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1章
第19章
第二天起來人就有些不舒服,腦袋裡像硬塞了塊石頭,轉一下就硌著疼,是一種由里到外沉甸甸的疼,硬邦邦的敲打著神經。掙扎著到樓下的小賣部隨便買了一些簡單的洗漱用品,回來撐著洗手台,強打精神抹了把臉。衣服也沒有換,隨便理了理,提起包就出門了。公車裡照樣擠的沒有一絲縫隙,幸虧離公司近,就幾站路,下了車慘黃著臉,一股濁氣直往喉嚨里涌,胃裡泛酸,像有人在裡面拿著木棍不斷的翻攪,喉嚨口到處冒泡,十分難受。
幾乎是一路爬到辦公室,坐在座位上直直歇了半天,一動都不敢動,等那真翻騰慢慢的過去了,逐漸平靜下來,似乎覺得好了些。拿起文件開始辦公,打開抽屜找月度報表,想要修改修改,檢查檢查紕漏。翻了半天也沒有翻到。心煩意亂,又急又燥,頭暈的更厲害,喘著氣坐下來,只覺得胃裡又開始翻天攪地,連忙喝了一口水想要壓下那股翻騰。沒想到更糟糕,實在忍不住,快步衝到洗手間,對著垃圾桶鋪天蓋地的嘔吐起來,全是黃水,又苦又澀。
一個女同事見她吐成這樣,連忙問怎麼了,又拿水給她漱口。趙蕭君吐乾淨了,一股氣順過來,似乎舒服了一點。勉強笑說:「沒事,大概是吃壞了肚子。」那女同事見她臉色極差,帶著灰色,整個人死氣沉沉的,不由得的說:「不會是生病了吧?」趙蕭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虛弱的說:「我也不知道。以為過一會兒就好了。」那女同事便伸手也摸了摸她額頭,叫起來:「這麼燙!肯定是發燒了。生病了還怎麼工作,去跟曹經理請一天假吧!哪裡有你這麼拚命的人!」扶著她,回到辦公室,又找來曹經理說明情況。
曹經理一見她這種樣子,立馬同意了,並叮囑她好好休息,別再強撐了。趙蕭君點點頭,隨便整理了一下,就要回去。曹經理有些擔心的問:「要不要緊?還能回去嗎?」趙蕭君點點頭,喘著氣無力的說:「到樓下打車回去就可以了。」曹經理見她腳步虛浮,精神不佳,生怕有什麼閃失,一直陪著她下樓,看著她上了計程車才折返回來。
趙蕭君顫抖著雙手雙腳推開房門,照樣是一室的冷清,什麼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生氣,心裡只覺得更加凄苦愁悶。她悶著被子困難的躺在床上,鼻子塞的很重,呼吸不暢,「呼呼呼」的喘著氣,轉個身都困難之極。明顯感到火一般的灼痛,熊熊的燃燒起來。人在病中,意氣特別的低沉,看什麼都帶有三分悲涼。趙蕭君有些自虐似的想,就這樣病死了,倒是永遠乾淨了!
迷迷糊糊,病的幾乎不醒人事的時候,隱隱約約似乎聽到急促的門鈴聲。趙蕭君根本不予理會,很有些怨氣衝天。只是生個病,似乎便能將人催垮。心裡想不是房東就是推銷的,她一個人躲到這裡,誰會來找她呢。可是外面的人似乎沒有放棄的意思,不斷的按著,「叮鈴鈴」的吵的頭更加痛。趙蕭君罵了一句,只得披了件衣服蓬頭垢面,腳步不穩的爬起來,打開門看見來人愣了半天,無力的說:「你怎麼來了?」
成微手上拿著一大束鮮花,蓬蓬鬆鬆的開的極其鮮艷熱鬧,上面還沾著水珠,來不及遞到她跟前,先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微笑著說:「聽說你病的厲害,所以來看看你。怎麼樣?還好吧?」
趙蕭君聞著幽幽的花香,有些昏昏欲睡,扶住成微,口氣有些沖的說:「還好,死不了。我想睡覺。」臉色很不好,也沒有心思招待他。成微將花隨手擱在一邊,見她十分虛弱,二話不說,乾脆抱起她,熟們熟路的一腳踢開房門,放她在床上,蓋上被子,動作卻很溫柔。
趙蕭君躺下了,又爬起來掙扎著要脫外套,成微細心的幫她拿下來,又緊緊的掖好被子。趙蕭君這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成微偏著頭看她,微微一笑,回答:「我當然知道。」趙蕭君還以為他是從曹經理那裡得知的,也就不再奇怪。只說:「你一個大老闆不去上班?」成微隨口說:「我既然是老闆,就有不上班的自由。」趙蕭君頭燒的跟糨糊一樣,扭成一團,亂糟糟的什麼都分不清。也沒有力氣說話,手腳酸軟,眯著眼睛只想睡覺。卻又睡不著,只是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
成微湊到跟前,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說:「病成這樣,還是去一躺醫院吧。額頭上全是虛汗呢。」說著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純白手帕替她一下一下的拭汗。趙蕭君搖頭:「只不過著涼了,有些感冒。去醫院也還是那樣。」成微又問:「那吃點感冒藥?」趙蕭君輕輕的搖頭,細聲說:「還沒有來得及買。」成微忽然斜著眼看她,嘲笑似的說:「你就這樣照顧自己的?是不是打算病死算了?」趙蕭君閉著眼睛說:「病來如山倒,誰也沒辦法。」成微嘆了口氣,說:「我下去買吧。你好好睡一覺,出點汗就好了。」又問了問她有什麼癥狀,快步跑到附近的大藥店問明藥店的師傅,買了些日常用的退燒的葯。
回來的時候,聽見趙蕭君拿著手機喘氣說:「對,報表是在我抽屜里——怎麼?還是找不到嗎?我記得沒有帶回去,一直都是放在公司里的。突然急著要?這——,那行,我回頭找一找,然後送過去。麻煩你了。」說完掙著身體坐起來,攏了攏頭髮,從這裡看過去,眼睛深陷,臉色慘黃。成微不由得的坐在她旁邊問:「怎麼了?小心又著涼。」於是扶住它肩頭,按住她要她別起來。
趙蕭君重重的咳了一聲,緩過氣來喘息說:「公司的報表沒找到,我哪還坐的住。我早上找的時候就沒有找到。住的地方明明沒有的,我剛收拾了屋子。萬一丟了——,唉,你就直接開除我算了!」成微沒想到她急成這樣,連忙說:「放心,我不會趁你生病的時候開除你的。不過,說到那個報表,我倒像在哪裡見過似的。」趙蕭君一直呆著眼,坐在那裡細細的回憶,到底放哪兒去了。聽他這麼一說,彷彿看見希望,連忙問:「你在哪兒見過了?是在公司?月底就要用呢。到底在哪兒見到過?」成微笑說:「你急什麼,容我好好想一想。」趙蕭君連聲催他:「你若真的想起來,趕明兒好好請你吃一頓飯。」
成微忽然一拍手,笑說:「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推辭。」趙蕭君一口答應,忙說:「真的,真的,隨你什麼時候吃都行。」成微才笑說:「我記起來了,是在我家裡見過,擱在玻璃桌下壓著呢。我當時還奇怪,怎麼會有這個東西,隨便瞄了一眼,也不在意,就順手往那裡一放。」趙蕭君被他這麼一提醒,也想起來,覺得大概是這樣,大大鬆了一口氣,撫著頭連說:「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奇怪的很,我當時還仔細的查過有沒有遺漏的東西,怎麼還會丟在你那兒?」
成微笑說:「就是越在意所以才會弄丟。」趙蕭君撲通一聲躺下來,嘴裡「哼哼哼」的說:「部門裡好像急著要用,主任剛打電話過來問呢。」成微看著她說:「著什麼急!報表的事向來有規定,也不在這一兩天。你還是先把葯吃了吧。」趙蕭君聽他這麼一說,心想老闆都發話了,自己也就用不著白操心了。於是叮囑他說:「那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帶去公司,我過去拿給主任。」成微隨便「恩」了一聲,走出去給她倒水吃藥。
回來皺眉四處打量說:「你怎麼住的?廚房,浴室什麼東西都沒有。」趙蕭君剛才一急,出了滿頭的汗,倒不覺得那麼難受了,說:「才搬過來,一切還沒有理清呢。」成微聽她聲音低沉暗啞,說:「怎麼辦?連水都沒有。」趙蕭君記得自己包里還剩小半瓶礦泉水,於是拿了出來,就著一點水吞了葯。重新躺下來說:「吃了葯,馬上就會好。你還是先回去上班吧。」
成微急急的趕過來,中午還要主持一個會議,於是說:「好好睡一覺,等會兒再來看你。」趙蕭君這個時候真覺得很有些凄涼,十分盼望有人陪她說說話,沒有拒絕,低著聲音帶著感激的神情說:「成微,不管怎麼說,真是謝謝你!」成微伏下身,親了下她額頭,似笑非笑的說:「知道就好!怎麼?有沒有動心?」趙蕭君病的沒有力氣和他分辯,只是有些無奈的笑說:「有,有,有!你快走吧。」成微又回頭親了下她臉蛋,笑說:「就當是來看你的報酬好了。」看著她那種虛軟嬌弱的模樣,和平時大大不同,忽然就有些愣住了。趙蕭君啼笑皆非,連聲催著,他才笑著離開了。
成微走到樓下,看見賣水果的小攤子,不由得停下來,隨手買了些香蕉,蘋果和橙子,提著又走了回去。站在門外躊躇了好一會兒,不想讓趙蕭君又爬起來,這樣上上下下,恐怕又得著涼,於是掏出鑰匙串,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趙蕭君剛剛眯上眼,見他走進來,不由得的說:「你還沒有走呀?」成微晃了晃手中的水果,笑著說:「我下去買了點水果,想吃的時候自己拿。我給你放床頭了。」趙蕭君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細心,有些感動,連聲稱謝。成微伸手撫了撫她額頭,順手將她有些汗濕的頭髮撩到一邊,動作是如此的輕柔細緻,甚至帶著滿心的愛憐。覺得病了的趙蕭君是這樣的溫順聽話,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平日里的防備和疏離,甚至有些不自覺的依賴他。
成微高高的端坐在會議室里,臉上依然是大家所熟悉的果斷幹練的神情,心卻一直徜徉在綿綿的海洋里,波濤一下一下拍打著他的身體,忽然有一種柔軟酥麻的感情——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難以克制。他幾乎有些坐不住了。一等會議結束便吩咐秘書說他有事,取消所有的應酬,提前下班。
急急忙忙的趕到趙蕭君的住處,老老實實的敲門。趙蕭君吃了葯,睡了一覺,精神已經好了許多,很快就來開門,見是他,笑說:「這麼早就下班了?老闆就是老闆哦!」成微見她說話聲都大了許多,笑說:「看來好了一些了。」趙蕭君點頭:「恩,出了汗,好很多了。」披著衣服坐在沙發上,成微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似乎說什麼都不合適似的,看著她半天才懂的說:「生病了,是不是該在床上躺著?」
趙蕭君拉了拉衣服說:「不要緊,穿的很多,屋子裡暖氣很強。」成微也覺得有些熱,便把外套脫下來,隨手擱在沙發上。趙蕭君進去將他買的水果的拿出來,笑說:「就只有這個了,要不要吃一點?」成微本來想說不要,見她已經拿著小刀削起蘋果來,便順口說:「好。」
趙蕭君削蘋果很有技巧,長長的蘋果皮從頭削到尾,中間沒有斷,成微看的很有興趣,接在手裡輕輕往外拉,很長的一串,彎彎曲曲,很有成就感的樣子。覺得手癢,自己也要試一試。趙蕭君笑說:「這有什麼好試的!」還是另外拿了一個蘋果,將手上的小刀遞給他。成微一刀削下去,幾乎把半個蘋果給削沒了。趙蕭君在一邊咬蘋果一邊笑說:「照你那削法,最後就只好吃蘋果核了。」成微連試了兩下,覺得實在沒有這個天分,苦笑說:「看來不是做這一行的。」趙蕭君看的有趣,嘻嘻笑著,要他先幫忙拿著自己手裡的蘋果,示範說:「其實很容易的。沿著蘋果的邊一點一點削就是了,就是要有耐心。」低著頭慢慢的就削完了。
抬起頭的時候,見成微正在吃自己剛吃的蘋果,眼睛認真的看著自己手裡的小刀,也不好提醒他那蘋果自己剛剛咬過了,只笑說:「你看著這把刀幹什麼?」成微笑說:「我想那把刀剛才是不是在欺負我。」看的其實是她的手,纖長白皙,像藝術品,拿著刀揮舞的樣子又像藝術家,全神貫注的雕刻某樣藝術品的藝術家。趙蕭君覺得好笑:「它敢欺負你?」成微一本正經的說:「就是它才敢欺負我呢。」然後狠狠的咬了一口蘋果,吃的十分起勁。
趙蕭君以為他喜歡吃蘋果,問他還要不要,成微卻又搖了搖頭。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問:「你晚上想吃什麼?」趙蕭君想了想然後說:「不是很想吃。也不打算做了。」成微優雅的疊起雙腿,偏頭看她,說:「你不想吃,難道我也不吃了?」趙蕭君不由得的問:「你要在這裡吃飯?這裡比你家的廚房還凄慘呢,什麼都沒有,除了熱水。難道請你喝熱水?」成微也不說話,拿起手機打電話叫外賣,笑說:「我叫了『一品粥』的幾樣清粥小菜,你想不想吃?」趙蕭君一聽是「一品粥」的清粥小菜,便有些胃口,笑說:「你竟然叫的是這個,我倒沒有想起。不過,你吃的飽?」話還沒有說完,成微又打電話叫了炒菜,對著電話說了一大通的菜名。趙蕭君瞪眼看著他問:「沒必要叫這麼多吧?你吃的了?」成微轉頭對她笑:「不是有冰箱嗎?吃不了可以放起來呀。」趙蕭君暗罵他奢侈成性。
趙蕭君起身去廚房找盤碗放菜,對著櫥櫃拉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成微伸長手臂,拉開牆上的櫥櫃,笑說:「這裡不是有么?」趙蕭君笑問:「唉!你怎麼一找就找到了。我還以為沒有呢。」盤盤碗碗擺了一大桌子。趙蕭君懶懶的坐了一會兒,才就著勺子喝了一口粥,笑說:「還很燙呢。」成微看著她吃的那麼起勁,眼睛直直盯著她碗里的粥,趙蕭君被他那樣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推過旁邊的粥問:「你也喝一點?味道很好。」盛了一小碗放在他面前,成微剛吃完飯,放下了筷子,卻還是將粥全部喝完了。趙蕭君直看著他這樣的吃法,直笑著說:「難道你中午又沒有吃飯?」
成微往椅子上一靠,舒服的說:「不知道為什麼,和你在一起,總是可以吃很多。一個人吃飯,老覺得沒有胃口,悶悶的吃不下。」趙蕭君放下勺子說:「怎麼是一個人吃飯呢?你不是老赴飯局么?」成微看著她笑說:「那不一樣,赴飯局哪叫吃飯呀,光是喝酒。」趙蕭君聽了,心有戚戚然。笑說:「難不成我竟成了你的開胃劑?」成微竟然認真的思索起來,然後鄭重的點頭:「看來是這樣。」趙蕭君「撲哧「一聲笑出來,說:「沒想到我就只是個開胃劑而已!」覺得他今天和平日真有些不一樣,似乎收起了往常玩世不恭的心態,也沒有動不動就隨口說些曖昧輕佻的話——或許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也說不定哦。
成微看著她收拾散亂的盤碟,在一邊說:「放在那裡吧。明天收不也是一樣么!」趙蕭君斜眼看他:「明天還不是一樣要收拾,難道你要幫我?」成微連忙轉頭裝作沒有聽見,一頭倒在沙發上。趙蕭君又好氣又好笑的開熱水洗碗筷。成微卻又跟了進來,趙蕭君不耐煩的說:「你還是出去吧,又不準備幫忙。跟進來做什麼!還獻不夠亂的么。」成微斜倚在一邊,聳肩說:「我看著你洗也礙著你了!」趙蕭君回頭沒好氣的說:「你這個人怎麼就這麼壞心眼呢。讓你幫忙不但不幫,又要在一邊閑閑的觀看,真是無聊透頂,可惡之極!」成微懶懶的說:「這就叫可惡呢?真正可惡的事還沒有做呢。」趙蕭君洗好碗,也不擦手,提起手左右晃了晃,故意將水甩到他臉上而裝作不知,接上去說:「對哦,天下沒有不奸詐可惡的商人!」說著走出去了。
濺到成微臉上的那滴溫熱的水珠像一隻手,輕輕的撫摩著他的臉,有一種異樣的灼熱感。成微也不伸手去擦,任由它慢慢的蒸發不見,幹了似乎還留下觸摸的痕迹,有些發熱,有些緊繃,帶有某種心馳蕩漾的記憶。成微停了一會兒才回到客廳。覺得有些燥熱,想要出去透透氣,彎腰拿起外套。
趙蕭君笑問:「你要走了?」成微只是輕微的點點頭,身體里似乎還殘留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餘熱。趙蕭君忽然認真的說:「成微,今天真的謝謝你。我生病了,希望有人說一說話,熱鬧熱鬧,你正好就在這裡。」成微從剛才的燥熱中反應過來,於是笑說:「口惠而實不至。」趙蕭君有些氣急,說:「那好,你要我怎麼表示感謝才滿意?」成微看著她想了半天,忽然笑說:「想起來再告訴你。」趙蕭君笑:「果然是商人本色。」成微笑嘻嘻的離開了,下了樓,忽然孩子氣起來,對著趙蕭君的窗口吹了吹口哨,似乎回到年少的時候——心情是那樣的快樂。
趙蕭君自然沒有聽見,就算聽見了也不認為會是成微。她正煩惱著沒有衣服換洗。對著熱水器仔細盤算,明天還是多請半天病假,趁陳喬其不在,將整理好的行李搬過來吧。氤氳的熱氣上涌,想到這裡,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第20章
隔天上午,趙蕭君估摸著陳喬其已經去上課了,才忐忑不安的站在門前,猶豫了半天才輕輕轉動鑰匙,輕微的「喀」的一聲,門鎖很順利的就開了。雖然估料陳喬其不在,不過還是有一些擔心,萬一沒出去,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恐怕又是一場爭執。一手慢慢的推開門,脫掉鞋子硬著頭皮走進去,看了一眼架子上的外套不在,明顯的舒了一口氣。整理好的行李等物已經不在客廳,走時的凌亂已經恢復乾淨整齊。
趙蕭君推開自己的房門,一大一小兩個箱子豎著靠在牆角上,提起來卻沒有什麼重量。拉開拉鏈,裡面果然是空的。打開衣櫃,看見疊放的整整齊齊的衣物。走到浴室看了一眼,日常用的化妝品等物也照舊擱在檯子上。心裡不由得的閃過一絲無言的凄楚。看見並排放在一起的毛巾,一條是深藍色的,厚厚的絨線,舒服的面料,乾淨清爽,沒有任何的圖案,摸上去還是濕漉漉的;另外一條是淺粉色的印著卡通圖案的小一號的毛巾,卻是乾的。趙蕭君不知道為什麼,鼻子有一點酸,趕緊拿起那條淺粉色的毛巾,扭開熱水,倒了一點專用的泡沫,徹底的洗了把臉,然後將擰乾的毛巾重新掛在欄杆上。
有些恍然的走出來,到處看了看,只不過短短一天兩夜的時間,當然還是那個樣子,可是心裏面卻覺得像是隔了一重山那麼遠,一切都有些疏離,看在眼裡竟然又是另外一個樣子。啊,又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轉開陳喬其的房門,看見他床上凌亂一片,仍然不記得疊被子,換下的衣服還是隨手往地上一扔。不由得唏噓了一下,愣了許久,似乎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惆悵的動手拉平褶皺的床單枕套,將揉成一團的被子疊的方方正正。拾起地的衣服扔到洗衣機上。又順手幫他理了理書桌,將電腦的插頭給拔掉。獃獃的坐在椅子上,心神恍惚,思緒有些遲鈍。
過了一會兒急急的起身,跑到自己的房間,快速的收拾衣物。幸好早就收拾好了的,陳喬其只不過又堆放回去而已。重重的合上箱子的蓋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蓋上了。然後到浴室胡亂的收了幾件日常用品,幾乎滑倒。看見欄杆上的毛巾,儘管是濕的,還是找了個塑料袋帶走了。提著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和一個大紙袋,靜靜的矗立在客廳里。轉頭四處張望,眼睛忽然就濕潤了。不知不覺兩年多過去了,像流水一樣,黃金一樣的日子就這樣結束了,像家一樣的生活就這樣結束了,對比新居的凄涼冷清,想起來就覺得顫抖的哀傷。
自此以後,這裡的一切都將與她無關,都將隨風而逝。趙蕭君費力的拿下鑰匙串上的鑰匙,一個不小心,被擦的破了皮。只不過一點小傷,卻分外感到疼痛。放在嘴裡吮了吮,越覺得火辣辣的痛。將梅花型的鑰匙放在空無一物的玻璃桌上,一眼就能看到,十分醒目。然後大踏步的反手關上了大門。
趙蕭君吃力的拖動兩大大大的箱子,一步一步的蹭到小區門口,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一個人坐在後面,十分詫異手背上為什麼會有滴落的淚水。生怕人看見似的,快速的抹去了。轉頭看窗外快速移動的槐樹,光禿禿的還帶有冬天的味道,凄凄慘慘,和她的心情大概差不多,儘管時令上早已立春。可是春天,春天到底在哪裡呢,為什麼看不到頭?
回到新居,好不容易將行李搬了上去,一頭坐倒在沙發上,空寂寂的什麼聲響都沒有,只聽的見自己的心跳聲。趙蕭君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傷感里回過神來,依然殘留某種揮之不去的惆悵,懶懶的一動不動。忽然想起另外一個房客,往旁邊一間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裡面是什麼情形一概不知。據說是出差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有新房客住進來了,連通電話也沒有。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萬一脾氣不相投,還是少見面的好。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好處,可以隨心所欲,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用顧忌其他人的感受。
趙蕭君還來不及動手收拾行李,就急匆匆的趕回公司上班去了。大家很熱心的問她感冒有沒有好,眾人笑說:「那就繼續為公司做牛做馬吧!」眾人哄然大笑,趙蕭君忙碌起來,便沒有那麼多心思傷感惆悵了。
拿著資料經過過道的時候,正好碰到成微拿著報表私下裡來找她,趙蕭君嚴守本分,規規矩矩的問好,稱謝。成微斜著眼看了她一下,用公式性的口吻問:「聽說趙小姐生病了,已經好了嗎?」趙蕭君微笑說:「已經好了,謝謝成總關心。」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成微遞過來的報表。成微卻沒有放手,趙蕭君使了一點力,還是沒有扯過來,不禁疑問的望著成微。成微戲謔似的笑看她,然後說:「可別忘了自己的承諾。」趙蕭君咬了咬唇,無奈的說:「是,成總。」成微這才鬆了手,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才往另一邊的辦公室去了。趙蕭君有些忿忿的盯著成微離開的背影!真想當面啐他一口。
由於昨天沒有來上班,堆積了不少的工作,趙蕭君直忙的團團轉。喘了一口氣,等到差不多忙完的時候,很多人已經下班了,只剩下幾個留下來加班的同事。趙蕭君走到洗手間先洗了手,對著鏡子圍上圍巾,戴上手套。回來等電梯的時候竟然又碰見成微。空蕩蕩的過道上只有她和他兩個人。趙蕭君有些疑心的想,怎麼就這麼巧合呢?
成微站在過道里只點頭示意了一下,趙蕭君也就沒有多說話。剛關上電梯門的時候,成微便有些懶洋洋的問:「不是說請我吃飯么?什麼時候請?」趙蕭君沒想到他還記掛著這件事,不由得的說:「你還缺人請吃飯?」成微斜靠在電梯上,笑說:「那又不一樣。」趙蕭君沒好氣的說:「有什麼不一樣,還不是吃飯。何況我這平民老百姓也請不出什麼好東西。」成微直直看著她,裝出錯愕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明白的說:「不是你自己說要請我吃飯嗎?怎麼現在又這樣說?」趙蕭君被他堵的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確實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可是成微這樣,這也太——太說不過去了吧?可是看他的表情似乎又是這樣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沒有半點的不好意思。
於是說:「那好,你說你要吃什麼?」隨即又說:「不過今天可不行,出來的匆忙,身上的現金還不到一百塊錢,也沒有帶卡。」成微直看著她笑,然後聳肩說:「我又沒說要你今天請。」趙蕭君鬆了一口氣,說:「那你跟逼債一樣幹什麼!」成微懶洋洋的說:「我不過事先提醒你,到時候別忘記了。」趙蕭君心想趕緊還了他這個人情,省得追債一樣,於是說:「你什麼時候想吃?想在哪裡吃,先定下來,我事先去訂位子。」成微一腳踏出電梯,頭也不回的說:「到時候再通知你,你可別又找借口推三阻四的。」趙蕭君追在後面說:「萬一我正好有事呢?」成微停下腳步,回頭沖她一笑,說:「那我可就管不著了。」趙蕭君氣急,這算什麼,隨傳隨到,還不能有借口?狠狠的跺了跺腳。
還沒有走出大門的時候,在服務台工作的小姐對她笑說:「喂,趙蕭君,你過來。」她是大樓的接待員,叫鄭穎。趙蕭君和她老是一塊出去吃午飯,關係頗熟,見她還穿著制服,不由得的問:「幹嘛?咦!平常不是早早的就走了么?今天怎麼這麼晚還不下班?」她笑說:「等人呢。快過來,快過來,我有事告訴你。」趙蕭君不由得伏耳貼過去,笑問:「到底什麼事?看你一臉興奮的樣子。」
鄭穎果然興奮的說:「下午四點半的時候有一長的特帥的小男生急匆匆的跑進來,停在大廳里似乎有些暈頭轉向。我便問他有什麼事,他想了一會兒才說找人,又問我知不知道『齊成公司』在幾樓。我問他找誰,他起先不肯說。我見他實在長的好看——」話還沒有說完,見趙蕭君在一邊搖頭嘆氣,「噗嗤「一聲笑出來,自己也「咯咯咯」的笑出聲。趙蕭君和她在一起吃飯,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聽她對每一個認識的或經過的男人評頭論足,然後鄭重的下一番意味深長,極有哲理的結語。
鄭穎鬧了會兒,過了半晌,喘著氣繼續說:「確實長的好看嘛!再長大些簡直不得了,不過就是年紀小了點,還穿著中學生的制服呢!趙蕭君,你幹什麼!先不要捶我——於是很熱心的說我認識很多齊成的工作人員——除了齊成的老闆,誰叫人家長的好看,當然要熱心呀!你猜他怎麼說?」後面那句話幾乎湮沒在求饒的笑聲里。趙蕭君還沒有想到那一層去,平日里,她已經很少看到陳喬其穿學生制服了,所以一時沒有想起來。再說鄭穎這一翻話又說的嘻嘻哈哈,極其誇張,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依舊笑嘻嘻的問:「難不成人家是來找你的?你竟然碰上艷遇了,怪不得這麼興奮!」
鄭穎色咪咪的笑說:「是找我的就好了,真是長的好看!你不知道,那眼,那嘴,簡直——」趙蕭君不屑的打斷她,取笑說:「是男人你就覺得好看!」鄭穎一拳打過去,罵:「我那麼沒品么?真是長的好看我才會走過去搭訕的!幹嘛這樣看著我呀,人家是來找你的!」趙蕭君下意識的張口反問:「找我的?」先是嚇了一跳,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不由得色變,有些著急的問:「那他人呢?怎麼沒有上來找我?後來上哪去了?」
鄭穎拉住她說:「你急什麼,先聽我說完呀!一開始他還不肯說找誰,可是臉色似乎挺著急的。於是我說你就是找上去也進不了齊成公司,公司的大門都是有密碼的,只有齊成的員工才進的去。又說要不要幫你先打個電話上去。他到後來才肯說找趙蕭君。我一聽是找你的,就更加熱心了,說我認識你,又詢問他是你什麼人,沒想到脾氣挺壞的,防備又深,怎麼都不肯說。不過看在他長的帥的份上,就原諒他了。我告訴他你大概快下班了,還是先打個電話事先通知你一下。他拿著電話撥弄了很久,忽然說他不打了。我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急急的特意跑過來找你,他就這樣走出去了。」說著嘆息了一聲,似乎頗為遺憾。
趙蕭君連聲問:「那他上哪兒去了?」鄭穎翻著眼說:「我哪裡知道呀,他又沒說。」然後又湊過臉來,好奇的問:「他是你什麼人?看年紀挺小的呀,小小年紀竟然長的跟潘安宋玉似的,可惜——」趙蕭君滿心焦急,不耐煩的說:「得了吧你,你又見過潘安宋玉了!他到底往哪邊出去了?」鄭穎聳肩說:「我哪知道!」看她似乎真的很著急的樣子,於是說:「先別急,怎麼說也不是三歲小孩了,還能讓人拐賣了?我看他那個樣子,年齡雖不大,人卻精靈著呢。」趙蕭君隨口對她說了聲謝謝,然後匆匆的跑了出去。
站在寬闊的街道上來回張望,好像這樣就可以找到他似的。她似乎忘記了其實陳喬其早就走了,這會子再怎麼追出去找也找不到了。翻著手裡的提包,急忙掏出手機,不耐煩的聽著「嘟嘟嘟」的聲音,似乎一下都等不及。眼睛到處亂看,身體不停的來迴轉著圈,剛背過去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
陳喬其正從大樓一邊的停車場穿過一輛輛汽車一步一步朝她這裡走過來。迎著薄幕的淡淡冷冷的夕陽,臉色竟然有些憔悴,僅僅一天兩夜的工夫卻明顯感到瘦削許多,似乎頗受折磨,可是看著趙蕭君的雙眼依然純凈如黑寶石,彷彿天上的星辰永遠在看著她,永遠安心。神情既緊張又忐忑,既興奮又害怕,是如此的複雜難明。一步一步,緩慢堅定,卻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再做錯什麼。
趙蕭君慢慢放下手中的電話,問:「你一直在這裡等著?」陳喬其像在分辨她的臉色,好一會兒才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趙蕭君驀地向前,伸出手抓牢他的右手,果然像寒冰,不由得鐵青著臉大聲罵:「大冬天的你就一直站在外面等?你不知道進去等嗎?瘋了是不是?」也不等陳喬其說話,拖著他到旁邊的麥當勞,推開門,暖氣迎面撲來,瑟縮的皮膚不由得張開了,似乎聽見舒服的嘆氣聲。
趙蕭君徑直走到櫃檯前要了兩杯熱熱的飲料,又要了大份的套餐,端到正坐在角落裡的陳喬其的面前,吩咐:「趕快喝!」陳喬其趕緊喝了一大口,然後用力撮著手呼了一口氣。趙蕭君見他蒼白的面孔,發青的唇色,有些心疼,緩下臉色,輕聲問:「冷壞了吧?」陳喬其大口大口吃著剛出爐的熱漢堡,含糊的說:「還好。」趙蕭君忽然怒氣又上來了,皺眉問:「為什麼要在外面等?不知道找個找個地方坐下來嗎?你知道外面溫度是多少!」陳喬其只是一個勁的低頭吃東西,似乎真的餓壞了的樣子。趙蕭君又問:「至少可以進公司大樓里等呀!」陳喬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說:「不喜歡。」說完猛喝了一口熱飲。
趙蕭君見他這個樣子,滿心要責備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也有些酸,於是改口問:「有什麼事?為什麼不打電話?」陳喬其這才停下來,看著她低啞著聲音問:「你真要搬走么?」趙蕭君停了一會兒,輕輕的「恩」了一聲。陳喬其忽然認真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蕭君,如果是因為那晚的事情——」說的字字艱澀,似乎頗為困難,像含著千斤重的橄欖,「我對你道歉。你可不可以不要搬走?」用幾近哀求的眼神一瞬一瞬的看著她。
趙蕭君見到他那樣的眼神,無比的懊悔,真誠的直插心肺,還帶著滿心的期望,像箭直直射中她的心臟,呼吸頓時困難,瞬間說不出話來。陳喬其繼續用那種眼神看住她,低緩的說:「蕭君,是我不好——你搬回來好不好?我再也不那樣了!蕭君,搬回來好不好?」語調哀傷,只是一味的哀求。趙蕭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如黑寶石般的眼睛里承了太多她負擔不起的東西,是那樣的昂貴奢侈。
陳喬其繼續訴說:「蕭君,本來我想等你再消消氣就會回來的。可是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的把東西也搬走了!蕭君,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只要你不搬出去,我知道錯了!」神情急燥悲傷,像有滿腔的苦楚無法訴說,似乎是因為不能將心裡的又深又重的感情用語言表達出那麼一丁點而痛苦,似乎害怕的不能自已。似乎有太多的感情不敢直直的宣洩,害怕一個不當就全盤皆輸,就像上次一樣——所以暫且只能深深的隱藏,隱忍的如此辛苦!
趙蕭君只是伸出手探了探他的手溫,雖然還是冷,可是比剛才卻好多了。手指正抽回來的時候,陳喬其趁勢拽住了,緊緊的握在手心裡,眼睛直直望住她,似有千言萬語而不敢訴說。趙蕭君熱的指尖越發顯得他手心的冰涼,似乎可以感覺到脈搏的跳動,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過了好半晌,趙蕭君才輕聲呵斥:「喬其!」陳喬其有些慌亂的放開她的手,眼神卻依舊直逼趙蕭君的靈魂深處。
趙蕭君對他這樣大膽的行為沒有說任何一句責備的話,只是低著頭沉默不語。陳喬其試探性的說:「蕭君,你答應搬回來了嗎?」趙蕭君下了極大的決心才逼的自己抬頭迎視他,硬邦邦的說:「既然搬走了,就沒有再搬回去的道理。」這句話像尖銳的石塊,重重的將陳喬其捧在手心裡的希冀擊打的粉碎。陳喬其遽然色變,呻吟似的哽咽:「蕭君!為什麼?蕭君——」趙蕭君繼續狠狠的說:「我不會再搬回去了。」陳喬其幾乎是嘶吼出聲:「為什麼,蕭君——」忽然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著急的說:「蕭君,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那樣的——」還來不及說完,就被趙蕭君平靜的打斷:「不是因為這個。」陳喬其愣了一下,抬頭仔細看她,低低嗚咽的說:「那是因為什麼?蕭君,只要你搬回來,我什麼都改好不好?」趙蕭君咬著牙才能穩住自己,不緊不慢的說:「喬其,真的不是因為這個。我沒有生你的氣,從來都沒有。」
陳喬其忽然抓緊她的手,捧在手心裡,才發現她的手甚至比自己的還要冷,幾近哽咽的說:「那是為什麼?」聲音在顫抖,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趙蕭君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平靜的說:「沒有為什麼,到該搬出去的時候了。」然後起身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陳喬其在轉彎的黑影里攔住她,用力扳她的肩膀,只懂得說:「蕭君,求你不要離開好不好?好不好!」是那樣的無助,想要緊緊抓牢一心想要抓住的東西卻是如此的無能為力。頭伏在她肩上,像迷路的孩子,只能慌亂的低泣。趙蕭君站在黑暗裡一動不動,許久才說:「喬其,不要這樣。如果想要風箏飛的更高,就要學會放手。你也要學會這一點。」陳喬其只是抬不起頭來。
趙蕭君隔了好一會兒又說:「要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不能再像今天這樣胡來了。」陳喬其一動不動,沒有回答。趙蕭君推他,輕聲說:「趕快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呢。高三了,學習應該很緊張的。要好好學習知不知道?」陳喬其隔了半天才抬起頭來,慢慢的問:「你真的不打算搬回來了?」語調平靜,似乎翻騰的痛苦已經統統蓋在了井底,只餘下厚重的井蓋,在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趙蕭君咬住嘴唇點頭說:「恩,都已經搬出來了。」
第21章
陳喬其忽然什麼都不顧,伸出手緊緊抱住她,越箍越緊,胸口劇烈的起伏,心底甚至有些絕望,愈加痛苦。昏暗裡,卒不及防,猛然間,趙蕭君的眼睛就濕潤了,胸腔里堵著一塊石,卻不敢出聲,微微仰頭,讓即將出眶的眼淚倒流回去,她不敢流淚,這像什麼話!
陳喬其突然伸出手扳過她的臉,正要質問的時候,卻看見她眼底來不及隱藏的淚光和悲傷,帶著極力的剋制,和他一樣的痛苦。不由得久久的怔住了。將心比心,剎那間,像是隱隱明白過來什麼,微微顫抖,似乎終於抓牢某樣久不可得,日思夜想的事物,伸手可及,神情又驚又喜,卻又惟恐是幻覺。帶著興奮又害怕的神情,喃喃的說:「蕭君,哦,蕭君,你——」,趙蕭君趕緊手忙腳亂的收起剎那流瀉的情緒——可是已經晚了。
陳喬其抓住她的手,連連搖晃,小心翼翼的說:「蕭君,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搬走。到底是不是,是不是?」趙蕭君驀然被他戳穿隱藏的最深的心事,不由得惱羞成怒,幾近惶恐的說:「你胡說什麼?還不快放手!我要走了!」陳喬其強迫她面對自己,兩眼相觸,極其認真的說:「蕭君,你也喜歡我是不是?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要搬走是不是?」趙蕭君此時此刻只覺得狼狽不堪,又驚又慌,又羞又怒,慚愧的幾乎抬不起頭來,渾身哆嗦,用儘力氣,好一會才穩住情緒,語氣輕快的說:「我當然是喜歡你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呀——」太過輕快,像河面上隨波逐流的水草,唱著歌歡快的向前流去,卻輕浮無力。
她的這種回答自然叫陳喬其大大失望,不由得著急的連聲逼問:「蕭君!不是這樣的喜歡,我知道不是這樣的!」趙蕭君忽然覺得全身冷的不行,哽著喉嚨突然間像失了聲一樣說不出話來。陳喬其盯著她迴避的眼神,似乎有些明了,卻又不甚清晰,一時也分辨不清,只是倔強的說:「蕭君,我愛你。」
趙蕭君只覺得頭頂平地里炸起一聲響雷,炸的她幾乎灰飛煙滅,神魂俱失,頃刻間似乎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咬著牙大聲的怒斥:「陳喬其,你再胡說八道!你才多大?你知道什麼叫愛!給我立即滾回去好好念書!」陳喬其激動的說:「我為什麼不知道?難道我連自己也不知道嗎?蕭君,因為你,我很小就知道什麼是愛了!全都是因為你!現在居然說這樣話!難道會有人連愛不愛也分不清嗎?」趙蕭君只是害怕,似乎看到茫茫不見盡頭的黑暗,鋪天蓋地的涌過來,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陳喬其仍然不放過她,繼續追問:「蕭君,你是不是也喜歡我?」他還不敢用「愛」字,只要蕭君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男女之間的喜歡,他已經心滿意足。他還不敢抱太大的奢望。目前他只是希望可以留的住她。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可以讓蕭君愛上他的。他永遠都不會放棄的,甚至想都沒有想過。
趙蕭君隔了半天才驚怕的看了他一眼,那雙眼似乎能看透她一切赤裸裸的心事,心慌意亂之下,什麼都掩飾不了,不由得的臉白唇青,踉踉蹌蹌。掙脫開來,什麼話都來不及說,一路落荒而逃。陳喬其卻從她這異常的舉動得到些微的鼓勵,他的心雀躍的跳動,似乎從絕望里看出一絲希望,支撐著他繼續往前走。因為得到想象不到的意外之喜,他不禁退後一步惴惴的想,她搬出去又怎麼樣呢?自己難道不可以去找她么?這樣一想,唇角忍不住泛出一絲笑意。雖然還不確定到底是怎樣,可是僅僅是剛冒出頭的一點火花,已夠他心滿意足,神魂顛倒。陳喬其像一個人在獨木橋上不停的行走,走一步,身後的橋就斷一截,沒有退路。左右是茫茫的江面,前面露出來的獨木橋隱在遠處深重的雲霧裡,望不到盡頭,惟有不斷的前行——可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心甘情願。
趙蕭君跌跌撞撞的走回住處,思緒紛繁複雜,心情紊亂,什麼頭緒都理不清楚,惶恐的難以自持。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了無生氣,手腳冰涼。似乎半刻都忍受不了,連忙給林晴川打電話,幾乎哽咽的說:「晴川,你能不能馬上過來?」林晴川在電話那頭,聽她聲音很不對勁,以為出了什麼事,二話不說,立即從被窩裡爬起來,問清楚具體地址,攔了輛計程車,幾乎繞過半個北京城,迎著寒冬的夜風,一路匆匆趕來。
趙蕭君在房間里根本待不住,無邊的荒涼和恐懼時時刻刻噬咬著她,無孔不入,坐立不安。乾脆下樓,立在凄凄的寒風不停的徘徊。瑟縮著肩和手,心底快速奔涌的感情將附身的寒冷忘的一乾二淨。眼前一片空空茫茫,如空氣里逐漸升起的輕煙白霧,來無影,去無蹤,拿不起,握不住。她忽然想起陳喬其,陳喬其在公司外面等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嗎?也是這樣無邊無際,輕飄虛浮,沒有著落嗎?她似乎能夠理解,似乎能夠明白那種感受,可是心更是一悸一悸的酸痛,不停的收縮再收縮,似乎要縮到沒有才肯罷休。
林晴川一下車,正抬頭四處尋找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傻傻站在樓前的趙蕭君,連忙跑過去,嗔怪說:「為什麼特意下樓來等?」趙蕭君心不在焉的「恩,恩」了兩聲,也沒有說話。林晴川擁住她的肩說:「外面怪冷的,我們進去再說。」手掌貼上她的臉頰的時候,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麼這麼冰?你在這裡到底等了多久?」說著又抓起她的手,碰到自己溫熱的掌心,越發顯得冷,幾乎沒有溫度。趙蕭君連忙抽回來,敷衍的說:「沒有等多久。怕你找不到,所以提前下來等了一會兒。」林晴川直說她犯傻,罵她迂,簡直是瘋了。跟在她身後進了門,開口就問:「出什麼事了嗎?」
趙蕭君在旁邊脫鞋,低著頭悶悶的說:「心情不好。」林晴川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她的臉色,當真凄凄慘慘,於是問:「為什麼心情不好?哪方面的?感情上的,工作上的還是生活里的?」趙蕭君用力一甩大衣,咬牙切齒作出猙獰的樣子,惡狠狠的說:「全部都有!」林晴川愣了一下,搖頭說:「全部都有?開玩笑吧?你以為世界末日呢!」趙蕭君一見到林晴川那樣俏皮活潑的性子,糾纏不開的心結不由得移到一邊去了,暫時鬆緩下來。
林晴川拍了拍身邊的沙發,要她坐過來,認真的說:「究竟為什麼這麼失魂落魄,憔悴不堪?」趙蕭君有些挫敗的說:「這個你都看的出來?」林晴川拿過自己包里的小鏡子,努嘴說:「瞎子才看不出來,你自己照照看!」趙蕭君沒有接過來,悶聲悶氣,不言不語。林晴川無奈的說:「大小姐,我可是跑了半個北京城,心急火燎的趕過來的。你好歹發句話呀!究竟出什麼事了,可不要嚇我呀!不會是破產了吧?」趙蕭君忍不住揚起嘴角,罵:「你就知道咒我!是呀,是呀,破產了」——心靈上的算不算?
隔了好一會兒,趙蕭君才幽幽的說:「晴川,我怕——」又不能具體說出害怕的事情,只是一個勁兒煩躁的說:「就是怕!有時候想起來,連血液似乎都怕的凍結起來,我說不出來,就是整日整夜的心神不寧,我也說不清楚——」林晴川也不催她,只是靜靜聆聽她這番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囈語。見她似乎說不清楚,於是問:「總有害怕的緣由吧?究竟是什麼?」趙蕭君瞬間臉如死灰,眼睛定定的看著她,過了半晌,低垂著眼神,徑直看著地下,然後喃喃的說:「就是因為不清楚所以更加惶恐,不知所措。」林晴川點頭表示同意,也不知道她究竟相不相信趙蕭君這番說辭。如果她理解的話,是不會相信的;如果她不理解的話,還是不會相信的——因為根本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趙蕭君沉默了一會,卻突然說:「你知不知道普羅米修斯?」林晴川不解的看著她。趙蕭君恍然如夢般的說:「普羅米修斯是希臘神話里的神,因為盜天火給人類而受到懲罰,被縛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其實他並沒有做錯事情。有些事情即使你明白不一定是錯的,可是還是要受到懲罰,永遠承受不起。」似乎另有一番纏綿不去的心事。見林晴川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她,於是聳了聳肩嘆氣說:「忽然就想起這個故事,所以發一發感慨。」接著又笑了一下,說:「說這樣的話會不會讓你覺得很無聊?」
林晴川突然瞪著她說:「趙蕭君,你是不是精神太空虛了?以至於得了幻想症?」趙蕭君沒有反駁,苦笑說:「我想大概是吧。」林晴川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她,趙蕭君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林晴川忽然問:「趙蕭君,你今年多大了?」趙蕭君嚇了一大跳,連忙說:「幹什麼?突然問這個。女人的年紀也是你隨意問的。」林晴川又說:「你長這麼大,還沒有交過男朋友吧?怪不得心理會不正常,時不時發瘋。」趙蕭君恨恨的看著她,再怎麼說也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低聲罵:「這又礙你什麼事了?」
林晴川振振有辭的反駁:「真不礙我的事就好了!是誰大半夜的把我從被窩裡挖出來訴苦的?你知道我打車過來花了多少錢,你以為導師的錢很好賺么,真是睜眼說瞎話,你還有沒有良心——」說的趙蕭君氣勢越來越弱,只得在一邊小聲嘀咕:「這才幾點,還大半夜呢!整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豬也——」話還沒有埋怨完,卻聽見林晴川慷慨激昂,精神熠熠的發布結論:「趙蕭君,交男朋友去吧!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我們研究院里多的是國家棟樑!」趙蕭君汗流浹背的說:「不用了,不用了——」林晴川斜睨著她,不屑的說:「你就是這麼沒出息!交個男朋友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還能吃了你!所以才會整天跟沒人要的怨婦一樣!動不動天也——地也——」
趙蕭君氣的直反駁:「誰說我沒人要!我撕爛你的嘴!」林晴川重重「哼」一聲,怪笑說:「有男朋友還找我訴苦?鬼才信你。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趙蕭君警告她:「你別給我瞎摻和,管好你自己吧。」林晴川忽然正色說:「蕭君,你別以為我是開玩笑,我是說真的。你真的該交個男朋友。都市裡的人多寂寞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發瘋了。」趙蕭君懶洋洋的說:「難道因為寂寞,所以隨便找人湊合。我才不幹呢。」林晴川捅她,偏臉問:「說實話,上次送你玫瑰花的那個金龜婿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下文?」
趙蕭君不甚感興趣的說:「沒有怎麼樣,也就是這麼著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好巧不巧,偏偏說曹操,曹操就到。成微在另外一頭,靠在床頭慵懶的說:「這麼晚了,還沒有睡?」趙蕭君沒想到他會打電話過來,錯愕了一下,然後輕輕的應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林晴川見她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更加囂張,湊過頭去靠在一邊偷聽。趙蕭君用眼神警告她,她笑嘻嘻的裝作沒有看見。
成微靠在柔軟的枕頭上,神情有些怔怔的說:「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你。所以打電話過來想聽你說說話,大概是無聊吧。夜太長了,又深又重,不容易睡著。」趙蕭君想起在電梯里的一幕,很自然的就介面說道:「你是不是還惦記著我欠你的那頓飯呢?放心,少不了的!」成微低低的笑起來,很歡快的笑聲令趙蕭君不自覺的想到「大珠小珠落玉盤」這句話。林晴川在一旁聽的津津有味,拚命對趙蕭君擠眉弄眼,趙蕭君壓根兒不理她。
成微忽然轉頭看向窗外,像薄薄的黑布,隔著紗眼泄漏淡淡的燈光進來,朦朦朧朧的。於是輕聲問:「有沒有聽見外面風的聲音?」趙蕭君走到窗口,聽見外面風吹過樹梢「嘩——呼,嘩——呼」的聲音,於是說:「聽見了,北京老是颳風。一下一下的,一會兒有聲,一會兒沒聲,像有人在呼叫一樣。」成微在那邊仔細聽著,接上去說:「我這裡空曠一點,風聲聽的特別大,像在耳邊刮過一樣,特別清楚。」也特別的有感觸——成微沒有說出來。趙蕭君「哦」一聲,不知他為何興緻勃勃的談論起風聲來。成微隔了一下又說:「蕭君,這樣的夜裡,一定有人在想念。」
趙蕭君聽到他的話,忽然愣住了,這樣的夜裡,一定有人在想念。自己在想念誰呢?成微又在想念誰呢?所有不眠的人又在想念誰呢?情人,家人還是朋友?這樣寂靜寒冷的夜裡,想念的和被想念的人都是幸福的吧?不由得低低喟嘆了一聲。成微大概也是一時感慨良多,所以也會打電話給自己。
成微滿心的感慨以及不明所以的想念似乎被她這一通電話統統給化解了,只是柔聲說:「夜深寒重,睡吧。」輕輕的掛了電話。趙蕭君還有些發怔,思緒還停留在剛才被引發的想念惆悵里。
林晴川忽然跳起來拍著她的臉,取笑說:「魂都勾走了?還不快醒過來!」趙蕭君沒好氣的推開她的手,罵:「無聊!」林晴川跟在背後鍥而不捨的問:「是不是就是你的那個成總呀?晚上閑閑的竟然給你打電話,又說那麼曖昧的話,是不是當真在追求你?」趙蕭君皺眉說:「他說的話哪裡曖昧?我怎麼一點都聽不出來?」林晴川笑嘻嘻的斜眼看她:「說什麼想念的話還不夠肉麻?」趙蕭君翻眼說:「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不要斷章取義好不好?這樣會鬧很大的笑話的!你沒聽清楚他的語氣么,完全沒有曖昧的意思。」
林晴川撫著頭像在分析:「好吧,就算如你所說好了。可是這樣的夜裡,他偏偏打電話給你,這又該如何解釋?你不能說他對你不是另眼相看的吧?」趙蕭君挑著眉攤手說:「他對很多漂亮的女孩子都另眼相看。」林晴川有些無奈的看著她,然後說:「即使他不是在對你調情,可是會對你說那樣的話,總是不一般的。你自己覺得呢?他不至於對任何漂亮的女人說那樣的話。調情,恩,當然很有可能。可是說到那樣語氣的話,這裡面可就大有文章了。說到底,你和其他的漂亮女孩子到底不一樣,你又不貪圖他什麼,你甚至不放他在眼裡。你不覺得這樣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么?」
趙蕭君頭痛的看著她,無奈的說:「人人總是認為自己應該獨一無二,倍受青睞,我可不敢這麼想。我的一切價值觀人生觀早在陳家的時候就已經被影響的成型定位了。說我悲觀也好,自卑也好,沒想到你比我自己還有信心。我有什麼值得人家注意的,說到底,他之所以肯和我說一說話,不用擔心其他的,還不是因為我不貪圖嫁給他?我何必自作多情,未吃羊肉先惹一身騷?何況我不喜歡吃羊肉,我一向只吃豬肉。」說到後面,忍不住笑出來。
林晴川只好作罷,可是依然反問:「我總覺得不是這樣的。你這個人似乎看不起自己的魅力,總是小心翼翼的,也太守本份了。可是,難道你不知道,就因為這樣才會讓別人覺得你越發不一樣么?我覺得這個成總認識你也不短了,也沒有像其他花花公子那樣輕浮呀,並沒有不尊重你。趙蕭君,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難道還有什麼人值得你『過盡千帆皆不是』?」
趙蕭君被她說的心臟猛然一跳,垂頭不語。林晴川也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只是勸道:「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自己不去找,人家來追求又漠然的不答應。你真以為你自己還十七八歲呢,人都要老了,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趙蕭君被她說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林晴川嘆氣說:「我只問你,人家當真來追求你,你答不答應?」趙蕭君只是獃獃的看著她。林晴川跳腳說:「你看你!怎麼就一榆木腦袋呢。」趙蕭君有些疲累的揮手說:「好了,好了,說的我一個頭兩個大,你口乾不幹呀?要不要我給你倒杯水喝?」林晴川乾脆不管她,居然點頭說要。話說到這個份上,也該打住了。再說聽不進去也是枉然。
林晴川的這些話,表面上趙蕭君根本不在乎,可是實際上卻重重的給了她一下。她也在反省,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是沒有人對她表示好感,可是為什麼總是提不起興緻呢。她拒絕往另外一個方向想。她也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男朋友,總應該嘗試一下。不然太悲哀了,夠不著的固然是鏡花水月,可是人應該抓住觸手可及的東西。她決定放手試一試,既然都搬出來了,確實不應該再這樣下去——又有什麼用呢,徒惹笑話!而且應當由她來徹底了結,今天晚上發生的事,陳喬其,越來越不對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想起就害怕,不是怕別人,而是怕自己!想到這裡,她長長的嘆氣——心裡竟是這樣的無奈和惆悵,只是說不出來,連她自己也覺得莫名的驚訝。所以後來當成微不吝嗇他的好感時,趙蕭君也沒有像往常那樣表現的不在乎。她的這種轉變成微立即就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