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Those were the days

第十七章 Those were the days

男女分手時聽的歌曲

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

好像完全無視了時間的存在,

是多麼的快樂,

多麼讓人懷念的時光啊,朋友。

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不會結束。

————MaryHopki

「只是車禍引起了一點擦傷而已。」

一大早把這個出摩托車事故而導致意識喪失的三順從出事現場一直抱著跑到了醫院的急診室,聽到的卻是滿口哈欠的值班醫生的幾句敷衍的診斷。醫生的意思是只有通過診斷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沒事,但是現在看來沒有什麼骨折或者什麼內側彎曲等癥狀,抱著三順一路跑來的真賢總算是放心地鬆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是擔心地問了大夫一遍:

「但是她為什麼一直閉著眼睛呢?如果只是擦傷的話,不會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吧?」

大夫面無表情地簡要地回答了真賢的問題:

「她現在正在睡眠。她現在閉著眼睛不是因為車禍而是因為疲勞。」

就在這時,三順像是證明大夫的話是正確似的,開始在白色的病床上打起了有規律的呼嚕。聽到呼嚕聲后,真賢才總算是放心了。

這場摩托車事故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就在一眨眼的瞬間,三順就倒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一刻,真賢覺得整個天都在轉,脖子就像被卡住了一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分不清躺在他面前的是他哥哥,還是三順。朝著暈倒的三順跑去的真賢覺得這段路是這樣的漫長,越想靠近卻越是靠近不了。

慌張的真賢抱著失去意識的三順的頭,一直發愣,要不是熙真拍拍他的頭,告訴他怎樣做的話,真賢要能一直愣在那裡。

「不管怎麼說,你的動作真得是好快啊,像閃電一樣?」

休息室里熙真站在自動咖啡銷售機前,一邊投入硬幣準備取咖啡,一邊對坐在椅子上的喘著粗氣的真賢說。

真賢從熙真手裡接過杯子苦笑著說:

「以前遇到過交通事故,不管怎麼說也算有一點經驗,不過這次比上次的程度可輕多了。」

上次真賢也受了傷,雖然骨折了,但是自己在出事之後還是有意識的,只是那時的意識是非常混沌的。當時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哥哥低下頭死去,卻連手指都不能動一下,不能為哥哥幫上一點忙。

真賢一直對自己沒有把哥哥送到醫院的事耿耿於懷,五年以後的今天他做到了。

他的回想被旁邊的熙真的聲音給打斷了:

「這個女孩兒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啊!知道你病了,怕你餓著,給你帶來這麼多好吃的,看樣子是個不錯的好女孩兒。」

看見以前的女友對現在的女友的評價,真賢只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是啊,她是個不錯的女孩。」

真賢感覺到熙真說這話時候的複雜的心情,有一些嫉妒,有一些放心,有一些悲傷。他默默地凝視著以前喜歡過的現在也非常喜歡的這個女孩。不知是不是在醫院的關係,熙真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比躺在病床上的三順還要蒼白。

「你看起來很虛弱,要不順便你也在這兒看看醫生怎麼樣?」

熙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擋了擋自己的臉頰。

重新見到熙真,真賢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從五年前她離開的那一刻起,真賢就一直想像著這一天的到來。二十七歲那年,當他還是個毛孩子時,他就下定決心要趕快地恢復體力,成為一個優秀的男人,還要找到一個比熙真強一百萬倍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並且要告訴她:「為什麼回來了,我現在和你好像沒什麼要談的了。」還要在她面前大笑一場。

但是真正的到了三十二歲,而且再過幾個月就要到三十三歲的他再見到熙真時,開口說的話竟是這樣:

「臉然怎麼這樣啊,就像好久沒有吃飯似的。」

見到明明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熙真,長相、聲音和以前一模一樣的熙真,和以前一樣的落落大方,引人矚目;但是又好像和自己心目中的那個熙真不太一樣。以前構成熙真的女孩的成分的95%是活力,但是現在那種輕快和明朗在她的身上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是三十二歲的那種可以說是快要挺不住的虛弱,是為了那副模樣才逃走的嗎?男人就無可奈何了。

但是當熙真看著自己,他甚至忘了自己想說的話。

「不管是誰,如果是接受五年的胃癌治療,都會成為這個樣子,血液循環不好,加上疼痛,面容就成了這個樣子。」

五年的數字是熙真離開真賢時約定再相會用的一個數字罷了,它又是決定胃癌患者的生存時間的尺度。熙真的這些話像炮彈一樣,轟得真賢不知道說什麼好。兩之間保持了好長時間的沉默,這時傳出了咖啡店的老闆放的歌。真賢像是頭被誰打了一拳似的,漠然地看著熙真的臉。隨著音樂的響起,熙真一個人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MaryHopki的這首和JudyGarland的歌我一直都喜歡聽。」

我刻這首歌的名字好像是《那時真好》。現在看來他們當時的狀況,真是讓人感覺意味深長。看起來不知情的主人只是隨便地放了這首歌,女歌手的熱切的聲音在兩個人之間回蕩。

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

好像完全無視了時間的存在,

是多麼的快樂,

多麼讓人懷念的時候啊,朋友。

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不會結束。

但是一直以為不會結束的這樣的日子最終還是結束了。真賢一直以為熙真是因為自己的四禍、因為她沒有在身體支離破啐的真賢面前堅持到最後的勇氣,所以不得不選擇逃避。但是五年過去的今天,熙真卻說出了一個另外的理由,說出了一個自己連想也沒有想到過的理由。

「你還記不記得最後一次和我通電話的時候問過我什麼?你說我又是噁心,臉色又那麼蒼白,是不是懷孕了,當時我也因為這個整天忐忑不安。進修結束以後就去醫院做了檢查,還順便在醫院做了全身檢查。我寧願自己是懷孕,但是聽到的檢查結果卻是因為胃癌導致臉色蒼白和不斷的噁心。」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真賢吃力地說出了這幾句話,這是他能說的全部的話。

熙真用低沉的乾燥的嗓音反駁說:

「你說我當時應該怎麼辦,難道對在醫院躺著的你說,我現在得了癌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我極度的恐懼,害怕死去嗎?自己雖然擁有所謂『醫生』的頭銜,竟也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態,待知道的時候,已經到了晚期了,生存的可能性只有25%,難道讓我在你面前萎靡不振地一直哭來哭去嗎?

在你有生命危險、疼痛難忍的時候,我也疼痛地哭來哭去,這我做不到,這不是我熙真的作風。我有自尊心,我不能這樣做。我沒有讓自己陷於痛苦而無力自撥,而是計算了已經到了胃癌晚期的我的生存的幾率。

五年的生存幾率是25%,但是不管怎麼說不是0%,我就還有希望。

五年是和你的約定,也是我自己和自己的約定,一定要好好活過來的約定,即使生存的可能性只有四分之一,我也要好好活到五年以後來見你。為了這個目標,我一直忍著、堅持著。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我贏了,我戰勝了,而你也贏了,好好活了過來,我感到很欣慰。」

她笑了,還是像花一樣的漂亮,是只有經過嚴酷考驗生存下來的人才有的堅強的微笑。

但是在這個微笑面前,真賢顯得是那樣的可笑。儘管兩個人分開以後他們都撐了過來,對這樣堅強地活著回來的她,真賢等了,但是沒有等到最後。開始並不覺得感傷的真賢這時完全沉浸在一種感傷中。她並不是他的灰色海洋,但現在她也並不是自己的青綠色海洋。這是誰的錯呢?

「這不是誰的錯,真賢。」

說這句話的熙真的身子並沒有笑容那樣堅強,那天晚上真賢給熙真接風的時候熙真竟失去了意識,昏了過去。

真賢抱著熙真跑到了醫院,給到多年來一直沒有聯繫的熙真的父母打了電話以後,就一直看護著熙真,就在真賢一個人看護著熙真時,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喘著粗氣跑了進來。這個看起來善良、誠實的三十九歲光景的男人用手撫摸著躺在真賢面前的熙真的頭髮,低聲說

「熙真。」

就像以前真賢叫熙真名字時那樣的輕柔、多情。熙真,熙真。

應著他的叫聲,熙真醒了過來,幾乎是一點力氣也沒有的熙真對著身邊的這兩個男人淡淡地一笑。熙真用一種請求原諒的眼光注視著身邊的這個陌生的男人,她在請求讓他離開。終於到了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了,熙真向正在注視著自己的真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深沉的嗓音告訴真賢說

「對不起,我堅持了五年,但是最後還是沒有一個人堅持住。」

那深沉的聲音傳到了真賢的耳朵里。醫院裡病勢重輕不一的人躺在各處,有的大聲痛哭,有的低聲呻吟,整個病房並不安靜,但是她的聲音卻被聽得清清楚楚。真賢凝視著這張自己一個人沒有堅持住的熙真的臉。

熙真那水一樣安靜的深眸中猛地溢出了淚水。

「一開始為了能和你見面,我一直堅持著。但是,我一個人太辛苦了,後來因為有了剛才出現在我面前的他,我堅持到了現在。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變心,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我會這樣開始靠近一個。可能是我太放鬆警惕了,對不起,真對不起,真賢。」

靜靜地聽著熙真真誠的告白,真賢明白了一個事實:自己和熙真的這場愛情就這樣靜靜地、漸漸地結束了。熙真離開他的那一刻,她還是愛自己的,自己不也是直到不久前還一直愛著熙真的嗎?就算連他自己也不承認這個事實。

五年前,熙真離開自己不是因為她背叛了他,而是因為她要自己戰勝病魔,重新回到真賢身邊。這可以說是熙真愛自己的一種方式,即使當時自己挖苦說沒有人會等一個這樣出車禍的殘疾人。現在真賢明白了當時她是愛著自己的。雖然這段時間她和真賢分開了,但是為了能夠和真賢見面,她一直咬緊牙關,堅持著。在他們分開的這段日子裡,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的愛情已經凋謝了。現在熙真一邊痛哭一邊語無倫次地說的這些話,真賢是再理解不過的了。因為分開以後,熙真走的這些路,他也一樣走過了。

一直埋頭於慢慢堅持著活著的熙真是那樣的無助,無助使她想找個人來依靠,就像熙真說的,這不是誰的錯,被病魔折磨著的熙真在異國他鄉見到了一直幫助自己呵護自己的新男友,就像在等待的歲月中真賢遇到別的女的一樣。這就是愛情,這樣靜靜地,不聲不響地消失了。並不是誰的錯。

真賢走向了正在哭泣的熙真,她的頭髮粘在她滿是淚水的臉一。真賢安慰地輕輕地拍了拍熙真的肩膀,輕聲說道:

「不管怎麼說,感謝你為了我活到現在。」

五年以前,熙真對出車禍以後醒來的真賢說的就是這句話。

那天晚上,把熙真交到了急診室里遇見的那個正準備和熙真結婚的人手中以後,真賢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這時手機簡訊來了,是三順。

「過得還好嗎?是不是病了?」

真賢久久地注視著手機液晶屏上三順來的簡訊,像是要把液晶屏看破一樣。看到簡訊,就好像看到三順一樣,真賢像是丟了魂似的,不知怎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時他才發現,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和三順聯繫、沒有見到她了。當時答應過三順,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坦率地告訴她。

想起這些,真賢立刻撥通了三順的手機,但他隨即又立刻掛斷了。即使現在三順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更何況是在電話里。所以他也像三順一樣。回了簡訊:

「對不起,現在在醫院,我不能回去,但是很快就會好的。」

三順說過,不要隱瞞關於熙真的事情,但他還是隱瞞了,不是因為他想說謊,而是打算以後再告訴她。不知是不是自己說的不夠仔細,三順的簡訊又來了:

「病得很重嗎?醫院在哪?我可以去看你嗎??」

看樣子是三順誤會了,是醫院這個詞讓三順誤會了。簡訊上的心形讓真賢不由地笑了起來。現在如果三順在身邊,該有多好,那樣的話,他說不定會將臉埋在她的肚子上,大哭一場。但是現在不能這樣,他只是又回了簡訊:

「很痛,但是沒有關係。」

對擔心自己的三順,現在什麼也不能告訴她,真賢覺得很對不起她,回簡訊說:

「以後見,對不起!」

第二天熙真出院了,出院時她先送走了一直擔心她的現男友,然後對真賢提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建議:

「今天晚上我們辦個追悼式怎麼樣?」

「追悼式?」

真賢知道的追悼式是人死了以後才辦的,是表示對過世的人的懷念而舉辦的一種儀式。真賢狠狠地瞪了一眼胡說八道的熙真,而熙真卻是滿臉調皮的樣子,笑著頂嘴說道:

「對我們愛情的追悼,不一定非要是對過世的人才能懷念啊!

對過去整理和回憶,從而開始新的出發。並不一定是要對地這世的人才可以追悼,對我們這種慢慢消失的愛情難道不可以嗎?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交往了五年,分開了五年,彼此一直想著對方的。」

熙真滿臉的「陰謀詭計」,繼續說道:

「如果你不喜歡追悼式的話,那送別會怎麼樣,送別會也不喜歡的話,團和大會怎麼樣?我們這次見面以後我還沒有告訴你我這段時間是怎麼過得呢!就算我們只是朋友,你也應該向朋友嘮叨一下近況啊。我現在的男朋友被你看見了,我也想控究一下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新處了女朋友。怎麼樣?我的這個想法還不錯吧?」

是不錯,所以那天晚上在真賢的公寓里他和她一直聊天天亮。當時完全有喝酒的氣氛,但是熙真是胃癌的好轉期間,不能喝酒,所以選擇了維他命C、柿子葉茶和礦泉水。他們說啊說啊,從熙真怎樣接受治療一直說到怎樣遇到了現在的男友;從真賢怎麼開始走路,一直到怎樣遇到現在的三順。

說著說著,他們倆又是哭,又是笑,有想起來的,也有想不起來的。

用這種方式紀念已經消失的愛情不是一件什麼不好的事情。不,是很好。

就這樣兩個人熬了一夜,早晨起來真的到了兩個人要分開的時候,熙真說道:

「真賢啊,我可不可以再抱你一次?」

說不定,這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擁抱。真賢想也沒有想,就答應了她的要求。真賢擁抱著兩臂中只有一撮大的熙真,低聲地對熙真說:

「一定要幸福,我的朋友,不要再受傷害,好好地活著。」

「嗯,你也是。」

就在那一刻,真賢看見了站在他面前注視著他們倆的臉色發青的三順。雖然不能說他擁抱熙真是一個錯誤,但是可以說擁抱的時間真是太錯誤了。怎麼偏偏在這時!就像真賢說的,三順不管有什麼想法都會寫在臉上的。此刻三順的臉告訴了真賢她現在正在誤會他和熙真。他不能就這樣放她走。他要抓住三順時,卻被三順罵作大騙子。三順大聲地吼叫,並且朝他的小腿踢了一下。

「別碰我,你這個騙子,我以前說過不要對我說謊,如果對我說謊,我就會永遠不再見你!現在我們之間完了!」

三順的那一踢真不輕,使真賢不得不放開了手。就在這一瞬間,性格急燥又有點糊塗的三順跑著與對面來的摩托車相撞,真賢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因為我而引起了誤會,真是對不起。」

出院還沒有一天就又進來了的熙真看上去也是那樣的憂鬱。熙真從自動出售機里拿出咖啡,端起咖啡像是喝燒酒一樣將咖啡一干而光,她說道。

「不用對不起,沒有什麼啊,我違反了約定,她當然是會很生氣的。」

說實話,真賢有點擔心把自己的腿踢得發青的三順,不是,坦白地說,不是有點,而是非常。一想起最後見面時三順忍著讓自己不要哭,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的樣子,想到她對自己的大吼大叫,真賢的擔心就又加了幾分。

——別碰我,你這個騙子,我以前說過不要對我說謊,如果對我說謊,我就會永遠不再見你!現在我們之間完了!

真是的,這個三順!怎麼「完了」這個詞就這麼輕易地說出來呢?對這件事,我會道歉,但是她也不能這麼隨口就說「我們之間完了」這句話呀。還有就是她這個遇事就慌的不分青紅皂白的脾氣真得改一改。

但是,沒多久,又返回急診室中看三順的真賢突然明白現在、即刻是不可能改掉三順這個急燥的毛病的,他現在只想知道她是否還在生那麼大的氣。

「剛才躺在這兒的那個女患者到哪裡去了?」

看著空空的床位,真賢臉色蒼白,他用疲憊的聲音問急診室的醫生。

「她醒來以後說自己沒有必要留在這個地方,就走了。我告訴她找家屬商量一下,但是她說不用了。」

三順,消失了,沒有給真賢留下一句話,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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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金三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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