可以預料到這樣再見到你我的心會是多麼痛苦,但我仍然是那麼想見你,所以我不得不回來。
嘉妍帶著這樣一種懇切的心情,一步,一步朝信宇走去,但是對於嘉妍誠懇的告白,站在一旁的信宇卻只是發出了幾聲苦笑。
「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女魔頭用什麼甜言蜜語迷糊了你,但據我所知,那個老女人最擅長的就是說謊話騙人。」
聽到他如此冷冰冰的聲音,嘉妍感覺到自己整個人忍不住顫抖起來。幾秒鐘之後,她覺得自己能夠再次發出聲音了,於是她對信宇問道。
「那麼你是說你根本沒有過得不幸福了?」
「沒錯。」
「所以你已經完完全全把我忘記了?」
此刻的嘉妍目不轉睛地盯著信宇,臉上的表情彷彿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信宇靜靜地望了她很久,並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
就這樣,1,2,3……10秒鐘之後,嘉妍耳邊終於傳來了信宇低沉的聲音。
「不,我當然沒忘記你,我怎麼能把你忘了呢?」
在等待他這句回答的短暫過程中,嘉妍覺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現在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不禁鬆了一口氣,然後興奮地撲到他懷裡。這個美麗且自尊心極強的女王,從小受盡了貧窮的苦,一心想要擺脫那種艱難的生活,所以只要是為了錢,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也因此她一直覺得愛情這種東西對於她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用,可是此刻,這個女人卻趴在信宇的胸前,臉上滿是淚水。
「我也,我也從沒忘記過你,原諒我吧,求你原諒我吧,原諒我所做的一切吧,我知道這不容易做到,也知道自己根本沒資格請求你的原諒,但是……原諒我吧,求你了。」
嘉妍祈禱般的重複著『原諒』這個詞,信宇低下頭靜靜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心裡不禁暗暗想道。
原諒?嘉妍現在是在求我原諒她兩年前的所作所為,不過過去短短的兩年時間,她就要求我原諒她嗎?看來對這個女人來說,背叛愛情這個罪名的起訴時效需要兩年啊,但是現在你又來不停地請求我的『原諒』又有什麼用呢?
信宇實在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用意,於是開口問道。
「為什麼要請求我原諒?」
為什麼現在才來請求我的原諒?現在請求我原諒又有什麼用?面對信宇的提問,嘉妍根本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最終,一陣沉默之後,她還是開口了,說出的就是在分開的這段日子裡自己無數次想親口對他說的話。
「因為只有你肯原諒我,我們才能重新開始,我,雖然從前是個壞女人,但從現在開始,我會為了你而努力成為一個好女人,給我一次機會,請你一定要給我一次機會。」
在開始的那一刻,信宇根本沒有聽懂這個明明飄進自己耳朵里的大膽提議,但是幾秒鐘之後,當他終於弄明白她那幾句話的意思時,他不禁反射性地發出『哈!』的一聲簡短而有力的笑聲,而嘉妍只得默默忍受著他這一聲明顯帶有侮辱性的嘲笑。
又過了一會兒,信宇終於停止了大笑,轉而以一種可怕的眼神盯著她問道。
「嘉妍啊,你覺得我是條狗嗎?」
「什麼?」
「如果不是的話,那你到底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呢?你是不是覺得我像一隻發情的狗?只要你說一句,我就會隨便找個借口扔下一起生活了兩年的老婆,馬上回到你身邊?時間過去那麼久了,你居然一點都沒有進步,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人!」
而金嘉妍曾經愛過的這個男人卻和從前沒有任何不同,一旦他認為不對就會像尖刀一般生硬地截斷,表示拒絕時也是直截了當到有些殘忍,現在也是一樣。儘管他的話沒有一句說錯,但嘉妍卻不肯認可這一點,用一種尖銳的氣勢大聲嚷起來,根本無法想象就是這個女人剛剛還偎在信宇懷裡淚流滿面。
「你還說你沒忘記我?你,不是愛我的嘛!」
嘉妍的態度似乎是把這一點當作所有罪名的免死金牌,信宇的嘴角也別有用意地向上揚了起來。
「太可笑了!這跟忘沒忘記你根本是兩回事。」
但是嘉妍完全拒絕承認這個事實,拚命地搖著頭,齊肩的秀髮被她晃得上下亂飄,只聽她大聲指責信宇道。
「那為什麼那個女人要穿那樣的衣服?為什麼要穿和我一樣顏色的衣服?你敢說,你在給那個女人穿那件衣服的時候一次也沒有想起過我嗎?你問我是不是把你當成狗?不,你是人!我也是人!但人生只有一次,與其抱著一個和我相似的複製品無聊地度過下半生,不如和我重新開始!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嘉妍的語調越激烈,信宇的目光就會成比例地越來越冷淡,嘉妍希望自己的眼淚,自己激烈的哭訴,還有自己的真心能夠說服他,於是換了一種比之前平靜得多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可以肯定自己還是愛著你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認可這一點,和我分手之後立即就和別的女人結婚,直到現在還給那個女人穿我最喜歡的顏色的衣服,這都是因為我吧?對吧?」
信宇的視線投向了嘉妍身上那件丁香色的晚禮服,突然,他腦海中浮現出另外一個女人的樣子——一個今天特別為他穿起這種顏色衣服的女人。
—今天不知為什麼,就是想穿得盡量漂亮一些,也許是想讓他眼前一亮吧,而且經常穿這種顏色的衣服,時間一長自然就會喜歡上它了。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信宇產生了一種愧疚感。
『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對那個女人,我的妻子。』而現在聽了嘉妍的話,信宇不禁再一次暗自思忖道。
『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對那個女人,韓怡靜,我的妻子,還有對我自己。』那一刻,嘉妍從信宇的目光中讀出了一絲強烈的痛苦,那是金嘉妍第一次看到姜信宇臉上出現這樣的神情,痛苦,愧疚感,惶恐,苦澀,這所有的一切,嘉妍相信都是因為自己,因為她金嘉妍,而且是堅信不疑,於是便用無比確定的語氣對信宇說道。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吧?」
就這樣,短暫的寂靜之後,一直靠在展望台欄杆上的信宇終於開口回答了嘉妍的問題。
「那又怎麼樣呢?沒錯,就像你說的那樣,這樣你就滿足了?」
面對這個滿臉洋溢著喜悅望著自己的女人,信宇用幾近咆哮似的口吻神經質地回答道,就是這個女人,她就是讓自己如此憤怒,如此悲傷,如此被那種愧疚感折磨的女人,她就是一切災禍的根源。
「就像你剛才所說的,和你分開后,我對身邊的女人根本無所謂,就因為我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就因為在未來的人生路上,我身邊必須至少有一個女人,就因為我想讓我的父親,還有那個該死的女魔頭看看,被你傷得體無完膚的我還是可以若無其事地過得很好!難道除了結婚之外還有什麼其它更好的方法嗎?所以我結婚了!怎麼了?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的確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此刻他內心深處的另一個角落裡卻分明傳出了另外一個聲音,如果按照韓怡靜的理論,結婚是要和自己所愛的人一起完成的事的話,那麼自己當初結婚的動機就實在是太糟糕了,而且現在信宇自己也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了,可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你又能要我怎麼樣呢?信宇實在是氣昏頭了,居然大聲喊出了和自己所想的完全相反的話。
「就在那時,出現在我眼前的就是現在和我生活在一起的這個女人,是一個完完全全滿足父母對兒媳婦的要求的女人,她的家庭條件很好,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經常被家人輕視,我想和她一起睡覺的時候隨時可以躺在一張床上,還可以帶她去一同出席夫妻俱樂部的聚會,不會讓我覺得難為情或拿不出手,父母也相當滿意!沒錯,就是這樣!這些就是那個女人的全部價值!至少……」
『至少在我終於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之前的確如此,不對,我一直是自欺欺人,在我意識到自己只是望著她熟睡的臉龐就會覺得無比幸福之前,我的確認為那個女人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可是現在我不能再繼續否認了……』這個自己深愛過的女人,而且如果她剛才說的話全是真的,那麼現在仍然深愛著自己的女人——金嘉妍,信宇很清楚自己現在所說的話會給她留下多麼深的傷口,但是他認為必須要這麼說,至少在下一刻之前,在月亮重新鑽進重重雲霧,再次淹沒在一片黑暗中的展望台上傳來除他們兩人之外的另一個聲音之前。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
直到他發現那個和站在面前的嘉妍穿著同樣顏色晚禮服的妻子,察覺到站在妻子身邊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投向自己那軟弱無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