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

第19章 (2)

第19章(2)

男生對什麼事物的熱衷都有個時效,很快對夏樹產生痴迷又很快回歸了之前的遊戲大戰和幫派鬥爭——僅僅是不同學校「少年遊俠」間的勢力之爭而已。女友,從某種角度來說也變成了顯示自己魅力的擺設。然而,夏樹需要的卻並不是用來顯示自己魅力的男友。

夏樹動盡小女生的心機吸引男生的注意,卻都成效不大,甚至遭來了對方輕微的厭煩。最後她做了平生最愚蠢的嘗試,在男友面前和另一所中學少年黨頭目搞曖昧,男生果然勃然大怒,但夏樹沒想到這怒火併不會轉化為對自己的關注與珍惜,而是矛盾直指「竟敢打我女人歪主意」的「情敵」。

兩校間同年級不良少年間的矛盾愈演愈烈,直至震驚學區的群斗事件的發生。

事件升級后,身為這場群斗的導火索的夏樹就不可避免地浮出水面了。

教務主任把她父親叫到學校,清算了入學后的曠課、早戀、遲到早退、不交作業、頂撞老師、混跡在少年幫派中等等所有罪狀,勸其轉學,否則要給予嚴重警告處分。

可是,能轉去哪兒呢?

夏樹不僅在自己學校的處境前所未有的艱難,而且在附近幾個學校也惡名遠揚。

即使最後轉到了上海,試圖開始全新的生活,也還是會有一兩個易風間這樣知悉她不堪戀情的人,使夏樹無法徹底了斷與過往的聯繫。

哪裡都沒有容身之所。

更可悲的是,如同母親那樣「因為愛,而變得自私和狡猾」,累及愛自己的人——命運註定一次次帶著她回歸原點,重蹈覆轍。

就像,匆匆流逝的每一個日子都始於日界線又終於日界線。

時間是圓形的。

[五]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每次我們在天台時周圍都一個人沒有?」夏樹把咖啡牛奶夾心蘇打餅乾按慣例掰開,沾著牛奶醬的一半遞給程司。

「因為每次你都是在我之後上來的啊。」男生接過餅乾兩口就吞下去了。

「那又怎麼樣?」

「天台周圍的防護欄杆做得不夠高,學校為防止有學生失足掉下去,於是給上天台必經的那扇鐵門上了鎖。所以不會有人到這裡來。」

「哦,那你怎麼能上來呢?」夏樹掰開下一塊餅乾時對程司揚了揚咖啡味的一半,「要不要換一下口味?」

「不用,我習慣吃那一半了。」程司還是拿了牛奶味的一半,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口齒含糊地繼續之前的話題,「我有『芝麻開門口訣』啊,偷來的。」

「從哪裡偷來的?」

程司指指周圍飄蕩著的白色床單:「保健室咯,他們需要定期清洗這些放在這裡曬,服務部當然也有備份鑰匙,不過我是去蹭假條時從保健室順來的。」

「保健室是什麼?」

「欸?你以前的學校沒有嗎?那你們學校的人感冒、拉肚子、生理痛、給傷口換藥還有開假條什麼的,怎麼處理?」

「哦,是指醫務室?那還是有的。」

「沒錯,就是醫務室的意思。」原來只是名稱不同。

「那給我配一把好不好?」

男生果斷拒絕:「想都別想。小靜她問我要,都沒給。配多了就不是秘密基地啦。你要上來時叫我不就行了么?」

「嘁——小氣。」夏樹癟癟嘴。

程司又自然地取過夏樹剛掰開的一半餅乾。

「奇怪啊,為什麼身為一個男生會這麼執迷於牛奶口味呢?」

「呵呵,誰知道呢。」

夏樹手一滯,突然再也吃不下去了。

誰知道呢?

幾乎一模一樣的語氣讓夏樹想起,這又是一句黎靜穎的口頭禪。順帶想起的還有黎靜穎對咖啡的執迷,她每天上午、下午課間和午休時各要喝一大杯濃咖啡,大部分人喝這麼多咖啡都會出現神經過度興奮的不適反應,但她不會。夏樹以前雖然覺得奇怪但並沒在意,只覺得這位優等生是為了保持學習精力,但現在看來也許只是因為對咖啡上癮。

而且也很可能是這個原因,使與她最親近的人連咖啡口味的半塊餅乾都習慣性地讓給她。

「夏樹你是從小到大都沒什麼同性朋友嗎?」

「欸?」女生回過神,「也不是。雖然不多,但還是有的……有最最重要的一個。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只有她在我身邊。有一陣我爸找的女人對我很不好,我在家簡直待不下去,我爸工作忙,沒注意。在學校又有很多流言蜚語讓我不得安寧。因為我本身家庭情況比較複雜,班主任總是對我小心翼翼,時不時在同學面前提醒他們也得小心翼翼地對待我,這樣其實有時反而起反效果。再加上我習慣和男生們一起玩,他們相對不那麼複雜,久而久之,女生們開始排斥我,議論我,說我媽媽明明還活著只知道裝可憐博取大家同情。我很想滿不在乎,可是我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感到疲憊、委屈和孤獨。我不知道我前世今生到底犯了什麼天條。竭盡全力對每一個人好,卻換來世界對我這麼殘酷。所以那段時間,我每天面無表情行屍走肉,哭得已經連自己都厭煩了,過得孤立無援。只有一個女孩子整天跟著我,我們兩家住得近,她媽媽和我親生媽媽好像在大學是認識的,她參加了學校的繪畫興趣小組,希望我給她當模特。」

程司笑起來:「模特?」

「嗯,搞得煞有介事的。她說我很擅長長時間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哈哈,那倒是。」

「然後每次我難過的時候她就會纏著我畫我,不停地說『夏樹同學,幫我笑一下』,她說她要畫開心的人,老師是這麼交代的,我只好很生硬地笑著讓她畫。後來我和她成了好朋友,我知道她其實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

「故意總說『夏樹同學,幫我笑一下』,其實她沒有什麼興趣小組作業,純粹是想和我做朋友,她也不是很愛畫畫,我和她要好的時候陪她一起去興趣小組,搞笑的是她沒學成我反倒學成了。她不在乎別的女生怎麼說我,相信我。等我想明白這些事後我特感動,下定決心要跟她做一輩子好朋友。」

「呵呵,挺可愛的小女生。那現在,她在四川?」

「四川?……不是,她已經不在了。」

「哈?」

「因為我……她不在了。」

女生語氣一下子低落下去,男生也不敢追問,生怕問出什麼悲慟之事。「不在」是種有點可怕的描述。

過半晌,夏樹把剩下的餅乾連盒子一起扔給程司,轉移了話題:「欸,你待會兒把數學測驗卷借我訂正一下。」

「沒問題,不過我也錯了不少啊,幹嗎不借風間的?」

「求他?太可怕了。你錯得再多也總沒我錯得多。」

「那倒是的,呵呵。欸,對了,你寒假要不要來和我一起補課,上數學。」

「嗯,反正正愁找不到補習班。」

「我把地址寫給你,周一周三周五下午兩點到四點上課。」

「啊?下午……那就不行了,放假后我每天下午兩點到晚上六點都得學畫畫。」

「果真還在學畫畫啊?」

「學這麼多年了,不甘心半途而廢,你想看我的畫么?……那你得保密,連黎靜穎和風間也不能透露。」

程司滿口答應。

「不過為什麼連他們也不能?」

「幹嗎張揚得盡人皆知?」女生邊說邊翻開一起帶來的書夾,準備取給男生過目。誰知剛一打開就被突兀襲來的寒風吹亂,大多數散落在天台各處,零星幾張被送向半空,兩人慌忙地挽救,還是沒能避免一張飄向了樓下。

程司手忙腳亂地繼續撿拾,夏樹倚著欄杆,望著那張飄遠的畫紙,惆悵了半晌。直到聽見男生說:「你將來找不到工作可以賣畫生存,我是認真的。」

夏樹回過頭。

男生仰視她,拿起其中一張,稍帶點誇張地說:「超——喜歡這幅,送給我吧。」

輪到夏樹還擊:「想都別想!」

正是在這個瞬間,抱著習題冊從挹芬樓橫穿五環廣場往致真樓去的黎靜穎鬼使神差地抬了頭,沒看見飄過上空的畫紙,只看見天台上倚著欄杆的女生身影。

她停下腳步,眯起眼。

外凸的房檐將視野遮去一半。

風聲再度騰空而起,以凌厲的速度由遠及近在耳畔響起,像喧囂又寂寞的哨音。

[六]

程司去了趟高二教學樓找人,同時也是為了和夏樹錯開進教室的時間,所以他無幸像夏樹一樣親眼目睹文靜的完美少女抓狂發飆的一幕。

當夏樹從後門走進教室,看見用腳去踢儲物箱的黎靜穎,愣住十幾秒,腦子裡莫名其妙放送出指環王和星球大戰的片段。

「黎小靜,喂,喂喂,你在幹嗎?」夏樹回過神后迅速跑向失常的女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從儲物箱旁拖開,「這是在向誰泄憤啊?」

氣急敗壞的黎靜穎把左手中一疊東西扔給夏樹,捋了捋自己的長發:「你看。」

全是A片的盜版碟,夏樹粗略一掃名字和封面都大受刺激:「這是什麼?」

「我從外面回來,打開儲物箱想拿書,結果掉出來的全是這種東西。那個瘋子,他居然搞到我箱子的鑰匙了。這還不算,剛才鎖箱門時,」說著舉起右手的後半截鑰匙,「我自己的鑰匙又斷在裡面了!」

夏樹這才發現,剛才黎靜穎踢的是她自己的箱門。夏樹俯身仔細觀察,黎靜穎鑰匙的前半截果然卡在鑰匙孔里了。她從頭上拆下個發卡嘗試著把它從鑰匙孔里挑出來,但努力半天最後只好放棄,站起身朝正在大口深呼吸使自己平靜的靜穎聳聳肩:「不過值得高興的是,那個有你儲物箱鑰匙的傢伙,他也打不開了。」

儲物箱的問題在程司回教室后很快就得到解決,男生去了趟物業部把換鎖的校工叫來了。但更棘手的是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變態愛慕者的行動,已經升級了。

「這簡直就是精神侵犯嘛!以後肯定還會做出更過分的事,得在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前揪出他。利用你的聰明才智,就像揪出廣播事件的元兇那樣。」

「但是完全沒有任何線索,所以我才會抓狂。能找出來的話早就開始動腦筋了。」剛才一度暴走的女生現在正元氣大傷地趴在課桌上休養生息。

「至少有一條線索,這個人是你的愛慕者,你可以先排查一下,比如,曾經追求你未遂的呀,尤其是人品不太好的,可以列為重點懷疑對象重點關注。」夏樹賣力地出著注意。

黎靜穎依然趴著毫無反應。

程司倒是面露窘色,無奈地說:「在我們學校,向小靜告白被拒的都有上百人,更別說暗戀的。」

「哦,那倒是……」夏樹捂住額頭。

「還是暫時不理睬他,靜觀其變吧。對了夏樹,說起廣播事件,你打算怎麼對付王潔?」靜穎換了個話題。

「等下你就知道咯。」夏樹有點得意,賣了個小關子。

夏樹採取的措施,並不是直接揭穿王潔,和她正面對決。午休結束后,午自修時班導老師鐵青著臉來了趟教室,把王潔叫走了。

在予以還擊的方面,黎靜穎真有點佩服夏樹。

她深知用怎樣的方式去報復,才會讓對方受到最大重創。王潔最在乎的,就是老師們對她這位「三好學生三冠王」和「優秀學生幹部」的看法,以及……

還得感謝風間幫夏樹完成了另一半,其實他什麼也沒做,不過是走到王潔跟前把紙條和CD還給她,順便道了聲意味不明的「謝謝」。相信王潔以後再不會說風間的微笑「很有氣質」。

都不必去想象她悔不當初的表情,從她從辦公室回來后紅腫的雙眼就知道,她已經體會到作繭自縛的滋味了。

[七]

其實,午休時讓黎靜穎失控的並不僅僅是被人騷擾、弄斷鑰匙這麼簡單,那不過是個引信,而看見夏樹現身於只有程司擁有鑰匙的天台才是使她心煩意亂的根源。

放下自尊懇求夏樹不要和程司在一起是黎靜穎邁出的前所未有的勇敢一步,但是很遺憾,在那之後,她又回到了躊躇不前的原點,一會兒琢磨程司對夏樹說話時的語氣,一會兒揣測夏樹看程司時的眼神。

如果在這個階段有人寫「黎靜穎古怪之處觀察日記」,將會有重大收穫,踢自己的儲物箱門絕不是最反常的一樁事,這個姑娘幾乎從早到晚都目空一切呈痴獃狀,但實際上是因為腦袋無時無刻不在飛速運轉。

有點不妙的是,這天黎靜穎回到家,沒有注意到母親和自己說話時凝重的語氣。

「我給你的鋼琴老師打了電話,他說你周日晚上沒有去上課。為什麼?」

女生從反覆臆想中醒來,條件反射般地回答:「我那天感冒發燒,你不是也在家嗎?」

「哦。下次你最好跟老師請個假。」說著就準備從女兒房間離開。

「媽媽,」黎靜穎在片刻后才徹底清醒過來,隨即蹙起了眉,「真不敢相信你不記得我感冒發燒,竟然只記得每個星期打電話給鋼琴老師確認我有沒有認真練習?媽媽你有時候很關心我有時候又很冷漠,我覺得你關心的……不是我。你甚至根本就不在乎我對鋼琴的興趣,我堅持學了這麼多年,在學業這麼緊心情這麼雜亂的情況下還要每天練琴每周去上課,不過都是為了迎合你的心意,所以你明白了嗎?我討厭鋼琴,非常非常討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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