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我獃獃地站在門前，沒有走進去。我並不是要聽他們的談話，只是眼睛盯著跪在地上的約翰哥哥，身子一點也動不了，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我只覺得心裡很煩悶，連走進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真想立刻跑進去，抓住他的手，和他一起逃走。我想跟他說，不要那樣，不要下跪，不要因為我一個人而如此低三下四……可是，這該死的身體為什麼總是不想動呢？手腳僵硬著，連嘴都僵硬了，只能站在那裡瞪著眼睛看。

「我明天再來，晚安！」

「沒有必要！快點出去！」

約翰哥哥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鞠了一個躬，然後走了出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如此的舉動……剛才還像冰塊一樣僵硬的手腳現在怎麼如此敏捷呢？我已經從正門跑到房子後面躲起來了。接著，我的心開始慢慢地破碎，淚水再次流滿了面頰。

哥哥，哥哥！我在心中幾十次、上百次地呼喚著，然而他不會聽到！他是不會聽到的！可是，我的想法總是出錯，正朝大門走去的約翰哥哥突然轉過頭來，朝我躲著的地方張望。我慌忙將身子藏起來，也不知道他看見我了沒有。

嗬，我們本來不就是這樣的嗎？我們不是在進行心靈感應嗎？即便是自私的愛，我也要去實現嗎？明明會有人感到痛苦的！要是那個人是約翰哥哥，我也會實現……自私的愛嗎？如果能夠得到一時的幸福，那麼即使以後會感到痛苦，也沒有關係嗎？我，我現在這麼痛苦……心臟都像要碎裂似的……你，你呢？你也痛苦嗎？

我拚命地拍打著自己的胸口，拍呀，拍呀……眼淚又流了出來。我太固執，慾望太強烈了，因為想要去愛而痛苦。我真恨自己啊！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用手使勁捂住嘴，失聲痛哭起來。就是看著約翰哥哥的背影，我都是這樣地痛苦、傷心……我突然止住抽泣，「霍」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向大門外面衝去。然而，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看不到了。咳，我出來晚了，太晚了！

「哥哥，哥哥，嚶～嚶！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我跌坐在巷子里，大聲痛哭起來。儘管我也知道，他不會聽到……我的哭聲不會傳到他耳朵里，可我還是在凄凄慘慘地痛哭著。

「你這樣會感冒的，快進去吧！」

「嚶～嚶！哥哥？」

「是啊，我是你老公呀！你是傻瓜嗎？嗬，我真是快瘋了！」

他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我的身後，輕輕地抱起我……真，真的是他嗎？真的是高約翰，是約翰哥哥嗎？我轉過身去，痴痴地看著他的臉。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著。我唯一的愛人啊！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可是，我卻看不清他的臉。該死的眼淚！我用手拚命地擦拭湧出的淚水，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哦，真的是你嗎？嚶！」

「嗬！」

我終於肯定他是約翰哥哥了，不，我已經知道他就是約翰哥哥，我只是確認了這是夢還是現實。就像是突然看到閃爍的星星出現在了漆黑的夜空中，晶瑩的淚水從我的眼睛里噴湧出來。他緊緊地抱著我，眼中流露出痛苦得發狂的神情，然後只是不斷地嘆息，一句話也不說。

「嚶！嚶，哥哥，我很笨吧？」

「是的，很笨！最後卻搞成這樣……你為什麼要讓我傷心呢？」

「對不起！我錯了！嚶！你會……原諒我吧？」

「要是你不哭了，甜甜地笑一下，我就會考慮考慮的！」

「嚶！」

噴涌的淚水怎麼可能說停就停呢？為什麼要說出如此的「咒語」呢？管它呢，要我笑我就笑吧……也許我的表情很可笑吧？他緊緊地抱著我，哈哈地笑個不停。

「為，為什麼笑呀？嚶！」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為，為什麼這麼漂亮呢？哦？哈，因為你，我真得做精神治療了！哈！」

一種滾燙的東西順著我的後背流下來。他在哭嗎？在哭嗎？他是為了不讓我看到他的眼淚，才故意大聲說話，大聲笑的。他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就是想一想，我的心都生生地痛。

「娜莉，娜莉，曹娜莉！」

「嗯？」

「曹娜莉！」

「怎麼了？」

「娜莉呀！」

「幹嘛不停地叫啊？」

「我只是，只是想叫！」

「呸！真討厭……」

「現在你得進去了！」

「哦，哦？嗯，我得進去了。」

「小心身體啊！」

「嗯。」

「小心台階！」

「嗯。」

「一天三頓飯，一定要吃得飽飽的！」

「知道了。」

「按照……我說的做！」

「嚶！嗯，知道了！嚶！」

他說完，將我從懷裡放開了。雖然我使勁貼在他胸前，不想離開，可還是像一張薄紙一樣，輕易地被推開了。他的身影漸漸地遠去了，我用焦慮的眼神使勁盯著他。別走……也帶著我一起走吧！可是他連頭也不回一下。

我僵立在那裡，直到他的背影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那個黑點終於也消失了，我也該進去了，空空如也的巷子只會令我更加傷心。一進屋裡，爸媽看了我的樣子，大吃一驚。

「哎呀，臉怎麼成這樣啦？哭過了嗎？哎喲，都腫啦！」

「我進去休息了。」

「明天挺忙的，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

嗬，將身體交給時間，為什麼會如此辛苦呢？任其流逝、唯唯諾諾，為什麼有些艱難呢？我的身體在發出呼喊。我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小心翼翼地走著，老媽「哈哈呵呵」地說話的聲音撞擊著我的耳膜，但我卻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她好像在說新郎如此那般……現在，那種話我怎麼能聽得進去呢？我臉也不洗，就「撲通」一聲躺倒在床上。一天又一天，如此地雷同，我煩得都快瘋了。淚水在流淌著，床單都被浸濕了。不知不覺間，我進入了夢鄉。

「娜莉，娜莉呀！」

「伯母！您怎麼在這裡呀？」

我的房間里燈火通明，伯母正慈祥地笑著。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不難受嗎？」

「是的，不難受！哪兒都不難受！」

「我在看著我的孫子呢！」

「是啊，是啊！他在這裡成長得很好呢！」

我將手放在肚子上，指給她看。這不，成長得很好呢！伯母用發青的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我的肚子。

「啊，涼！」

「哦，哎呀，真是對不起！看我糊塗的……」

「沒，沒關係的！」

伯母的手如同冰塊一樣涼徹心骨。更加荒唐的是，一看到我吃驚的樣子，她露出非常擔憂的神情，極其傷心的看著我。

「我，我真是做了一件壞事啊！對不起，孩子！」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哪有什麼壞事呀！」

伯母的表情怎麼如此地傷心呢？淚珠似乎要從她的眼中滴落出來，然而一顆也無法凝結。

「不要太難受了！永遠，永遠都要幸福！」

「啊？您在……說什麼？伯母，伯母！！！！！」

這是什、什麼夢呀？怎麼這麼栩栩如生呢？我一骨碌坐起來，還是覺得肚子里似乎縈繞著冰涼的感覺。仔細一看……原來是被子掉到床下面去了，我的身子正凍得瑟瑟發抖呢，而且小腹也似乎開始銳痛起來。我趕忙將被子拉上來，將全身裹住了，然後又睡了。這個夢太栩栩如生了，我以為即使將頭貼在床單上也睡不著了。可孕婦就是偉大，我還是睡著了。

「娜莉，娜莉呀！！該起床了！都已經十二點了呀！我不是跟你說過嘛？今天很忙的！」

媽媽從早上……不對，從中午就開始煩人地一個勁地催我起床。我一起床，就沖她發起神經來。

「真是的！！你怎麼這樣呀？！！別管我！！！」

然而，發神經終歸是發神經，夢已經「呼」地一下跑掉了，我乖乖地聽著媽媽擺布。吃完早餐……不對，是午餐，她就拉著我不知去哪裡……她嘴裡說著有要去的地方，將我使勁推到了車裡。

「去哪兒？」

「噓！金司機，去的路上在花店停一下，我去買一束白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