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嗯吶，這真的比我考試得一百分還要意外。

「因為——因為——我發現——」他吞吞吐吐地怎麼也說不完一句話。

教室的牆面很白，明亮的晨光從落地的大玻璃窗照進來，整個教室反射出柔和的光。他琥珀色的雙瞳突然好像有霧氣湧上來，變得晶瑩而又虛幻。

我靜靜地看著他，愛情葯奇妙的香氣不知道何時又在空氣中彌散，讓我覺得腦袋暈得厲害。

我和他這是怎麼了？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果凍給我打來的。幸好幸好，及時將我從不明狀態救了出來。

我趕緊恢復常態，轉過身去按下接聽。

「喂，貝兒啊，你現在怎麼樣？是不是吃胖了啊？」

「哪有一天時間就吃胖的？」我白了華瑞辰一眼，不再理他，走開幾步，專心和果凍通電話。

「對了，什麼時候帶我參觀聖梵啊？我好想再看華瑞辰一眼哦。」

她說的時候，話機里傳來那邊背景音，全是「我也要去」、「我好想他啊」這樣的話。敢情果凍是代表女生跟我通電話吶。

「這個……有機會你們再來吧，聽說馬上會有一個學園祭，那個時候好像歡迎不同學校的人來參加。」

「哇——」話機那邊爆發出一陣歡快的叫聲。

「對了，貝兒啊，你一定要把我們的問候帶給華瑞辰啊，就說我們親衛團永遠支持他。」

切，我才不會帶這種白痴的話給他。

「還有還有，你到了他的學校，打聽到什麼八卦給我們啊？我們好想了解他的情況啊。」果凍壓住那邊亂七八糟的聲音，對我喊話。

「八卦倒是沒有，不過昨天他打了兩次架。」我故意把負面消息報告過去，看那些女生還會不會繼續支持華瑞辰。

「耶！打架啊？贏了還是輸了？」女生們又爆發出歡騰的聲音，果凍更是一連聲地問。

「算是……贏了吧。」李冰塊沒有贏，那麼就算華瑞辰贏了。我的心似乎稍稍有點偏哦。

「哦耶！他幹嗎打架啊？」果凍又問。

「貌似……好像……似乎……都是因為我。」我終於認識到，本幸運星已經不幸地墮落成了犯罪的根源。

「哇……華瑞辰好愛你哦！」那邊又是發出陣陣羨慕的感嘆聲。

華瑞辰——愛我？

他？愛上了我？

怎麼可能？

我遲疑地轉頭尋找華瑞辰的身影。

他落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見我看他，連忙將目光調開，裝作不經意一樣，偶爾掃過來幾眼。

優美的嘴角不再上楊，而是掛著類似孩子一樣委屈的弧度。

哦哦——他在傷心？

這怎麼可能，他剛才還說，不讓我出去害人的。

莫非……我就算再壞，他也愛上了我？

上課鈴響，我掐斷電話，陷入混亂中。

我完全可以肯定，愛情葯起效果了！

一個冷酷的冰山，一個和我針尖對麥芒的黃毛，怎麼過了一晚上，都莫名其妙對我好起來了呢？

這樣我要對林朗發動攻勢，還得對付這兩個大麻煩才行。看剛才黃毛那副吃醋的模樣，惹惱了他，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不過，僅僅過了半天，我的煩惱就煙消雲散了。

這裡到底是菁英聚集的貴族學校啊，利用媒體傳播八卦達到了世界頂尖水平。

上午三節課（比普通學校少上一節課）一過，有著華麗排版的校園雜誌就鋪天蓋地地報道了華瑞辰和李小欣的訪問記錄。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路娜一臉壞笑地走過來，丟給我一份名叫貴族名利場的雜誌，陰陽怪氣地說：「安貝兒，你真沒用啊，連命中注定的男朋友都被人家搶跑了。」

我接過雜誌一看，正是李小欣和華瑞辰站在紅色法拉利前的照片。

其他女生也插嘴說：「你看看人家李小欣，氣質多好，怪不得華瑞辰會去追她呢。」

「是啊是啊，聽說林朗也很喜歡李小欣呢。」

「對啊，她哥哥也很帥哦，他們一家都很出色的！」

眾人根本不在乎李小欣有多少個追求者，彷彿這才符合她的身份一樣，不但不唾棄，還十分的羨慕。

路娜翻開自己手上的一本雜誌，大聲地念道：「小提琴公主李小欣十分欣賞華瑞辰哦。」

我自動忽略他們的照片，也開始仔細地看起採訪來：

記者：李小欣你為什麼和華瑞辰一起上學？你哥哥不帶你一程嗎？

李：和哥哥在一起受不了啊。

記者：為什麼和華瑞辰一起就受得了呢？

李：因為我了解到，他是個很好的人。

記者：他好在哪裡？

李：有紳士風度，不驕縱，他還會為女友把剩下的飯給吃掉哦！真的好體貼。

記者：哇——他很有錢的，怎麼會去吃剩飯呢？

李：因為他說要尊重每一粒米，尊重每一個人的勞動。我聽了真的很感動。

……

事實是，不但李小欣為他感動了，整個聖梵的女生都為他感動了。

路娜臉紅紅地說：「天啊，我真不知道，華瑞辰的心靈這麼美好，他太高尚！」

「是啊，他昨天制止我們玩弄宣傳冊，不就是尊重這個平民嘛，我們居然不懂得他博愛的心。」

教室里洋溢著一種奇怪的氣氛，要是我沒弄錯的話，空氣已經變成粉紅色，只要華瑞辰一走進來，保證能開出千萬朵桃花。

可是整整一個午休，都沒看見華瑞辰，就連吃飯時間他也不在。害我花了平時三倍的錢，吃了一頓豪華的午飯，沒辦法，這個學校沒有便宜的飯菜。

等到下午第一節體育課的時候，他出現了，臉上好笑地帶著一塊烏青，鞋子也是灰不溜秋的。

惟一保持乾淨的，是他那身潔白帶金邊的學生制服。

「華瑞辰，你為什麼遲到？」體育老師是個嚴肅的男人。

他摸了摸臉上的烏青，大咧咧地說：「冰山敢搶我的人，我去教訓他一下！」

我們高中生的體育課是男女生分開上的。兩個班合在一起上，女生一堆，男生一堆，離得並不遠。所以他們那裡發生的事，我們女生這邊聽得清清楚楚。

「哦——」眾女生暈陶陶地雙手捧心。

「他們一定是為李小欣決鬥！」其他人想當然地說。

「天啊，要是哪一天有個王子為我決鬥，我會幸福死的！」路娜雙眼亮閃閃地盯了華瑞辰看，拚命對他放著電。

當然，對待這個「英雄」還有不同的聲音。

「你還不是一樣被揍了！」大多數男生對他嗤之以鼻。

「難道怕挨揍就任憑別人搶自己的人嗎？」華瑞辰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昂著頭大聲說。

這又為他博得了女生們的一致讚歎。

「夠了！打架遲到，等會兒去教導處報到！」體育老師一錘定音。

刷——眾人同情的眼神齊齊望向他。

「去就去！」華瑞辰一點不以為意，旁若無人地走回自己位置。

林朗他們班剛好也和我們一起上體育課。他遠遠地朝我扔來一個若有所思的目光。

難道，他和我心中想的一樣，華瑞辰又去為我打架了？

這個念頭一直撓得我心裡痒痒。

一想到他和李小欣站在一起，眉開眼笑的照片，我心裡就一陣堵得慌。我一定要問問清楚。

趁了體育課可以走動的機會，我溜到他旁邊，低聲問：「你……為什麼和冰山打架？」

「我不是說了么？我會保護你的！」

原來真是為了我！

他的話點燃了眾女生的火藥，大家都忿忿不平起來。

「什麼？他是為了那個平民打架？」

「安貝兒這個騙子，憑什麼得到王子？」

「就是就是！如果是李小欣我們還服氣，但是如果是安貝兒，難道我們會比那個騙子差？」

一瞬間，矛頭全都對準了我。

我尷尬地站在原地，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唉，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愛情葯的事情呢？華瑞辰並非真的愛我，可惜，這個黑鍋，我是背上嘍。

林朗彷彿知道我的難處，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低聲說，「那些女生都是無聊才這麼對你的，別往心裡去。」

我才不是為了這個難受呢。我難受的是，這麼珍貴的愛情葯，沒有用到林朗身上。

不過，既然證明愛情葯的效果十分有效，不如……創造機會，讓林朗也嘗嘗吧！

從昨天用藥的條件看，愛情葯就像香水一樣，是靠香氣產生作用的。這裡人太多，必須單獨約他才可以。

但是怎麼約他呢？

我臉上發燙，心裡一個勁鄙視自己：

安貝兒啊安貝兒，你以前膽子不是很大嗎？現在怎麼就開不了口呢？

「那個……林朗，你放學后空不空？」我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他沒空！」華瑞辰斷然插進這麼一句話。

哎呀，糟糕，剛才他在旁邊都聽見了。

「你喜歡林朗也沒用，因為我不會放手的！」他毫不在意地將我的秘密大聲說了出來。

「哄——」這下炸了。

「安貝兒腳踏兩隻船！」男生看著我的目光變得很曖昧。

「她這個賤人，有了華瑞辰還不夠，還要到處勾引。」

「就是就是，我們要保護華瑞辰，保護林朗！」女生們把我看成了十惡不赦的壞蛋。

以前我只知道本小姐和華瑞辰互相仇恨，大不了也就扯扯皮，吵吵架，偶爾獲勝也蠻有意思的。

可是我現在知道了，仇恨原來可以讓人這麼難受，尤其是你被所有女生仇恨了以後。

現在我正蹲在溫水池裡，怎麼也不敢上去。

這個學校實在太奢侈了。體育課後，學校有專門的溫水浴室供學生們享用。

就在我想出來的時候，路娜故意說：「喲，這套嶄新的制服怎麼丟在門外？」

「不知道，哈哈，還有花邊內衣呢。這麼廉價的東西，才不是我們的。」其他女生配合地說。

「也許是哪個不要臉的故意把內衣扔出來，想勾引男人給他送進去吧——哈哈哈哈。」

笑聲漸漸遠去。女生浴室這邊安靜得只有我一個人的呼吸。

暖氣也不知道被哪一個給關了，熱水管里現在流出的是冷水，池子里越來越冷……我該怎麼辦？

嗚嗚嗚，明天報紙上會說一女生凍死在冷水池裡，還光著身子。天啊，太丟臉了。

手機！

唉，手機也在外套里，被丟在門外，這裡又沒有長竹竿，我夠也夠不到。

真是倒霉到家了。為了個華瑞辰，她們就這樣整我，真是不值得啊。

而那個該死的華瑞辰，現在八成在教務處和老師頂嘴，根本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

天啊，天啊，我真的會死在這裡。

那個占卜大師給我的卡片上是怎麼說的？第12張牌，牌面是魔術師。在希臘神話故事裡，魔術師漢密斯是信差之神，他的羅馬名就是水星Mercury。

也是雄辯之神，亡靈的嚮導。

嗚嗚——他居然是亡靈的嚮導，莫非，他馬上就要導引我去天堂了么？

可是故事裡明明還說，他能分開兩隻反目的蛇，還手握橄欖枝，這不就是說，他可以把麻煩化解成和平嗎？

為什麼，為什麼我卻深深陷進麻煩里，卻沒有人來解救我呢？

「嘀嘀咚——」門外，我的手機在地上唱著歡快的歌，我著急地攀著窗戶，只能幹瞪著眼看著。

手機響了很多遍，終於不響了。我哆嗦地蹲在冷了的水裡，不斷祈禱：萬能的主啊，求你突然來個日蝕，只要半分鐘就好。快快天黑，我才能溜出去穿衣服啊……

「貝兒——」突然窗外傳來林朗的聲音。

「我……我在！」我已經凍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我在教室里聽到其他女生說耍了你，所以就打你的手機，你一直沒回……」

「嗯嗯……我撿不到，你轉到門口來……我的手機在地上，還有……」我再也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林朗柔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都給你撿起來了。」

我趕緊溜到門后，開了一個縫。他背對著門，將衣服團成一個包，反手拿著。我急忙伸過手去，一把將我的衣服拿了過來，用最快的速度穿好。

打開門，他微紅的臉上都是擔心的神情。

「這個黃毛，就這麼把你扔給她們！該死！」林朗罵了一句。

然後突然打橫抱起我，邁開大步走了起來。

「干……幹嗎？放我下來。」我說話還是不利索。

「你自己看不見你的樣子多可怕嗎？」林朗的臉不再溫和，陰沉的可怕。

本小姐又沒看鏡子，當然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嘍。不過，我的頭髮濕噠噠地糾纏在一起，像水草一樣搭在他手臂上，把潔白的制服都弄濕了，想必很醜陋吧。

一想到自己這麼丑的樣子被林朗看見了，我不由難過起來，掙扎地說：「放開我，我……我還沒梳頭。」

「都什麼時候，你不要命了！」他抱著我的胳膊緊了緊，然後加快了步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一進醫務室的門，他連招呼都不打，抱著我就衝到床邊，將我放在床上，迅速從架子上捧下厚厚的被子，將我裹了個嚴實，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塊乾爽的毛巾，一邊給我擦頭髮一邊說：「醫生，你快給貝兒看看，她剛才一直泡在冷水裡。」

醫生是個和藹的阿姨。不一會兒就把十八般武器都用在了我身上。

電暖爐、熱水袋、生薑湯、感冒片、生理鹽水……

等華瑞辰一腳踢門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床上吃蘋果了。

「貝兒！」他大聲叫喚著撲過來，扶了我的身子左看右看，然後對我說：「活著，還活著，我差點嚇死。」

靠！誰說我死了？

我不悅地看了看林朗。他輕笑著回答：「我只在手機里跟他說你臉色蒼白，嘴唇黑紫，手腳冰冷，全身僵硬……」

行了行了，照他這麼形容，不死也差不多了。我馬上原諒了華瑞辰的無禮。

「你只要別再說什麼為了我去打架，我的日子就會好過了。」我直白地說出了原因。

「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華瑞辰後知後覺地問。

我抬頭看了看林朗，只見他蹙著好看的棕色眉毛，似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是呀，要按華瑞辰直來直去的脾氣，我告訴他，他八成會把全班女生都給揍一頓。我看還是保密吧。

我可吃不準，他的行為，會為無依無靠的自己引來什麼樣的報復。

我還沒有怎麼說話，門外就傳來嘈雜的聲音。

「開門，開門，我們要採訪！」

「我去趕走他們！」華瑞辰兇狠地說。

然後就聽到門乒乒乓乓的聲音。

後來關於這一天，有很多版本的傳說。

根據第一目擊者，也就是第一時間看到林朗飛奔的人說，學園人氣王子從女生浴室里匆匆奔出，懷裡抱著不明物體。但是重要的是，他的目的地是醫務室，而不是其他什麼地方。

莫非……他在女生浴室幹了什麼壞事？

根據第二目擊者，也就是門外的記者訴說：當時林朗在醫務室躲著，拒不相見。而華瑞辰臉上帶著烏青和憤怒，衝出門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沖記者發火。記者們於是理解了他。他一定是在裡面和林朗幹了一架，但是他們為什麼會打架？

莫非……他們在女生浴室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最後，我還是被打扮成阿拉伯女人的樣子，頭上披著大毛巾，被他們掩護回到家裡。

「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林朗微笑著向我揮手告別。

「這話應該我來說的好不好？」華瑞辰瞪了林朗一眼，把他擋開，走到我面前說：

「嗯，安貝兒，明天我還來接你。」

說完拉著林朗走了。

我裝作心情很好的樣子揮手，目送他們離開，心裡卻不停地掀起波瀾。發生了這麼多事，我怎麼可能不去想。

才到聖梵上了兩天學，就遇到這麼大難題，這讓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老爸過來摸著我的頭說：「這兩個小子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