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已經過了三天了,哥哥粒米未進,伯父也是如此。伯母不在世上的事實,已經擊垮了他們父子。我一天一天受著這種煎熬,簡直都快瘋了。
伯母,我應該怎麼做?我怎麼才能讓他們倆振作起來?您為什麼走得那樣匆忙?為什麼?為什麼?!我望了望獃獃地坐在床上的哥哥,不由自主地又掉下淚來。
「哥哥,無論如何你也要吃一點東西呀!不然,你也會倒下的。」
「我沒胃口。」
「沒有胃口也得吃。別傻了,伯母看見你這樣,她也會不高興的。」
「你先吃一口,啊~!」
約翰哥哥拿起放在膝蓋上的粥碗,想先喂我一口。說實話,在這三天里,我也沒有好好吃東西,吃什麼吐什麼。我也真是的,自己都不吃,還為約翰哥哥不吃飯而傷心。
「那麼,我吃了哥哥也吃嗎?」
「總之你得先吃。」
「哥哥一定得吃啊!」
「知道了。啊~~~張嘴。」
「啊~」
儘管胃裡很難受,我也只能張開乾巴巴的嘴,一口一口地把粥往肚子里咽,約翰哥哥這下放心了,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哥哥也吃一點,我們都快點打起精神來吧。」
「知道了,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啦?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沒事兒。現在……不是擔心我的時候吧,高約翰君?」
儘管開著玩笑,可我們倆的表情卻無比悲傷,就像強裝出笑臉的丑娃娃一樣。就這樣好不容易讓約翰哥哥吃完了一碗粥,我又走進了伯父的房間,不,正確地說,應該是伯母以前住的房間。
「爸爸,吃點飯吧。」
「沒有胃口。」
伯父用冷冷的一句話打發了我。但我不能退縮。我說盡好話,才讓他勉強地吃了一碗粥。我從那個房間走出來。以後我該怎麼辦?我怎麼才能讓他們振作起來呢?
我無力地癱坐在房門前,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里。這幾天,我的身體一下了瘦了很多,可能是太費神的關係吧。我不舒服也不敢表露出來。突然想起,我還沒跟在濟州島度假的景恩、煥侯、池勛哥哥他們聯繫,於是從兜里拿出手機,撥打了景恩的電話號碼。不知什麼時候換的彩鈴,流出了與我的心情極不相配的搖滾音樂,接著重複了幾次信號音,這才傳來了景恩的聲音。
「哇~,娜莉呀~」
「景恩。」
「喂,你的聲音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約翰哥哥的媽媽……去世了。」
「什麼~~~???????!!!!!!!!!!」
「對不起,這幾天我忙得暈頭轉向,沒來得及跟你聯絡。三天前已經舉行了葬禮,現在約翰哥哥和伯父……傷心得不得了,我該怎麼辦?」
真的,我該怎麼辦才好啊。
「什麼怎麼辦,聽聲音你的身體也好不到哪裡去。你每天都按時吃飯嗎?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難受,但這個時候我也不能說我生病了。總噁心,吃不下飯。景恩,你什麼時候回漢城?」
「好,掛了,我現在馬上就回去。學長家在哪兒?你也先躺下休息吧。你這丫頭,怎麼那麼傻呀?出了那樣的事,應該先告訴姐姐呀!噢!你來電話我也可能接不著。好,掛了,我現在就出發。」
也不怪景恩大發雷霆。當時我真是一點主意都沒有,只給爸媽打過電話。可是,她沒看電視嗎?這幾天可是全是些伯母遭遇車禍的消息。可能玩得太瘋了吧。
總之,被景恩狠狠地罵了一頓,又大概告訴了房子的位置之後,這才回到了哥哥的房間。身體像是有千斤重,我無力地癱軟在哥哥的懷裡。
「哥哥,請你不要太傷心了。你傷心,我也跟著你傷心。」
「娜莉。」
「我恨伯母,我真恨她把你弄得這麼傷心就走了,又恨她走得那麼匆忙。嗚嗚!」
約翰哥哥只是默默地把我擁緊。極度疲勞的身體,聞著約翰哥哥的體香,就那麼沉沉地睡著了。
「池勛哥哥,煥侯,還有純美,大家快點收拾行禮,快點,快一點!!!」
賓館里他們四個忙得團團轉。剛從島上回來不到三個小時,這簡直就是苦差事。
「約翰學長的母親去世了。是我們在島上的時候出的車禍。總之,我們娜莉快要死了,快死了!!!!大家快點收拾東西,我現在就要回漢城。池勛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對不對?你們都跟我一起回去對不對?快點!快點!嗚嗚!」
景恩終於哭出了聲。她像尾巴著了火的兔子一樣,急得直蹦,最後,乾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景恩外表很堅強,像是輕易不哭的人,其時她的眼淚很多。
「你說的是真的嗎?」
煥侯想否認景恩說的話,搖了搖頭。純美麻利地給服務台打電話,讓他們把報紙送上來。池勛則打開了電視機。
「前國防部長韓明珠女士,因交通事故,於二十八日凌晨去世。因沒有發現迎面而來的貨車……」
果然,各個頻道的新聞節目都在播出約翰母親遭遇車禍的消息。報紙也送來了,在各家報紙的頭版上,登著伯母的大幅照片。面容憔悴的約翰和快要倒下去、面色蒼白的娜莉也佔據著報紙的一角。四個人都不相信這是真的,傻傻地、愣愣地站在那兒發獃。
「天啊。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哥哥,嗚嗚!現在不是這樣發獃的時候。搞不好我們娜莉也會死的。已經都收拾好了,我們快走吧,啊??快走吧。」
「娜莉她,又怎麼了?」
「為了照料他們父子,我們娜莉快要累死了。快,快走啊!!!」
想著娜莉,景恩急得直掉眼淚。純美摟著景恩的肩膀,又哄又勸。
「學姐,會沒事的。你先冷靜一點。煥侯,你快點預定飛機票,越快越好。」
煥侯急忙打電話,通過熟人買到了飛機票,飛機35分鐘以後起飛。景恩一直擔心娜莉有什麼閃失,早已哭成了淚人。這可怎麼辦呢。娜莉生病的消息,比伯母去世的消息還讓她揪心。
池勛還是不太相信這是真的。他也擔心娜莉,但他還擔心著約翰。娜莉生病,肯定也有約翰的「功勞」。
在飛機上,景恩一直不停地哭著。濟州島離漢城不太遠,坐飛機一個小時就能到。但景恩一直抱怨著:說飛機是不是在走路啊,是不是在爬行啊,是在天上飛嗎等等。但時間過得再慢,也會一秒一秒地過,確切地說,過了一小時20分鐘以後,他們一行就到了約翰家的大門口。
〓〓大門沒鎖,他們走進了像御花園一樣豪華的庭院。景恩飛快地跑著,穿過寬敞的院子,進到房子里。
「娜莉,曹娜莉。娜莉!!!」
景恩大聲地喊著。但死寂的屋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景恩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上二樓,挨個屋地打開房門,開第三個門后……景恩癱坐在了地上。
他們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好像是昏過去了。景恩急忙跑到床前,約翰好像只是睡著了,可是,躺在約翰懷裡的娜莉,滿頭虛汗,正無力地呻吟著。
「景恩,找到了嗎?」
「哥哥,快打119……119。煥侯,你快去拿濕毛巾,快點。」
大家都迅速地行動起來。煥侯拿來了濕毛巾,景恩用濕毛巾給娜莉潤了潤乾燥的嘴唇。
不一會兒,救護車來了,把他倆送到了醫院。周圍一直鬧哄哄的,可他們倆都不睜開眼睛,像死人一樣昏睡著。
送走了救護車,池勛開始挨個屋地去尋找約翰的父親。池勛的爸爸和約翰的爸爸都是酒店業的巨頭,兩位的私交很深。況且,池勛又很尊敬這位長輩。池勛下到一樓,打開了看起來像是主卧室的房門。於是,他看到了與以前判若兩人的高會長。
高會長用空洞的眼神,漠然地望著池勛。池勛的心中騰地升起了一股火。
「會長,會長!您醒醒,醒醒!!」
「你是……你是池勛吧?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您讓我太失望了。您這是幹什麼?為了讓我們看到您崩潰的樣子,你才回這個家的嗎?」
池勛對面容憔悴的高會長大聲地嚷道。面對池勛的斥責,高會長無言以對。
「會長,人已經去了,您也該振作起來了。您還想再失去身邊的人嗎?剛才,娜莉和約翰被送到醫院去了。您的準兒媳婦曹娜莉快要死了。因為您逃避現實,另一個人快要死了!!!」
為了刺激高會長,池勛有些誇大其詞。果不其然,高會長好像一下子被驚醒了,茫然的眼神逐漸恢復了常態。
池勛帶著欣慰的笑容,溫和地對高會長說:「您也瘦得不成樣子了,也該想想自己的身體了。先跟我一起上醫院吧。還有伯母……您還是讓她安心地走吧。」
高會長流下了一滴熱淚,跟著池勛去了醫院。
娜莉細細的胳膊上插著粗粗的針頭,被汗濕透的頭髮緊緊地貼在額頭上,顯得她更加蒼白無力。
「娜莉,哥哥錯了,哥哥已經知道錯了,你也該醒醒了,啊?你為什麼總這麼躺著?是不是想看著我為你而瘋掉?」
連著幾天,娜莉一直昏迷不醒。
「學長,該吃午飯了。」
要是在幾天前,約翰肯定把飯盒扔了。但現在,一天三頓飯他都按時吃。理由嘛……他是被景恩和池勛說怕了。
「你這傢伙,嫂子為誰病成這樣的?還不都是因為你。你不吃不喝不睡,她一著急,就病倒了,不是嗎?你還想讓景恩再病倒不成?」
池勛左一口嫂子右一口嫂子地叫著娜莉,埋怨約翰。從那以後,約翰每天除了上洗手間,就寸步不離地陪在娜莉的身邊,求上帝,求菩薩保佑娜莉平安。儘管他根本就不相信這世界有什麼上帝,菩薩。他還抽空對著鏡子練習微笑。為的是娜莉醒來的時候,能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等得無聊了,他就給娜莉唱歌。有時,唱得太投入,都不知道景恩進來了。景恩看著他,越來越喜歡他,覺得他很可靠,可以把娜莉交給他了。
還有一個變化,那就是約翰的父親。他已經振作起來,回釜山去了。文件已堆成一座山,正等著他來處理。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心思卻在還躺在醫院的、有可能成為兒媳婦的娜莉身上。這幾天,他每天都打電話問娜莉的情況。
今天,約翰也像往常一樣,吃完了景恩帶來的好吃的便當,去洗手間洗洗臉漱漱口,重又回到了娜莉的床邊。不知娜莉能不能聞到清新的香皂味。他手拿著一條濕毛巾,像往常一樣,對著娜莉自言自語。
「娜莉,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天已經是1月7日了,你已經在這兒住了七天了。小傻瓜!你不想見見老公嗎?你的老公都快想死你了。醒醒吧,啊?」
娜莉似醒非醒地皺著眉頭,不停地流著虛汗。約翰只是無奈地望著她。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娜莉的小手,手掌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小傻瓜,你再不起來……我出去找別的女人啦~?」
這是哪兒?這是哪裡呀?四周全是灰濛濛的,什麼都看不清。身體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可是為什麼還能站著呢?來不及想這些,我的內心已充滿了恐懼。怎麼什麼都看不清啊?到底這是哪裡,怎麼全是霧蒙蒙的?我明明是躺在哥哥的懷裡睡著了呀?
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儘管心裡怕得要死。不知走了多久,像是已經走了幾十個小時。但是走了這麼長時間,我的腿卻一點都不疼,只是恐懼感越來越加重了。
「啊!燈光?」
我看到了紅紅的燈光,就朝著它走。於是,我看到了伯母,她表情嚴肅地站在那裡……
「媽……媽媽。」
「你來這兒幹什麼,我真是看錯人了。你還不快點回去?!」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是什麼話?我相信你,才放心地到這兒來的,你這樣,我的兒子怎麼辦,啊?」
「媽媽。」
伯母一改往日的溫柔慈祥的面容,怒氣沖沖地對我吼著。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好熟悉的聲音,而且還是美妙的歌聲。
「這樣你還找不著路嗎?你還回不去嗎????」
「我……還是不知道哪兒是哪兒。」
「可惡。」
伯母甚至罵了我。可是,我的眼前全是灰濛濛的霧,我只能看見發著紅光的伯母的眼睛。您讓我到底上哪兒去呀?不斷傳來的歌聲,讓我的心情變得舒暢些……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只知道這裡有我和伯母兩個人。
當我突然清醒,發現伯母也不在了。
怎麼辦?怎麼辦?我怎麼回去啊,恐懼感再次包圍了我。在偌大的空間里,就我自己,好害怕呀。好像,好像有一個能保護我的人……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我又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一步、二步……一萬步。我開始覺得累了,只想閉上眼睛,閉上眼睛躺在這裡好好地睡一覺。疲憊的身體突然倒在地上,我就地躺下,正要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