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射偏的第一箭

第二十二章 射偏的第一箭

人們喝酒,

把所有的東西盛進小小的酒杯一飲而盡。

喝進身體里的酒令身體搖擺,

喝進心裡的酒令快樂和悲傷起伏。

人之所以喝酒,是因為親和力,

因為藏在人們胸中的悲傷和快樂的濃度,

跟酒精非常相似。

巴掌大的梧桐樹葉在空中飛舞著,似乎在向天空打招呼說:「你好!你好!」路邊的銀杏樹也搖晃著滿樹金黃的葉子向天空微笑。落下的樹葉在人行道上堆積起來,每當涼颼颼的風吹過,就翻騰起黃色的歡笑。

已經是10月29日了,天早就變短了很多,還不到晚上7點,太陽已經下山很長時間了。冷冷的風刮著,濃濃的黑暗直往人的心裡滲。

汝矣島上大林公寓7號樓303號門前。

靜嵐提著兩袋圓筒形的海綿蛋糕,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摁響了緊閉的門上的門鈴。

「您好!」

「啊,是許大夫啊,快請進!」

鄭在國的妻子秀卿雖然有點兒憔悴,但精神還不錯,她把靜嵐帶到了客廳里。

「姝美和震哲呢?」

「哦,一個孩子困了,另一個馬上被傳染了……現在,兩個孩子都睡著了。」

自從9月初姝美在商場里丟了又找到之後,秀卿的眼神變得深沉了很多,可能因為當時驚嚇得太厲害了,雖然已經慢慢恢復了,但面容還是有些清瘦。靜嵐把長長的一袋海綿蛋糕遞給秀卿,說帶給震哲吃的,秀卿道了謝,接了過去。

這樣的話……就抱著睡著了的姝美回302去吧,靜嵐這麼想著,打算從沙發上站起來,就在這時,在廚房裡朝著小茶壺伸出手去的秀卿回過頭來:

「喝杯茶嗎?」

「啊,謝謝!不用了。」

「我前幾天買了點兒茉莉花茶,香味很好聞,請嘗嘗吧!而且,我也有事要跟您說……」

「既然這樣……那就從命吧。」

秀卿在紅色的水壺裡接了水,放在爐子上,打開火,說道:

「我……懷了第二個了。」

「震哲要當哥哥了啊?哎呀,祝賀您!」

「謝謝。已經第9周了,本來應該去您那兒檢查的,但還是去了社區醫院的婦產科。對不起!」

「瞧您說的,畢竟還是附近的醫院方便啊。」

兩個人把冒著熱氣的茉莉花茶放在圓圓的玻璃桌子上,面對面坐下了。清澈透明的茉莉花茶黃中透綠,靜嵐啜了一小口,微微露出笑容:

「真不錯,這麼好聞。」

「是啊,似乎頭腦也變得清醒了似的。」

「可是……您要跟我說的……」

「也沒什麼……」

看秀卿的表情似乎很難開口的樣子,靜嵐猜測是跟懷孕有關的事,要不,就是關於姝美的事?

靜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微微點了點頭,希望能讓秀卿比較容易說出想說的話。

「最近我腦子裡有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想法,因為正在跟孩子他爸商量我們家的前途問題。」

「嗯……」

「雖然還沒有最後決定,但我們正在討論明年春天全家移民到加拿大的事。我的小叔叔在加拿大的多倫多經營一家電腦軟體公司,大概一個月前,小叔叔來了電話,說他現在已經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因此……需要能夠充分信任的人。可能震哲他爸正好是小叔叔認為合適的人選。」

「這是好事啊……」

「是啊。小叔叔說那裡很適合居住,而且可以為我們提供有寬闊草地和游泳池的房子,希望能跟震哲他爸一起創一番事業。這畢竟是件大事,不能隨隨便便決定,我們已經反覆考慮了各方面的因素了,因為孩子慢慢長大了,隨之而來就有了教育的問題,而且我又懷上了第二個。聽說我懷孕的消息之後,孩子他爸就傾向於移民了,說在韓國孩子們因為學習受的苦太多了,而且那邊的條件也很好,工作也穩定,報酬也不錯,還提供房子,還說幫我們辦好各種移民手續,聽了小叔叔提出的這些優厚的條件,不但孩子他爸,就是我也動心了,覺得去那真的很不錯啊!」

巴掌大的梧桐樹葉在空中飛舞著,似乎在向天空打招呼說:「你好!你好!」路邊的銀杏樹也搖晃著滿樹金黃的葉子向天空微笑。落下的樹葉在人行道上堆積起來,每當涼颼颼的風吹過,就翻騰起黃色的歡笑。

已經是10月29日了,天早就變短了很多,還不到晚上7點,太陽已經下山很長時間了。冷冷的風刮著,濃濃的黑暗直往人的心裡滲。

汝矣島上大林公寓7號樓303號門前。

靜嵐提著兩袋圓筒形的海綿蛋糕,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摁響了緊閉的門上的門鈴。

「您好!」

「啊,是許大夫啊,快請進!」

鄭在國的妻子秀卿雖然有點兒憔悴,但精神還不錯,她把靜嵐帶到了客廳里。

「姝美和震哲呢?」

「哦,一個孩子困了,另一個馬上被傳染了……現在,兩個孩子都睡著了。」

自從9月初姝美在商場里丟了又找到之後,秀卿的眼神變得深沉了很多,可能因為當時驚嚇得太厲害了,雖然已經慢慢恢復了,但面容還是有些清瘦。靜嵐把長長的一袋海綿蛋糕遞給秀卿,說帶給震哲吃的,秀卿道了謝,接了過去。

這樣的話……就抱著睡著了的姝美回302去吧,靜嵐這麼想著,打算從沙發上站起來,就在這時,在廚房裡朝著小茶壺伸出手去的秀卿回過頭來:

「喝杯茶嗎?」

「啊,謝謝!不用了。」

「我前幾天買了點兒茉莉花茶,香味很好聞,請嘗嘗吧!而且,我也有事要跟您說……」

「既然這樣……那就從命吧。」

秀卿在紅色的水壺裡接了水,放在爐子上,打開火,說道:

「我……懷了第二個了。」

「震哲要當哥哥了啊?哎呀,祝賀您!」

「謝謝。已經第9周了,本來應該去您那兒檢查的,但還是去了社區醫院的婦產科。對不起!」

「瞧您說的,畢竟還是附近的醫院方便啊。」

兩個人把冒著熱氣的茉莉花茶放在圓圓的玻璃桌子上,面對面坐下了。清澈透明的茉莉花茶黃中透綠,靜嵐啜了一小口,微微露出笑容:

「真不錯,這麼好聞。」

「是啊,似乎頭腦也變得清醒了似的。」

「可是……您要跟我說的……」

「也沒什麼……」

看秀卿的表情似乎很難開口的樣子,靜嵐猜測是跟懷孕有關的事,要不,就是關於姝美的事?

靜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微微點了點頭,希望能讓秀卿比較容易說出想說的話。

「最近我腦子裡有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想法,因為正在跟孩子他爸商量我們家的前途問題。」

「嗯……」

「雖然還沒有最後決定,但我們正在討論明年春天全家移民到加拿大的事。我的小叔叔在加拿大的多倫多經營一家電腦軟體公司,大概一個月前,小叔叔來了電話,說他現在已經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因此……需要能夠充分信任的人。可能震哲他爸正好是小叔叔認為合適的人選。」

「這是好事啊……」

「是啊。小叔叔說那裡很適合居住,而且可以為我們提供有寬闊草地和游泳池的房子,希望能跟震哲他爸一起創一番事業。這畢竟是件大事,不能隨隨便便決定,我們已經反覆考慮了各方面的因素了,因為孩子慢慢長大了,隨之而來就有了教育的問題,而且我又懷上了第二個。聽說我懷孕的消息之後,孩子他爸就傾向於移民了,說在韓國孩子們因為學習受的苦太多了,而且那邊的條件也很好,工作也穩定,報酬也不錯,還提供房子,還說幫我們辦好各種移民手續,聽了小叔叔提出的這些優厚的條件,不但孩子他爸,就是我也動心了,覺得去那兒挺好的。」

「這樣很好啊!不管哪兒都一樣是人居住的地方,選擇居住環境好和教育環境好的地方是我們的權利。加拿大國土遼闊,自然環境很好,社會福利體系也很健全,這些情況我也聽說過。」

但是,秀卿還是沒有放鬆臉上緊張的表情,緩緩點了點頭。

「想到很快就要移民了,您擔心的事肯定不止一件兩件吧,也不光是一個方面吧……啊……這麼一想,可能姝美也挺讓您擔心的吧?承宇的情況您十分清楚,怎麼捨得把已經有了感情的姝美丟下不管呢,您是不是擔心這個?」

「是啊,可是……」

秀卿看了看靜嵐,低下頭看著茶杯,伸出手去撫摸著茶杯的杯口處,還是在猶豫著不肯把要說的話說出口。

秀卿感覺從9月初姝美在商場丟了又在英恩的幫助下找到了之後,金製作人和徐英恩的關係似乎一下子親近了很多,經常能看到兩個人在一起的場面。上個周末他們一左一右牽著姝美的手去漢江碼頭坐了遊船,幾天前又去六三大廈里的立體環繞電影院看了一部叫《美麗的旅行》的電影。

上周,丈夫鄭在國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左右回家,他滿臉憂慮地解著領帶的時候,秀卿問道:

「老公,去喝酒了嗎?」

「沒有,在公司里跟金製作人聊了會兒天,所以回來晚了。」

「聊什麼呢?我們移民去加拿大的事嗎?」

「移民的事不是還沒定下來嘛,這件事等遞上移民申請之後再說也來得及,即使決定了也得花幾個月的時間來準備啊……嗯,這回,看來我義不容辭了,不是有句老話說嘛,和尚也不能替自己剃頭啊。」

「什麼?是說金製作人的再婚問題嗎?」

「是啊。」

「嗬,老公你也真是的!你能做什麼啊?怎麼做啊?總不成去跟許大夫和英恩小姐當面問清楚她們的想法吧?」

「有什麼不能的?可是,重要的是金製作人的想法啊。我們兩個人都早就看出來了,這兩個人都喜歡金製作人和姝美,這是毫無疑問的,問題是……金製作人。我這些天觀察了一下,發現如果沒有人推他一把的話,這個人就打算一直維持現狀了。不管怎麼說……我什麼時候得跟許靜嵐小姐見一次面。」

「哎呀,難道金製作人喜歡許大夫?更多一點兒?」

「要是承宇是個能說出這樣的話的偉人,我還有什麼必要這麼插上一杠子呢?作為一個男人,我的感覺是……金製作人更喜歡的人似乎是徐英恩小姐,上次在商場里找到姝美也是英恩小姐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我看,從那時開始,金製作人的心就明顯地偏向英恩小姐了。」

「我也有這種感覺。雖然還不能完全肯定,但金製作人似乎從那件事以後不知什麼地方發生了一些變化,我好幾次看見他一直跟著英恩小姐到玄關那兒送她走。」

「是嗎?來的這麼頻繁啊?」

「是啊,以前一個星期來一兩次,現在幾乎兩天一次,而許大夫最近就來得少多了。」

「許大夫來也還來吧?」

「這個嘛,大概10天一次吧。可是,……這樣的話,你要見的人不應該是徐英恩嗎?」

「不是。」

「嗯?」

「你想想,你也挺了解承宇的,他這個人啊,凡是會讓別人痛苦的話,讓別人不高興的話,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不光不會直接說出來,根本是連臉上也不會顯露出來的,倒寧可就那麼忍著,這到底是心胸寬廣……是好心呢,還是優柔寡斷,稀里糊塗?雖然說不太清楚,但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件事要成功的話,只有許大夫察言觀色、主動退出才是最自然的方法。」

「你……你要跟許大夫說那些話嗎?」

「要不怎麼辦呢,我只好做個惡人,好讓承宇早點兒找到自己的位置啊!」

「……」

「怎麼?你覺得金製作人和許大夫更合適嗎?」

「我的想法並不重要,可是,說到這裡,心裡總有點兒不舒服——許靜嵐小姐怎麼辦啊?同樣是女人,而且……過去兩年,她是多麼疼姝美啊!」

「你這個人!要照我來看,金製作人放棄許大夫才可惜呢,雖然年齡大幾歲,可是她多麼有教養,多麼優雅,而且還沒結過婚呢,純粹是因為感情上的牽挂,才跟承宇一直維持這樣一種關係。可是,換個角度想想,讓她早點兒死心,早點兒整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反而對她、對周圍的人都是件好事呢。」

「是……是嗎?」

「是的。說白了,天下的男人,又不光金製作人一個。我要是許大夫的話,就絕對不會選擇金製作人,就憑她的地位,她的容貌,為什麼要跟拖著女兒的鰥夫在一起呢?隨手一劃拉,她身邊為人不錯、條件很好的男人比比皆是。老婆,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秀卿聽了丈夫的話,慢慢點了點頭。

她也通過丈夫的轉述,知道了英恩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知道金製作人和徐英恩之間能夠聯繫起來的東西很多:他們兩個人都是在生活中受過重創的人,他們從青少年時期一直維持著很親近的兄妹關係,一起度過了很長時間,彼此了解對方的傷口,也知道怎麼安慰對方,因此,如果他們在一起生活,可能會更加和諧。只要兩個人能幸福地一起生活,秀卿就心滿意足了。

「既然這樣,我來說吧!」

「嗯,你?」

「不管怎麼說……你是個男人,這對許大夫來說是一種壓力啊,有可能傷害她的自尊心或讓她感覺心裡不快。」

「嗯,我也這麼想過,這樣最好了。這樣的話,你就找機會跟她說吧!想來想去,要讓事情有實質性的進展,除此以外別無他法了,我們也該讓姝美結束在兩家之間來來回回的不穩定的生活了。要是還像現在這麼下去,我們即使說移民,可不管你還是我,都在心裡牽挂著姝美,怎麼邁得動步子呢?」

鄭在國長嘆了一口氣,毫無疑問,秀卿的心裡也不舒服。鄭在國說的話句句在理,姝美並不是別人的孩子,不是說生母不如養母嗎,把孩子養到這麼大,對秀卿來說,姝美就像自己的親女兒一樣。

秀卿看著把茉莉花茶舉到嘴邊的靜嵐,沉吟著,她的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暗暗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打氣。

「許大夫!」

「哎!」

「我……我現在要跟您說的話,就算是有過分的地方,也請您原諒!」

「……?」

「我們家孩子他爸跟金製作人是同事,也是好朋友,而且我們還住鄰居,因此,我照顧了姝美一年半多……嗯……現在覺得有些話不能不說,雖然可能很失禮。」

秀卿用冷靜的語調把自己所感覺到的一切都坦率地告訴了靜嵐,站在同為女人的立場上,把自己的各種擔憂都講了出來。聽著秀卿一樣一樣地說下去,許靜嵐慢慢明白了面前這個女人到底要跟自己說什麼了。一開始,當她意識到面前這個性格和容貌一樣清純的女人,居然說了些幾近侵害自己隱私的話,甚至想要強迫自己接受某種裁決的時候,心裡非常不高興。

感情問題只是當事者自己的問題,對別人的事指手畫腳是不應該的,無論是多麼親近的人,哪怕是直系家人,介入到在社會上和在身體上都已經成熟了的成人的事情當中去,也是輕率和不討好的。

但是,靜嵐很快就感覺到了秀卿的真誠和一片好心了,漸漸趕走了心中的不快,沒有說什麼。秀卿的眼睛一直霧蒙蒙的,靜嵐明白,她是真心希望姝美和承宇能生活得好一些,才猶豫再三之後把這些難以啟齒的話說了出來。

靜嵐一言不發地聽著秀卿的訴說,心碎、心涼、焦急、凄慘等各種情緒湧上心頭。

她的表情複雜而沉痛。

「許大夫!所以……我的意思是……」

「嗯,您的意思我已經全明白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有一天不得不說出這些讓許大夫傷心的話。」

「哦,可是……您不是現在就要聽我的回答吧?」

「當然不是了,我怎麼有那樣做的資格呢?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許大夫您聽一下,如果讓您心裡不痛快了,請原諒我!我也是真的心裡放不下這件事啊。」

「沒有,我理解秀卿小姐的心情,我也知道,姝美和承宇到現在為止能過上比較穩定的生活,無論怎麼說,秀卿小姐的功勞最大了。」

「瞧您說的,只要您明白我不是為了聽誰的表揚而說了這些不該說的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過了一會兒,靜嵐連抱都沒有抱姝美一下,就逃也似的走出了303的門。雖然她也明白沒必要這樣,但心裡就是難受得不得了,好像撕裂了一樣的痛。

秀卿說了那麼多話,就是一個目的——要求自己離開承宇和姝美,如果自己肯識相地退出的話,好幾個人都會過得舒服一些,都會感激她。與其擠在這麼困難的關係的縫隙中,倒不如尋找一條新的出路。

可是……可是,怎麼能做得到呢?光是因為聽了別人的話,就把已經深深種在自己心裡的初戀的男人連根拔掉,這怎麼可能呢?難道這是正確的選擇嗎?

但是,如果秀卿都說到那個份兒上了,這肯定不只是她一個人的想法。

靜嵐心情沉重地打開門坐進車裡,長嘆了幾聲,正要把鑰匙插進方向盤下面的鑰匙孔里的那一瞬間,一輛車穿過漸濃的夜色,在靜嵐對面的停車位上停了下來。那輛車很眼熟,是承宇的四輪驅動。

嗯,好!既然已經聽過這些話了,還是快點兒下結論吧,就跟承宇推心置腹地談一次吧,好像談判一樣,不管是就此退出,還是一起生活,作為當事者應該下一個明確的結論了。

靜嵐正要推門下車,突然停住了,因為她看到承宇的車裡下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於是本能地低了低頭。

那是金承宇和徐英恩。

他們的表情確實很自然,不認識他們的人看到了肯定會以為他們是一對夫妻或戀人的。英恩臉上帶著微笑,走到在後備箱里往外掏什麼的承宇身邊,自然地挽住了承宇的右胳膊。

「哥!今天心情真好,因為跟承宇哥去了濟阜島。」

「哈哈,是嗎?你也好,我也好,總算是好好過了一個休息日啊!」

「可是,沒帶姝美一起去,總覺得有點兒遺憾,是不是?」

「今天海風那麼大,那麼冷,要是帶姝美去了,她肯定會感冒的,百分之百。」

「那倒也是,但還是感覺對姝美有點兒抱歉。」

「偶爾約會一次,姝美會理解的。」

「這樣吧,我今天晚上給姝美做她最喜歡吃的咖喱飯吧。哥,我要去那邊的超市,你也一起去嗎?還是你先進去?」

「我去不去呢?」

「去吧,哥!我給你做好多好多飯,除了咖喱飯之外,還免費提供美味的醬湯。」

「哈哈,這樣的啊,那就跟你去吧。」

「謝謝哥!」

他們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承宇和英恩手挽著手繞過七號樓消失在商業區方向。這時,靜嵐抬起頭,帶著像被霜打過了一樣的表情,慢慢開車離開了小區。

啊哈……被愛情拋棄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嗎?不是背叛,雖然不是背叛,但……明明不是這樣的,但……靜嵐無論怎麼說服自己都擺脫不了對承宇的寒心,那麼無情,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什麼了,她親眼看到的情形就等於是結論了。靜嵐開著車沿著路慢慢往前走,全身虛脫,心裡空蕩蕩的,悲傷像針一樣刺著她的心,疼痛難忍。

靜嵐在自己家的入口處拐了個彎,把車停在離家不遠處的酒吧停車場里。哐!她使勁把門甩上,獨自像幽靈一樣輕飄飄地走進了酒吧。

「威士忌!要不攙水的。」

服務生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靜嵐就一把抓起來,一口氣倒進了嘴裡,胃裡好像喝下了汽油之後把划著了的火柴扔進去了似的,呼地燃起了熾烈的火焰。

「先生!再來一杯!」

靜嵐又一口喝乾了。

「再來一杯!」

服務生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這……小姐!雖然我不該管,可是,請您稍微慢點兒喝

「……」

「你也知道不該管別人的事啊!只管把杯子添滿吧!」

「是,知道了!」

狠狠瞪了服務生一眼的靜嵐接著喝光了第四杯,然後低下頭「唉」地嘆了一口氣,似乎心都碎了,悲傷不由分說地流淌出來。

什麼呀!這是什麼呀!瞧你這樣子……許靜嵐!你真是可憐啊,還以為悲涼這種情緒今生與你無緣呢!不是的,說什麼呢?我可憐?我?好吧,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情今天全部嘗了個遍,好像一大缸全倒在我身上一樣。

哎呀……又能埋怨誰呢,所有這一切都是我的心在作怪啊,好像我的心在玩弄自己一樣,雖然不高興,但……怎麼辦呢?只是心裡好痛,心也在胸中的一個角落裡縮成了一團。是啊,真的,誰都……誰都不能埋怨,是毫無辦法的呀!不是嗎?我呀……現在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的話,應該無比幸福才對啊,因為承宇現在很幸福,而且姝美也可能馬上就有一個好媽媽了。

不要再這麼苦惱下去了,靜嵐啊,這樣的話,只能讓你的自尊心更受傷。是啊,說得對,根本就沒理由那樣做啊,我跟承宇和姝美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並沒有消失。即使……其實也不至於那樣,即使再也見不到他們……是啊,姝美的身體和心中都有一個角落是跟我的心一起成長的,畢竟我們一起度過了那麼多時光……在承宇的記憶中也有幾頁是屬於我的吧。但是,知道嗎?姝美和承宇在我心中佔據的位置比我在他們心中佔據的位置要大得多,幾乎無法比較,不過也沒關係,沒關係,這樣也好,獨自一個人的話當然擁有這種權利了。

強烈的酒精很快沿著血管在靜嵐的身體里畫著圓擴散開來,現在即使抬一下眼睛,也天旋地轉。為了麻醉心裡的悲傷,她很快把自己灌醉了。

是啊……許靜嵐,你!我?是啊。我本應該祝賀他們,祝福他們才對。什麼?表情這麼氣鼓鼓的?不高興嗎?靜嵐啊……怎麼了?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不這樣做的話,怎麼能叫愛情呢?想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那是慾望啊,是偽裝成愛情的自私自利啊!對,這樣很好……是啊,很好。許靜嵐,你坦率地承認吧,愛情也有失敗。你剛才不也看到了嗎,承宇和那個叫英恩的女人,是那麼和諧,好像一幅畫一樣,自然、愉快、充滿活力……

「先……先生!這裡……」

靜嵐舉起一個手指,服務生滿眼都是擔憂的神色,點了點頭,又給她倒了一杯威士忌。

靜嵐好像是白紙疊起來的似的,無聲地笑了,她把手指伸進威士忌酒杯虛著的空間里畫著圓。

可是……為什麼……這麼……不停地……感覺自己很悲慘?感覺心裡冷冷的,越來越難以忍受地孤獨?好像全世界都離開了我似的,我周圍的世界彷彿空無一物。初……初戀!啊哈,現在我也算是得過初戀的紅熱病了,這……翻騰的疼痛就是癥狀吧?真的難以忍受啊!我也曾猜測過,初戀大概是一種盲目的感情。是啊,在我這個年紀也……這初戀真的是如此盲目啊……這種感情既神奇又傻乎乎的……是啊是啊,好像只射向一個方向的丘比特的箭,第一次!愛情沒有實現是理所當然的,誰能第一次射出箭就能命中靶心呢?誰會一下子中了我射出的這支莫名其妙的箭,發出血一樣的呻吟聲……流著淚跟我說愛我呢?

初戀……結束了,以未完成的狀態。是啊,現在我經歷的感情確實是對我自身之外的另一個人——一個男人的喜歡和愛情,但不管怎麼想……都有點兒模糊啊……有點兒可疑,好像那喀索斯的感情一樣。初戀的實質,自己分析一下,心底深處似乎是愛上了培養到今天的自己。雖然在別人的胸中,像照鏡子一樣照了一下自己,但是不是都是假的呢,初戀是不是只是想要乾乾淨淨地愛自己的第一次的熱烈願望呢?

要想真的把別的人當做另一個人來愛的話,恐怕要通過初戀體驗了挫折和絕望的痛苦之後才有可能吧?或許在某種程度上,愛情是熟悉和學會放棄自己、學會退後的過程。

不管怎麼說,馬上就是冬天了,怎麼辦呢?我?現在變成了獨自一個人。雖然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人,但因為有承宇和姝美,在生活中根本顧不上考慮一個人的孤獨,那麼,這個冬天是不是會更加陰沉和寒冷呢?

許靜嵐的眼角淌著淚水。

啊哈,現在的心情真的很奇妙啊!

難道是心受了傷,於是鼓動身體舉起刀來發動一次叛亂嗎?靜嵐突然想起了尹敏洙,他的面孔突然浮現在她眼前。要不要叫他出來一起喝杯酒?嗯,這種心情……好像因為賭氣而尋找火花一樣的婚外情似的感覺。對了,我現在對自己生氣了,對承宇也有點兒生氣。可是,只要度過了現在這個難關,一切都會好的。要是隨心所欲地行動的話,就會在悲慘的感情中越陷越深。為了避免更嚴重的悲慘,必須拚命對自己說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不停安慰自己才行,自言自語。

眼淚無聲地流淌著,靜嵐沒有去擦,她在淚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臉,點了點頭。

到現在為止,你都做得很好,許靜嵐!你從來沒有做過愚蠢的事,總是冷靜地處理事情,是樂觀的,合理主義的。想想看,從美姝離開之後,你學到了那麼多感情:愛一個男人,作為一個女人接受愛情,看起來這是自然而容易的事情,但你現在明白,其實這是很困難的。既然善良地愛了,那就足夠了。或許在這個利己的世界上,愛情是成功幾率最低的遊戲。

這麼說來,這種悲哀也不壞啊!雖然有點兒自嘲,那又怎麼樣?瞧吧,許靜嵐!你不也有收穫嗎,如果已經覺悟到這個程度了,以後無論遇到誰,你都不會有任何問題,能好好愛一次了。等一下……現在在我心裡說話的人是誰?

現在才知道啊,靜嵐,是我,我呀!

哦……是美姝嗎?是你嗎?是你一直在跟我說話嗎?

一半是你一半是我。

是嗎?不管怎麼說……呵呵,現在已經整理清楚了。也的確是,只有非常了解愛情的你才能得出這麼明快的結論啊。

因為喝酒喝得太急了,靜嵐眼前有點兒模糊,她稍稍張開手,撫摸著眼前的虛空,在一片模糊中似乎觸摸到了美姝的臉,似乎看到了美姝笑眯眯的樣子。

你也真是的,到底想幹什麼啊,在這個痛苦的世界上這麼頻繁地來來去去?要是我的話,恐怕連回頭看一眼這個世界都不願意呢。

你一個人喝了這麼多酒,怎麼辦呢?

你也真是,別人的事管那麼多幹嗎?等一下……我的毛巾……在哪兒?好像眼睛決了堤似的,眼淚流個不停……

不管它了,今天……就讓它隨便流吧……

加油啊,靜嵐!

我……?沒關係,哈哈哈,我都多大了!

現在不用再寄了,真好。

嗯?什麼?

幾天前,我心亂得很,一直睡不著,就又寫了一份傳真,想發給《午夜流行世界》,但傳真機出了毛病,一直發不出去,現在看來,也沒必要發了。正好,正好。

可惜了,像今天這種日子應該我跟你舉杯對飲才對啊,是不是?

死丫頭!你……真的是個……不像話的傢伙!

嘻嘻,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從你嘴裡出來罵人的話啊。

你走!

嗯?

我要一個人待著!

靜……靜嵐啊!

別煩我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現在不願意想起你,只想想我自己。讓你看見我這副樣子,想起你,我不願意!真的很討厭!

為什麼?

我……現在要放聲大哭了,本來想撲在你的懷裡哭的,但,討厭的是,你不能抱著我,雖然嘴裡嘟嘟嚕嚕說個不停,可是,你不能用手拍打著我的背,不能安慰我,所以,你走吧!

……知道了。

靜嵐的眼睛里隱隱約約映著美姝的臉,但當她的眼淚嘩啦啦流下來的時候,美姝就沿著她的臉頰消失了。

「該死的!先生!有紙巾嗎?」

「有,給您!」

「剛才給我倒的那種威士忌還記得嗎?給我一瓶!」

服務生猶豫了一會兒,把剩下一半的威士忌瓶子放在了靜嵐的杯子旁邊。

「呃……」

「怎麼了,先生?」

「您需要下酒的小菜嗎?」

「不需要。」

「是……」

「對了!那個!」

「您需要什麼?」

「爆米花!有沒有爆米花?」

「沒有,有玉米花,可以嗎?」

靜嵐使勁揮了一下手。

不管是玉米花,還是爆米花,有什麼關係呢,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好吧。服務生帶著困惑的表情,抓起了雪克壺。

靜嵐把威士忌倒滿一杯,幾乎都要溢出來了。

「下酒的東西……回家以後再吃吧,一大袋爆米花……還沒吃多少呢,是承宇買給我的……今天晚上全部吃光。」

像一隻豬一樣吧唧吧唧,她似乎看見自己吃爆米花的樣子,突然撲哧笑了。

靜嵐高高舉起威士忌酒杯,杯子在空中搖晃著:

「……承宇,以後好好過吧!知道了嗎?別讓我擔心,一定要好好過!」

她好像祝願一樣,擺了個碰杯的姿勢,然後一口氣喝光了杯里的酒,接著,她在空杯子里只倒了一點兒,舉了起來:

「這……是為我們漂亮的姝美……姝美呀!你,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健健康康的才行!一定!知道了嗎?我……作為姝美的姨媽,在稍微遠一點兒的地方注視著你……姝美,一定要快活、開朗地長大!因為生活在天上的媽媽用自己的生命把你換來了,你也一定要擁有雙倍的美麗和……雙倍的幸福!」

靜嵐在嘴裡嘟囔著這些話,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哭泣,但是,雖然眼睛流著淚,嘴角卻含著微笑,一杯接一杯地幹掉了手中的酒。

這一次,她把酒倒得溢出去接近一杯,眼睛搖晃著,眼神搖晃著,舉著杯的胳膊搖晃著,頭搖晃著,身子也前後左右猛烈地搖晃著,但還是像要乾杯一樣把杯子舉得高高的。

「這……杯,英恩……小姐!是為了你……的,你,不要像美姝那樣害他傷心……要是跟他一起生活……一定要白……白……白頭……偕……老……」

但是,靜嵐沒能喝下這杯酒。

她酒喝得太多了,高高舉著杯子,眨了幾下眼,之後就緩緩地往旁邊倒了下去,倒在了地板上。

「這……這!小姐!小姐!喂,喂!醒醒!」

服務生迅速越過吧台,把昏過去了的靜嵐的上身扶起來靠在自己膝蓋上,搖晃著她。

這時,靜嵐慢慢睜開了眼睛,雖然眼前朦朦朧朧,她還是看出了抱著自己的男人是打著黑色蝴蝶結的服務生,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像發酒瘋一樣嘟囔道:

「哎……呀!我……不需要……下……酒的東西!家裡……有……好多……好多……爆米花!」

人們喝酒

把所有的東西盛進小小的酒杯一飲而盡

喝進身體里的酒令身體搖擺

喝進心裡的酒令快樂和悲傷起伏

我是如此愛你

我如此愛你。

人們問我如何

如何活到現在,

我說我不知道。

我想他們明白,

生活曾是如此孤寂。

但我的生活已重新開始,

從你握緊我的手的那天起,

我知道生命原本孤寂,

陰影緊緊跟隨,

黑夜時刻窺伺,

但我決不會被擊敗,

只要你在我身邊。

你深深愛著我,

時刻想著我,

你讓我的靈魂得解放,

真高興你能這麼做。

——AndILoveYou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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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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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射偏的第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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