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病房的大門被人推開，安其成和鄭家蘭匆匆忙忙地就跑了進來。

安佑星剛剛還捏著水晶的手指突然放開！

水晶手背上的血珠立刻又冒了出來。

「水晶！水晶你怎麼了？我的寶貝你怎麼了？」鄭家蘭著急地伸手就去抱水晶，水晶卻突然一躲，閃在了安佑星的身後。

她不想讓媽媽碰觸到她，即使她們母女來到這個家裡已經一個多月，她還是不能原諒媽媽這麼快就再婚的事情。她寧願依賴安佑星和安亞欣，也不願意依賴這個背棄爸爸的媽媽。

鄭家蘭的臉上有一些尷尬，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女兒還是不肯原諒她。

安佑星就站在鄭家蘭的面前，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她的臉。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在他的心裡盤旋，他真的很想就這樣把水晶藏在身後，但是又不願意看著她那已經非常滄桑的表情。如果她當初不是那麼輕易地就放棄……如果她還能留在他們的身邊……也許現在，一切就會是另外一番的模樣……他和水晶，也就不會這樣的難過……

她是一切的源頭，是她做錯了，才會毀了所有人的一切！

安佑星皺眉，轉過身去，也不肯再多看鄭家蘭一眼。

但他一轉過身去，就立刻碰到了水晶的視線。他們同樣複雜的眸子撞在一起，但那種流露出來的悲傷，卻是格外的相同……

真的很想再握一握她的手，現在她的心，一定如同他的一樣冰冷……

「你們怎麼搞的？」鄭家蘭又開口，「到底怎麼會昏倒的？醫生呢？我去問醫生。」

她跑出門去，而鄭其成只能看著他們幾個人嘆氣。

水晶把頭低下去，不想再多說什麼。

只要她的面前還站著安佑星，那麼一切，就已經足夠。

******

一聲混亂之後，安其成和鄭家蘭先離開了。

亞欣說要給水晶去買點吃的，拖著尹浩斌離開。

本來尹浩斌死也不肯去的，亞欣卻威脅他說水晶已經營養不良了，如果再餓上一頓，一定會死在醫院裡。尹浩斌為了水晶著想，才答應和她一同出去。但他臨走之前還朝著安佑星威脅一句：如果他敢趁自己離開的時候打水晶的主意，他就一定不會放過安佑星。

安佑星才不肯理他，只站在窗邊不肯回頭。

尹浩斌只好和安亞欣離開。

熱鬧的病房裡，立刻安靜了下來。

水晶躺在病床上，痴痴地望著一直站在窗邊的安佑星。

他的背影像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晚上，在昏黃色的路燈照耀下，顯得那樣的高大，那樣的憂傷……為什麼有人的背影也會顯得非常的憂傷？似乎在他那寬寬的肩上，扛滿了那麼多的責任和秘密；只是這樣凝望著他，就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為什麼？水晶突然覺得這個景像竟然那樣的熟悉，彷彿她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

「不要站在那裡吧。」她突然開口，「窗邊會很冷。」

安佑星的思緒被她突然打斷，他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

「你會冷嗎？」他的聲音沙沙的，非常動聽，「那我把窗子關上好了。」

「沒事，我不會冷，」水晶連忙搖頭，「只是你不要再站在那裡了……」

安佑星理解地笑笑，他拉過椅子，坐到她的床邊。

水晶的臉色有些微紅，她也不好意思地朝他輕輕地笑一下。

她就是希望他能坐在她的床邊，她想要他離自己近一點，再近一點……

「還會不會痛？」安佑星開口問到。聲音里有著微微的責備，還有著微微地心疼。

「不會了，已經不會痛了。」水晶搖頭。

但是安佑星的手依然還是放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摸了一下。有些濕濕冷冷的汗水，還是在從她的額頭上冒出來。

「早就跟你說了，一定要吃東西嘛！為什麼那麼不乖……」他拿出自己的手帕，輕輕地幫她擦去冷汗，「你知不知道，當我聽亞欣說你昏倒的時候，我都快要嚇死了……」

「嚇死了？」他的溫柔體貼讓水晶非常的開心，「安佑星……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嗎？」

「會啊，當然會！」他有些不悅地掃她一眼，「不然你以為我是神仙嗎？我也有著想要關心的人啊……」

「想要關心的人？」水晶小心翼翼地問：「你想要關心的人……有我嗎？」

安佑星捏著手帕的手突然一停，臉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當……當然！」他故作堅強地笑，「因為你是我妹妹嘛！」

這句話一出口，水晶的表情立刻變色！

本來還笑眯眯的模樣，立刻變成了失望的模樣！她的臉色灰白，汗珠還在一顆顆地從額頭上冒出來，但她的眼神里，卻是有著那麼多的失望和難過……

「我不是你妹妹……」她小聲地開口。

「什麼？」安佑星沒有聽清。

「我不是你妹妹！」水晶突然大聲地喊到！

安佑星被她嚇了一跳，手帕差點掉在地上。

「安佑星，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是你妹妹！我是你繼母的女兒，而你是我繼父的兒子！我們不是兄妹，我們根本就是被他們硬拉在一起的！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沒有！」水晶似乎生氣了，她大聲地喊了起來。

安佑星的表情略略地一僵，在他的心裡，又豈不是這樣想的？他做夢都希望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妹妹，他做夢都在企求上帝讓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可是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是不可能的！

安佑星突然轉身，把那個憂傷的背影再留給水晶。

「水晶，你怎麼了？」他壓低著聲音開口，「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我們是兄妹……我們就是兄妹啊！無論我們之間有沒有血緣，我就是你的哥哥！你不可以這樣說話，你不可以……」

他的聲音陡然消失，只留下一個哽咽的尾聲。

水晶的眼淚也立刻涌了上來，一大顆一大顆地奪眶而出。

「難道，你就真的這樣希望我們是兄妹？難道，你照顧我，保護我，真的只是因為我們是兄妹？」水晶傷心地搖頭，「難道……」

「水晶！」安佑星突然就打斷她的話，「不要再說了！不要說！」

他有些憤怒，也有些激動，水晶能看到他抖動的雙肩，但卻看不到他的臉。

「你不要管學校里的同學會怎麼說，也不要管尹浩斌會怎樣說，你只要記得，你是我妹妹……你是我妹妹……所以，我寵愛你，疼惜你，都是只因為你是我妹妹！你和亞欣一樣，都是我用心呵護的妹妹！你們兩個，在我心裡，沒有任何的不同！」安佑星似乎想要為這個話題下一個結論，他有些急急地，匆匆忙忙的說道。

但就是這最後一句話，卻像一記重拳，沉沉地砸在了水晶的心上！

不！她不要相信！她不要！她不要相信自己在安佑星的心裡，真的只是和亞欣一樣！她不相信他對自己的疼愛，真的只是因為她是他的妹妹！一個沒有血緣的妹妹！

「安……」水晶開口想要叫他，但卻只看到安佑星立刻轉身！

「我要走了，等一下他們會回來照顧你的。」

安佑星急匆匆地轉身，不肯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他拉開房門，立刻就朝著病房外面走去。

「等一下！」水晶連忙大喊。

但是他走了，連頭也沒有回的走了。只留下一室的空涼與寂寞，丟給了她一個人。

眼淚，從水晶的臉上嘩啦啦地流下來，有一股腥甜，從鼻腔中湧出來……水晶伸手一摸，又是一手刺眼的鮮紅……

******

安佑星大步地朝著醫院外面走著，卻有著濕濕熱熱的東西不停地從他的臉上流下來。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叫作眼淚，他只覺得一陣接一陣地心痛。

水晶……那個像水晶一樣透明的女孩就在他的身後，但是他卻命令自己不能回頭……

走遠吧，安佑星，你只能遠遠地看著她，你只能默默地祝福她，你只能偷偷地關心她，你只能像個哥哥一樣地呵護著她！你只能走遠一點，再遠一點，遠到她看不到你，遠到她碰不到你！

這也許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吧，竟然讓他們相逢，卻又不讓他們相愛……他能感覺到水晶對他的依賴，他也能明白水晶剛剛在喊叫的無奈，他也不願意承認！他不願意承認他們之間那永遠不可能更改的實事！

但是——那就是上帝的安排！是永遠不可能改變的安排！

安佑星咬牙，突然攥緊了拳頭，一拳就揮向了身邊的玻璃窗！

嘩啦！

碩大的玻璃窗立刻被打得粉碎，而鮮血也立刻從他的指縫間涌了出來……

流吧……流吧……只有看到血從他的身體里湧出來，他才不會覺得心會那樣的痛！與其讓心臟在胸膛里默默地流血，還不如讓它們都從身體里奔流出來……

水晶在痛，就讓他陪她一起痛吧……

無人的走廊上，那個憂傷的男孩子，捧著自己受傷的手指，哭得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