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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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教室只有鉛筆磨在白紙上的沙沙聲。

有點小山羊鬍子的袁老師朝凍得冰涼的手上呵了幾口氣，繼續打量著每個學生正在完成的畫。

他大步地走到了一個男生的身後，伸出手在對著桌上的靜物做著比例：「這個靜物呢要這麼看，你看看，這個角度這裡還應該過來點。你要記住近大遠小的定律，畫畫是很苦，不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男生點點頭，拿起一塊橡皮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錯誤的部分。

袁老師欣慰地點了點頭，瞥向了坐在這個男生身邊的女孩的畫上。

她的神情專註，好像身旁的紛擾都與她無關，世上就只有她的畫。

畫的右上角用筆端正地寫著三個字：祁星黎。

「祁星黎，不錯啊。你是從玄班轉來沒多久的那個學生吧。畫得很好了，不錯……」

星黎移動的筆尖微微一停，她抬起頭堅定地看著老師：「老師，我還有多久才可以和軒一學長畫得一樣好呢？」

袁老師遲疑了一會，訕訕地笑了笑：「以你現在的努力，也不遠了吧。」

星黎微微分神，看向了窗外。

一片蕭索，一片寂寞。

難熬的冬季這麼快就過去了，原以為不可越過的季節就這麼容易跨過。

軒一和伊娜已經很幸福了，他們攜手度過這個冬季。

而自己，也在為一個夢想而奮鬥。

軒一大哥，我要和你上一所學校，你和伊娜姐在一起很開心，以前是我的快樂來感染你，現在是你們的快樂感染我了。

「現在下課，你們要自己多去畫畫，這些呢是要靠多練習的。」

同學們蜂擁而出，星黎淡然地看了看，慢慢地收拾著畫板。

「祁小姐，你還記得我嗎？」伊藤清黑走到了星黎的面前。

伊藤清黑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如果上次見到他是意氣風發，那現在他就是有些衰老。

他的臉上掛滿了疲憊和滄桑，目光也恍惚獃滯。

星黎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繼續轉過頭去整理著東西。

「祁小姐，我一直都有個遺憾，也許這個遺憾會帶到我的墳墓里去。我知道你和軒一的關係很好，我也知道軒一根本不希望看我到我，所以這件事只能請你幫忙了？」

星黎木然地點了點頭：「我盡量吧。」

伊藤清黑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欣慰，他點了點頭示意，從一個下屬的手裡接過了一個盒子，遞給星黎。

「這是軒一的母親王雪芬的日記，我珍藏了很久，希望你可以幫我帶給軒一，請你讓他一頁一頁按順序仔細地去看，讓他不要打亂，我怕他打亂了，下次我再看的時候會難過。」

星黎看了看精緻的盒子，剛伸出的手倒退了幾步：「當初不是你把軒一的母親拋棄的嗎？為什麼還要珍藏她的日記，為什麼還要這樣？」

伊藤清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靜靜地看著星黎：「我又怎麼會忘記他的母親雪芬呢，在什麼時候都不會。當年我接到了父親病危的消息趕回家，可是一回到家我才知道這是個騙局，他們讓我繼承伊藤集團的一切，並且擔任下一屆的龍頭，我不答應他們就拿雪芬的安危來威脅我，直到後來父親真的病危，我才迫不及待地想把雪芬接來，可是到了那邊才知道她已經死了。雪芬把她的日記本轉交給了我，這本日記記錄了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收下了。軒一和軒織的脾氣太倔強了，根本不肯給我機會解釋原諒我，也許當初我根本錯得很厲害，以後到了下面見到了雪芬，我會向她認錯，請她原諒我。現在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軒一了，他有著心臟衰竭的毛病，不知道他日子該怎麼過……上次是我太過激動了，沒想到會這樣，我只想讓軒一和軒織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原諒我。」

第47節：殘忍的女人

星黎慢慢地接過了盒子：「你放心，我會的。」

伊藤清黑感激地笑了笑，慢慢離去「星黎，你可以替我去看看那個最美麗的城市麗江嗎？可以畫下那邊的風景送給我嗎？」

「星黎，你不要為我擔心啊，我沒事。只是很擔心伊娜和你……」

「星黎我知道自己不會活太久的，我原諒他了，真的，我已經開始釋然了。星黎……」

「……」

星黎把自己狠狠地關在了房間里，拚命地去想軒一的一切。

林琴敲了敲禁閉的門，疑惑地對祁琮揚做了個小聲的手勢。

祁琮揚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小聲地說：「你說女兒是不是不喜歡我們的新家啊，怎麼每次都是悶悶不樂的。」

「可是沒道理啊，這裡不挺好的呀。」

「有可能是女兒戀愛了。」

「戀愛？嗯，有點道理。」

房間的門豁然打開，星黎露出了一張毫無神色死灰般的臉：「爸，媽，我想去麗江。」

林琴和祁琮揚面面相覷，疑惑地看著對方。

林琴呵呵地笑了笑，點了點頭：「麗江好啊，麗江是個漂亮的地方，琮揚你說對不對啊，我們一家已經好久沒去旅遊了，去去也沒什麼。」

祁琮揚打了個響指，眉飛色舞地接過話茬：「對啊，麗江很漂亮啊，我們可以去那邊多買點什麼東西給女兒嗎？」

「我想一個人去。」

兩張僵掉的臉出現了，最後祁琮揚機械地冒出了一句：「那也好啊。」

機場,星黎木訥地拖著笨重的行李箱慢慢而行。

「祁星黎！」背後傳來了驚天動地的怒吼。星黎下意識轉身看去，韓樂樂大口大口地呼著氣，看到自己時眼中露出了一絲哀求：「祁星黎，你回來啊。我已經忘不了你了，因為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你了。」

星黎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在自己面前大吼的韓樂樂。

「祁星黎，你這個殘忍的女人。我愛上你了，為什麼你還要離開，你走了我該怎麼辦！你難道一點也不顧及我了嗎？」

星黎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韓樂樂眼角微微地抽搐了幾下，將微攏的左手慢慢地捏緊：「祁星黎，你連一句話也不屑和我說了嗎？」

星黎緩緩從袋裡拿出一條拼接過的鏈子，淡紫的星星在她白皙的手中晶瑩剔透。

冬季末的陽光灑下，鏈子一晃，在一瞬間折射出亮光，顯出了那驚心動魄的美。

「韓樂樂，幫我保存我的東西吧！」

韓樂樂愣了愣，接過這條淡紫的鏈子，一陣輕鬆和愜意從心底浮了出來，他慢慢地攤開了手中緊握的東西。

黑色的桃木散發著神秘，散發著誘惑，散發著……溫柔。

「你也可以幫我保存它嗎？」韓樂樂微笑地捕捉到了星黎眼中的一絲驚訝，繼續地說：「其實丟出的那天我就開始後悔了，那天晚上我跑了出去找了很久才找到，我知道我放不開捨不得。本來準備立刻和你說的，可是很沒用，我發了好幾天的高燒，可是你已經走了。」

難怪……難怪後來幾天就沒有見過韓樂樂，原來他在生病，他在高燒。

星黎的嘴角漾起了一個淡淡的微笑，拿起了韓樂樂手中的鏈子。

轉身，大步地走向了飛機。

妙曼的身影，漸漸地韓樂樂的視線變得模糊。

剛趕到的彥俊上接不接下氣地扶著韓樂樂的肩膀，他看著遠去的影子，不解：「韓樂樂，你為什麼不挽留星黎呢？」

韓樂樂緊緊握了握手中的鏈子，星星尖尖的角刺得手心微微地發痛，像在提醒他遵循著一個美麗的諾言。

他笑了笑，拍了拍彥俊的肩，沉聲道：「她……一定會回來的！」

軒一，我現在就是在你說的那個最美的城市——麗江。這是個充滿古典色彩的地方，到處掛著橙黃的木牌，上面有紅漆寫的路標，所以你不要擔心我會迷路哦，我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旅店，準備在這裡住下。

我走在路上，笑著看著，走得雙腳都開始發酸，可我還沒有停下。周圍的景色那麼美麗，有著初春的氣息在綻放，這裡的水清澈得像你的眼睛。

河邊有好多畫舫，他們住在那漂亮的船上，我今天就去看了那面猜字牆，圖文很多，我看了好多也沒看明白，軒一，我是不是很笨？

我決定一周畫上2幅畫，我畫的畫肯定和你相比差了很遠，可是我會很努力的，我會在那裡呆1個月，回來時我就拿著那些畫給你看，到時候你可不準取笑我畫的比你差哦。

3月5日

軒一，我是沒有能力的，沒有能力像你一樣畫出，我的畫差得讓我無奈，我不知道怎麼才可以像你一樣在紙上畫出那麼美妙的東西，我說過會帶回麗江最美的風景給你看，可是我和你的畫藝差了好多，你的畫上每件東西都彷彿是活著的。你一定會跟我說，星黎，沒事的。真的，你總是那麼喜歡安慰人，總讓別人不要再哭泣，你不知道，其實你才是那個最需要關心的人啊。軒一，真的，不管怎樣，你是我的哥哥，是我好想呆在你身邊的哥哥。

每次我畫不好的時候就會小聲地哭，我哭的很小聲，因為我不能讓你知道，你會笑我的。我要讓你看見我在笑。第二天我又會滿臉笑容地繼續畫畫，每當一幅畫完成時，我都會好好地笑。

3月12日

第48節：永遠不要分開

軒一，我畫到累了，我的皮膚已經曬到紅色了。你是那麼完美的人，我如此笨與傻，我怎麼可能可以和你畫的一樣好呢，怎麼可能把這裡畫出來給你看呢？軒一，我這麼沒用，我註定完不成你的願望的，對吧，軒一，我蹲在有著裂痕的青石路上，眼淚無聲又洶湧的流了出來。軒一，我愛哭了……

我放了好多許願燈，看著它們一個個順著河面飄走，想他們把我的願望帶來，我買了好多祝福的小東西，奇怪的風鈴，可以許願的掛飾，我許了好多願望，等你身體好了你一定要和伊娜姐再來一次這裡，真的很美。

3月18日

軒一，對不起，這幾天沒有和你說話。因為前幾天我做菜的時候不小心把右手燙傷了，真的好痛，像是表皮要從肌膚割離。現在手上還起著大小不一的水皰，不過你可千萬不要為我擔心哦。因為現在我的手已經快好了，也可以寫字了，你要一直微笑著知道嗎？

軒一，晚上的燈光照在青石板上反射出了一層金色的光芒，石頭和石頭的縫隙中會長出倔強的小草。

我沒有時間，我的時間丟了，不知道被我丟到了哪裡去。我不知道怎麼去找回他們，如果你在我身邊，一定又會說我粗心大意，你一定又會擺出大哥哥的樣子來取笑我了。

軒一，我不敢去想你了，怕是今生，這一世，我是無法再見到你的笑容了，你會好好的，對嗎，軒一，外面的燈光悠然地亮著，四周很安靜，我是真的很想你！

我寫不下去了軒一，我的眼淚又不爭氣的弄濕了信紙，我睡了，軒一，你也要好好地睡著啊。

3月26日

「樂樂，星黎又來信了。」彥俊拿著一封藍色的信封在韓樂樂眼前晃來晃去。

韓樂樂不由分說地搶過信封：「給我看！」

「可惜啊，都是給軒一的。」

「你！」

彥俊好奇地看著韓樂樂憤怒的表情。

這是星黎來的第五封信了，收信人都是軒一。

軒一大哥：人家都說記憶很容易褪色，可是你在我心中，依然潔白，我總會記得你一身白衣地站在我面前，對我淺淺地笑。我會記得你記得你，你一直都在我的心裡，保持著那份原來的白色。

我現在每天笑著迎接陽光，我回來的時候，你一定會見到那個最快樂的星黎，因為你說過，我的笑就像陽光，我怎麼會讓你的生活失去陽光呢？我的生活也漸漸美妙起來，我發現真的有好多東西可以欣賞。

這裡經常會下太陽雨，原來天空是可以一邊笑著，一邊流淚，不過最後那片笑容總會鋪天蓋地地布滿天空。

今天是大功告成的日子，麗江的天氣躁熱得讓人不停地流汗，當最後一筆在紙上落下后，我笑著哭了，原來我也可以在流淚的同時開懷地笑，我會很坦然地面對大家，因為那些快樂，我不會那麼輕易地放棄。

4月6日

韓樂樂的手在春風中微微顫抖，她要回來了嗎？

今天已經是７號了。

愣神中，一聲淺笑在身後響起。

韓樂樂猛地回頭，一身粉衣的星黎像春天破繭而出的蝴蝶，煥發著新生的色彩。

她的皮膚黑了，人瘦了，可更有活力了……

韓樂樂緊緊地把她嬌小的身軀抱在了懷裡。

「星黎，軒一他已經開始接受治療了，他現在很好，我們也不要再分開了好嗎？」

懷中的女孩輕輕地點了點頭，兩行清澈的淚水奪眶而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