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流年光年
1
"你好，我叫申雪慧。"
申雪慧？好熟悉的名字啊。
雪慧，雪琪，竟然只差了一個字，而且面容又是如此相似。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巧合的事情么？
只是，申雪慧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誒……
剛剛驚魂未定，現在我又開始發動腦袋裡尚未被嚇壞的腦細胞搜索有關這個名字的信息，結果一無所獲。
申雪慧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面無表情地補充道："我是申澤的表妹。我在表哥那裡見過你的照片。"
我這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申澤給我打來的那個電話。沒錯，他是說有一個表妹搭乘今天晚上９點的飛機回國，要來我這裡寄宿。好像就是叫做申雪慧！頭痛，我竟然把這件事情完全拋在了腦後，而且現在還是這樣的見面方式，實在有些尷尬。
"哦，原來你就是申澤的表妹。"
我這才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女孩子。長長的栗色頭髮一直披到腰間，一身簡潔的卡其色長裙，考究的剪裁和作工讓這個女孩子看起來更加精緻。她的臉上似乎與生俱來的有一種憂鬱和冷漠，讓人時而莫名的不寒而慄，時而又想要悉心呵護……
她的眼睛非常黑亮，和幽的一樣，那是一種常常能夠發出比白色更為耀眼的光芒的黑色，我本以為只有幽才有，原來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也有。
不過，最讓我吃驚的是她的容貌——竟然……竟然真的那麼像雪琪……
雖然我十分清楚！她不是！
早在昨天晚上我便已經打算好了，等申雪慧過來以後，我就安排她住進叔叔的希爾酒店，絕對不能讓一個女孩子住進我安陽一的家裡。可是此時，當我看到申雪慧烏黑的眼眸和栗色的長發后，我的主意突然改變了……
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驅使，我願意讓這個容貌有些像雪琪的女孩子住進我的家裡。
４年過去了，所有的疼愛和怨恨都已經徹底地隕滅了。此時，看到雪慧，明知道她不是雪琪，可還是想多看她兩眼……用最疼愛和最怨恨的眼神去看……
"呃……"我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了，"前面就到我的公寓了，走吧。"
申雪慧沒有回答，而是優雅地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走到了我的車子後面。
"喂……坐前面嘍！"我紅著臉，十分無奈地說道。
都怪那個該死的阿嬌！現在可好，後車座壞了，只能讓人家坐在前面了！這還真是尷尬！
我以為申雪慧會拒絕，想不到她只是淡漠地笑了笑，之後便十分從容自若地坐到車子的前面，剛剛好依偎在我的懷裡。
這種恰到好處的感覺又一次讓我恍惚。我在想，如果雪琪沒有離開我，她現在也應該和申雪慧一樣高了，也剛剛好可以靠在我的懷裡……
我咬了咬牙，命令自己不準再胡思亂想，載著申雪慧朝我的公寓駛去。
2
晚風輕輕地從我們面前吹來，將申雪慧的頭髮一根根地輕拂了起來，剛剛好飄進我的襯衫領口裡。
我的臉紅一直蔓延到耳根，心裡猶如小鹿亂撞。然而我此時的心亂並非源自於我懷中的這個叫做申雪慧的女孩，而是因為另外兩個女孩子。
一個是吵著想要坐在我的腳踏車前面的阿嬌，那個為了想要躲進我的懷裡而妄圖用扳手砸爛我的後車座的女孩子。此刻，我竟然能夠深刻地了解她的心情了。那種女孩坐在車子前面，男孩用懷抱將女孩緊緊圍住的感覺，是所有戀人所嚮往的。
莫名的，我突然有了一種背叛感。現在，我竟然多麼希望坐在前面的是阿嬌，同時我又是那麼害怕被阿嬌知道這一切。如果她知道我的車子前面載著另一個女孩，她一定非常傷心……
可惡啊！安陽一，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呢？那個叫做阿嬌的女孩子到底在你的心裡算什麼呢？你自己清楚么……
另一個在此時擾亂我的心思的女孩子叫做莫雪琪——那是一個四年來我一直不願意提起的名字……
"雪琪！快過來！你看那些人在幹什麼？"我轉過頭，朝身後正在買冰淇淋的雪琪壞壞地眨了眨眼。
那年我12歲，雪琪13歲半。我們一放學便跑到了學校不遠處的戀人海灘，裝成一對小大人的樣子，手拉著手，在海邊散步。
仲夏的午後陽光放肆地照在沙灘上，和我們的身上，炙熱的，卻也火熱得可愛。
"安陽一！叫雪琪姐姐！聽到了沒有？"雪琪嘟著嘴，舉著兩個香草冰淇淋回到了我的身邊，還"凶凶地"瞪了我一眼。
"哈，早晚都是我的老婆，難道還要叫老婆姐姐么？"我壞壞地說道。
雪琪的臉紅了，氣呼呼地把一個冰淇淋塞到了我的手上，哼了一聲，轉過身不理我了。
我大笑了起來，咬了一口甜甜的冰淇淋，調皮地拉起雪琪的小辮子。
"安陽一！別討厭了好么？快放手！"
我沒有理會雪琪命令一樣的語氣，而是快活地指著不遠處一對坐在沙灘上的情侶，讓雪琪看過去。
"呵呵，雪琪，你看他們在做什麼？"
雪琪的臉更紅了，似乎比天上的大太陽還要燙："陽一！你這個小子真是太可惡了！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看的！"她的嘴裡在怨我，可是眼神中卻是那麼的好奇和渴望。
是的，不遠處的那對情侶正在接吻，甜蜜極了。而那個時候的我和雪琪，缺少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初吻了。
"嘿嘿，好像蠻好玩的樣子哦！"我調皮地說道，還偷偷地觀察雪琪的反應。
"好玩？這有什麼好玩的！"雪琪不以為然地說，眼睛卻遲遲不願離開那甜蜜的景象，"不知道他們這個樣子有什麼意思！"
我笑了起來，總覺得雪琪的語氣似乎酸溜溜的，不過真的很可愛。
"是啊，到底有什麼意思呢？"我故意裝傻，"要不我們試驗一下怎麼樣——哎喲！"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雪琪的拳頭就已經狠狠地種在了我的腦袋上。
"安陽一！你才幾歲！？怎麼會想要做這種事情？我對你真是失望！"
"嗯？失望？憑什麼啊！我又沒有要做什麼壞事！"我一邊大聲地抱怨，一邊委屈地揉著腦袋。
雪琪也不說話了，氣呼呼地轉過了頭，不再理我。
我有點不甘心！沒吻到雪琪就算了，誰想還被她臭罵了一頓！手裡的冰淇淋已經在火熱的太陽下開始溶化了，粘粘地滴在我的手上，好不舒服。就像我此時的心情一樣。
我發現雪琪還在一旁生我的氣，一邊舔著雪白的冰淇淋，一邊時不時轉過頭瞪我一眼。
一個調皮的壞主意突然從我的心裡冒了出來。我壞笑了一聲，樂呵呵地繞到了雪琪的面前。
"安陽一，你要幹什麼？"雪琪謹慎地盯著我，"嚴肅"地質問道。
"呵呵，雪琪，你說冰淇淋會接吻么？"
"嗯？你說什麼？？"雪琪好奇地看著我，眼睛睜得圓圓的。她那傻乎乎的可愛模樣，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就在雪琪走神的一瞬間，我趁其不備將頭伸了過去，輕輕地吻在了雪白的冰淇淋上，濃濃的奶油粘在了我發燙的嘴唇上，那甜蜜可愛的滋味瞬間蔓延了我的全身。
"哈！我吻過了雪琪-吻-過的冰淇淋，那是不是就算吻到雪琪了呢？？"
"安、陽、一！你這個大壞蛋！！"知道上了當的雪琪瞬間紅了臉，掄起小拳頭朝我沖了過來。只是，無論她有多"生氣"，都沒有捨得把手裡那個會接吻的冰淇淋丟掉……
3
"雪琪……"想著想著，雪琪的名字竟然不自覺地從我的嘴裡溜了出來……
"叫我么？"從身後傳來了一個好聽但略顯冷漠的女聲，將我從回憶的玻璃瓶里抽離了出來。
"嗯？"隨便應和了一聲，卻發現我們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公寓門前。
"再說一遍，我叫雪慧，申雪慧。"她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掙脫了我的"懷抱"，從車子上下來了，之後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自若地走上前打開了我的公寓大門。
我正在咋舌，搞不懂她什麼時候"偷"了我的鑰匙，這時，申雪慧突然轉過頭，用深沉的眼神望著我，低聲地說道："用不了不久，你就會記住我的名字，像刀子刻進心裡一樣深刻。"
說完，她如幽靈般詭異地笑了笑，轉身進了門。
那笑容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讓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申雪慧已經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這讓我猛然間無法確認剛剛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女孩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生活將會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所改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奇怪了，那麼接下來，不知道又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死神還是救世主？"
夜修其的話再次回蕩在我的身後。我暗暗低吟："死神"來了……
4
"二樓正對著門口的是我的卧室，平時絕對不可隨便入內，否則立刻取消你入住我家的資格！哪怕你是申澤的老媽都不可以！"我把申雪慧的箱子放到了客廳中央，之後便開始嚴肅地給這個既陌生又有點莫名熟悉的女孩子介紹入住須知，"我的隔壁原來就是你表哥的房間，現在就讓給你住了。只是裡面沒有單獨的衛生間，如果要洗澡的話就用一樓的浴室，記住一定要鎖緊門！"
雖然笑容中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不過申雪慧還是提著手袋，禮貌地站在我的面前一直面帶微微涼意地微笑著聽我講話。
可能是因為模樣的原因，第一眼見到她我就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攪得心神不寧。說不清楚是反感還是吸引，對於申雪慧的一切，我都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好奇。
然而我的語氣並不溫和。因為她那高傲中略帶冷漠的笑容實在不是很討好。
"哦，對了。一樓左手邊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也有人住，是我的朋友，花與幽。他……"
"啪嗒"一聲，就在我提到幽的一瞬間，申雪慧的手提袋掉到了地上。
"喂！你這丫頭沒事吧？"
"對不起。"她故作從容地低頭撿起了手袋，但儘管如此，我還是發覺申雪慧的眼神中有一些異樣。好像，有點泛紅。
嗯？難道是這個丫頭這麼快就想家了么？還是我剛剛的語氣不夠溫柔？？女孩子還真是性情多變，頭疼！
我咳嗽了一聲，故意將語氣緩和，接著說道："花與幽那小子似乎不會對你的生活有太大影響，因為他每天24小時有20小時在睡覺。換句話說，我也不能保證你住在這裡的這些天是否能夠見到他。不過他……"
"你在說我么。"
真是不給我面子！我的話音還未落，花與幽那個神出鬼沒的臭小子竟然突然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凌亂的頭髮和休閑T恤明顯表示那個傢伙是剛剛睡醒，他挑起倦怠的目光看了一眼申雪慧，之後便把人家當成透明人一樣，開始視而不見，徑直朝冰箱走去。
呃……也不能說幽那個小子沒有禮貌，實在是他從來都不敢和陌生的女孩子講話，基本上初次見面的人都會覺得這個傢伙有點高傲，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那小子就是幽，可能你表哥跟你提過吧。他……"我剛想在申雪慧面前為我這個性格古怪的兄弟說幾句好話，誰想，當我再次抬頭看到申雪慧眼睛時，不禁大吃了一驚。
5
"喂！你……"
可惡！這到底是怎麼了？！
只見申雪慧的兩隻眼睛紅紅的，臉上，毫無預兆地頃刻間布滿了淚水。她漂亮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而兩隻握著手提袋的手竟然攥得緊緊的。
我被這丫頭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驚慌失措，一時間慌了手腳。要知道，我安陽一可是最怕女生流眼淚，哪怕只有一滴，都能讓我不知所措。
"你這丫頭，喂……你真的沒事吧？！"我緊張地站了起來，見她的眼淚越流越凶，急得兩隻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申雪慧還是直直地站在那裡，任憑眼淚如何在臉上肆意，她的表情仍舊是那麼冰冷。
"流淚對女孩子的皮膚不好。"
幽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罐可樂，緩緩地來到申雪慧的身邊，像變魔術一樣抽出一片雪白的紙巾放在了申雪慧的面前。
申雪慧有點吃驚，但還是利落地接過了幽遞過來的面巾紙，輕輕地點了點頭，之後，頭也不回地朝二樓我安排給她的房間走去。
我驚訝地望著那丫頭的背影，半天說不出話。
"真是個古怪的丫頭，想不到申澤還有這樣一個表妹……"我一邊搖頭，一邊暗自感嘆。
"她是申澤的表妹？"聽到我的自言自語，正要回房間的幽停了下來，轉身問我。
"就是啦，一點都不像，是吧？"我無奈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而且還要在我們這裡住上一個月呢！"
"一個月。"
"對，一個月。和你一樣，不交房租。"
幽抬起四分之三的眼皮瞧了我一眼，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一樣，打了一個呵欠，轉身走掉了。
"暈倒！這是什麼人嘛！"
我"哼"了一聲，也拽拽地上樓去了。
這個晚上，同樣夠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