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子亦非魚
晉寧是軍事重鎮,卻非商業都市,因此館驛的規模不大,最大的城東館驛也只有寥寥幾十個房間,畝許大的院子。
如今來了子非魚這位酷愛傳道解惑的大國師,可著實讓館驛的管事大人頭痛了一陣子,為了滿足他老人家的那些信徒,管事大人最後不得不把其它客人都請了出去,將館驛徹底變作了道場。
盧英練兵的癮頭還未過足,小生也懶得叫她,自行與晉白等趕到館驛,只見門前已經排起了密密麻麻的兩條長隊,其中一隊足有上千人之多,其中有普通百姓、也有富商豪紳,甚至還有晉寧府的官員在內。
另一隊卻是上百口黑漆漆的棺材,看來果真像小寇子說的一樣,這位大國師所到之處,是活人云集,死人也不少啊。
小寇子帶著幾名世子府的衛士上前,很快就為晉白與小生開出了一條路來。小生隨著晉白來到子非魚的講經之所─館驛的院子中,卻見院中已是一片人山人海,怕不有近兩千人之眾。
在院子的中心處,用木板搭建起了一座高五尺,長寬近丈的木台,台上此刻正端坐著一人,正在講道。
小生知道此人就是當朝國師子非魚了,當下便用心打量起他來。
這位大國師看來不過三十許人,身披一件彩色斑斕的錦袍,頭戴一頂木冠,生得面白無須,炯炯有神的雙目之間,生著一顆豆大的紅痣。
他此刻盤膝坐於台上,正講到妙處,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周身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果然是一副有道高德的樣子,由不得人不心生崇敬。
館驛的主事為了巴結晉白,特別差人為他在二樓安排了桌椅茶水,坐在這裡剛好可以俯視下方院子,也比下面安靜多了。
小生一面與晉白喝茶閑聊,一面留心聽那子非魚講道,越聽越是驚奇,這子非魚果然不是普通人可比。
他所宣揚的所謂大道,其實根本就是由鍊氣理論改來,只不過他將鍊氣法門略去了不講,只宣講其中大而玄虛的理論,再加入些生死理論,自然生變之法,讓人聽來歡喜鼓舞,不知不覺便被其吸引,卻又很難憑此上窺真正的鍊氣大道。
如果說他是哄騙世人,欺世盜名卻也不是,他這番空洞的大道理論倒也不失為一種高明的哲學思想,聽得多了,也有開啟智慧,增人心智之功。
而且子非魚確是博學善喻,常常能由淺入深,將深奧的天道哲理一層層剖析清楚,每每使聽眾有恍然大悟的感覺,若是聽得久了,自然而然便會對他生出恭敬崇拜之心,認他為當世智者。
就連小生這般修為的人物,起初也被他吸引,只是認真聽到了後面,卻越來越覺得不對。
小生髮現子非魚實在陰險得緊,每每強調什麼「順大道者安康,逆大道者將報應慘烈」、「為大道犧牲雖死也可得升天國樂園,至不濟也能轉世到好人家中,否則死後為豬為狗還是輕的」。
他的思想飽含著智慧,卻又帶有極強的煽動性,普通人聽了,難免會被他看似精妙智慧的大道思想吸引,成為他的忠心追隨著,進而成為他御用的死士,可為他含笑赴死,而且樂此不疲。
一個人講道講到這種程度,可就透著邪門了。
而且從他所透露的部分大道理論看來,他所修習的鍊氣之術,卻與小生從萬象祖師處學來的大有不同,就是與紫庭星的修鍊理論相比,也顯得有些邪門外道。
小生心中一動,忽然問晉白道:「大世子,你說這位子非魚國師是晉國有名的隱士,卻不知道他成名於什麼時候?」
晉白想了想道:「嗯,讓我想想??對了,子國師本來只是藏於鄉野,很多年都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概是??是了,約在兩年之前,他忽然開始四處講學傳道,偶爾還顯露幾手妙法,這才被天下人知道。」
小生笑著點頭道:「他名聞天下之後,皇上他老人家才請他做國師的是不是?」
「一點也不錯。」晉白深深望了正端坐在木台上說法的子非魚一眼,目光中露出無限欽佩敬仰的神色。
「他老人家真不愧為名士,皇爺爺連下了幾道聖旨召他入京,他都不肯領詔,後來皇爺爺不得不親自去請他,他這才勉強答應了做大晉國的國師。」
「嘿嘿,連青樓的姑娘也知道越是拒絕客人,客人也就越會出大價錢,子非魚自然也不會不明白了。」
小生肚裡暗笑,腦中卻在盤算著:「兩年前??算起來確實是那邪勿風來到九神界的時間沒錯,嘿嘿,邪勿風這會還用著老子的老子的肉身,如今的樣子可比這子非魚漂亮得多。
「不過他雖然不是邪勿風,卻一定與邪勿風有所關聯,看來老子這次來晉寧城是來對了。邪勿風啊邪勿風,你這一手雖然高明,卻因此被老子抓住了狐狸尾巴,你只怕想不到罷?哈哈。」
他正在猜想,忽聽下方院子里的人們發出興奮地叫聲,鼓掌聲如同雷鳴一般。就連侍立在二人身邊的小寇子也興奮地尖叫起來:「大世子,任將軍,好戲上場了。子國師要為那些死去的人祈福了。」
小生心道:「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麼把戲來。」忙向下方望去。
這時下方院中的信徒們已經很有秩序地讓出了一塊空地,大約有上百口棺材,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這片空地上,棺首無一例外地沖著木台方向。
子非魚看了一眼下方棺木,緩緩從木台上站了起來,雙手平舉,掌心向天,仰頭望著天空,口中似在念誦著什麼咒語。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兩名黑袍少年,則在他面前搭設了一張香案,案上倒沒有什麼符紙木劍,只有兩支已被點燃的巨大紅燭,和一個足有三尺高的黑色葫蘆。
小生自從修得神嬰后,慧眼已可穿透此類法器,凝神細望之下,只見那黑色葫蘆中隱隱有數千條凶魂厲魄,正在其中叫囂不止,彼此撕咬扭打。
這看似普通的黑色葫蘆,在小生眼中實與森羅地獄沒什麼兩樣。
小生暗暗冷笑:「這就是了,原來這傢伙明為替死人祈福,實是藉機收集凶魂。這些死後三年內屍體仍不腐爛的人,或是含冤蒙屈而死,或是突遭橫死,屍體內必有凶魂。
「更何況,這九神界的人天賦又強於其它宇宙空間中的人,他們死後的凶魂,可不正合了邪勿風的要求么?這子非魚是邪勿風的手下,已毫無疑問了。」
只見子非魚裝神扮鬼的念了陣咒語,忽然收回雙掌,合於胸前,低喝一聲,雙掌緩緩推出。
隨著他掌勢一出,院中頓時颳起一陣香風,兩道金光從他掌心中射出,在空中散開結成了一張金色巨網,緩緩罩向了那停放在地上的百多口棺材。
小生張開慧眼觀看,只見那金光內部黑氣隱隱,顯然不是什麼好路數。而那外表金光,卻只不過是幻術而已,用來愚弄無知之人罷了。
金色巨網剛落至一半,便聽一聲聲悶響,那上百口棺材的蓋子猛地打開,飄出了百多個淡淡的黑影,一個個張牙舞爪,沖著木台上的子非魚怒吼不止!
子非魚雙目暴睜,那顆紅痣頓時大放光華:「孽障!汝等生前慘遭橫死,而今本國師不惜損耗修行,為爾等祈福消災,爾等還敢有不滿么?」說著雙掌下壓,指揮著那張金色巨網罩向那上百凶魂。同時口中又念起咒語來。
上百凶魂避無可避,盡數被罩入網中,才漸漸安靜了下來。子非魚口中咒語卻越念越快,那張金色巨網轉眼便縮成豆粒大小,包裹著同被縮小的眾凶魂,向置放在木台上的香案飛來。
子非魚手下的一名黑袍少年忙將那個黑色葫蘆的蓋子打開,子非魚用手一指,眾凶魂便向葫蘆中投去。
蓋上葫蘆后,子非魚才長吁出一口氣,緩緩坐回木台之上,雙目微閉,額頭上汗如雨下。
一名黑袍少年道:「死者家屬聽著,我師父已將你等親人的魂魄收起,等他們在黑金葫蘆中得天地靈氣滋養之後,我師自會替他等祈福消災,而後送入天國享福。現在我師已十分疲累,你們都退去吧。」
眾死者親屬聞言大為感激,紛紛拜倒在地,山呼國師慈悲,而後才慢慢退去。
小生見他們戲演的倒似真事一般,肚裡不由暗嘆:「這些愚民被人欺騙了還不知道,居然還要去感謝一個騙子,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轉念又想:「老子怎麼也成獃子了,天下人可不都是在騙局之中么?子非魚是大騙子,難道那些當權之人就不是么?嘿嘿,寧王晉胤、當今晉國的那位老皇帝,甚至包括晉白在內,可不都是欺騙百姓的大小騙子么?只不過他們的騙術高明,騙過人後,還要人們為其歌功頌德罷了,他母親的。」
這時那些信徒已盡數退去,子非魚在木台上坐了一會兒,才緩緩站起身來,正要帶著兩名黑袍少年走下台去。
晉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子非魚遙遙一躬道:「國師為民解困,實在是辛苦了。寧王府晉白,代眾百姓謝過國師。」
子非魚笑著向他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大世子,請替本國師問候寧王殿下。今日我已疲憊,要回房中閉關休息,就不陪殿下了。」
晉白忙道:「國師且慢,我父王早欲與國師促膝長談,無奈國師此次前來晉寧,卻不肯去王府居住,我父王又忙于軍政之事,一直未能來探望國師。今日我父王已備下酒宴,並準備親身來請國師,只是不知因何事耽誤,至今未到,還請國師等待片刻,先不要閉關可好?」
子非魚微笑不語,手下一名黑袍少年卻道:「大世子怎可如此無禮,我師已經疲累,急需休息,怎可為了等王爺而耽誤閉關的時間?」
子非魚手下一個並無官職爵位的少年,也敢如此對晉白說話,可見子非魚在晉國的權勢之大,可稱熏天了。
晉白是何等驕狂之人,在子非魚面前卻不敢發作,一時愣在了當場。
小生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似安慰,而後向子非魚拱了拱手道:「這位就是國師大人罷,在下是晉寧王府一品將軍任小生。嘿嘿,剛才我看國師大人收集凶魂厲魄的手段實在是高明得緊,顯然應該是此中能手才對,以國師的手段功力,不至於累到就要立刻閉關吧?」
晉白與小寇子見他竟敢出言質問子非魚,頓時大覺解氣。
晉白礙於父親之命,才不敢得醉子非魚,卻實在憋了一肚子的氣,如今見小生替他出頭,頓時心中大樂。
「這是任兄弟得罪子非魚,父王可就怪不到我的頭上了。嘿嘿,這位子國師本事是有的,就是為人太驕傲,連我和父王的面子也不給,原該有個人挫挫他的氣勢才好,任兄弟果然厲害啊,不枉我和他相交一場。」
那名黑袍少年見小生居然如此大膽,正欲發作,卻被子非魚止住。
子非魚微笑道:「任將軍是在懷疑本座么?」說到最後一個字時,雙目中黑光一閃,望定了小生的眼睛。
一股肉眼難查的無邊大力立即從他雙眼中射出,向小生襲來。
小生微微一笑,雙目中清澈如水,向他反望過去,那股大力到了小生身前,便奇迹般消失不見,猶如泥牛入海一般。
「不敢不敢,小將怎敢懷疑當朝國師?只是心裡奇怪,才這樣問而已,國師可千萬不要誤會啊。」小生嘿嘿笑著說了一番場面話。
晉白與小寇子看得奇怪,不明白權高位重的當朝國師,何以會對一名王府將軍如此耐心,竟未見他有絲毫怒意。
他兩個卻怎知道,剛才小生已經硬接了子非魚一招,若是功力不夠,此時早已身化血泥了。
子非魚萬萬想不到,自己竟會在這小小的晉寧城遇到如此高手,心中大感震驚。只是他為人一向陰沉多智,心中吃驚,臉上卻仍保持著春天般的笑容:「呵呵,任將軍是英雄人物,本座又怎會有什麼誤會呢?」
他的話音未落,便聽小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嘿嘿,老傢伙,就別在小爺面前搞這一套了。你這一套騙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小爺的眼睛。」
「你究竟是什麼人?以本座所知,九神界中可還沒有你這一號高手。」子非魚也用傳音之法冷冷地道:「你是從何而來,來此的目的又是什麼?」
「嘿嘿,老子憑什麼要告訴你?老傢伙,除非你告訴我你收集凶魂是要做什麼?莫非是要祭煉什麼陰毒的法器么?」
小生是明知故問,出言試探於他,以證明自己的推測是否有誤。
子非魚眼中寒光連閃:「閣下既然能夠擋住我攝心魔眼一擊,修為已非凡人可比,我也不願無故與你為敵,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還是各走各的路罷。你也不用知道我要做什麼?」
「果然是那話兒。」小生心中暗喜,繼續傳音道:「嘿嘿,如果老子一定想知道呢?」
「那你可就是找死了。」子非魚已經有點火氣,聲音越顯陰冷:「你永遠也猜想不到,本座的身後有著多強的力量,就算你功力高強,如果惹惱了我們,也一樣難逃形神俱滅的命運!」
「你們??看來你還不只有一個人啊,嘿嘿,這麼說來老子倒要好好想一想了,畢竟惹上一身的麻煩可不是什麼好事。」
小生的口氣忽然由硬而軟。
「算你聰明。」子非魚冷哼一聲「不過嘛,我畢竟身受寧王之恩,總要報答一二才是,既然老子答應不再找你的麻煩,你不如也給老子一個面子,去王府赴宴如何?」
小生嘿嘿笑道:「你一再拒絕王爺,也不過是故作姿態罷了,嘿嘿,你把青樓里的姑娘們對付嫖客的竅門用在王爺身上,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罷?」
子非魚聽他繞著彎罵自己是妓女,氣得險些噴血,怒道:「你這算是在侮辱本座么?本座若是不答應你,你待如何?」
小生笑道:「何必呢,閣下和你背後的力量會出現在人間,而且還混跡於廟堂之中,只怕是有所求罷?寧王手握重兵,只怕比那個老得快要死了的皇帝和那位什麼皇太孫,更符合你們的要求罷?你們又何必拒他於千里之外呢?」
子非魚之所以做了大晉國的國師,無非是在執行邪勿風的計劃而已,要實現此計劃,就要完全左右大晉國真正的當權者。
小生可不相信他們會輕易放棄寧王,而死心塌地的去支持那位老得快要死了的皇帝,和乳臭未乾,連戰場是什麼樣子也沒有見過的皇太孫晉紹安。
「還有,如果閣下一定不肯給這個面子的話??」小生頓了一頓,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很難保證不會揭破閣下的秘密啊,嘿嘿,如果被那些忠心耿耿的信徒知道,他們死心塌地追隨的大國師原來只不過是個卑鄙無恥的騙子,到處收人魂魄,不知道他們會作何反應呢?」
「你??你究竟知道多少?」子非魚越來越感覺到小生不簡單:「你究竟想得到什麼?以你的修為,為何肯死心塌地的為寧王做事?」
「哈哈,以閣下的修為,又為何肯做什麼國師呢?」小生道:「大家還不是一樣么?修鍊久了,清冷的日子過得膩了,總想嘗嘗人間富貴的味道,嘿嘿,我看好寧王,自然要為他賣力了。」
「就是這麼簡單?」子非魚警惕之心稍去,若真如小生所說,他自己只是一個貪戀人間富貴的鍊氣士,倒還不至於對己方構成威脅,要是條件談得攏,甚至還有將他拉攏過來的可能。
「就是這麼簡單。」小生道。
「也罷。」子非魚略一猶豫:「本座就答應了你,提前見一見寧王好了,也不怕告訴你,本座這次前來,就是要見他。只不過現在還不知道他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因此才幾次拒絕於他,無非是試試他的誠意,想不到被你如此相逼。」
小生笑道:「這樣不是很好么?末將就先代王爺謝過國師了,相信王爺還不至令國師失望。」
被晾在一邊的晉白見小生半天不說話,子非魚也像是著了魔一樣,站在台上不言不動,奇怪之下正想發問,忽聽小生在耳邊低聲笑道:「現在世子可以放心了,終於說動這老頑固了。」
晉白一愣,一時還未明白過來,子非魚已經開口說道:「請世子帶路,本座這就前往王府參見王爺。」
小生也笑道:「還不走?這次不等王爺來就請動了這老頑固,大世子可又贏了你弟弟一次了。」
晉白這才明白過來,不由大喜過望,狠狠地給了小生一巴掌,低笑道;「你母親的,還是你厲害。」
小生一翻白眼:「靠,你堂堂大世子,怎麼把我的口頭禪也學會了?」
接到子非魚同意來府中赴宴的消息時,寧王晉胤正欲出發。
本來他是打算親自前往館驛,恭請國師赴宴,以示誠意。偏偏臨時接到軍情急報,秦人中的小部族烏多族突然聚集了數千精兵,在距離晉寧不足百里處紮下了營帳,似乎要對晉寧不利。
無奈之下,晉胤只得立刻召開緊急軍事會議,調兵遣將,布置諸般應對之法,這才誤了時辰。
經此一拖,晉胤本以為已經無望請來子非魚,誰想子非魚卻自己送上門來了,晉胤當然是大喜過望。
如今,晉國正值一個非常微妙的時期。
晉帝已到了垂幕之年,本已活不了多久了,日前又吃了晉胤「忠心」進獻的「長生藥」,這葯剛服下的前幾個月確可使人精神大振,如同年輕了十歲一樣,可時間一長么??其中奧妙就只有晉胤這位「孝順」的兒子才知道了。
晉胤算計著最多四五個月,自己這位老父就要去天國享受了,接下來由誰繼承皇位,那可就難說了。
本來晉國已經有了皇室繼承人,就是那位皇太孫晉紹安了。可在晉胤的眼中,像晉紹安這樣狗屁不通的黃牙小兒,不要說是管理一個國家,就是讓他管理一個縣城,只怕也是難為他了。
此時此刻,放眼整個晉國,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誰有資格做這個皇帝,還有誰敢做這個皇帝?
晉胤會這樣想,一來是出於私慾,二來也的確是為了晉國考慮。
強鄰秦國乃是虎狼之邦,自不會將一個小兒皇帝放在眼裡;晉國的各位親王又有多半是晉紹安的叔父輩,怎麼可能服他?
能夠外御強敵,內服眾王的,除了自己這位手握重兵,世鎮晉寧的鐵帽子王外,還能有誰?
如果自己不能挺身而出,接下晉國皇位這個重擔,只怕晉國歷代先王地下有知,都會不安啊。
可話又說回來了,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如果自己貿然奪取侄兒之位,天下人會怎麼說?魯京城裡的那些迂腐的老夫子又會如何說呢?晉胤不是賤骨頭,可不想被萬人唾罵。
所以爭取在朝中、在民間有至高威望的人就成了關鍵,如果有一個這樣的人為自己說話,罵自己的人總會少一些的。
而潛勢力遍及朝堂,民間威望又高的國師子非魚,自然就成了晉胤要大力爭取的重要對象。
早在子非魚來晉寧前,晉胤就曾多次派人送禮給子非魚,卻每次都被其婉拒。這次子非魚到了晉寧,又拒絕住在王府,晉胤本已對他有些失望,這次請子非魚赴宴,也只是存萬一之想,卻沒想到竟會如此順利。
當聽到這次又是小生立下大功,晉胤更是開心,自己所得的這員猛將不但有勇,更有謀略,實在是難得。他若是知道小生是用一頓臭罵外加威脅才「請」來了貴客,只怕會當場暈倒。
酒席宴上,晉胤所得頗豐,他幾次用語言暗示自己有問鼎天下之意,子非魚雖未明確表示支持,卻也未曾反對。
至此,晉胤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有了這樣一個好的開始,他相信子非魚最終一定會倒向自己這邊,支持自己成為九五之尊。
這頓酒喝了兩個時辰方罷,眼看天色已晚,子非魚又堅持要回館驛居住,晉胤便派小生護送他返回,自己則親自將子非魚送出王府。
走至一半,子非魚便命手下兩名黑袍少年先回,自己卻回頭向小生一笑,道:「寧王爺看來很高興啊,任將軍此次又立了一大功。」
小生一面暗自運功戒備,一面打著哈哈道:「哪裡哪裡,這還不是國師成全么?小將是感激不盡啊。」心道:「這老傢伙要做什麼?難道是要趁著夜黑風高,殺了老子滅口不成?」
「任將軍,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本座不相信,就憑寧王能給你的那一點人間富貴,也會讓你這樣的高手甘心為他所用嗎?」
子非魚猛地回頭望著小生道:「將軍只怕是志不在此吧?」
「這次國師可是看錯了。」小生瞇著眼望向他:「小將可沒有國師這樣的好本事啊,能有如今的局面,小將已經十分知足了呢。嗯,要是能夠就這樣在王爺手下多混個幾年,將來嘛,能混上一兩個城的封地,再娶上七八九十房漂亮老婆,這可有多美,比苦修的日子可好過多了。」
子非魚知道他不肯說真話,也不再追問,又沿著街道向前行了幾步,忽然停下來望著天空道:「今晚的月色可美的很啊,不知任將軍可有興與本座去天上一游么?」
小生心道:「你這老傢伙是突然發情么,要到天上去?嘿嘿,該不是埋伏下了幫手,要找老子的麻煩罷?不過英妹此刻就在城外軍營,就是你真伏下了幫手,老子也不怕你,就跟了你去,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花招。」
呵呵一笑,小生道:「難得國師有此雅興,小將怎敢不奉陪呢?」
子非魚陰笑一聲,回頭看了小生一眼,徑向空中飛去。
小生已經猜到這傢伙叫自己上天必然不安好意,其目的不過是想出手試出自己的真實功力,如果自己當真不濟,他只怕就要翻臉殺人。
可是現在既已知道他與邪勿風有莫大的關係,自己正好借他展開擬定計劃,說不定就此可以一舉打入邪勿風的組織內部也不一定。
想到這裡,小生毫不猶豫地隨他向高空飛去。
兩人都是飛行神速,轉眼之間,小生已隨他連穿過十五層雲霧,子非魚才停下身來不再繼續上飛。
二人停身在厚厚的雲層上,彼此面面相對,距離不過數丈。
頭上明月大如車輪,流水般的月光傾瀉在子非魚白凈的臉上,泛起淡淡的青光,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小生卻彷佛視若無睹,傲然笑道:「國師把小將帶到這般高空,該不是要在這裡賞月罷?這裡離月亮雖近,可惜卻沒有美酒佳肴,更沒有嬌滴滴的美女相陪,國師就不覺得無趣么?」
子非魚陰笑道:「有趣,有趣的很。」
小生眨了眨眼,故作不解地道:「哦,是嗎?小將怎麼沒有看出哪裡有趣了?」
「寧王府的大紅人突然變成了無頭將軍,而且是死在這萬丈高空中??」子非魚道:「難道任將軍不覺得這樣的事很有趣嗎?」
「不錯,要按國師所說,這可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小生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彎下了腰去??
子非魚冷笑著望向他,一言不發。
「可惜的是??」小生突然臉一板,俊美的臉上彷佛罩了一層寒霜:「那也要看國師有沒有這個本事取在下的腦袋了!」
子非魚無語,忽然就搗出了一拳。
直直的一拳,毫無半點花巧,目標是小生的左胸。
他身高七尺,臂長最多三尺,此刻與小生間的距離卻有五丈,如果以常理來論,這一拳是無論如何也打不到小生的。
如果是寧王府的武將們看到了這一拳,一定以為子非魚發瘋了。
可這普普通通的一拳,卻是子非魚全身功力所聚。
拳勢一出,小生與子非魚之間的空間便突然被濃霧遮蓋了。
以小生的慧眼,竟也看不穿這看似普通的霧氣。
一個黑黝黝的拳頭卻猛地從霧氣中穿出,轟向了小生。
「呵呵,好長的手臂啊,莫非你是大章魚成精不成?」小生放聲大笑,雙掌忽然合十於胸前,跟著猛地向外翻出,隨著一陣梵音響起,無邊潛力如山涌海嘯,迎向子非魚的拳頭。
掌拳相交,竟未發出半點聲響,空中卻捲起了一陣狂風,將二人剛才穿越的十數層雲霧掃了個乾乾淨淨。
雖然有玄罡真氣護身,小生與子非魚兩個卻也被這陣狂風卷得分別向後方飛跌,兩人間的距離由五丈拉長到了五十里。
第三部第十集九神之界第七章與虎謀皮
一招之下,子非魚只覺胸口一陣麻木,他已經成形的邪胎竟有些動搖之意,心中不由暗暗吃驚。
「這小子怎麼如此厲害,竟能擋下我邪胎之力,難道他是已經煉成體內神嬰的紫庭星高手么?這卻不對,邪尊曾經說過,就連紫庭星的上位界者也未必煉成了神嬰,他到底是什麼人?」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除非有意顯露自己的修為路數,否則對手是很難看出來的,除非兩人的功力相差在三個層次以上。
子非魚見小生接了自己一拳后,雖然也被震退數十里,卻並未受傷,心驚之下胡亂猜測,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生也被他那一拳震得神嬰動搖,好在他有宇宙之息為助,神嬰已能與體外世界中的能量溶為一體,因此恢復倒比子非魚要快。
長嘯一聲,小生飛了回來,笑道:「好傢夥,你究竟是什麼東西,宙界中厲害的高手老子也見過不少,可不曾見過你這號人物啊。」
子非魚深深望了他一眼,道:「閣下究竟是何來歷,請表明身分,休得自誤!」一拳試出了小生的真實功力后,他連對小生的稱呼也改為閣下了,強者為尊的道理在哪裡都是行得通的。
「要知道老子的來歷么?那要看看你夠不夠資格才行了!」
小生微笑,雙掌忽然掐出兩個不同的法訣,猛地外放,只見一道半月型紫光與一溜金色流星平空出現,向子非魚捲去。
子非魚卻彷佛傻了一般呆站在原地不動,當即被擊成粉碎。
小生剛一愣,忽覺空中陰風四起,突然多出了上百個子非魚,而且每一個都有血有肉,並不像幻術所成。
「身外化身?」小生有些懷疑:「憑你!」
若非是神嬰大成,並修成不死神體,是根本施展不出真正的身外化身的,通過幻術與禁制之術而成的化身雖然也有一定威力,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卻沒有什麼作用,只是好看而已。
子非魚功力雖高,卻還不致到了這種程度,可看起來這上百個化身又很像那麼回事,小生不免有些疑惑!
「小子,好教你增長些見識,這雖非真正的身外化身,卻也非區區幻化之術可比。」上百個子非魚同聲長笑道:「界外的魔化之術,你不曾見識過罷?」
長笑聲中,上百個子非魚同時出手,各自推出一道黑氣,卷向小生。
「界外魔化之術?」子非魚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小生,心道:「母親的,老子只顧打鬥,怎麼把此事忘了?」
長嘯一聲,小生的身體突然在原地猛烈旋轉起來,一道道黑氣從他的身體上發出,轉眼間將他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光球。
上百道黑氣一接觸到這個黑色的光球,便滑向了一邊,絲毫髮揮不出威力來,那情景就好像一個大力士將玻璃球放在掌心去捏,任憑他的力氣如何大,也很難將球捏碎。
「咦?」上百個子非魚停下了攻擊,面上露出一樣的迷惑神色:「一元護甲?而且是用化神魔罡發動的一元護甲??閣下原來也是界外同道?」
黑色光球漸漸停止了旋轉,現出有些狼狽的小生來:「母親的,你現在才看出來?居然用魔化大法攻擊我,你是不是瘋了?」
上百個子非魚的身影一晃,又化成了一個,有些訕訕地道:「這可真是誤會了。你??你既然是界外同道,怎麼會來到這九神界中的?」
「廢話。」小生罵道:「你當我想來啊?還不是修鍊時不慎引動了界外天雷,被轟了下來,等老子醒來后就到了這裡了。不過這裡還真是不錯,可比界外世界繁華有趣多了,老子如今是愛上了這裡,不想離開了。」
「原來閣下是被界外天雷擊落,那就怪不得能破開這九神界的封印了。」子非魚頓時大感同情:「想我當年在界外時,也吃過界外天雷的苦頭,老弟可算得上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兩人越說越近,小生如今已經升格為他的老弟了。
小生肚裡暗笑,嘴上卻不露痕迹地應道:「是啊,可不是夠倒霉的么?對了,莫非你也是被天雷打下來的?」
他所用的化魔神罡與那一元護甲,都是由萬象祖師處學得,本來要施展這兩樣魔功,必須引動界外的本源力量,而且須從一開始修鍊就必須走魔功的路子方可,宙界中的鍊氣士要修習本是絕無可能的。
可小生與萬象祖師一樣,都是三界奇人的資質,更學會了宇宙之息,這宇宙之息練到了大成之境,可使修鍊者任意轉化各類能量,而各類能量其實本質並無分別,只是分子排列方式不同而已。
小生只要知道了界外能量的分子構成方式,就可將自己修鍊的玄罡轉為化神魔罡,就連體內神嬰,也可將其轉化成邪勿風等修鍊的邪胎模樣。
萬象祖師當年曾追蹤邪勿風到了界外,自然知道界外能量的構成,因此他只需將其構成方式告訴小生,小生要扮成一個界外魔頭,卻非什麼難事。
擁有了化神魔罡,使用一元護甲就只是方法上的問題了,更是輕而易舉。
當日萬象祖師之所以要傳授小生此法,也無非是為了在關鍵時刻用來迷惑邪勿風,想不到小生今日一出手,就騙過了子非魚。
子非魚搖頭道:「那倒不是,愚兄我是追隨咱們界外第一高手─邪尊他老人家來到這宙界中,邪尊他老人家準備??」
有道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見小生同為界外之人,子非魚哪裡還有半點懷疑,當下便將邪勿風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全盤告訴了小生,說到興奮之處,還不時地狂笑。
「我靠,原來你追隨的是邪尊他老人家?」小生叫道:「而且你們要做的居然是如此一件大事,嘿嘿,這件事要是成了,咱們界外修鍊者可要揚眉吐氣了!」
「有興趣就一起干吧!」子非魚道:「界外本來是個沒有任何生命的世界,咱們這些界外高手都是經歷千萬年時間,還要遇到天大的機緣,才能逆天而生,人數實在是少得可憐。
「如今就是算上你和邪尊他老人家,再加上我和邪一邪三,也才只有五個人。咱們一定要團結起來,才能與那萬象老鬼周旋。」
原來這子非魚就是那個邪二。
小生肚裡大罵:「你母親的,如果你知道老子就是萬象老鬼的弟子,不知道你會不會當場暈過去呢?」面上卻露出一副欣喜無限的神色,叫道:「那還有什麼說的?老子可是跟定了邪尊他老人家了,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肯不肯收下我?」
子非魚哈哈笑道:「兄弟何需擔心?邪尊他老人家如果知道咱們界外又出了你這樣一個高手,只怕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又怎麼會不收你呢。好兄弟,今後咱們就並肩共做大事,讓萬象祖師那些宙界高手看一看,咱們界外鍊氣士的厲害!」
「那敢情好啊。」小生道:「既如此,就請大哥帶我去見邪尊他老人家吧。」
子非魚搖頭道:「這倒不急,他老人家在大戰那些界者之時,被界外雷火所襲,受了些輕傷,如今正在閉關恢復之中。等他老人家出關之後,我再將兄弟的事回稟他老人家,那時兄弟再去也不遲。」
頓了一頓又道:「在咱們的計劃中,寧王也是重要的一環,如今他既然如此信任你,兄弟不妨先待在寧王府中,也好配合我們的行動。」
小生點頭道:「如此也好,照大哥剛才所說,寧王獻給老皇帝的不是什麼長生藥,反倒是毒藥,老皇帝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他一旦駕崩,寧王必然是要起兵作反的,這內戰一起,邪尊要收個幾十萬凶魂,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么?」
子非魚大笑道:「正是如此,到時他們哪一方有取勝的可能,咱們就支持哪一方,等到咱們控制了晉國,就可發動對秦的戰爭,到時不要說是幾十萬凶魂,就是上百萬也不在話下啊。」
小生陪著他笑了一陣,忽然道:「大哥,小弟還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收集凶魂如此容易,您又何必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收集那些屍體中的凶魂呢?」
「兄弟有所不知啊。」邪勿風道:「將來咱們要利用這些凶魂造出人來,其中總要有強有弱,才像個人間的樣子。
「為兄從那些屍體中收來的凶魂都是多年蒙冤而死者,又受了日精月華,已成為魂中大聖,比起那些戰場上剛死士兵的魂魄,可厲害得多了,將來咱們創造人類世界,他們就是世界的統治階級,咱們在人間的代言人!」
小生點頭道:「原來如此。」
忽然像是想起了一事,小生從擬空間中掏出了一個小小錦囊道:「不是大哥提醒,小弟幾乎忘了,這錦囊中有二十萬張幻神符,若是普通人帶上,在該人死時魂魄會變得十分強壯,甚至能夠頂受界外罡風一時三刻。
「本來是小弟在界外修鍊時,閑來無事時煉來玩的,如今邪尊既然要收集魂魄,而且魂魄越是強壯越好,此物說不定對他老人家有用。」
這幻神符乃是萬象祖師秘法所授,就是邪勿風也沒本事看出其中奧妙,小生不怕子非魚看破。
子非魚聞言大喜,將錦囊一把接在手中道:「兄弟果然非同一般,還沒見到邪尊他老人家,就已經立下了如此大功,這可要羨慕死為兄了啊。」
小生嘿嘿笑了起來,伸手搭住他肩膀,眨了眨眼道:「這功勞還分什麼你的我的,這二十萬張幻神符么,就當是我送給大哥的見面禮好了,大哥要拿去立功也罷,自己留著也罷,那可不關兄弟的事了。」
子非魚一愣,隨即明白了小生的意思,頓時開心地哈哈大笑:「好兄弟,果然是好兄弟!」
晉寧城的冬天比夏季更為難熬。
早晚的酷寒就不必說了,到了中午總算是暖和了一些,可以穿上厚厚的棉衣出門了,可那遮天蔽日的沙塵卻幾乎讓人窒息,最要命的還是來自大漠深處的刮面如刀的寒風,若是不在臉上塗一層厚厚的油脂,真能被這風割出幾道口子來。
晉胤現在的心情,就像這晉寧的天氣一樣,陰霾而又冰冷,還帶著幾分狂暴。
就在昨日,從京城傳來了晉帝駕崩的消息,晉國的這塊天,是徹底的崩塌了。
這對晉胤來說並不算什麼壞消息,這件事本來就是由他一手促成的。
可令晉胤萬萬想不到的是,內庭首輔蔣子興,竟然聯同大將軍丁奉,秘不發喪,先行擁戴晉紹安登上了皇位,而後才將這消息通傳至各路藩王。
雖然晉寧鐵諜在京城也有許多耳目,提前將消息傳來,但晉胤得到消息的時候,卻也為時已晚,晉紹元早登上了皇帝的寶座。
而蔣子興與丁奉秘不發喪的理由,卻是「國家外有強敵環伺,內則藩王勢大,一日不奉儲君,恐與國不利,乃先奉新君,后致喪於藩王,此為守成中正之法也。」
「放屁!」晉胤將手中塘報狠狠撕成了碎片:「什麼叫做藩王勢大,什麼叫做一日不奉儲君,恐與國不利?這不是罵我們這些王爺要造反么?哼,晉國之事說到底也還是我們家裡的事,又關他蔣子興什麼事了?」
見王爺發怒,銀安殿內一時靜了下來,無人敢說話,生怕遭受池魚之殃,就連兩位世子也不例外。
「史總管,你怎麼看這件事?」
被晉胤稱為史總管的人名喚史進,已是位七旬老者。看他白髮蒼蒼,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只怕沒人會相信他便是晉胤的心腹大臣,不但身兼王府總管、晉寧鐵諜總管、還掛著殿前參知議事,三職在身,絕對是寧王最信任的重臣。
史進咳嗽了一聲,看看左右大臣,一搖三晃地自班中出列,道:「蔣子興不過一無知文人也,能懂得什麼治國道理?王爺又何必因為這樣一個人動怒呢?」
「他無知?只怕不見得罷?」晉胤搖頭道:「正是他以秘不發喪之法,使晉紹安順利登上了皇帝的寶座,我看他倒是一個幹才啊。」
「王爺有所不知。」史進慢吞吞地道:「蔣子興與丁奉所擬的這份公告,除了顯示出他兩個量狹猜疑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作用了。本來若只有這一份公告和秘不發喪、皇太孫登基之事的話,倒也罷了,可屬下接到線報,皇太孫與蔣、丁二人似在研究」削藩「之事。」
「削藩?」
晉胤的眼睛頓時瞪了起來,天下各家親王之中,以他的勢力最大,若削藩之事是真的,這不是在針對他么?
史進道:「咱們這位皇太孫和蔣丁二人自以為聰明,為防意外,竟準備借這次各位王爺進京的機會,軟禁各位王爺,以求達到削藩的目的,呵呵,如此一來,天下人的同情心還不是要轉到各位王爺這邊來了?」
晉胤雙目一亮:「消息確實么?」
「請王爺放心。」史進笑道:「咱們晉寧鐵諜也不是白混的,消息絕不會有錯。」
晉胤沉思了一陣,道:「此事雖對我有利,不過本王也是要去京城奔喪的,到時如被軟禁,豈不是麻煩。」
他雖然是已結成內丹的高手,可那京城中藏龍卧虎,更有幾名據說功力高不可測的皇室供奉,如此孤身犯險,可實在不划算得很。
晉武國想也不想就道:「既然危險,父王就不要去了。」
晉白道:「二弟錯了,若是父王不去奔喪,天下人都會說父王不孝,道理可就不在咱們一邊了。」
晉胤點頭道:「正是如此,不可不去,去又有危險,這可讓孤王難為了。」
晉武國道:「不如父王稱病不去,讓孩兒代替父親去就是了。」
有這樣表忠心的機會,晉白如何肯放過,忙也道:「孩兒也願替父王前往。」
晉胤望著他兩個點了點頭,道:「你二人有此孝心,父王已感欣慰。只是你們兩個都是父王的骨肉,父王怎會讓你等涉險,此議不通。」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起兵搶奪皇位的,那時晉白和晉武國若是在京城,還能保住命么?晉胤舐犢情深,自然不願意自己的兒子掉腦袋。
晉胤皺著眉頭想來想去,卻也沒有一個妥善的辦法,無意中看到小生和盧英站在武將班中,不由眼一亮,道:「任將軍,不知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晉胤世鎮晉寧,屬下文武官員都是由王府直接任命,這些官員們只對寧王府效忠,卻不知有皇帝,因此晉胤在銀安殿中討論朝中之事並無什麼顧忌。
小生笑道:「皇上病故,王爺是說什麼都要去的,依末將看來,不但王爺要去,兩位世子也該同去才對。這個就叫作什麼來著??是了,叫作」子賢孫孝「。」
晉胤見他的話毫無創意,不免有些失望,正欲轉問其它人的意見,卻聽小生又繼續道:「王爺要千里奔喪,自然是不能帶太多人馬的,否則只怕有人就要說王爺是想借回京的機會造反了。
「可是咱們晉寧地處偏僻,從這裡到京城路遠還在其次,最麻煩的是路上盜賊如毛,強人林立啊??」
晉胤面上漸漸有了笑意,道:「任將軍說得一點也不錯,這些盜賊可是麻煩的很,本王也曾幾次發動大軍征剿,卻始終無法將他們完全消滅。」
「是啊是啊。」小生連連點頭道:「大家可都知道罷,這些賊人那可都是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的啊。雖然他們大都畏懼咱們王爺虎威,可總難保有那麼一些不開眼的小毛賊,或是藝高膽大的凶寇,說不準就會冒犯咱們王爺??」
滿堂文武聽他像編故事一樣隨口亂扯,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心道:「晉寧鐵騎一出,那些賊人只恨少生了兩條腿,跑還來不及呢,還敢冒犯王爺?你這不是胡說八道么?」
但看晉胤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誰又敢對小生說個不字?
「王爺您的武功自然是高的,是什麼千人敵萬人敵,咱們兩位世子也至少是百人敵千人敵罷?本來卻是不怕這些毛賊的??」
小生越說越來勁,口沫橫飛地道:「可是這賊人太多,不說有個幾百萬人,幾十萬人總是有的?這幾十萬人圍住了王爺,這可就乖乖了不得了,王爺雖然是萬人敵,這一場仗打了下來,也多少會受上些不致命的重傷,兩位世子也是必然要受傷的??」
文武大臣聽得險些為之氣結,同在心中罵道:「放屁放屁,哪裡有這麼多的賊人?幾十萬?若是賊人如此勢大,只怕早就打到晉寧城來了,這小子胡說八道什麼?說什麼王爺受傷,這不是在詛咒王爺么?」
只聽小生繼續說道:「咱們王爺和兩位世子都受了重傷,可就只能就地休養了,雖說回京奔喪的心情若渴,卻也沒辦法是不是?咱們總不能找人抬著王爺和兩位世子,走上幾千里的路去京城吧?到那時,只怕老皇爺早就入土為安了,咱們還得把王爺世子抬回來??」
眾官員這時才恍然大悟,倒不是他們愚笨,只是他們一個個高居廟堂之上,哪能想出這樣卑鄙無恥的辦法來,小生卻是箇中高手,隨手拈來一個點子,可就解決了晉胤的大問題。
晉胤不由哈哈大笑,連連道:「任將軍說得是,說得是啊。嘿嘿,白兒武兒,到時你兩人都要隨孤返京,去拜祭你們的皇爺爺,至於這隨身的護衛么,就帶上二三十個人好了。」
說完大步走到小生面前,沖他眨了眨眼,低聲道:「要說扮賊人能夠扮得惟妙惟肖的,滿朝文武中恐怕也只有任將軍你有這個本事了,嘿嘿,此事就煩你去做。動手的時候,任將軍留些手就好,但也不能打得孤王太輕了,總要出些血才是那麼回事。」
小生笑道:「王爺儘管放心就是。小將這裡先請王爺恕罪了。」心道:「要見血么,那可容易的很,保證把你一家三口打成豬頭就是。嗯,不過晉白與老子相處的還不錯,老子總要留些情面給他,就把他打成小一號的豬頭好了。」
晉胤笑道:「你分明有功,哪裡又有什麼罪了,哈哈哈哈,你不打孤王,孤王才要治你的罪呢。」
小生肚裡暗笑:「說得好啊說得妙,王爺變成賤骨頭。」越想越是有趣,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晉安慶五十七年冬,晉國的一代明君,曾給這個國家帶來了數十年和平,使國家得以休養生息,民力富足的晉魯帝駕崩,舉國犒素,就連強鄰秦國,也派來使者,以表慰問之意。
由於太子早亡,皇位本來該由晉魯帝早已指定的皇室繼承人,皇太孫晉紹安繼位,無奈這位皇太孫只是剛及弱冠之年,年輕識淺,平日里做詩填詞倒是一等一的好手,論起治理國家,壓服各路藩王,卻哪裡有這個本事。
內庭首輔蔣子興與大將軍丁奉兩個為防有變,竟而秘不發喪,將晉紹安偷偷送上了皇帝寶座,改元為建武,號文帝,而後才傳訊各路王爺,通知他們前來京城。
各家王爺雖對晉紹安的做法不滿,但眼下木已成舟,晉紹安已是晉國之主。再加上這些王爺雖有封地,卻只有地方上的財權,除了王府親兵外,手中並無軍隊,因此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老老實實地奉旨入京。
各路親王入京之時,寧王晉胤卻還未起身,只派出信使入京傳訊息,說什麼秦國烏多族陳兵邊境,似有異動,微臣尚難離開云云。
其實秦國烏多族陳兵邊境雖是有的,卻只有幾千人而已,也未見有什麼進一步的行動,晉寧坐擁十三萬精銳,哪裡會有什麼問題?
晉文帝紹安明知晉胤是找借口拖延時間,卻也無可奈何,反要下詔安撫晉胤一番。
眼看其它各位親王都已到了京城,大家都在等待寧王這位大晉國最強的藩王來京,卻傳來了寧王上京途中突遭流賊襲擊,與兩位世子都身受重傷的消息。
晉紹安與眾親王都大為懷疑此事的真實性。
寧王是出了名的馬上王爺,一生大小上百戰,馬前幾時遇到過敵手?說他會被流賊所傷,只怕連白痴也不會相信。
直到朝廷派駐在晉寧的知府和守備發來奏章,證明了寧王受重傷確是實情,才算打消了晉紹安幾分疑慮。
這位年輕的皇帝不由鬆了口氣,他倒寧可晉胤是真的受傷了,這至少說明晉胤並沒有欺騙自己,暫時還未有反意。
眾親王和蔣、丁二人卻不似他想得這般簡單。
寧王怎會無巧不巧地在這個關鍵時刻受傷?
只是事到如今,也計較不得了,國葬日期已不能再拖。
國葬結束后,各路親王正欲返回各自封地,卻發現自己已經被軟禁了,要走可以,需按蔣、丁二人事先擬好的奏章,向晉紹安上書,自請削減封地,請求削藩。否則便要永遠住在京城。
無奈之下,眾親王中的多數人都放棄了抗爭,紛紛自請削減封地。只有周、鄭二王抵死不肯就範,不但不願意自請削藩,反放出狂言,痛罵文帝無恥。
晉文帝剛剛登基,還有些不忍對同宗痛下狠手,蔣丁二人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繼續軟禁兩王的同時,調遣地方軍隊查抄了兩家王府,府中之人但凡為王室宗族的,一律押入京城軟禁,其餘人則在當地斬首。
在蔣丁二人的鐵腕政策下,天下一時為之震蕩,一場前所未有的政治陰雲,悄悄籠罩了大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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