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長大
用笑容成功地阻止了美麗的秘書小姐，月璃硬撐著絕望的笑容走進了電梯，還好，一個人也沒有。
因為，這是總裁專用的電梯，現在除了她，不會有別人。
全身的力氣突然一下子消失了，笑容被淚水取代，無聲的抽泣的淚水，比什麼都更加地悲傷。
淚水彷彿珍珠，一顆顆地掉到了地上，滾落，散開……
月璃蹲著，抱著自己的身子，把自己蜷縮起來，像個無助的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懲罰她？
哥哥，雪野……
她最愛的人，最最在乎的人，為什麼……
眼淚不停地掉下來，淹沒了她的全部思緒。
那一刻，她只記得淚水。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一樓，輕微的聲音提醒著哭泣的美麗少女，她已經離開了那個傷心的地方。
不可以，不可以這麼哭著走出去。
月璃慢慢地站了起來，輕輕地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努力地朝著自己露出一個微笑，雖然，笑得比哭泣還要難看。
「我不可以哭，至少，不可以在這裡哭著走出去……」月璃輕輕地對自己說，不可以。輸在這裡，她不甘心。
努力地笑著，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月璃在打開電梯的時候開始慶幸，這座專用的電梯是乘坐的人開門才會打開的那種類型，不然的話，她真的怕自己無法控制在眾人面前落淚。
她是月璃，歐陽月璃，她怎麼可以這樣服輸？
緊緊地咬著嘴唇，月璃露出了一抹讓人心馳目眩的微笑，那是專屬於驕傲的公主的。
微笑著，不哭，抬頭挺胸，月璃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歐陽集團的大門，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起來。
她要逃跑，逃離這個讓她痛苦到窒息的地方。
這個世界到處都是謊言，而她，處在謊言的最中央。
溫柔的哥哥，謙和的雪野，她的城堡，不過都是謊言。
被欺騙的痛苦，記憶里的心傷，親眼目睹的陷阱，她，原來不過是一顆棋子，被耍得團團轉。
輕輕地閉上眼睛，月璃纖長的睫毛在輕輕地打顫，彷彿翩飛的蝴蝶一般。
站在車來人往的馬路上，看著紛繁熱鬧的城市，還有轉身可見的高聳的歐陽集團的大樓，想著歐陽西辰親切溫柔的笑容，雪野天使般的美麗容顏，歐陽月璃突然覺得，自己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夢一樣。
此刻，夢醒了，何去何從？
「我……該去哪裡？」哪裡，才是她的家？
月璃低低地輕喃，心頭，一片迷濛。
心，迷路了；眼睛，還能看到路嗎？
那個曾讓她幸福得如同高貴的公主的美麗宅院，此刻在月璃心裡，不過是可怕的魔獸。她，不想再回去了。
心裡，緊緊地抽痛著。雪野，雪野，你不是說過你相信我嗎？你不是說過你愛我嗎？
為什麼，對你來說，放棄報仇是那麼的難？
就算，不可以，為什麼還要騙我？
我寧願你告訴我，你的真心，也不要用虛偽來欺騙我。
淚水，潸然而下，月璃瘦弱的身子輕輕地抖動著。到了現在，當她親耳聽見他們所說的話，要她如何再一次地去相信，他們可以給她幸福呢？
幸福，抓不住，甚至看不見。
當她以為自己看見了，伸手上前，卻發現自己的眼前，不過是海市蜃樓，一切，都是假的。
哥哥，為什麼……
雪野，為什麼……
心臟的部位痛得如同有一把鈍了的刀子在慢慢地攪動一樣。月璃捂著自己的心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往前走。至少，她不想再看見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美麗的櫻都，隱藏著的是深深的醜陋。
她，厭了，也倦了！
再也不想看見，再也不想聽見！
厭倦的情緒如同毒藥一樣席捲而來，充斥著她的心口，逃離的衝動讓月璃快步地跑了起來！
然後，等她停下來的時候，她看見自己停在公交巴士站。
一個，曾經她永遠不會涉足的地方。
要去哪？
可以去哪？
哪裡才是她的家？
月璃突然覺得自己心痛得無法自拔，世界這麼大，她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原來，她不屬於任何地方，也不屬於任何人。所以，她沒有幸福的資格，所以，她總是跟幸福擦身而過……
原來，早就註定，她不過是孤獨的一個人。
哥哥，歐陽家，涼宮雪野，不過是幸福的煙幕，而她因為太想要得到幸福，所以傷得一敗塗地。
風輕輕地吹來，櫻花墜落，即使在這裡，也有櫻花啊。
月璃目不轉睛地看著飛舞的櫻花，它們是不是因為找不到家，所以才會隨著風到處地漂泊呢？
可是，花最後會落到泥土裡，那裡是落花的歸宿。
她呢？
她歐陽月璃，最終的歸屬是哪裡？
月璃輕輕地閉上了美麗的大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眼，毅然走了進去。
既然沒有屬於她的地方，那麼，去哪裡都無所謂了吧……
那就，去一個讓自己可以好好地、放肆地發泄的地方吧。
比如，記憶中遙遠的那片蔚藍的大海！
買票，上車，毫不猶豫。
當巴士的車輪輕輕地轉動，發動機帶動著車子往前開去，慢慢地離開這個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的時候，月璃輕輕地一嘆。
然後，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月璃不想再計較自己的所謂形象，軟軟地倒在靠椅上。硬硬的，不舒服，和哥哥的車子比起來，這裡簡陋得可怕，可是，也許這才是真正屬於她的。
哥哥……
月璃的心思飄到了那個美麗的男人身上，成熟穩重而又能幹英俊的歐陽西辰，她曾以為會是自己的王子，可是他，放棄了她，不要她。
雪野，那個美麗如妖精一般的男孩，用溫柔征服了她的心，蠱惑了她，可是在她無助地依靠他，慢慢地愛上他的時候，他卻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狠狠地推開。
她遇到了這個世界上最讓她動心的兩個男人，可是，卻沒有屬於她的王子。
最終，幸福如同鏡花水月，來得快，去得也飛快……
月璃露出了一個如夢如幻的笑容，美麗的，朦朧的，帶著絲絲的淚光的笑容。
不記得多久，車子停了，天已經全黑，滿天的星斗閃耀著，調皮地發著它們的光芒。
下了車，月璃幾乎聽到了大海的聲音，聞到了汪洋大海的氣息。原來這裡，離海是那麼的近。
慢慢地離開車站，月璃沒有覺得餓。她看到了美麗的大海，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海灘，海水，還有慢慢飛走的海鷗……
這裡，沒有櫻都的繁華，沒有涼宮家的古典，沒有歐陽家的華麗，可是這裡，在此時此刻，卻是屬於她的。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過沙灘，慢慢地踏進海水裡，用心感受著海水的冰涼。
天氣已經有了熱的感覺了，夏天正在來臨，可是這裡，依然是一片清涼。
月璃退了幾步，坐在沙灘上。天色已晚，此刻的海灘上除了她，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天地，彷彿在那一刻，只屬於她一個人。
沒有了歐陽西辰，沒有了涼宮雪野，沒有了那些想要忘卻的記憶，忘記了之前目睹的一切……
「……」月璃開始低低的抽泣起來，然後越來越大聲，哭得歇斯底里，不能自己。
彷彿要把所有的痛和苦，都通過淚水宣洩出去。
儘管，淚水不能帶走現實，可是可以帶走心痛。
在她那麼相信他們的時候，她最愛的人，卻一起設計了美麗的陷阱，讓她不知不覺地往下跳。
野心，就那麼重要嗎？
重要到可以毫不在意地傷害她？
那麼，他們口口聲聲的感情，又算什麼？
月璃哭得不能自己，心痛得無法抑止。
哭吧，哭吧，沒有人會聽見，也沒有人會知道。那麼，就這樣哭吧，一個人，孤單地哭泣……
「小姐，你不能進去！」什麼時候，突然傳來了焦急的聲音。
月璃一驚，來不及擦乾淚水，倏爾轉頭。原來，並不是在說她。
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子似乎和一個男人在爭執著什麼，男人的打扮看起來似乎像是保安。
「安啦安啦，我又不是去自殺，我只是想在海邊看看星星嘛。保安大哥，放我進去吧。」女子調皮地笑笑，然後目光突然轉向了月璃，「你看裡面都有人呢！」說著闖過保安，快樂地朝著月璃跑了過去。
月璃吃了一驚，淚流滿面的樣子毫無保留地落入了女子的眼裡，這還是她第一次那麼毫無防備地被人發現自己的傷心。
不，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雪野他……
想到雪野，月璃的心又是狠狠地一痛。
不能再想了，他是個騙子，大騙子！可是為什麼她這麼想了，還是會那麼心痛？
月璃狼狽地轉過頭，不去看好奇地走過來的女子。
「你，在哭？」女子遲疑地看著狼狽轉頭逃避的月璃，慢慢地說出口。
「不用你管！」有被人看穿的難堪，月璃的眼淚卻不合作地拚命滑落。
「可是，我的格言就是，不能放下哭泣的女孩子不管啊。」女子毫不在意月璃的冷淡，然後在月璃的身邊坐了下來，非常大膽地伸手，轉過了月璃的臉。
月璃受到驚嚇的、淚流滿面的容顏毫無保留地落在女子的眼睛里。
可是，來不及生氣，卻在發現女子的身份時，生氣，轉成了驚訝。
是她？
「你……」
「你……」
兩人同時震驚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地說了出來。
「你，是歐陽月璃？」女子遲疑了一下，肯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月璃僵了一下，難堪地垂下了頭，歐陽月璃，從來都是理智驕傲的，可是現在的歐陽月璃呢？
喪家之犬！
月璃的腦海里浮現了這麼四個字，心痛得不能剋制。
「要不知道你很難，幸福的公主殿下。可是顯然外界的傳言還是有出入的，如果你真的幸福，也不會在這裡哭得好像一個孩子。」女子搖搖頭，輕輕地嘆氣。
「你……」這個人，可以輕易地看破她的心思，月璃咬了咬嘴唇，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別你呀你的，叫我秦清吧。剛才你的眼神表示你認得我，對不對？」秦清聳聳肩，「我和你一樣，如果要人不知道，還真的很難。」
「為什麼……」月璃喃喃地看著雲淡風清的秦清，目光帶著不信，不解，疑惑，還有迷茫。
秦清，就是那個為愛而傷，卻笑得淡然漂泊地離開了演藝圈的女子。明明被傷得遍體鱗傷，她卻瀟洒地消失；明明那個傷害她的男人悔不當初，她卻毫不留戀。她，怎麼做到的？
「為什麼？什麼為什麼？」秦清愣了愣，然後露出一個明了的笑容，「哈，你說那個啊，想通了，自然就可以放下來。」然後，她舒服地躺了下來，把自己整個陷進溫柔的沙灘上。
「好舒服啊……」秦清輕輕的囈語，她的表情，看不到一絲的沮喪和悲哀。
可是明明，之前的她，遭受了人生中最最大的痛苦，她，到底怎麼做到的？
想通？怎麼想通？
月璃忘了怎麼哭泣，最後一滴淚水，停在發紅的眼眶。
然後，她也學著秦清，躺了下來。
海水輕輕地拍打著沙灘，還有遠處的礁石。夜，很安靜，只有月亮柔和的光芒照射著大地。月光印著淚光，讓月璃的臉，閃閃地發光。
「不哭了？」
「不想哭了。」月璃輕輕地搖了搖頭。
「的確不該哭，要訂婚的女人是幸福的，該笑。」秦清輕笑。
「我笑不出來。」月璃低低地說，臉上的表情出奇地柔和，「我最愛的哥哥為了他的事業王國，把我賣了。」
「歐陽西辰么？唔，他的確是個事業心很重的男人，可是，你和那個涼宮雪野並不是毫無感情吧。」
「毫無感情？」月璃輕輕地笑了，迷離，「如果是毫無感情就好了。我很奇怪啊，我愛哥哥，所以我恨哥哥這麼對我；可是，我也愛雪野，但我卻……」
「的確奇怪，既然愛他，就嫁啊。原因很重要嗎？形式很重要嗎？相愛才重要。」
「不，不重要。秦清，你不懂，我和哥哥，還有雪野……」從來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往事，那錯綜複雜的愛情心事，那些隱諱的秘密，在這個奇異相逢的夜晚，從月璃的口中慢慢地流淌出來。
長長地訴說，有笑有淚，有溫柔的甜蜜，理解的幸福，擁抱的甜美，親吻的美妙；也有被拒絕的心碎，被利用的傷痛，被背叛的絕望……
淚與笑，伴著美麗的月光，還有美麗的精靈，鹹鹹的海風，最後一起消失在月璃的嘴角，只留下淡淡的一個微笑。
痛苦的淚水，都被鹹鹹的海風吹走，被海浪捲走，剩下的，似乎只有甜甜的感覺。
良久，沉默。
「說完了？」
「說完了。」月璃淡淡地笑了，竟然，不想再哭。甚至，連心碎的心情，也被慢慢地癒合了。
「還想哭嗎？還覺得自己是一點錯都沒有嗎？還覺得，他們根本不愛你嗎？」秦清淺淺地笑。
月璃也笑了，月光印著她美麗的容顏，如同海之女神一樣，朦朧，高貴。
「突然覺得自己好傻啊。」月璃輕輕地嘆息，「秦清，我是個傻瓜對不對？」
「現在知道還不算晚，月璃。」秦清搖搖頭。
「我是不是很壞？」月璃仰起頭看著溫柔的月亮，「我愛西辰，因為他是那個帶我離開地獄的男人，寵著我，愛著我，給了我最最需要的親情和溫暖，所以我愛上他了，不可自拔地愛上，貪得無厭地要求更多更多。」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愛上他啊。」秦清笑了，「那麼優秀的男人，不愛上很難吧。」
「是啊，他太好，太優秀了。」月璃回憶起歐陽西辰的溫柔，淺淺地露出一個笑容，有點苦澀，也有點幸福，「我知道我對西辰哥的感情，是親情，可是，他不能否認我對他的感情，也有愛情。那麼殘忍地拒絕我，我真的無法接受。如果做不到，為什麼要對我承諾？他難道不知道嗎，他的承諾讓我無法自拔，我陷得越來越深？」
一滴淚，落了下來，被海浪的聲音掩蓋。
「可是，你遇到了涼宮雪野，並愛上了他不是嗎？」秦清笑了笑，「你看，老天很公平啊。」
「可是，我不愛雪野，至少，一開始，我並不愛他。」月璃苦笑了一下，「很奇怪，雖然雪野長得那麼像哥哥，可是我從來沒有把他們弄混過，我分得很清楚，哥哥和雪野，是不一樣的。」
「那是因為在你心裡，那個涼宮雪野是不一樣的，否則，你不會愛上他。」
「是，也許是這樣吧。可是一開始的我，並不知道，也不願意承認。」月璃搖了搖頭，回憶起雪野水晶般美麗的笑容，溫柔的笑靨，還有溫暖的懷抱和呵護，心裡，不由得感受到一絲的溫暖。
「所以，你是在煩惱什麼呢？歐陽月璃，你愛涼宮雪野，涼宮雪野也愛你，即使這次的訂婚並不是你希望的，但是和他在一起，難道不是你的希望嗎？」秦清問得犀利，「還是說，你依然覺得歐陽西辰才是你要的那個人呢？」
「我不知道。」月璃搖搖頭，茫然，「我想和雪野在一起，可是不是這種方式，我受不了被他利用和欺騙。他竟然和哥哥一起來利用我，欺騙我，我……」聲音開始哽咽。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月璃。」秦清忽然站了起來，把月璃拉了起來，兩人的目光對著彼此。
「月璃，你希望得到的，是一份全心全意的感情，沒有任何雜質摻雜其中，對不對？」
「我……」月璃垂下頭，搖頭，然後點頭。
「也許，是吧。不不，是的，我無法忍受，我只是附帶的利潤而已。我愛他，所以我要做他的全部，而不是……」月璃的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堅定的光芒。
「可是，月璃，你有沒有想過，你愛歐陽西辰，可是你會為了歐陽西辰而放棄涼宮雪野嗎？」
「我……」如果哥哥可以為了我放棄歐陽集團的利益，我可以……月璃很想這麼說，可是她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說出口。
對著秦清雪亮的眼睛，她說不出來，無法欺騙自己。如果不能再見雪野，不能再擁有他的溫柔，她就心痛得彷彿就會死去。她不能，她做不到。
涼宮雪野，這個有著如天使一般面孔的男孩，用他的溫柔一步一步地蠶食了她的心，讓她中了毒，從此依戀他的溫柔，無法戒掉。
月璃慘白了臉，似乎想到了什麼，愣愣地看著秦清。可是秦清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溫柔。笑著。
「你回答不出來，說明你在猶豫，對不對？」
「我……」
「好，我換個問題。涼宮雪野丟下你的時候，他說，等你忘記歐陽西辰的時候，他會去接你，也就是說，他對你勢在必得，不會放棄。」秦清說，「那麼，如果要你忘記對歐陽西辰的眷念，毫不猶豫地走進涼宮雪野的懷抱，你又做得到嗎？」
一點，都不給月璃逃避的餘地。
「我……我……」月璃想要逃，可是卻被秦清牢牢地扣住了肩膀。她的眼睛四處地張望著，卻無法回答秦清的問題。
忘記哥哥，選擇雪野？
可以嗎？她做得到嗎？
不，沒有辦法！
想到安安在歐陽西辰的懷裡嫵媚地笑，她就想將那個女人從哥哥的懷裡推開；想到以後不能獨佔歐陽西辰的溫柔，她就覺得自己會瘋掉……
她，根本做不到……
她，真的是個好自私，好自私的女人，想要獨佔全部，可是卻不肯付出自己的全部。原來，一切的悲傷與痛苦，她，何嘗不是自作自受？
心裡一陣涼，月璃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面對現實，原來，是那麼地痛苦啊！難怪，之前的她，總是想要逃避。
為什麼要告訴她？為什麼要提醒她？為什麼，要讓她知道一切？
如果可以不知道，她就可以繼續心安理得地享受哥哥和雪野的溫柔，牢牢地、自私地、緊緊地抓著，不放手。
可是，現在……
淚水，再次無聲地滑落，月璃的心，通透，卻疼痛起來。
「你明白了對不對？」秦清輕輕地嘆息，「你無法給他們全部，卻要求他們的全部，不是很自私嗎？雖然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可是，如果你可以自己退一步，就會少掉很多很多的悲傷和淚水，不是嗎？歐陽月璃，其實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福。」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月璃睜開眼睛，笑了起來，笑得淚水紛飛，好像帶淚的天使，在月光下飛舞。
「可是，即使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很幸福，可是我卻無法停止去要求。我習慣去擁有全部，去佔據全部，所以，我無法忍受哥哥對其他人溫柔，我無法承受雪野的欺騙。我愛他們，所以我無法不自私。」
「可是，我真的錯了。哥哥有哥哥的人生，而我也有我的。我愛他，我應該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的野心，可是我卻在逃避這些；正如我愛雪野，我也該明白，雪野他的心情。可是我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聽，不去看，我……我……」
月璃的聲音，再度哽咽。
「可是，他們可以告訴我啊。告訴我為什麼，告訴我真相；告訴我，他們無法放棄他們所追求的東西。為什麼要這麼瞞著我呢？我會心痛，我會難過，我……」
「如果告訴你，你會接受他們的安排嗎？」
「我……」
「你也不知道，對不對？現在的你即使感情上可以去理解，你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做得到去選擇，去放棄嗎？你做不到，月璃，所以，不要自欺欺人了。」
「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我沒有……」少女終於忍不住吼了起來！
秦清不為所動，「你有！」斬釘截鐵，毫不留情。
「你想要獨佔兩個人的全部，卻無法全部地付出自己。歐陽月璃，你痛苦的根源在於你自己的心，而不是那兩個男人的欺騙和利用。而且，他們真的有利用你嗎？」
「有……他們……他們……」月璃的聲音低了下去，有些嘶啞。
「到現在還要嘴硬，歐陽月璃，有些事情承認了會比較好的。」
「承認？那麼你不是承認你愛那個男人嗎？為什麼要走得這麼瀟洒？」月璃似乎終於找到了反擊的話題，毫不在乎這會傷人，狠狠地反擊。
可是，秦清並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一笑。
然後，她說，正因為愛，所以才要放手，她不能以現在這種心情去接受他。否則，她會愛恨交織，傷害他，也傷害自己。
月璃一震，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嗎？
她現在做的，不是也一樣？無法放棄，所以緊緊地扣著，結果，大家都是傷痕纍纍。可是她，只看到自己的傷，卻沒有想到，西辰和雪野，也會受傷的。
她，真的好自私，好自私。
可是即使這樣，歐陽西辰和涼宮雪野，還是那麼溫柔地在她身邊，守護著，不離不棄。
現在，她就這麼消失了，不見了，不知道在家裡的歐陽西辰和涼宮雪野，會急成什麼樣子。
他們一定擔心死了吧，找不到她，看不到她，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每次，都這樣，她總是選擇消失，完全沒有考慮哥哥和雪野的心情。
她怎麼可以繼續這樣自私？
她，怎麼可以？
臉色，越來越蒼白，月璃深深地把自己蜷縮起來。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開始長大了。
原來長大，需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長大；如果可以，她真想不要遇到涼宮雪野；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永遠都是那個小女孩，在歐陽西辰的懷裡撒嬌。
因為那樣，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有歐陽西辰的全部感情。
而不像現在，痛苦地掙扎。
西辰，雪野……
兩張同樣傾城傾國的容顏在月璃的面前交替，反覆，讓月璃的心，緊緊地縮著，痛著。
「月璃，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歐陽西辰將你推進涼宮雪野的懷抱，並不只是因為他的野心，也是因為他確實愛你，早就明白你對他的感情，不過是親情和佔有慾作祟，而他相信涼宮雪野才是適合你的人，而且你無法否認你愛涼宮雪野吧。」
「會……是這樣嗎？」月璃震了震，直起身子，看著秦清。現在，她彷彿迷路的孩子，需要一個領路的人，才能找到家的方向。
「為什麼不會呢？月璃，你捫心自問，如果當初帶你離開孤兒院的人不是歐陽西辰，你還會愛上他嗎？答案很值得懷疑吧。從一開始，你對歐陽西辰的感情就是複雜的，而歐陽西辰正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才會總是拒絕你的愛情。否則，我想不出，有男人會拒絕你。」秦清說。
「是嗎？」月璃的眼睛有著迷茫，她看著隨風擺動的波浪，藍藍的海水，心裡開始漸漸地清澈起來，她的眼睛漸漸地開始透明，深邃，彷彿美麗的湖水，閃閃發光。
「是不是答案在你心裡？歐陽月璃，你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我明白，只是……」只是很多時候，她不願意明白而已。
可是事到如今，她，還能逃避嗎？
秦清聰明地沒有去點破月璃心裡的猶豫。
她知道，她還需要時間，去接受，去面對，去消化。
面對現實，是很難的，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輕易地做到。
更何況是歐陽月璃，一個自我封閉了那麼長時間的美麗少女呢？
「而涼宮雪野的目的，我想其實也很清楚。」
「雪野？他……」月璃的眼睛閃了閃，剛才的透明已經不見，焦急，不信，渴望，還有隱隱的不安，全在那雙美麗的眼睛里閃現。
月璃，根本就是一副戀愛的表情，只是她自己，卻不知道。
秦清嘆了口氣，「我想，他只是必須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果一件事情你策劃了許多年，苦心經營了很多年，眼看成功的果實近在咫尺，你怎麼能夠讓自己去放棄？如果不實現它，放棄它，那麼就是不去了斷它罷了。只有實現了，才能放下。只有等涼宮雪野真正地實現了報仇的渴望，他才能真正地安下心來，如你所希望的一樣，完完整整地去愛你。月璃，正因為他是愛你的，他才那麼執著地要去完成他的夢。」
顯然，美麗的少女被深深地震動了。
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會是這樣！
作繭自縛的人，庸人自擾的人，原來全部是她自己。
「可是……我可以這樣去相信嗎？」
「我不知道，月璃，可是你至少可以去思考，去想，去問，去明白。因為沒有人剝奪你這個權利，不是嗎？」
「是……」月璃輕輕地點了點頭。
是啊，為什麼，不去問？
她該去問的。
儘管，現在的她，幾乎完全可以明白，這個答案到底是什麼。
歐陽西辰是愛她的，所以，他不願意自私地去留住自己。
雪野是愛她的，所以，他在等，自己可以全心全意去愛的那一天。
原來，哥哥和雪野，都在那麼努力。只有她，在這裡自尋煩惱。
「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啊……」抬頭，月璃的心經過淚水的洗滌，終於恢復了清澈透明。心透明了，眼睛，也是發亮的。
「的確很傻！」秦清點點頭，「想通就好，不過……」秦清頑皮地笑了起來。
「不過什麼？」月璃也笑了。
「也不用把他們想得太偉大，把自己想得太小人啊。要是他們真的沒有私心，怎麼就不能放棄自己的野心去追逐愛情呢？所以啊……」
「所以，人就是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做到、無法放棄的事情。」月璃打斷了秦清，輕輕地說。
「呵，不簡單，終於想通了嗎？」
「想通了啊，想通了。」月璃輕輕地點頭，露出一抹美麗至極的微笑，涼爽的海風吹拂過月璃的臉，吹動她長長的頭髮。髮絲飛舞著，飄動著，彷彿，是美麗的蝴蝶，在尋找她的方向。
「雪野是愛我的，只是，在愛我的同時，他無法放棄報仇；哥哥是愛我的，只是他也無法放棄他的野心。而我……」月璃輕輕地回眸，眼波流轉，「愛哥哥，也愛雪野，也是一個大混蛋。」
「哈哈……」秦清笑了起來，「說得沒錯，可是……」她的笑聲低了起來，「可是啊，不要太責怪自己，遇到這樣兩個人，要你不愛也很難吧。」
「也許吧。」月璃輕輕地點了點頭，站起來，拍掉身上的沙子，輕輕地轉身，「走吧，我現在又困又餓，我們先找個地方大吃一頓，然後好好地睡一覺。」
「你不回去嗎？」
「你不是也不回去嗎？」月璃輕輕地笑了起來，自信而又勇敢。從前的那個歐陽月璃，回來了。
「我不一樣。」秦清淺笑，「我已經不會回去了，可是你不一樣，月璃。」
「我知道。」月璃點點頭，「可是我不想這樣回去。難得出來了，又沒有被哥哥和雪野找到，我就當作最後的放肆吧。然後回去，做我該做的事情。」她的目光，深遠，而又堅定。
「也許現在，他們擔心得都要瘋掉了。」
「那就瘋吧，這樣大家公平了。」月璃淺淺地一笑，「反正，這也是最後一次任性了，不是嗎？」
以後如果要離開，她再不會用這種方式了。
折磨自己，也折磨自己深愛的人，那種感覺，一點都不好。
與其互相折磨，不如……
月璃深深地吸了口氣，燦爛地微笑，在月光的輝映下，美得如同女神降臨。
是該，好好地做個決定了；是該，了斷了……
因為愛，深深地愛，所以她，至少應該幫助哥哥和雪野，完成他們的心愿。因為愛，深深地愛，所以讓他們得到滿足，她，也會很滿足。
即使，她在這個時候，已經為自己選擇好了未來的道路。
可是，還不到她歐陽月璃消失的時候。
她，得回去。
「謝謝你，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當第二天傍晚，月璃離開美麗的大海，買了車票決定回到櫻都的時候，她輕輕地、真誠地對著秦清道謝。
如果不是她，她可能還是想不通，還在繼續作繭自縛。
「你真的不回去了嗎？」這個善良美麗的女子，真的要這樣自我放逐嗎？
秦清搖搖頭，微笑，「決定了就回去吧，我想你的心已經找到了你的方向。而我的心，還在迷路。」
「總有一天你會找到回家的路的。」月璃不再勉強，飄然離去。
此時此刻，她已經掌握了自己的未來，心，已經不再迷茫。
回去，回到櫻都，回到深愛的人身邊，然後……
月璃的唇邊露出了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容。
車子開始顫抖，車輪開始轉動，然後帶著月璃回到了那個她曾經逃離兩天的美麗城市。
城市依然那麼美麗，那麼繁忙，並不曾因為有誰的離去而稍稍地停滯……
「謝謝你，秦清。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在自己的夢裡迷失，你也一定會找到你的幸福的。謝謝你，讓我的心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月璃輕輕地撫摸著報紙，報紙上，秦清笑得自由自在。
月璃走到梳妝鏡前，散開了美麗的長發。鏡子里的她，美麗成熟，自信而又婉約。
她，長大了，真正的歐陽月璃回來了。
從此，她要自己掌握人生。
打開抽屜，拿出精緻的鋼筆和粉色的信箋，月璃輕輕地寫著什麼，時而淡淡地微笑，時而輕輕地皺眉……
當月亮爬上了月璃的窗，夜色沉沉的時候，月璃放下了寫滿字的紙，收起，放回。
然後帶著輕柔的笑容，關燈，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