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站在天平的最中間
整整一堂課，司冰影都是在凝視著蘇諾的後腦勺中度過的，而蘇諾則是在注視著窗外的香樟樹和空無一人的操場中度過的。
「好了，這節課就上到這裡！現在去禮堂集合，開會！」
班主任合上書本，示意大家去禮堂。頓時，教室里響起課桌和椅子移動的聲音，男生們全都站起來，三三兩兩地往門口走去。
司冰影也從凝視中回過神來，她站起身，卻不小心將課桌里的一張紙弄掉到了地上。撿起來一看，原來是早晨羅米樂硬塞給她的V-Fashion的入社申請表。
「記住，一定要交申請表！二年A班！」
這時羅米樂叮囑的聲音在又在司冰影耳邊響起，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覺得填一下表不會有什麼，但總得先弄清楚這莫名其妙的東西是怎麼回事吧。
司冰影看看往外走的男生們，又看看依然坐在座位上紋絲不動的蘇諾，認為這是個和蘇諾搭訕的好機會。於是，她趕緊拿著表湊了過去。
「請問……」司冰影小心翼翼地拍拍蘇諾的肩膀，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著。
「嗯？」蘇諾回過頭，望著司冰影揚起嘴角，笑得彷彿一朵剛綻放的櫻花般。
看著蘇諾那雙細長的眼眸注視著自己，司冰影簡直快要無法呼吸了，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將V-Fashion的報名表遞給蘇諾看。
「請問，你知道V-Fashion是什麼社團嗎？他們具體是做什麼的啊？」
司冰影的話音剛落，就在平靜的男生們中間一石激起千層浪。
「什麼！」一部分男生立刻轉過身來，惱怒地盯著司冰影，語氣十分惡劣。
「哈哈哈！」另外一部分男生則幸災樂禍般地哈哈大笑，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啊？」
司冰影頭上頓時冒起無數個問號，我不是在詢問蘇諾嗎？為什麼他們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臭小子，你居然敢在我們老大面前提那個爛社團？你還想不想活啊！」有男生生氣地朝司冰影衝過來，差點一把抓起她的衣領，結果在蘇諾的眼神示意下退縮了。
其他男生走了過來，擋在司冰影面前，好心地保護著她說：「拽什麼拽！人家樂意加入我們社團，怎麼了？」
「臭小子！」
「臭猴子！」
涇渭分明的兩派男生之間燃起了戰火。
局勢的演變令司冰影一下子無法接受，她抽搐著嘴角，自我嘲諷地說道：「我不就是問了一下V-Fashion嘛，用得著這樣大動干戈嗎？」
蘇諾笑盈盈地望著爭吵的男生們，又掃了一眼申請表，依然不受干擾地、溫柔地向司冰影解釋道：「V-Fashion不是單純指哪一個社團，它是我們聖英男高的一大綜合社團，旗下包括籃球社、足球社、油畫社、讀書社等各種不同類型的小社團。V-Fashion的各個社團都擁有先進的器材和充裕的活動資金，對普通學生來說是比較理想的社團。」
「是這樣啊，難怪名字很奇特！」司冰影這才弄清楚了V-Fashion的定義，羅米樂只顧著讓她填申請表，什麼也沒對她說清楚。
「你要是申請加入V-Fashion的話，進去后可以自由選擇社團，並且可以隨意調動。」蘇諾微笑著說道，聲音如同一道溫柔的光盈盈地環繞著她，「他們的社長是羅米樂，就是你早上見過的那位。」
「這個我知道。」司冰影不好意思地笑笑。羅米樂那樣霸道的行為早已顯示了自己的身份，就差沒把「社長」兩個字寫在腦門上了。司冰影收起報名表，朝蘇諾感激地笑了笑說：「我全都明白了，謝謝你，蘇諾！」
「那就好。」蘇諾微笑著點頭說道。
有男生氣憤地質問蘇諾：「老大！你幹嗎替羅米樂那傢伙說好話？你明明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同時也立刻有別的男生站出來嘲諷蘇諾：「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說什麼？」
「怎樣？」
兩派男生又立即陷入劍拔弩張的局面。
看著男生們不同的反應，司冰影有些明白又不是很明白，疑惑地問蘇諾：「他們怎麼了？你和羅米樂……」
「呵呵，你要習慣這樣的場面，才開始呢！」蘇諾笑著拍拍司冰影的肩膀，沒有再解釋什麼，只是淡淡地說，「等下開會你就會明白的！」說完，他便起身，從爭吵的兩派男生中穿行而過，離開了教室。
望著蘇諾消失的背影，司冰影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好像等待她的麻煩事還多著呢！
司冰影跟著同班的男生們一起來到了禮堂。當她正張望著自己班站在哪裡時，沒想到同班的男生們，一走進禮堂卻迅速有秩序地分成兩股人流，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她站在原地，愣愣地不知道該跟誰走。
司冰影敏感地發現，不僅僅是他們班，所有的男生都分成鮮明的兩派，一派站在中軸線的左側，一派站在中軸線的右側。
不對，還有一個關鍵點！
司冰影驚訝地注意到，站在左側的所有男生都將校徽別在左邊的衣領上，而站在右側的所有男生都將校徽別在右邊的衣領上。
好像剛才也是這樣……
司冰影仔細回想了一下，剛剛在教室里互相對峙的男生們，同一陣營的似乎都將校徽別在相同的一側。
那這樣的話，到底說明了什麼呢？
司冰影想了半天，也沒得出一個清晰的結論，倒是因為站的地方太特殊了，不斷地被穿行而過的同學和老師撞到。她暫時放下了問題，思考著自己該走向哪一側。
思考了1分23秒，被撞了54下，司冰影覺得好像自己站在哪一邊都不合適，更何況她還沒來得及拿校服。於是便大大方方地往中軸線走去，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中，毫不在乎地站在了兩派的中間。
這地方真寬敞，沒有人打擾，沒人撞我，哈哈……
等學生們全都來到禮堂，校長沈老太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到主席台旁邊。奇怪的是，她並沒有開始講話，而是不住地向兩側的邊門張望著，似乎在等什麼重要的人物登場。而男生們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全都無所謂地聊天兒打鬧著。司冰影一個人站在兩支隊伍之間的空地上，弄不清校長和自己，究竟誰看錯了時間，這個會怎麼還不開始？
等了好一會兒，就在司冰影不耐煩地打哈欠的時候，禮堂兩側的兩扇大木門同時吱吱呀呀地被打開了。
左側的門一被打開，屋外燦爛的陽光頓時傾瀉了一地，照亮了有些昏暗的禮堂。光暈中映出三個人影，尤其是為首的男生，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傲視著禮堂內左側的所有人。
左側的男生在門被打開的那一霎那，全都像變了個人似的，立刻精神抖擻地抬頭挺胸，齊聲喊道：「社長好！」
那兩個人……也太眼熟了吧！不就是羅米樂和他的兩個部下嗎！
待眼睛適應了強烈的光線，看清了光暈中的人影，司冰影的下巴差點撲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這時左側的男生們正忙著向羅米樂敬禮：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做出「V」字形倒置於右胸前。羅米樂也同時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做出「V」字形倒置於右胸前，並點頭示意。
司冰影更加驚訝了，難道眼前為數眾多的男生全都是V-Fashion的社員嗎？那這個學生社團組織也太強大了吧，幾乎擁有全校一半的學生啊！
她頭上掛滿問號，疑惑地轉向右側，想弄清楚能和羅米樂同場競爭的男生究竟是何方神聖，莫非是……司冰影的腦海飛快地閃過一個名字。
禮堂右側有些背光，因此略微顯得陰暗了些。但在門被打開的剎那，彷彿有一束迷幻的虛擬光芒充斥了整個禮堂，帶著一股淡淡的溫暖氣息將大家環繞其中。一個如同天使般純凈美麗的男生走了進來，洋溢著春風般和煦的微笑，望向右側一派的所有男生。
司冰影的額頭上立刻滑下三道黑線，果然……不出所料……
能夠和羅米樂並列的，無論是就外貌還是氣勢來說，都只有蘇諾了。
在各自社員的歡呼聲中，羅米樂和蘇諾分別走進屬於自己的「領地」。
這個時候，站在講台上的校長沈老太才默默地擦了擦汗水，扶了扶話筒，大聲宣布開會。
雖然沈老太握著話筒，眼睛望著禮堂頂棚，口若懸河、慷慨激昂、十分動容地講著。可台下的學生們彷彿自由慣了似的，三三兩兩地勾肩搭背，湊在一起聊天兒、打鬧，談論著「昨天在哪裡碰到紫藤女高的女生了」這種無聊的事情。
司冰影孤獨地站在兩支隊伍的中間，十分疲憊地打了個哈欠，期待著會議能早點結束。
突然，她似乎感到有兩股灼熱的火舌向自己刺來，不禁渾身一顫，完全清醒了過來。
好奇怪啊……
司冰影疑惑地向四周望去，才發現那種異樣的感覺是由左右兩邊的隊伍引起的，確切地說，是源自左右兩邊的「首領」——羅米樂和蘇諾。
他們一個一臉嚴肅，一個微微帶笑，全都緊緊注視著對方，而自己站立的地點恰巧在這兩股視線交匯的中點處。
不會吧，我的位置也太正點了吧，就這麼巧在他們視線交匯的正中間！
司冰影嘗試著稍微踮了一下腳尖，努力使身高和兩個男生相等。
然後只聽見「啪」的一聲，左右兩邊各兩萬伏的電壓瞬間將她電倒在地。
「疼啊！」
司冰影揉揉摔疼的屁股，剛想要站起來，便發現一個陰影向自己籠罩過來。
「白痴啊！你怎麼站在這裡？」
一個霸道的聲音在司冰影的頭頂炸響，她一抬頭便看到羅米樂那張不悅的臉。
「不站在這裡，那我該站在哪裡？」司冰影不滿地瞪瞪他，從地上站了起來。
當她看到所有人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而沈老太依然激動萬分地對著頂棚演講時，滿腹的抱怨頓時全都涌了上來：「這個學校太奇怪了，校長和老師對學生用敬語，同一個班級的學生分成兩派，開會時也沒有人好好聽校長講話。我一個剛轉過來的新生，怎麼知道你們學校的校園文化如此奇特，又怎麼做到無師自通，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確的！」
司冰影噼里啪啦地抱怨著，一點停頓都沒有的一長串句子像是咒語一樣在羅米樂面前晃悠。
他不耐煩地捶了一下司冰影的腦袋吼道：「吵死了，廢話真多，暈死我了！我們學校的校風就是自由自在，你有意見嗎？」
司冰影摸摸被砸痛的腦袋，想要反撲卻被羅米樂身後那華麗麗的眾多社員嚇住了，揚起的拳頭只能訕訕地放下，低聲地嘟嚷：「意見多著呢！」
羅米樂不知道是真沒聽見還是裝作沒聽見，只是朝司冰影伸出了手，問：「我叫你交的申請書呢？」
司冰影撇撇嘴，大大方方地回答：「沒填好！」
「你是屬烏龜的嗎？怎麼做事那麼慢！」羅米樂立刻像炸毛的獅子一樣大叫道，然後又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先跟我回隊伍，不要站在這裡擋住校長的視線了，太不尊重老師了！」
不……尊重……老師……
這幾個字彷彿有千斤重一樣，瞬間將司冰影擊倒。她吃驚地張大嘴巴，嘴角抽搐，不敢相信地說道：「哈？我不尊重老師！」
羅米樂反倒疑惑地看著司冰影，不知道她為何這麼大反應。見她還不動，便順手搭上她的肩膀道：「別吵了！趕緊過來！」
羅米樂的手臂剛一觸碰到司冰影的身體，司冰影就像觸電般往旁邊躲開。然後她看到對方眼底的些許疑惑，又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大了，便趕緊結結巴巴地找理由：「我，我為什麼一定要跟你走？蘇諾還和我是同班同學呢，按照正常慣例，我不是應該跟他站在一起嗎？」
話一說完，司冰影就在心裡暗自罵自己找了最不是理由的理由，人家都已經說明了，聖英有自己的校風和文化，不是能用一般正常的條例可以約束的！
但是，沒想到……
「可惡，臭老太婆竟然敷衍我！她一早就答應過我，有新生絕對不編入那小子班上的！」羅米樂忿忿地咒罵著，他完全只在意自己在意的那一部分話語。
司冰影悄然地鬆了口氣，幸好羅米樂的邏輯思維比較與眾不同，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常。她側頭望了一眼依然獨自沉浸在演講中的校長沈老太，越發地對她欽佩了！
「我好像聽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啊！」蘇諾的聲音悠悠地在司冰影的身後響起，平靜的語氣里似乎暗藏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蘇諾！」司冰影驚喜地轉過身去，剛剛還陰雲密布的心情立刻如萬里晴空，陽光燦爛了。
蘇諾溫柔地望向司冰影，狹長的眼眸彷彿點綴晶瑩的鑽石，溫潤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著：「有事嗎？可愛的轉校生！」
一看到蘇諾，司冰影一下子就安心了許多。她看看左右兩邊的學生，疑惑地問：「他是V-Fashion的社長，那些是他的社員，那你們那邊是所有非V-Fashion的學生聯盟嗎？」
蘇諾清脆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回答：「呵呵，關於這個問題，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羅米樂深深地皺著眉頭，狠狠地盯著蘇諾，沒好氣地說道：「蘇諾，這是我們V-Fashion內部的事情，你少插嘴！」
「這樣粗暴地對待轉學生，可是會把他嚇壞的哦！」蘇諾依然掛著不變的笑容，從容的神態和羅米樂緊張不安的神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蘇諾的視線落在羅米樂的身上，微微嘆了一聲氣，彷彿有些失望似的，說道：「我已經把你們社團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他了，原本還想你也能把我們這邊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他，讓他做一個自主的選擇。看來，我對你期望過高了！」
「你……」羅米樂咬了咬嘴唇，捏緊的拳頭微微地顫動著。
司冰影看看羅米樂，又看看蘇諾，睜大眼睛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司冰影，剛才我只介紹了一半，還有一半我現在告訴你！」蘇諾雖然在跟司冰影說話，眼神卻有意無意地飄向羅米樂，「整個聖英男高，只有兩大綜合社團，一個是他帶領的V-Fashion，還有一個就是由我帶領的『暗域天使』。所以你說我們是『非V-Fashion聯盟』，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為我們的社團也是一個獨立存在的綜合社團。」
「原來你也有自己的社團啊！」司冰影一臉憧憬地望著蘇諾，迫不及待地問，「暗域天使是什麼樣的？和他們一樣嗎？」
「有本質的區別。」
「啊？」
羅米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司冰影只是一心沉浸在「蘇諾真是個完美的男生」的幻想中，完全沒有注意到羅米樂的臉色變化。當然，即使她注意到了，羅米樂的臉色也不會變得好看。
「V-Fashion只是普通的學生社團，旗下的小社團和一般的學校社團沒有什麼區別，說穿了，羅米樂只是兼任很多個社團的社長。而我們『暗域天使』，則是傾向於公益活動的學生組織，分成各個小分隊，在養老院、福利院、流浪動物看護所等社會公益場所開展義工活動，以培養社員的品德和意志為宗旨。」蘇諾的語氣雖然一如既往的平淡和溫柔，可傳到羅米樂的耳中卻像刺一樣。
「好有愛心的社團啊！」司冰影由衷地感嘆道，黏在蘇諾身上的目光就像被膠水固定住了一樣。
羅米樂不屑地哼了一聲，冷冷地嘲諷道：「切，就會抬高自己，貶低別人！」
「我說的都是實話。」蘇諾毫不介意地聳聳肩，目光望向司冰影，「如果你感興趣，可以先來我們社團參觀一下，不需要這麼著急地做出選擇。」
「真會裝聖人啊！」羅米樂繼續充當嘲諷的背景聲。
「有一點我要先提醒你一下，我們的工作都是沒有報酬而且比較辛苦的。」蘇諾一邊說著，一邊不經意地伸手拍拍司冰影的肩膀，「不過，我相信像你這樣可愛的轉校生一定不會被這點小小的困難打倒！」
司冰影幸福地望著蘇諾的手掌，感受著隔著衣服傳來的他的體溫，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了，彷彿在天空中飄啊飄似的。
「我從小就十分嚮往那些志願者的工作，覺得能夠一心一意做那些工作的人實在太了不起了。雖然從沒做過，但我願意試一試！」
說著，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蘇諾的隊伍走去。突然，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背後拽住了她。
「不許過去！你已經答應加入我們V-Fashion了！」
一聽到羅米樂暴躁的聲音，司冰影就立刻從花痴的幻想中回到了現實世界，她不滿地想要甩掉他的手，否決道：「瞎說！我什麼時候答應加入你們那邊了，還不是你自己強行把申請表塞給我的！」
「那你也沒拒絕！」羅米樂任性地回答。
司冰影有些生氣了，狠狠甩開羅米樂抓著自己的手臂，惱怒地大聲問：「羅米樂，你真的很奇怪唉！不就是加入社團嗎？我加不加入你們那邊，就這麼重要嗎？」
「當然！」羅米樂用力點頭，理所當然地解釋道，「你要是加入『暗域天使』，他們那邊就比我們V-Fashion多一個人了！」
「啊？就這麼簡單？」司冰影感到自己進入聖英，就像進入了幼兒園一樣，他們接連的幼稚行為已經讓她感覺全身乏力了。
「當然就這麼簡單！」羅米樂朝司冰影翻了一個白眼，覺得她才是無理取鬧，「我們一直保持相同的人數，就是你的出現，才破壞了原本的平衡狀態！所以，不管怎樣，你都要加入我們V-Fashion，而不是『暗域天使』！」
司冰影徹底被羅米樂的理由和邏輯擊敗了，她無力地耷拉著腦袋，望向蘇諾。
蘇諾聳聳肩，毫不介意地回答：「我無所謂，我也並沒有在意這些！一切任由你自己選擇！」
司冰影望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羅米樂，又望望看似一點都不在意卻有意無意透露出和羅米樂對抗情緒的蘇諾，腳一軟，直接躺倒在地上了。
老天爺啊，你是玩懲罰遊戲嗎？饒了我吧，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啊！
此時，司冰影和沈老太一樣，望著禮堂頂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司冰影至自始至終都沒有將V-Fashion的入社申請表填好交給羅米樂，她甚至十分慶幸自己沒有誤上羅米樂的賊船，從而在毫不知曉的情況下成為他「打壓」蘇諾的「幫凶」。
但對於蘇諾的「暗域天使」，司冰影頭痛得快要分裂成兩個人了。在蘇諾面前熱情告白的那些話，例如「十分嚮往志願者的工作」和「願意試一試」等都是情緒高漲之下的謊言。清醒之後，司冰影就無限地感慨，喜歡一個人的力量真偉大啊，為了接近對方，居然不自覺地就什麼話都說出了口。
一直到第二天，司冰影還在為到底是「接近蘇諾而犧牲自己的勞動力」還是「跟著羅米樂而不用太辛苦」而掙扎。於是，一整天，她除了對著蘇諾的後腦勺發花痴，就是皺著眉頭煩惱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司冰影總覺得在自己關注蘇諾後腦勺的時候，背後也有誰在注視自己的後腦勺，彷彿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可當她回過頭去看時，發現全班男生都在安安靜靜地各做各的事情，任課老師得到校長真傳似的，望著天花板講著課，教室外的走廊上也是一片寂靜，沒有任何有生命的物體出現。
「是我想太多了吧……」司冰影一邊低聲呢喃著，一邊重新望向蘇諾的後腦勺。
漸漸的，她的眼前慢慢地模糊起來，周圍的一切彷彿進入了時空漩渦般，有種被扭曲的抽象感覺。司冰影隱隱約約覺得被白色光芒圍繞的蘇諾，似乎距離自己越來越遙遠了。她急忙伸出了手臂，想要抓住蘇諾的身體，可怎麼也抓不到，手掌一次又一次地落空。遠去的蘇諾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轉過身來，一邊嘴角上揚，眼神傳遞出邪惡的意味……
「不是這樣的！」
司冰影大叫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是在做夢。她伸手胡亂地擦擦額頭上滲出的汗水，發現教室里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她望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鐘，原來早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教室外傳來熱鬧的聲音，看樣子大家都去參加社團活動了。
突然，那種被人盯梢的感覺又出現了，司冰影飛速地轉過身，警惕地審視著各個角落，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終於，在教室門口的拐角處，她看到了一隻露出邊緣的球鞋。
「哈哈，你逃不掉了！」
司冰影低聲地自言自語著，然後踮起腳尖輕輕地往門口走去，生怕驚動了那個「偷窺者」。
「看我的！」
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司冰影猛地撲了過去，可就在她的手快觸碰到球鞋的那一剎那，球鞋飛快地消失不見了。
「可惡！」
司冰影悶悶地站起來，朝四周張望，又發現樓梯的拐角處有半個不小心露出的腦袋。她又飛快地沖了過去，可是當她衝到那邊時，目標又消失了，然後又出現在別的地方。
就這樣，司冰影不甘心地追蹤著目標，一直來到了位於學校隱蔽處的一個廢舊的倉庫。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沉重的大鐵門，就在這時——
「刷！」
一件黑白相間的不知名物體從天而降，正好套在司冰影頭上。
「這是什麼啊？」
司冰影眼前頓時一片黑暗，慌亂地大叫著。她伸開手臂胡亂地扯著，試圖將套在頭上的像一大塊布一樣的東西弄下來。
可是，當她還沉浸在黑暗的恐慌中時，周邊似乎出現了好幾個人。他們強行按住她，拉扯著套在她頭上的黑布。好不容易，司冰影的眼前重放光明。
「是你！」
羅米樂抱著雙手，得意地昂著頭，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出現在司冰影面前。司冰影差點氣暈了，鼻孔「撲撲」地直往外冒火氣。可惡！這傢伙居然設計我，騙我到這裡！更可惡的是，我居然上當了！
「噓！」羅米樂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挑了挑眉眼，「還沒結束呢！」
司冰影被強行按到了一張椅子上，羅米樂的部下楊哲和濮俞傑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兩側，楊哲手上抱著一個大箱子，笑得十分詭異又十分滿足。
「楊哲，夾子！」
「給！」
「楊哲，刷子！」
「給！」
「楊哲，粉！」
「給！」
兩個大男人居然手忙腳亂地給司冰影化妝，不，他們不是在化妝，他們只是找到了一塊肉色的畫板，在上面瞎塗鴉。
司冰影坐在椅子上一肚子火，看著他們完全不按正常程序往自己臉上塗這個塗那個，她簡直要氣昏過去了。司冰影覺得，不用照鏡子都可以想象得出來，就她現在這副模樣登上舞台，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把全部觀眾逗樂。
不知道過了多久，濮俞傑往司冰影的臉上洒水般地拍下最後一片粉，然後拍拍手抖出一大堆粉屑，十分自豪地轉向羅米樂。
「完成了！老大！」
羅米樂走到司冰影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目光就像掃描儀似的，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來來回回在她身上掃視了好幾遍。然後他超級滿意地拍拍楊哲和濮俞傑的肩膀說：「你們的配合越來越默契了，這真是一幅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啊！」
司冰影有些惱怒地瞪著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羅米樂強行推到了一面落地等身高的大鏡子前。
她故意移開視線不看鏡子，深深地覺得自己的一張臉現在就是一個悲劇，肯定跟打翻的顏料盤一樣可怕。
「不要害羞嘛！欣賞一下我們為你打造的新造型吧！」
羅米樂洋洋自得地上揚語調，強行將司冰影的視線轉向鏡子。
無可奈何之下，司冰影只好迫不得已地望向鏡子，心裡已經做好了大叫「鬼呀」的激烈反應的準備。
可是……
當鏡子里全新的自己出現在司冰影的面前，她並沒有生氣和暴怒，而是微微感到錯愕。楊哲和濮俞傑不按常理的化妝技術，竟然絲毫沒有導致悲劇，雖然粉拍得稍微有些厚，但也很好地勾勒出了她那張帥氣的臉龐的輪廓。
不過最讓司冰影感到詫異的是，原來他們套在自己身上的，居然是一件黑底白心的帶蕾絲花邊的蓬蓬的女僕裝，飛揚的下擺襯得兩條腿又細又長，彷彿漫畫里美少女的腿般精緻。
「女，女僕裝！」
司冰影下意識地念叨著，愣愣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遲遲回不過神來。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十分嚮往漫畫中的少女，想像她們一樣穿著繁瑣複雜但十分美麗的女僕裝，然後撐著白色的蕾絲邊小陽傘，牽著戀人的手在陽光燦爛的花園漫步。可遺憾的是，因為她老爸的緣故，他們家一直都很拮据，根本不可能有多餘的錢購買昂貴的蕾絲女僕裝。司冰影甚至有想過去偷爺爺家女傭的工作服，可都被發現了，被爺爺當做變態狠狠地處罰了幾次。
所以，當司冰影看到自己穿著一件夢寐以求的蕾絲裙，雖然它款式簡單了一點，布料也廉價了一點，但她還是十分開心，開心到以至於有些驚愕。不過，她突然想起一個關鍵問題——他們為什麼要她穿女裝，作女生打扮呢？莫非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羅米樂他們幾個沒有解讀到司冰影複雜的內心活動，只是以為她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因此，他們全都捂著肚子，笑得東倒西歪。
「怎麼樣？我們準備的禮物豐盛吧！」羅米樂咧開嘴，笑得十分誇張，指著司冰影嘲諷地說道，「有沒有覺得自己柔弱的小身板特別適合這套娘娘腔的小裙子啊？哎呀，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感動得都要哭了？」
「來來來，穿上這身衣服，就快點進入角色，給我們老大倒杯咖啡！哈哈！」濮俞傑似乎也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笑得前俯後仰。
楊哲笑得更加誇張了，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沖著司冰影直嚷嚷：「你是女生！你就是女生！」
聽到他們幾個的話，司冰影心裡的擔心加深了。她謹慎地望著羅米樂，心想：難道我的真實身份被發現了，所以他們才這樣對我？
「你們……」司冰影的視線落在羅米樂身上，猶猶豫豫、欲言又止地問，「都知道……了？」
羅米樂斜著眼睛看看她，點點頭：「我當然都知道了！」
司冰影低下腦袋，微微皺眉，小聲地說了句：「糟糕……」
聽到司冰影的自言自語，羅米樂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他昂起腦袋不屑地看著司冰影，沉聲質問：「你也知道現在『糟糕』了啊！怎麼樣？昨天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毫不猶豫地拒絕我，不給我面子，並且一心倒貼蘇諾的時候，沒有想到自己也有這樣受辱於人的時刻吧？」
「啊？」司冰影愣愣地應了一聲，迅速地抓住了羅米樂話語中的重點——他是在報復自己，他沒有知道任何秘密。司冰影悄然鬆了口氣，說：「就因為那件事啊！」
「什麼叫『就因為那件事』！」羅米樂不滿地咆哮道，惱怒地敲敲司冰影的腦袋，「你知道不知道，我堂堂V-Favtion的社長，從來都只有別人求我，這次我好心好意主動邀請你加入我們社團，你居然當眾拒絕我們的好意！」
「哪裡是好心好意……」司冰影摸摸腦袋，小聲地嘟嚷道，一抬頭看到羅米樂臉上一副「我很生氣」的樣子，又立刻轉換話題，「所以你就把我打扮成這個樣子？」
「不滿意嗎？」羅米樂撇撇嘴，眼睛里閃動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屈辱，從第一次見面到機場事件，再到昨天的被拒事件，我要一次性地全部還給你，也讓你嘗嘗被別人羞辱是一種什麼樣的痛不欲生的滋味！」
看到羅米樂激動的模樣，馬屁精楊哲立馬上演「捶背加捏腿」的狗腿子戲碼：「老大，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能夠想出這種方法羞辱他，再適合不過了！」
「可是，」一臉沉靜的濮俞傑突然在旁邊冒出聲音，「老大，他的反應有點平靜啊！」
「啊？」司冰影愣愣地睜大眼睛，又好笑又好氣地反駁，「我都已經被你們折騰成這樣，生米煮成熟飯了，還能怎樣？」
「嗯……」羅米樂蹙著眉頭，緊緊注視著司冰影，沉思著繞著她走了好幾圈。然後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聲說：「有了！女僕裝不行，換改良過的紫藤校服！」
得到指令的楊哲和濮俞傑立刻對視了一眼，全都眼睛閃閃發亮，然後一起屁顛屁顛地跑出倉庫了。
紫藤校服？他們堂堂男子高中，居然還藏著女子高中的校服，居然還是改良版的！這到底是一所擁有怎樣的獨特文化的學校啊！
司冰影抽搐著嘴角，望著沉浸在幻想中的羅米樂，深深地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不能觸碰的神秘世界，可她已經無法回頭了！
還沒過多久，楊哲和濮俞傑就興沖沖地跑了回來，幸災樂禍地在司冰影面前展示他們的「法寶」。
「哈哈，這個改良版的露大腿迷你裙，一定很適合你哦！」
司冰影看看一臉「就等著你出糗了」的表情的羅米樂、楊哲和濮俞傑，又看看那套顏色、款式都十分漂亮並且讓她心動的女生校服，大腦迅速地運轉了一下，三秒之後，她開始表演了。
「你們，你們太可惡了！居然敢這樣欺負我！」
司冰影故意瞪大眼睛，裝出一副十分生氣的模樣。
「老大，果然改良款是必勝招式啊！」楊哲搖頭晃腦地做出結論，「早知道，我們應該直接給她換上這套！」
羅米樂從濮俞傑手中接過校服，走近司冰影，語氣難得的一本正經：「我們之間呢，恩怨太多，必須得解決一下。」
「你，你想對我怎樣？」司冰影驚顫地往後退了兩步，她對自己這個害怕膽小的角色似乎十分投入。
「知道害怕了吧！」看著她驚慌的模樣，羅米樂的情緒越發高漲起來，揚了揚手中的校服，像是逗小狗一樣拍拍她的腦袋，「其實也沒什麼，只要你換上這套衣服，讓我們開心一下，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
司冰影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睜大眼睛，貌似商量地說道：「一定要換嗎？不換不行嗎？」
「當然不行！」羅米樂伸出食指搖了搖，斬釘截鐵地說，「受到的羞辱的程度，必須是對等的！」
「這個……」司冰影低下頭，裝作為難似的，猶豫了一下，然後才緩緩地抬起頭英勇就義似的說道，「那好，這個我答應你！不過，我要自己換衣服，不用別人幫忙了！」
「OK！沒問題！」羅米樂立刻滿口答應，將衣服丟到司冰影的懷裡，指著倉庫最裡面堆滿雜物的角落，「那邊角落有個帘子，你可以到那邊換！」
司冰影一手抱過衣服，一手捂著偷笑的臉，一邊大叫著「傷自尊心了」，一邊飛快地沖向角落。而羅米樂他們三個看著司冰影「落荒而逃」的身影，快要笑斷氣了。
「喂！你可別想逃跑啊，那裡沒有出口的！」
「乖乖穿迷你裙吧！哈哈哈！」
「楊哲，相機準備好了嗎？」
「看我的800萬像素的新手機，一切都沒問題！」
「那就等著我們的『女主角』登場吧！哈哈哈！」
司冰影躲在帘子背後，外面男生們吵鬧的聲音十分清晰地傳來。
他們還真是無聊啊！竟然能夠想出這樣變態的處罰手段！幸好我是女生，穿不穿都是一樣，如果換了哪個男生，那應該會給他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吧！嗯，快點把戲演完，快點了結所有事情，然後跟羅米樂劃清界限，安安靜靜地在聖英過下去！一定要安安靜靜地過下去！
司冰影換好紫藤的校服，大概是因為長期穿男裝的緣故，露在空氣中的雙腿竟然有點不太適應。她邁著奇怪地步伐走了出去，做好迎接三個男生的取笑的心理準備。
可是……
現場一片沉默。
羅米樂、楊哲和濮俞傑並列站成一排，全都是一個模樣：眼睛瞪得大大的，像燈泡一樣，嘴巴張成「O」字型並保持長時間不變化的造型，身體微微向前傾，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似的。
司冰影愣愣地看著他們，嘴角間歇性地抽搐。
他們這是什麼反應啊！是我穿成這樣太奇怪了，還是難看到極點以至於他們集體抽筋了？喂，你們倒是快點取笑我啊！這個樣子，我應該做出什麼反應啊？司冰影在心裡糾結著。
「你們……」司冰影努力地想要打破沉默，思索了半天，吐出之前說過一句話，「太傷我自尊了！我要換回自己的衣服！」
說完，她轉身想要躲進去換衣服。
「好……漂……亮……」羅米樂這才回過神來，悠悠地說出三個字。
「啊？」司冰影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羅米樂。
羅米樂竟然顯得有些不自然，臉頰微微泛出紅暈，接觸到司冰影目光的視線也來回地閃躲著。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趕緊側過頭去，拍拍楊哲和濮俞傑的肩膀，大聲地罵道：「笨蛋！我們不是要和附近初中打籃球賽的嗎？在這裡浪費時間幹嗎啊！」
楊哲愣愣地摸摸腦袋，一臉疑惑地說：「老大，我沒有聽說過今天有比賽啊！」
「白痴！」濮俞傑神速地給了楊哲一拳，「老大說有比賽，就是有比賽！」
說著，羅米樂就像是觸電似的，轉身瘋狂地衝出倉庫，只留下一陣嚎叫在倉庫上空回蕩。
「我要冷靜！我要冷靜！我要冷靜！」
看到老大落荒而逃，楊哲和濮俞傑也立刻忠心耿耿地追了過去。
「老大，等等我們！真的有比賽嗎？我要去拿籃球服！」
「楊哲，你比豬還蠢！」
望著羅米樂他們三人消失的身影，司冰影不滿地對著空蕩蕩的倉庫大叫：「喂！說好是要了結恩怨的！這算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