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
第17章(3)
如果沒有趙玫,那麼一個人的敵意就會換成一個群體的敵意。像開閘,或者決堤,詆毀謠言從四面八方湧來,不要幻想它掀不起大浪。
黎靜穎悶不吭聲。她看著夏樹的眼睛,肩膀有點無力地下沉。
「算了,」夏樹長吁一口氣,「聰明、溫柔、冷靜,無論對什麼人都心平氣和優雅得體,絕對的公主氣質,就是黎靜穎。你還是繼續做你的公主吧。我傾覆的世界我來負責擺正它,你閃開點就好。」
[八]
擺正傾覆的世界?
夏樹的第一步指的是找出送歌事件的始作俑者,使用即時有效的直接手段還以沉重打擊。
上午第三節課課間,廣播台沒有人,她決定等午休重新廣播時再去一趟。回教室的途中不經意一瞥,看見程司正在幫校工清理花壇,替換掉入冬以來就已枯死的盆栽。
男生臉上依然停留著那種「程司式的笑意」,姑且不要用「傻笑」這麼犀利的定義,那至少也是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笑吧,哪個正常人會像這樣不分時間不分場合毫無理由地笑嘻嘻啊?袖子挽到手肘,讓人看著就覺得冷,不時呵出一團白氣,但是又稍能覺到他的溫柔。
怎麼我會和這種人成為朋友啊?想想也不符合自己的作風。夏樹想笑。
夏樹沒走過去搭訕,徑直上了樓。
按照夏樹的少女向審美情趣,在正常情況下是絕不會和程司這類人有任何交集的,首先他不算非常帥,其次他缺乏萌點。所以最初接近程司的動機可以說很卑鄙——為了接近真正想要接近的人。
可偏偏程司是這樣毫無陰霾的光源般的存在,讓利用他的人無法不慚愧,不知不覺深陷進去,成為朋友,在乎他的想法,在乎他的喜憂,自己先付出了關心。
出於對他已有的了解,在上樓時,夏樹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種猜測,把自己嚇了一跳。
即便如此,過後卻立即就感到它的合理。
——以風間的名義送歌的人該不會是程司吧?
如果真是這樣就真會叫人哭笑不得了。程司肯定不是出於壞心,也許是基於他所堅信的「夏樹喜歡風間」的考慮打算好好撮合兩人,結果反倒弄巧成拙好心辦了壞事。
回想起來雖然一上午和程司有好幾次照面、對話,但他卻一直對送歌事件絕口不提,就他一貫的八卦來看很不正常;自修課夏樹和趙玫發生衝突時他竟也沒有出面干涉勸和,就他一貫的多管閑事來看非常不正常;而自修課後看見夏樹就躲閃的目光似乎就更坐實了他的可疑心緒。
夏樹有種預感,中午去廣播台即使調查出結果,自己也未必能成功實施以牙還牙的報復行動。
[九]
在食堂窗口前排隊時,夏樹還猶豫,上次吃飯時五個人聚在一起,最終不歡而散,那麼今天自己是應該繼續融入他們的小集體,還是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獨自草草打發一頓午飯。後來她發現,決定並不需要自己來做。當她端著餐盤向已經各就各位的四個人走去時,趙玫突然出其不意地把一摞書堆到了剩下的唯一一個空位上。動作非常明顯。
女生一怔,在原地定住。
風間置身事外,彷彿完全沒看到夏樹和趙玫。
黎靜穎為難地抬頭看看夏樹,又看看趙玫,反覆幾次,最後還是選擇和她的「閨蜜」統一戰線。好在夏樹本來就沒有盼望這好好小姐能夠大義滅親,所以也就無所謂失望。
真正讓夏樹失望的是程司,他停下了筷子,明顯察覺到了事態,卻反而把頭低下去一點,之後就再沒了動作。比起風間的漠視和黎靜穎的猶豫更可氣,夏樹差點就想當場掀桌,不是針對趙玫也不是針對風間和靜穎,而是針對程司。
但因為別人不支持自己就撒潑好像說不過去,夏樹深吸一口氣,忍耐著另尋了一張餐桌和陌生人拼在一起坐,快速解決了這頓難以下咽的午餐。
送歌的人是程司嗎?夏樹現在已經有了八九成的把握,她甚至都在猶豫待會兒還有沒有必要去廣播台。
可關鍵是,夏樹很想對程司大吼一通:「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不介意,但至少給我回到過去變正常好嗎?」
當夏樹去過廣播台找到黎靜穎時,提及程司,把這種想法告訴她后,黎靜穎笑著說:「不要說你,連我都經常有想用掃帚拖把之類的東西敲暈他的衝動。從好的方面來說他是單純,其實徹底就是個小白,思維迴路也和正常人不一樣。」
夏樹對「敲暈」兩個字表示驚訝:「喔……你比我還暴力。」
「僅限于思想層面。」女生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這次的事你可不能怪他。我想他應該是真的在為你著想,雖然表達方式有點拙劣。」
「這怎麼說?」
「……在你和趙玫發生衝突之後,阿司問我『為什麼趙玫總是揪住夏樹不放』,我就對他說了實話。」
「什麼實話?」
「『是因為你』。」
「怎麼可能是因為阿司?」夏樹不自覺拔高了音調。
「趙玫對你說的第一話是什麼?」
「到食堂後面來一下。」
「你暗戀趙玫嗎?怎麼連這句都記住了。算我錯,是後面那句。」
「離……阿司……遠一點?」夏樹想起來了。
「就是咯,真的……你暗戀趙玫。」
從各方面而言,夏樹都想結束這個話題了。「到此為止,快把CD和字條給我。」
午飯後夏樹去廣播台詢問送歌事件的始末,漂亮的主播的反應卻讓人意外——「有人按了replay嗎?難道我要把之前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再說一遍?」夏樹說服她再說一遍之後獲得如下有效信息:
第一,送歌活動的實施辦法是由學生們自助將要播的歌曲CD和贈言紙條放在廣播台門外左側的箱子里,播出后CD和贈言紙條會放在門外右邊的箱子里,如果無人認領就每周清理一次。
第二,黎靜穎在幾分鐘之前剛來調查過上午那首《Iloveyou》的相關信息。
第三,美女主播和黎靜穎有點交情,於是把CD和贈言紙條直接給她了。
因此夏樹回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黎靜穎要回「證物們」。
「應該給你,但給你也派不上任何用處。留在我這兒說不定能幫你查出是誰幹的。」黎靜穎說。
「不,我還是要自己查。」夏樹超強的戒備心又佔了上風。
「好吧,那你說這字是誰的?」黎靜穎拿出字條伸到夏樹筆尖下。
夏樹連人都不認識幾個,何況字跡。「你認得出?」
「雖然現在還確認不了,但是相信我,這方面我比你擅長。總之,現在我所知道的就是,不是阿司和小玫的字,他倆字都沒這麼好看;也不是風間的字,風間字比這陽剛;也不是你的字,你的幼圓體太有特色了;當然,也不是我的字……」靜穎隨便拿了本自己的作業本翻開對比給夏樹看。
「那麼……你的意思是……」
「恭喜你,遭遇新的強敵了,而且她是女生,雖然我不是百分百肯定,但她的字比較工整漂亮,而且不是男生的那種漂亮法。這條線索先擱置吧,不過我不會忘了它的,」黎靜穎把字條放在一旁,又從數學書的包書紙夾頁中抽出那張CD,「在你剛才去replay的同時,我跑了趟計算機機房。」
「查到什麼了?」
「這是一張反覆刻錄過的CD,我試著去復原她以前曾經刻錄過的文件。」
「怎麼樣?」
「沒法復原,文件破損。但我知道了它叫什麼名字。」黎靜穎賣關子頓了頓,「名為《紅旗飄飄》的音樂文件,整張CD只刻錄過這一首歌。你想到什麼了嗎?」
「……是我們班的人。這是我們班合唱比賽的曲目。」
「看,範圍已經縮小了。剩下的就更簡單了。語文課代表一直喜歡我,而且明天早晨要交每周二的新聞簡評。再次恭喜你,新強敵現出原形的時刻不遠了。我保證,在他把作業送去辦公室之前,我一定會在走廊上攔截他,然後動作麻利地對比所有字跡。今天晚上回去你只要考慮一件事:明天怎樣對她曉以顏色。」
夏樹怔了長長的幾秒,才笑著說:「黎靜穎,我以前沒發現,你又酷又神奇——在某個女間諜或女偵探或女什麼什麼附體的瞬間。」
對方的神情卻反而暗淡了下去。
「……夏樹,我……中午的事,我真的很抱歉。」靜穎抿著嘴唇,目光轉向地面遠處某個點,「小玫……我……總之……」
「好了好了,」夏樹微笑著,但沒有蠢到說「本來我也對你沒抱期待」的話,而是說,「如果當時是我,我也會和你一樣保持緘默。趙玫是你朋友。」
然而,最後一節音樂課,「朋友」趙玫翹課先回家了,黎靜穎得以和夏樹坐在一起,她還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愉快。
[十]
「教室在這邊。」靜穎拉住她認為走錯方向的夏樹。
「我知道,我上音樂課前就把書包帶著了。」夏樹笑著指了指自己斜挎在一側的書包。
「哦……你為什麼會把書包帶去?」雖然可以理解有些人總是一放課就迫不及待想回家,但拖著這麼重的書包去上音樂課未免也太奇怪了。
「因為今天星期一。」
「……噢!那是個充分合理又顯而易見的原因,真奇怪我怎麼沒想到。」
黎靜穎說的反話把夏樹又逗笑了。女生沒轍,只好站在校門處的花壇前補充說明:「以前每個星期一風間都會送我回家,但今天出了這樣一件事他可能會覺得尷尬不再和我一起走,如果我現在回教室等著他拒我,將會很沒面子。所以我不打算和他照面,大家不用解釋,直接各走各的,這樣對雙方都比較好。」
黎靜穎仔細一想也覺得夏樹的選擇是對的。
「那……拜拜。」
「明天見。」
夏樹想不到,這跌宕起伏的一天還並沒有完結,前面依然有驚喜在等待自己。從校門出來后,她沿街緩慢地往前走,在聽見某人為了引起注意刻意發出的咳嗽聲后抬頭,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明朗笑臉,沒心沒肺的神氣。
黎靜穎回教室抄好黑板上的作業,整理書包準備離開,瞥見風間在座位上寫作業毫無回家的意圖,走過他身邊時隨口問道:「還不回去嗎?」
「等人。」
「哦。」黎靜穎和男生道別後已經出了教室,過了會兒又折回,從後門探進頭來,「風間,你該不會……是在教室等夏樹吧?」
男生停住筆:「難道你看我比較像在樹下等白兔?」
「但是,夏樹已經回家了啊,她以為你不會送她,所以帶著書包去上課,放學后直接從濟美樓走的。」
男生愣了幾秒,才開始收拾文具。雖然他一句話沒說,但靜穎連脊背都僵硬了。
深知他睚眥必報的個性,女生小心翼翼地問:「沒事吧?」
風間抬起頭看向靜穎,笑眯眯地:「你說呢?」
黎靜穎就知道這下大事不妙了。
與此同時,用腳抵住人行道撐住單車的程司正用頗為自戀的手勢和夏樹打招呼。
「賓果!風間果然沒送你。」
女生微蹙了眉,迷惑不解:「你在這裡幹嗎?」
「除了等你還能幹嗎?上車吧?」他得意地拍著單車的後車架。
「等我?但是,你今天不是……也進入某種生理周期了嗎?」雖然跳上了車,但夏樹依然在對他午餐時孤立自己的事耿耿於懷。
「對不起,是我以前想得不夠周全。趙玫總和你過不去我沒想過是我的原因,以後我在學校會離你遠遠的,但是放學后我送你回家。」
夏樹拚命咬著下唇,硬撐著說:「真是……愚蠢的人愚蠢的邏輯愚蠢的解決方法。」卻在尾音處難忍哽咽,最後連鼻子也不爭氣地發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