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紅帽子將暗房中的一千多個蝴蝶籠裝進了一輛巨型的卡車。
裝櫻的籠子正好靠在卡車的門邊，但是門是關著的，櫻什麼也看不見。
一路上的顛簸讓櫻感到非常的疲勞，顛簸持續了大概兩個小時，車停了。
車門打開之後櫻發現自己處在了一個火山口的旁邊，和蝴蝶昨天晚上跟自己說的一樣。
快乾活吧！我可憐的蝴蝶們，如果你們今天采不到足夠的花粉就等著餓肚子吧！紅帽子的凶相畢露。
火山口的周圍開滿了紫色的小花，櫻問自己身旁的另一隻蝴蝶，為什麼這些小花不能要真正的蝴蝶來采？
你看見小花下面那些蝴蝶的屍體沒有？
櫻向小花的下面看了過去，發現了很多已經死去的蝴蝶。
怎麼回事？櫻問。
這種小花的花粉對蝴蝶是有毒的，只要它們一沾上就會死。
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快乾活！紅帽子在一旁喊。
飛過去，採花粉，飛回來，倒花粉，工作的時候時間過的真快，一天的時間轉眼間就過去了。
黃昏，已經來臨，火山口的周圍開始有了小小的震動。
火山快噴發了，你們都回來吧！紅帽子叫。
快走，這個火山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噴發一次。剛才跟櫻說話的那隻蝴蝶說。
你不去嗎？櫻問。
去哪裡？
去火山口裡面找那種可以把我們變回人形的紅色植物？
太危險了，我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沒有必要冒那個險。
你都變成蝴蝶了！還不急？櫻問。
變成蝴蝶怎麼樣？和人有什麼區別，都不是活？
大地的晃動越來越強烈，火山口的煙霧越來越濃，蝴蝶們紛紛飛回了自己的籠子里。
櫻望著火山口濃濃的煙霧深吸了一口氣，櫻沖了過去。
沖向火山口的過程中，櫻發現，除了她之外還有不少的蝴蝶也正在沖向火山口。
火山口越來越近，大地的晃動越來越強烈，有些蝴蝶已經因為害怕而轉身飛了回去，飛回了籠子。
進入火山口后，濃煙已經使櫻嗆的有些透不過氣來，但是櫻還是要衝，因為她還沒有完成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
櫻的周圍都是濃煙，火山口內壁的綠色植物若隱若現，火山口裡面的紅色岩漿有些已經竄了出來。
櫻的四周除了濃煙就是前來尋找紅色植物的其它蝴蝶，它們和櫻一樣，無所畏懼！
那裡有紅色植物！一隻蝴蝶高聲喊。
發現紅色植物蝴蝶的喊聲引來了所有蝴蝶的關注，大批大批的蝴蝶飛向了紅色的植物。
岩漿漸漸的噴發了出來，有的蝴蝶已經犧牲在了岩漿無情的攻擊下，有的蝴蝶已經因為害怕而折返。
然而大多的蝴蝶都和櫻一樣，為了自己的夢想勇往直前。
為了夢想，有的蝴蝶已經付出了生命，為了夢想，有的蝴蝶已經失去了翅膀，為了夢想，它們不顧一切。
快到了，快到了，它就在前面。櫻沖，櫻想。
真的如同那隻蝴蝶昨天晚上跟櫻說的，櫻的前面沒有一隻蝴蝶成功了，全部都掉進了無情熾熱的岩漿中化作了輕煙。
櫻左右看了看，除了它，已經沒有了一隻蝴蝶，櫻又向火山的出口看了看，出口就在上方，活命，就在上方。
沒有了夢想，活著又有什麼意義？櫻不顧一切，沖向了紅色的植物。
岩漿在櫻的身旁飛過，巨石從櫻的身邊跌落，櫻感覺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高到自己幾乎快要融化。
還有一米，紅色的花距離櫻還有一米，夢想，距離櫻還有一米。
櫻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好像有什麼東西碰到了自己，然後自己融化掉了。
我已經死了嗎？死的感覺怎麼這麼奇妙？
深深的，深深的，沒有邊界？沒有慾望？沒有知覺？沒有思緒？櫻好像很喜歡這種感覺，但是，櫻還不能死！
因為，櫻還沒有找回自己失去的愛！
唉，她好像醒了。冥冥之中櫻聽見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緊接著櫻又隱約看見自己的周圍出現了幾個人影，但是很快，櫻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櫻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睜開雙眼，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簡陋的茅草屋子裡，隱隱的，櫻聽見了海浪的聲音。
櫻掙扎著探起了身子，櫻發現自己已經恢復了人形，櫻深吸了一口氣，做人的感覺，真好。
茅草屋裡只有櫻一個人，櫻下了床，跌跌撞撞的來到了門邊。
門外的不遠處就是大海，藍藍的大海，藍藍的天空，潔白的浪花，飛翔的海鷗，大海，真美。
大姐姐，你醒了！一個扎著兩個朝天小辮子的小小女孩出現在了櫻的面前。
經櫻的目測，櫻估計這個小小女孩只有五到六歲左右。
你好，你可以告訴我，這是在哪裡嗎？櫻彎下了身子。
你現再在機械村。小小女孩說。
機械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櫻問。
因為這個村子里的人都是機械人。小小女孩說。
都是機械人？你不就是一個人嗎？櫻說。
我也是機械的。說完，小小女孩打開了自己的胸口，小小女孩的內部結構果然都是機械的。
我的天啊！雖然櫻認為自己有足夠的承受能力，但是當她看見小小女孩真的是一個機械人的時候還是感到萬分的驚訝！
不會吧！你怎麼可能是一個機械人！如果不是小小女孩告訴自己，櫻絕對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小小女孩是一個機械人。
你也是機械人。小小女孩對櫻說。
我也是機械人！櫻的驚訝更大了，她四下在自己的身體上摸索了起來，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像小小女孩那樣自由打開的開關。
騙你的，瞧你嚇的。小小女孩捂著嘴巴傻笑，她好像為自己的騙術感到很開心。
櫻吐了一口長長的氣，她的確被小小女孩嚇到了。
小女孩不應該騙人。櫻摸了摸小小女孩的頭。
櫻感覺小小女孩太真實了，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機械人。
機械人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櫻問。
聽我爸爸說，機械人和人除了內部結構不同，其它的都一樣。小小女孩說。
我怎麼到這裡的？櫻問。
我也不知道，我帶你到爸爸那裡去吧。小小女孩牽起了櫻的手。
小小女孩的手，溫軟，富有彈性，而且還擁有小女孩特有的爽滑，這跟普通小女孩的手，沒有區別。
小小女孩牽著櫻的手繞過了幾個茅屋，來到了一個村裡最大的茅屋前，對櫻說，我爸爸就在裡面。
你不進去嗎？櫻問。
小小女孩搖搖頭說，不了，他是酋長，我不可以隨便見他。
但是他是你爸爸。
這裡所有的孩子都是他製造的，他是這裡所有孩子的爸爸。說完，小小女孩離開了。
櫻敲了敲茅草屋的門，裡面傳出了酋長的聲音，請進。
櫻推開門，進入了屋內。
你好，請坐。一個白頭髮的老人向櫻示意，他的聲音充滿了威嚴。
謝謝。櫻坐在了白髮老人身邊的草墊上。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白髮老人說。
你怎麼知道？櫻問。
白髮老人笑了笑，說，我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你也是不是？
白髮老人點點頭。
我是怎麼從火山口出來的？櫻問。
是我派去的海鷗把你帶回來的。
海鷗？海鷗敢進入馬上就要噴發的火山口嗎？櫻有些不太相信。
海鷗不敢，但是機械海鷗就不同了，它們什麼地方都敢去。
你是人還是機械人？櫻想確認一下。
我和你來自同一個世界，你說我是機械人還是人？白髮老人反問。
但是好像在我們的世界暫時還沒有這種可以將機械人和人做的一模一樣的科技？櫻說。
的確沒有，這也是我為什麼要來這個世界的目的，為了我愛的人，我來到了這個世界。白髮老人說。
為了你愛的人？
你見過這個村子里其它的小孩沒有？白髮老人問。
櫻搖搖頭，說，沒有。
走，我帶你去看看。白髮老人起身。
櫻在白髮老人的帶領下走出了茅草屋。
在白髮老人的呼喚下，很多和小小女孩長的一模一樣的小女孩出現了。
櫻看見這麼多小小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櫻已經分辨不出哪一個是剛剛和自己說話的小小女孩了。
怎麼都長的一個樣？櫻問。
這些孩子都是我按照我過世女兒的樣子做的。白髮老人說。
您過世的女兒？
白髮老人從腰間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櫻。
櫻接過照片，照片上是幸福的一家人，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女兒，威猛的丈夫，其中的女兒就是櫻現在看到的這些小小女孩。
我的妻子和女兒因為戰爭而消失了，只有在這個世界，她們才有可能會再次出現。白髮老人的眼中帶有明顯的憂傷。
但是這些，好像有些不太真實。櫻指著眼前許許多多的小小女孩說。
你覺得今天的天氣怎麼樣？你覺得海漂亮嗎？白髮老人忽然問櫻。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陽光普照，海，美麗的完美無暇。櫻回答。
你認為這些感覺真實嗎？白髮老人問。
當然真實。櫻說。
你看見的海，你看見的天，都是我做出來的，這些東西都是由我設計的機械控制著的。白髮老人說。
什麼？櫻不相信白髮老人說的話，您是說這些海風，這些陽光，這些白雲都是您做出來的？
白髮老人點點頭，然後從腰間拿出了一個微型的遙控器，對著天空按了一下。
晴空頓時變的烏雲密布，雷電交加，好像大雨隨時都有可能下下來。
人類是上帝製造的，海洋是上帝製造的，大陸是上帝製造的，我就是這裡的上帝。
白髮老人將遙控器放回了腰間，白雲又出現在了天空。
我的天啊！這些東西真的是您製造的！櫻終於相信了。
她們和人沒有區別，她們也有感情，也知道苦辣酸甜，她們也有快樂，她們也懂得害怕。白髮老人說。
櫻的思維開始有些混亂，櫻說，但是她們是真正的機械人，機械人和人怎麼會一樣呢？
小姑娘，你還是沒有看穿，當你變成蝴蝶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白髮老人問櫻。
我感覺我是一隻真正的蝴蝶，也會思考，也知道冷暖。櫻說。
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的感知世界，你不變成她們，你就永遠都不會理解她們，就好像我。白髮老人說。
但您又不是機械人，怎麼可能感受那些東西？櫻問。
白髮老人脫去外衣，將自己的胸膛打開，裡面布滿了精密的機械。
您已經將自己改造成了機械人？櫻有些意外。
我剛才說過了，你不變成她們，你永遠都不會理解她們，所以，我變成了她們。白髮老人說。
您做出的犧牲太大了！櫻說。
為了我追尋的東西，我必需付出一切，你也一樣，為了你追尋的東西，你願意付出一切嗎？白髮老人問櫻。
當然願意，不過，您說的意思是？櫻問。
我可以製造出你的愛人，但條件是必需把你也改造成機械人。白髮老人說。
櫻低下頭，想了想。
櫻抬起頭，搖了搖。
怎麼？這種時候你退縮了嗎？你不是可以為了你追尋的東西付出一切嗎？白髮老人問。
我的確可以為了我追尋的東西付出一切，但是您說的那些，不是我追尋的東西。櫻說。
我可以製造出和你愛人一模一樣的人，感覺系統，神經系統，外貌，身高，性格，口音，一模一樣，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不，不是這些，在見到您以前，我以為我尋找的是這些東西，但是現在，我發現了更重要的東西。櫻說。
什麼東西？白髮老人問。
您可以製造出他的外貌，身高，性格，口音，甚至一模一樣的感覺神經，但是有一樣東西，也是最重要的，您製造不出來。
什麼東西？還有什麼東西是我製造不出來的？我可以製造出天，我可以製造出海，還有什麼是我製造不出來的？白髮老人問。
一個人的靈魂。櫻說。
靈魂？
對，就是一個人的靈魂，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人只是靈魂的一個軀體，靈魂才是人的本質。櫻說。
靈魂是一種感覺，你閉上眼睛也可以感覺到的東西，不是通過觸摸，不是通過交談，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覺。櫻說。
這些孩子的確很可愛，而且也有自己的生命，但是她們畢竟不是您的女兒，也代替不了您的女兒，因為她們沒有您女兒的靈魂。櫻說。
聽完櫻的話，白髮老人已經癱坐在了地上，你為什麼要跟我講這些東西？為什麼？我本來可以活的好好的。
白髮老人的臉在一瞬間蒼老了十年。
謝謝您的救命之恩，有機會我會報答您的，不過現在，我要離開了，再見。櫻說完，轉身離開了。
櫻離開的時候發現在眾多的小小女孩中有一個正在望著自己笑，櫻肯定這個小小女孩就是剛才和自己說話的那個小小女孩。
你願意跟我走嗎？櫻向那個小小女孩伸出了雙手。
小小女孩跑到了櫻的身邊，牽住了櫻的手，和櫻一起離開了機械村，去向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小小女孩問櫻。
外面的世界很神奇，也很頹廢，很快樂，也很悲傷，每個人的感覺都會不同。
是嗎？我好像有些興奮。小小女孩牽著櫻的手說。
每一分鐘都不知道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事，的確讓人感覺很興奮。櫻很高興自己孤單的路途中有了這樣的一位同伴。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櫻問小小女孩。
我沒有名字，我的編號是1127，平時同伴都叫我1127。小小女孩說。
1127？這個名字太難聽了，我重新跟你起一個吧。櫻說。
好！好！小小女孩顯的很高興。
櫻想了想，說，你平時喜歡吃什麼東西？
我是太陽能的，平時不用吃東西，只用晒晒太陽就可以了。小小女孩說。
哦。是這樣啊，那你平時喜歡什麼小動物呢？櫻又問。
我喜歡小魚，我最喜歡小魚了！小小女孩說。
小魚，這個名字還不錯，以後就叫你小魚吧。
小魚，好啊，好啊！我喜歡這個名字！我以後就叫小魚了！小小女孩非常喜歡櫻給自己起的名字。
小魚，我們走吧。櫻說。
好。
嘭！一聲巨響，小魚的身上多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
櫻轉身，看見白髮老人正端著一隻手槍模樣的東西惡狠狠的看著自己。
小魚已經倒下，櫻的悲憤上升到了極限。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櫻的喊聲響徹天地。
你不是說她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機械人嗎？你為什麼會感到悲哀？告訴我。白髮老人問櫻。
你！你！櫻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我已經將這個世界里我所有的孩子都消滅了，我也該隨她們去了。說完，白髮老人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無情的扣下了扳機。
嘭！又一個生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小魚！小魚！你沒事吧？你是一個機械人！應該不會有事的！櫻抱著小魚冒煙的身體喊。
小魚微微的睜開了雙眼，小聲說，我快不行了，父親設計我的時候給我安裝了感覺神經，我現在好疼。
沒事的，你是機械人，機械人是不會死的！
謝謝櫻姐姐，你讓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有了自己的名字，請你告訴別人，一個叫小魚的女孩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你堅持住！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沒有用了，設計我的人已經死了，我也不會活過來，櫻姐姐，我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疑問就是，我真的沒有靈魂嗎？
小魚的眼睛閃過了一道紅光，然後眼睛變成了白色，不動了，又一個生命消失了。
小魚真的沒有靈魂嗎？小魚真的就只是機械人嗎？如果小魚只是機械人，為什麼自己會感到憤怒？為什麼自己會感到失落？為什麼？
櫻，問自己，櫻，有答案，櫻，沒有答案。
櫻埋了小魚，櫻埋了白髮老人，櫻選擇了離開，除了離開，沒有選擇。
一個人的成熟有時候來至於仇恨，櫻的心中現在就感覺到了仇恨。
一個少女的心中本不應該有仇恨存在的，但是現實確讓櫻的心中充滿了仇恨。
這種仇恨從何而來？櫻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因為死去的小魚？還是因為白髮老人的質問？櫻，不知道。
年少的心中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也許不明白的好，如果明白了，也就不再年少了。
生活是殘酷的，生活的殘酷在於你根本無法與之妥協。
櫻的旅程繼續著，悲傷深深的沉澱在了櫻的心底，埋藏悲傷，櫻，成熟了。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前方是什麼？櫻也一樣。
櫻不想走，但是櫻的腳步，只會在她生命結束的那一刻，停下。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和櫻一樣，不想走，但是人生的腳步，不會因為你不想而停留，除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