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哦,我沒事。」

和肩膀相比,我的心疼得更厲害。雖然我表面說沒事,卻仍然在不停地流淚。舟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就站在那裡扶著我。

「你好像很難受,走吧,我們先走吧。」

「沒事,我真的沒事,舟善啊。」

是的,我沒事,這種程度不算什麼。如果那個人是你的話,不管多疼,我都能笑出來;不管多麼想念,我都可以忍耐;不管多麼想聽你的聲音,我也可以忍耐;不管你對我說了多麼殘忍的話,我也能做到不哭,在你面前,我永遠都可以笑。如果是你的話……

「你好像有事!走吧,素怡不會有事的,因為他是熙元大哥的妹妹,問題是政民那個臭小子。」

他明明知道這個結果,但還是去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去了以後肯定會受傷,但因為是素怡的事情,所以他還是去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去了以後,只會更加痛苦,但那個傻瓜,他還是去了。

「政民是個傻瓜,他是一個很自我的傻瓜,他什麼都不知道。聽風就是雨,看見什麼就相信,胡說八道……看見什麼信什麼……」

舟善聽見我的這番話,一下子把我背了起來,我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像死了似的貼在他寬闊的後背上。我的兩隻眼睛無力地合上了。

「你們去練歌房幹什麼?」

「去唱歌。」

「你的書包呢?」

「在五號房間。」

「領帶呢……」

「不知道。」

「傻瓜。」

「哦。」

「你為什麼要答應,你是傻瓜嗎?」

「……」

「……」

「是的,我是傻瓜。」

可能是剛才哭得太厲害,跑得太快了,現在才發現,我連呼吸都很困難了。我喘著粗氣,趴在他後背上。不一會兒,就到了我們家。可是舟善這個傢伙還不想放我下來。

「哈啊,你也累了,快放我下來。」

「我……很緊張。」

「什麼?」

說完,舟善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了下來。他把我放在地上以後,我們半天沒有說話,冷清的感覺在我們中間回蕩……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我轉過頭去,我該怎麼解釋呢?熙元前輩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我們,求求你……前輩你不要也來增添我的負擔,不要折磨我了。

「你好,熙元大哥。」

「……」

熙元前輩看也不看舟善一眼,他看見我的頭髮和校服都亂糟糟的,眼角還濕漉漉的,他什麼也沒說,就先揮起了拳頭。啪……舟善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挨打,然後他站了起來。我疲憊不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匆忙跑過去攔住前輩,可是……

「是你嗎?是你碰了她嗎?她怎麼了?你不知道申海芸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

舟善什麼也沒說,放下被前輩抓過的衣領,慢慢地抬起了低垂著的頭……

「你不要用愛情之外的其他感情束縛海芸。」

「什麼?」

「如果你真愛她,就好好看看她吧!你看看她是在笑,還是在哭!」

我緩緩放下抓住前輩胳膊的手,前輩向後退了兩三步,目光蒙,喃喃自語。

「愛情?我可以努力。」

「熙元大哥!」

「你閉嘴!你不要多管閑事。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要是再插手,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熙元前輩就拉著我的手跑開了。他抓得很重,我的胳膊都被他抓紅了,但他還是拉著我,一直往前跑。

20

我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拉出了很遠。不行,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我終於鼓起勇氣說了一句話。

「前輩,你要去哪兒?請你放開我。」

「……」

「熙元前輩!」

我拚命叫喊。最後,前輩粗魯地放下我的手。我揉著被他抓紅的手腕,抬頭看了看他……

「……」

「你生氣……了嗎?」

「……」

「你聽我說,一切都是誤會。」

前輩並沒有瞪我,也沒有惡狠狠地盯著我看,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我,可是我望著他的目光,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閉上嘴巴。前輩說話了,他似乎在極力忍耐自己的憤怒。

「你以後不要再理於舟善那個小子了。」

「我和他只是好朋友!!」

「那也不許理他!」

「前輩你為什麼要這樣,你太過分了!你為什麼不想聽我解釋!!」

「不要理他!!」

我真想立刻扭頭跑開,但是我強迫自己忍耐下來。我的眼睛盯著半空,沒有去看前輩。這時,前輩伸出雙手,捧起我的臉,讓我和他目光相對。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放開我,前輩。」

「你又叫我前輩了。」

「……」

「你為什麼又叫我前輩!!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許你這樣叫我!你總是和於舟善,還有河政民這些傢伙混在一起,現在連你也變得怪怪的!?」

什麼……你說什麼……?我猛地轉過頭去,盯著熙元前輩的面孔。突然,某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湧上心頭,這是近乎瘋狂的感覺,每年大概會有那麼五六次。此刻,這種奇怪的感覺向我襲來。剎那間,我什麼也顧不得了,伸出手狠狠地打了前輩的臉,我所有的感情都聚集在手上。

啪……巨大的打擊聲回蕩在小巷子里,熙元前輩望著我,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真的被人打了耳光。

「他們到底怎麼了?雖然你是前輩,但是你怎麼可以這樣詆毀自己的朋友!!前輩你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現在為什麼變成這樣,到底是為什麼?」

我好像發瘋了,腦袋更是暈頭轉向了,然而越是這樣,我的態度就越強硬,前輩什麼也不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罵他們一句,你就這麼生氣嗎?我錯得這麼嚴重,至於讓你打我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前輩。」

「我……我是你的男朋友,申海芸,你知道嗎?」

「……」

「這次是我主動開始的……我從來沒有這樣過,現在我真的很累,這種感覺也是第一次。」

我第一次遲疑著走過去,慢慢地撲進前輩的懷抱,我靠在他胸前。前輩什麼也沒說,他默默地用驚訝的目光低頭望著我。我越來越內疚,心臟像被什麼揪住了一樣難受。

「是的,我現在還做不到,但是我會努力的。如果前輩覺得辛苦,你可以放棄。反正我是個沒有資格放棄的女人。」

熙元前輩輕輕抱著我。疲憊不堪的我倒在他的懷裡,坐到地上……

「喂,海芸啊!申海芸!」

「我沒事,只是有點兒頭暈……」

我半是內疚,半是慚愧,所以表現得很任性。我的頭好暈,看不清前輩的面孔……我踉踉蹌蹌地想要站起來,卻還是被前輩擁抱著回到家門口。媽媽應該不在家吧。前輩在我家門前輕輕低下頭,開口說道。

「我想把你送到家裡,但是我們倆這麼狼狽,如果一起進去,會讓人產生疑心的。」

說著,前輩小心翼翼地幫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他紅著臉,羞澀地笑了……

「啊,今天會睡不著覺的。」

他像對待心愛的寶貝似的望著我。我看見他臉頰上紅紅的手印。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內疚,我甚至不敢抬頭看前輩的眼睛。前輩善解人意地沖我笑了笑。我慢吞吞地打開大門,前輩沖我揮了揮手。

「回家好好睡一覺,一會兒我給你發簡訊。」

我點了點頭,算作是對他的回答,然後呵呵笑了笑,慢慢地關上大門。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家門。你也越來越狼狽了,申海芸。政民越來越憔悴……你也越來越憔悴……為什麼每天都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剛才應該問問前輩,我打得疼不疼。不,我應該向他道歉,跟他說對不起的。哎喲……後悔死了。你真行,申海芸,你真行啊。

咔嗒——

「我的女兒,你回來了!?」

「……」

「海芸啊!你怎麼搞的,哎呀,我的海芸啊!!」

媽媽看見我,立刻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我找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也沒有力氣說話。我回到房間,靜靜地躺在床上。這個江原道女人,她一路追到我的房間,嘰嘰喳喳地追問個沒完沒了。

「海芸啊,你在學校里打架了嗎?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你的書包呢,丟在哪兒了!!!」

「……」

媽媽,不要讓我說話,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求求你了。我蒙上被子,什麼也不說。媽媽竟然悄悄地離開了我的房間。我默默地躺在床上,什麼也不想,眼淚仍然情不自禁地順著臉頰流下來。最近一段時間,我越來越脆弱了。我要堅強起來,於是我一把擦乾眼淚,使勁地咬了咬嘴唇,很用力,讓眼淚停下來,讓自己感覺不到心底的疼,甚至把嘴唇咬到出血的程度。這時,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喂,海芸啊!你的朋友來了。」

我的朋友,難道是素怡?想到這裡,我趕緊從床上跳下來,往門口跑去。咔嗒……還沒等我推開門,門就自己開了。舟善站在門前,媽媽心滿意足地站在他的身後。那麼大歲數了,還喜歡看帥哥……

「海芸啊,你梳梳頭,整理一下校服,呵呵……多玩一會兒,我去給你們拿水果。」

「不用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我是看你長得帥,才給你拿水果的,你就不要推辭了,好好玩兒吧。」

真受不了媽媽。啊啊……我不適應,平時為什麼不對我好點兒呢?我要是男孩子就好了。媽媽這個電燈泡出去了,我們兩個人之間流過尷尬的沉默。混賬,我應該事先收拾一下房間的嘛。毛巾,襪子,我把它們踢到了床下。這時,舟善開口說話了。

「你躺著吧,我只是惦記你,就過來看看。」

「沒事,我一直躺著,你有什麼事嗎?」

舟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從口袋裡翻出一件什麼東西,那是一塊天藍色的手帕。他用那塊手帕輕輕地擦了擦我的嘴唇。啊……剛才我咬得太厲害,也許是把嘴唇咬破了。我簡直就是自虐。然後,他又把手帕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回到口袋裡,呵呵笑了。我看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好亮、好清澈。我在想什麼呀!我搖了搖頭……

「海芸啊!」

「哦。」

「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的,現在看見了,我也該走了。」

大老遠跑到我家來,就是為了看我一眼?這怎麼可能呢。我跟著他站起來,舟善阻止了我。

「不用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你真的沒什麼話對我說嗎?」

「……」

「沒事,你說吧。」

「不,我真的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的。你的校服扣子掉了,該縫一縫了。」

我低頭看了看我的校服上衣,果然像他說的那樣,一粒紐扣搖搖欲墜地掛在衣服上。啊啊……今天我到底是怎麼了,真是的。我手忙腳亂地扯掉了那粒紐扣……

「我走了。」

「哦,再見,舟善,明天學校見。」

舟善笑了笑,沒有回答,就離開了房間。他一走,我又躺回到床上。不一會兒,客廳里傳來電燈泡媽媽和舟善說話的聲音。我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拉開窗帘。不知道政民現在怎麼樣了,一想到政民,我又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了。傻瓜……我真是個傻瓜。那個傢伙……政民好像馬上就要出現在我面前,叫我村姑。我疲憊不堪地默念著政民的名字,癱倒了一般,睡著了。

21

我出了不少汗,一覺醒來,身體輕鬆了很多。哼……身體也好多了。我只是想洗洗頭。因為頭髮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我搔著頭髮,往四周看去,一下子看見政民的房間。十一點了,他房間里的燈仍然沒開。傻瓜……你為什麼總是讓我為你擔心。我從衣櫃里拿出一件風衣,披在身上,往那個藍房頂房子的門口跑去。如果我見到政民的媽媽,她會認出我嗎?

「啊,啊嚏!」

哎呀,我要發瘋了,竟然還感冒了?我應該再多穿件衣服的。冷風從衣服縫隙里滲透進來。我抱著肩膀,瑟瑟發抖。十一點了,還是沒有人往這條小巷裡走。又一陣冷風吹來,滲透進我的衣服里,我又打起了噴嚏……

「啊嚏,啊嚏,啊,啊嚏!」

剛才睡覺時流出來的汗珠被風吹得冰涼,我的身體也冷冰冰的。現在還沒回來,看來他一定出什麼事了。熙元前輩沒打電話,如果他一直聯繫不上素怡的話,應該會給我打電話的。可是幾個小時過去了,我抱著手機,盯著手機屏幕,一個電話也沒有,一條短消息也沒有,我看得不耐煩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不是兩個人,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我慢慢地站起來,我以為不是政民,我以為不可能是政民。那個人看見我,卻像是不認識,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我以為他不是政民。不,我好像已經確信他不是政民。我等了幾個小時,幾乎就要崩潰了,但是我不但沒生氣,反而更多的是擔心。看見政民臉上沒有一處傷疤,我才放心下來,看來我真的是個傻瓜。為什麼我總是遇到這種傷心的事情?

「政……政民啊!」

「……」

政民從我身邊經過,去開他家的大門,突然,他聽見我叫他的名字,猛地停了下來。他吐出的口氣裡帶著令人作嘔的酒味兒,我聞到那股味兒,好像也要醉了。他看也不看我一眼,跌跌撞撞地搖晃著自己的身體。

「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不要你管。」

「……」

「以後我不會上當了。」

他冷冰冰的一句話,把我心裡一線小小的希望和力量也徹底毀滅了。只聽「咣當」一聲,大門無情地合上了。望著緊閉的大門,我的淚水噴涌而出,我用冰冷的手背擦了一把眼淚,看來今天我只能一個人看月亮了。

這樣的日子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固執。

我好想讓時光倒流。

我好想讓時光倒流。

我好想讓時光倒流。

「啊呀,臭丫頭,深更半夜的,你跑到哪兒瘋去了,現在都不能上學了!」

「咕嚕咕嚕,咳咳……媽媽,把它拿走。」

加濕器擺在床頭,我額頭上放著一條濕毛巾,桌子上到處是體溫計和葯袋子。都是因為政民,我上不了學,就在家裡呆著。素怡也沒有消息,偶爾手機會振動幾下,是熙元前輩發來的簡訊。

「媽媽,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不要亂來,老老實實躺著!我去給你買葯。」

媽媽不停地發牢騷,說因為我而沒能參加同學聚會。她出去以後,寬敞的房子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看看錶,已經兩點了。渾身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我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突然,我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音。嗬,是誰呢?媽媽竟然連門也沒鎖就出去了嗎?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像沖我的房間走過來了。在這種狀態下,我什麼也不能做,只好獃呆地把自己的身體藏在被子里。憑直覺,我知道他們已經到我房間門口了……

咔嗒——

「海芸啊,我來了。」

「別假裝可愛了。」

「怎麼了!這是我的特色!」

哦,這個聲音……是舟善和素怡!可是他們怎麼不上學,到這裡來幹什麼?我悄悄地拉開被子,看見他們,我馬上就脫口而出。

「素怡呀,你!!」

「對不起,對不起,昨天我就該給你打電話,幸好遇見了哥哥的朋友,所以昨天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是真的。我看了看她的臉,真的沒事。他們看了看我,立刻愣住了……

「哎呀,海芸啊,你的臉色好蒼白,只有兩腮是紅的,真漂亮。」

「哎呀,安素怡,雖然你和我做了八年的朋友,可是我真沒想到你這麼神經病?她生病了,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在一個病人面前,他們倆就這樣吵個不停。他們突然闖入我家裡,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們就這樣吵吵嚷嚷,五分鐘過去了,才把話題轉到我身上。

「海芸啊,今天學校要檢修,所以提前放學了,我們本來想帶政民一起來的,但是那個傢伙他……!」

「你吃藥了嗎?有沒有吃飯?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舟善打斷了素怡的話,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目光之中充滿了擔憂。接著,他幫我換了濕毛巾,素怡驚訝地望著舟善,打了他一下。

「喂,臭小子!她已經名花有主了,你不能碰她!」

「你到底想說什麼?」

「等以後我要找你好好談談!」

「我現在就在你面前,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做了八年朋友的兩個人又吵起來了。啊,我的腦子被他們吵得嗡嗡直響。我索性對他們置之不理了,自己閉上眼睛睡覺。

「喂,安素怡,你先出去一會兒。」

「你想背著我對海芸做什麼……」

「你真是的!!!」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個傢伙動不動就發神經!」

素怡悶悶不樂地發著牢騷,走出了我的房間。現在,房間里只剩下我和舟善了。這時,我才睜開眼睛看了看他。

「聽說你昨天等政民回來,所以變成了這個樣子。」

「什麼?不是的,我出去散散心,結果凍感冒了。」

我有氣無力地說。舟善把手裡的毛巾又浸濕,然後放在我額頭上。我慢慢地坐起來,這個傢伙滴溜溜地望著我。我吃力地站起身,喘了口粗氣,沖他呵呵一笑。

「我們到外面去吧,好不好?這裡太悶了。」

「不行!你得躺在這裡……呀,申海芸!」

我往門口跑去,舟善匆忙跟了上來。他為什麼要這樣?我真的沒事了。只是有點兒,有一點點頭暈……

「沒關係,我是個在鄉下放過牛的村姑。」

「你是因為政民才這樣的嗎?」

見我不說話,舟善把他的上衣脫下來,蓋在我身上。我目瞪口呆地看了看他,他正抬頭看著隔壁的藍色房頂。

「現在我叫他的話,他會出來嗎?」

「你說什麼?舟……舟善啊,不可以!」

「喂,河政民!你出來,兔崽子!」

又多了個瘋子。我慌忙阻止舟善,但是這個傢伙卻興緻勃勃,蹦蹦跳跳著叫起了政民,要是讓阿姨聽見了,那可怎麼辦才好?

「不,不要再喊了,舟善啊,政民的媽媽要是發起火來,很兇的。」

「什麼,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啊,對了,看我這張破嘴。舟善的表情僵住了,他的眼睛有些迷茫,有氣無力地低下頭去。我不知所措地避開他的視線,遲疑著不再說話。這時,舟善又嘆了口氣。

「是……是我說錯話了,舟善呀。」

他終於輕輕地抬起了頭,用悲傷的眼神望著我。他把視線轉向藍色房頂,艱難地開口說道。

「原來你不知道。」

「呃!我當然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

「政民那個臭小子……他沒有媽媽,海芸啊,他也沒有爸爸,只有他一個人。在那麼寬敞的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吃,一個人睡……」

「啊,是嗎?原來是……等一等,於舟善,你說什麼?什麼……誰一個人?你在開玩笑吧?」

我真的以為這傢伙在開玩笑。所以我剛想一笑而過,沒想到舟善臉上露出悲傷的微笑,好像他剛才說的那一切都是事實。我難以相信這樣的事情,太不可思議了,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不可能,政民的媽媽怎麼會不在了呢?明明,明明是……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

「啊,我是說,哦……不是阿姨,我是說你媽媽知不知道你抽煙?」

「神經病,你怎麼這樣呢?」

這麼說,我當時說的話都是,都是……啊啊,傻瓜,傻瓜申海芸,傻瓜。我自虐似的抓著自己的頭髮,痛苦不堪。舟善抓住了我的手。

「海芸啊,申海芸!你沒事吧?」

「啊……我的頭,我的頭好痛啊。」

這件事對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我的頭痛遲遲不肯消散,舟善不知所措地說道。

「哦,政民啊,你怎麼會在這裡……

22

政民?我緩緩抬起頭,政民一隻肩膀背著書包,有氣無力地走到我們面前,默默地看著我們倆。我不能哭……要是他知道我為什麼哭,一定會很傷心的。想起「一個人」這幾個字眼,淚水就不禁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看不清政民的面孔

你之所以變成這樣,也是因為沒有了阿姨,你一個人之後才改變的,是嗎?我連這個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責怪你變了。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喂,於舟善,她怎麼又哭了?」

「不用你管。我以為你在家裡,剛才我還一直叫你。」

「神經病,所以我說你是神經病。」

政民和舟善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個不停。不一會兒,政民突然轉過頭,冷冰冰地看著我。

「我問你她怎麼又哭了?」

「她是為某個人而哭。」

「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要是我認識,我就打死他。」

「可憐的靈魂呀。」

「哧,啊,她怎麼會蓋著你的上衣?」

「我說過了,不要你管。」

「你這個臭小子,最近我饒了你好幾次,你還越來越過分?」

政民擺出架勢要打舟善,把蓋在我身上的那件舟善的衣服猛地掀起來,朝舟善懷裡扔了過去。

「喂,河政民!」

「沒關係,村姑身體結實,死不了。」

「你,太過分了……!」

我一直忍著眼淚,勸了舟善一會兒,突然間感覺無比委屈,於是轉過身來。幸好他們兩個都沒發現,他們倆什麼也沒看出來。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遲鈍的男人。其實我也希望他能看出我在流淚,但是如果那樣的話,他會更加痛苦,我不想看到他痛苦,我不想,所以我寧願一個人承受痛苦,這樣更好。

「喂,海芸啊!哎呀,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真是的,河政民。」

「我怎麼了,你這個多事的傢伙。」

「今天海芸都沒去上學!」

舟善的聲音里充滿了憤怒……

「太厲害了,一個村姑也學會逃課了。」

「不是這樣的,天啊,你這個弱智!她昨天一直在外面等你,所以生病了!」

「可是,你讓我……怎麼辦呢……」

你還是不說話為好,你還不如不說話。我的心好痛,沒走出幾步,就坐到地上了。我偷偷地流下眼淚,不讓他們看見。淚水涼了,我的身體也越來越涼,這時,一陣嗒嗒的腳步聲傳來,舟善氣喘吁吁地說……

「哈,哈啊,海芸啊,你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進去。走吧,快回去。」

「舟善啊。」

我帶著哭腔,叫了他一聲。舟善一屁股坐到我身邊。他又把他的上衣蓋在我身上,小聲應了一句。

「政民的媽媽什麼時候走的?」

「……」

「哦?她什麼時候……走的,是去世了嗎?還是……」

「政民的爸爸因為交通事故去世后,她的媽媽就留下一張存摺和這棟大房子,在政民十五歲那年……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十五歲,應該是初中二年級。她竟然留下初中二年級的兒子,離家出走了。這三四年的時間裡,政民一個人和孤獨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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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痛苦之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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