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計程車在八車道的馬路上跑得迅速而平穩。
行道樹是新栽的,不僅樹蔭少得可憐,連其本身也被太陽曬得萎靡發黃,它們在韓一一的視野里跑成一線走馬燈。
一成不變的景色看久了使人疲倦,在快要睡著的臨界,聽見祁寒的聲音不太真實地響在耳畔:「我聽說了。你和陳嘉妮他們幾個人在墓地鬧得不太愉快。」
韓一一把視線從車窗外收回:「我沒想到他們正好也在。」
「你是怎麼知道秦洲出了意外的?」
「暑期實踐被分到派出所負責註銷戶口,正好碰見他媽媽……」女生說不下去,抬手捂住嘴,眼眶又紅了。
祁寒不能想象無法解釋自己身份的韓一一,當時是怎樣在前男友悲慟欲絕的母親面前強行抑制住自己的悲傷,扮演一個素不相識的陌路人的角色,親手為最喜歡的男生辦理註銷戶口的手續。早知如此,他應該選擇事先告訴她。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我覺得這件事不該由我來告訴你,但除了我又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人……追悼會的時候,陳嘉妮他們又都在,你要是來了,局面可能會……秦洲的媽媽……她不能再傷心了……我考慮了我自己、陳嘉妮、他媽媽,考慮到了所有人但惟獨沒考慮你的感受……對不起。」
韓一一坐直了側過頭看向祁寒的眼睛:「他到底是怎麼死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意外?」
祁寒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僵住了。
淚水始終含在女生眼睛里。
即使曾經混戰到頭破血流住醫院,祁寒也從沒考慮過和死亡相關的細節,畢竟在這個年紀,總覺得死是一件極其遙遠的事。他更沒有想過,死去的人會在活著的人的臉上刻下怎樣的表情,此刻他知道了。但他依然有不知道的部分——該怎樣面對這種表情。
說不出「自食其果」這樣的辭彙,即使說了,韓一一也絕不可能幸災樂禍地重新高興起來。
用不出警方通知家屬時置身事外的客觀描述,秦洲再怎樣與自己漸行漸遠也絕不可能到毫無關聯的地步。
追悼會整個過程,所有人都對那些細節閉口不談,只用「意外」解釋一切。
面對韓一一不明所以的追問,祁寒感到不知所措。
沉默地對視著,最後是韓一一先放棄,重新靠向座椅後背:「我不想知道了。」
祁寒還來不及多想,第一反應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我有預感,你不想說,一定是為了我好。之前也謝謝你瞞著我。」女生低下頭,絞著自己的手指,力道足以讓某幾個觸點變得發白,鬆開后又蔓延開一片紅,眼淚垂直落體滲進其中,哽咽著,「說是逃避也好,說是無情地想撇清關係也好,我現在真的在想,如果我永遠不知道就好了。雖然改變不了它的發生,但只要我不知道……只要我相信他在世界上某處與我無關卻過得很好……也比……」
祁寒的左手,穿過橫亘在兩人中間座位上的日光和陰影,緊緊地握住了韓一一的右手。
白駒過隙,車在十字路口轉彎,上了條舊路。沒有先前的大道寬敞,卻陰涼得多,道路兩側的梧桐枝葉在空中相接交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