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之本體(上)

第1節

風輕輕地吹，白色的梔子花隨風拂動，清香宜人。

陽光從樹枝間層層灑下，泛出一片片明媚絢爛的色彩。

兩個美少年相視而立，碎金子般的光照在他們身上，熠熠奪目。

悅臣緊蹙眉，完美無瑕的面孔冷若冰霜，全身散發出冷漠的氣息，海水般幽深的藍眸中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翔音悠然地托起下巴，薄唇緩緩上揚，露出一抹慵懶而醉人的淺笑，水晶般美麗的紫眸中波光流轉。

綠海站在兩人中間，困惑不解地望著他們——悅臣的眼中有疏離和慍怒，翔音卻一直在優雅冷然地微笑，他們兩個的行為舉止似乎相差太多了.

「綠海，我們走！」

悅臣不由分說地拉起綠海的手，完全無視翔音的存在。

「這可不行。」溫潤如風的聲音飄入耳，綠海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修長的手臂已經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她錯愕地回過頭，映入她眼帘的，是翔音那張俊美含笑的臉龐。

「悅臣，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很執著.」

「那又怎麼樣？」悅臣冷漠地打斷翔音的話，幽藍的眼眸彷彿籠上一層厚厚的烏雲，從澄澈的青藍一下子變成了深邃的暗藍，「有些事，你根本沒有資格插手！」

翔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眼底蕩漾著星星點點的紫色光暈，他挑釁般地故意攬緊懷中的綠海，埋首於她的長發，不慌不忙地回道：「悅臣，你好像誤會了。如果你說的『有些事』是指龍珠，那你大可放心，我呀，對你的寶貝龍珠沒有一點兒興趣。」

咦？

綠海微微皺眉，黑眸骨碌碌地轉動：為什麼？為什麼翔音也知道龍珠？難，難道翔音和悅臣一樣，也是龍族？

這個想法讓綠海的身體猛地一顫，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掙開翔音的懷抱，跳離他的身旁。悅臣一直抓著綠海的手，她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悅臣不由自主加大了手上的力氣，拉扯之下，綠海的身體與悅臣緊緊貼在了一起。

金色的陽光千絲萬縷，落在她和他的眼底，如鑽石般璀璨。

風吹起他們的長發，潔白如飄雪，純黑如墨玉，美麗如星。

靜靜地望著那對觸手可及的藍眸，綠海的心跳彷彿瞬間停止了。

如此近距離地看著悅臣，她才發現，悅臣的眼中有著無盡的寂寞和憂傷。

「那，那個……我，我一不小心……」綠海的臉頰微微泛紅，不知道怎樣解釋自己剛才失神的舉動。

「沒關係。」悅臣放開她的手，薄唇揚起一道淺弧，藍眸深深地注視她，「走吧，你要去哪裡？我陪你去。」

「不，不用……綠海笑著搖頭，眸底漾開一片金子般的波光，「我只是去圖書館查資料，你不必陪我的。」

有悅臣陪在身邊，她當然很開心，但悅臣是龍族的王，肩負著整個龍族的重任，她怎麼能自私地霸佔他的時間呢？而且，她心裡很清楚，悅臣真正想保護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體里的龍珠。

這個既定的事實，讓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只不過，一直冷笑不語、靜立一側的翔音此時的心痛比綠海強烈千百倍。

是的，他對龍珠不感興趣，更無意搶奪龍珠，自始至終，他唯一的執著只有綠海！

可是……

綠海居然離開他，投入了悅臣的懷抱！親眼看到那一幕時，他竟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除了空白，還是空白。綠海和悅臣深情對視的對面，就像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臟。

綠海，如果你已經忘記了我，那麼，請在你的心中重新給我一個位置，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位置，可以嗎？

第2節

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

雪白的梔子花飛舞旋轉，空氣中飄散著冷冷的清香。

一朵梔子花落在翔音的肩膀。

他微微側頭，苦澀的笑容比凋零的梔子花還要慘冷幾分。抬起手，他正想將落花從肩膀取下，另一隻手卻先他一步舉了起來。

「在這裡。」綠海攤開掌心，向他眨了眨眼睛，低聲道，「翔音，對不起。聽你說起龍珠時，我感到很驚訝。你……你也是龍族嗎？雖然，我對龍族有些了解，但一時之間，還是」

「還是被嚇到了？」

翔音彎下身，對著綠海的手心吹氣，梔子花隨風而去。

他慢慢抬頭，凝望著綠海，冷然笑道：「綠海，我不是龍族。」

「所以，才更加不能靠近他！」

這句話，是站在綠海身後的悅臣說出來的。

翔音是鳳族的王子，是現任鳳王的兒子，但是，翔音在鳳族族人中的威望卻遠勝過他的父親。如果說，鳳族有什麼人會讓悅臣感到棘手，那麼，這個人一定是翔音。

「悅臣，你」綠海默然垂下頭，再抬頭時，黑眸中閃爍著堅定而不可動搖的光芒，「悅臣，對不起……翔音是我的朋友，他幫過我，在班上也很照顧我，我不能……」

「那麼……」悅臣的聲音冰冷而冷漠，「你是否知道他熱心幫助你的目的呢？」

「啊，真是頭疼，悅臣你是打定主意不肯相信我嘛。」翔音抬手揉了揉藏青色的發，俊美的容顏上浮現幾縷無奈之色，「悅臣，要不要我當天立誓，保證不對龍珠出手呢？」

悅臣不置可否：「用謊言立誓會遭天譴的。」

「哦？」翔音不怒不惱，仍是悠然慵懶的模樣，臉上似笑非笑，「我想起來了，10年前，龍族好像遭到天譴了，難道……是誰用謊言立誓的結果？那也……」

話音未落，水藍色的龍鱗荊已呈現在翔音眼前——龍鱗荊是龍族的武器，片片尖銳而鋒利，閃爍著寒冰般的光澤。

「悅臣，不要這樣，不要……」綠海的心中一緊，無形的驚恐讓她的身體顫抖著。因為聽雅史說過，所以她深知龍鱗荊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她緊緊抓住了悅臣的手臂，仰頭望著他，目光中有懇求，還有……心疼。她不想看到震怒的悅臣，更不想看到他那種隱忍的痛楚。

藍眸中的戾氣漸漸褪去，龍鱗狀的荊棘如幻影般消失了。看到綠海眼中的擔憂，悅臣幾不可聞地嘆了嘆氣。10年前那場風波，是他最不願提及的傷痛，直到現在，他心中那道傷口也沒有癒合。

「如果你堅持，我不會勉強你。」他望著綠海，語氣柔和了幾分，「我還是那句話，翔音不是你應該靠近的人。」

「喂，悅臣！」面對龍鱗荊依然泰然自若的翔音突然斂去笑容，正色道，「悅臣，我說過的，我也有我的執著。雖非龍珠，但若有人出手阻攔，無論是誰，我都不會客氣。」

「哼！」悅臣冷哼一聲，恬冷的目光直落在翔音的紫眸上，「這是你下的戰書？」

翔音眯起眼睛，訕笑著聳了聳肩：「啊，我絕望了。悅臣，我和你之間的溝通是不是有問題啊？為什麼你就不能想想我的好呢？」

「因為你沒什麼好。」

「悅臣，你……你還真是不留情面呢。」

翔音無可奈何地搖頭，他哭笑不得的表情，換來了綠海一陣低笑。

「綠海？」翔音玩味十足地盯著她，一把將她拉到身邊，「你竟敢笑我？還笑，還敢笑……」

「好，不笑了。」綠海拚命忍住笑意，一會兒看看悅臣，一會兒看看翔音，烏黑清澈的大眼睛轉動不停，「你們兩個鬥嘴的時候很有趣，也許，以後你們能成為好朋友呢。」

「永遠都不會！」

「那是不可能的。」

聽到這兩個答案，綠海愣住了。

悅臣和翔音卻釋然地望了望對方，誰都沒有出聲。

「為什麼？你們……」

翔音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綠海，再不走，圖書館可能要關門了。你還去不去借書查資料？」

「啊，我忘記了……」綠海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懊悔之情顯而易見，「翔音，走吧！悅臣，要不要一起去？」

悅臣緘口不言，用沉默做了回答。看著綠海那副迷糊又可愛的模樣，他冷俊的容顏稍稍舒緩，心頭漸漸溫暖起來……

「翔音，悅臣，跑步吧，那樣快一些。」

翔音優雅而玩味地笑著，紫眸中閃過一抹溫柔似水的光芒：「嗯，我無所謂，比跑步更快的辦法，我也有啊。」

「好，提議通過。」綠海揚起下巴，黑瞳熠熠閃光，笑容純凈無瑕，「那，跑步即刻開始，一，二，三，出發！」

她剛剛邁出第一步，就被翔音一手拉了過去。

「等等！」翔音用力攬緊她，意味深長地笑道，「綠海，我有禮物送給你。」

綠海望著他那對深不見底的紫眸，想在裡面找到他慣有的戲謔和捉弄，可是，她看不透，也辨不明。

第3節

「送給你！」如變魔術一般，翔音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朵冷紫色的花，花瓣晶瑩剔透，像清晨的露珠般純凈。

「這是鳳絨花，我只送給綠海一個人。」

綠海微笑著接過那朵花，白皙精緻的面孔在花的映襯下，恍若染上了冷冷的紫色光澤，與翔音的紫眸交相輝映。

「翔音，謝謝你！不過，鳳絨花……我好像從來沒聽過呢。」

「你現在不是看到了嗎？喜不喜歡？」翔音柔聲詢問綠海，視線卻有意若意地掃過悅臣的臉龐，凜凜寒光在他的眸底一閃而過。

鳳絨花！

悅臣當然知道那是什麼——鳳絨非花，而是用翔音的鳳翎製成的利器，其力量與他的龍鱗荊不相上下。那麼，翔音故意將鳳絨花送給綠海，到底有何目的？

夜空漆黑如墨，沒有一顆星星。

明亮皎潔的圓月懸挂半空，華麗而清雅。

冰冷的月光灑下來，清涼如水，在夜風中瀰漫著幾許寒意。

院子里的石階上，少年和少女並肩而坐。

少年的銀髮在風中輕舞，黑眸閃亮，燦若星辰；少女雙膝曲起，手托下巴，忽閃忽閃地眨著琉璃般美麗的眼眸，黑髮如瀑，從她的耳畔滑下，遮擋了白皙精緻的側臉。

「雅史……」

少年轉過頭，溫柔地笑望著眼前欲言又止的女孩：「怎麼啦？想說什麼？」

綠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個撒嬌的孩子似的，緊緊攬住雅史的手臂，將臉靠在他的肩頭，不停地蹭來蹭去。

「雅史，我想……我想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儘管，我想否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但龍族和龍珠確實存在，這些都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

「那麼，綠海你決定了？」雅史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眼底流轉著寵愛而憂傷的笑容，「你決定接受一切，承擔起龍珠賦予的使命？」

如果可以擺脫命運，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綠海捲入龍族的風波之中。而且，這幾百年來，龍珠選定的人都是龍族的……不，他害怕將那兩個字說出口，那表示他將失去心愛的綠海，失去心中僅有的溫暖和快樂。

綠海輕靠在雅史的肩膀，仰頭望向夜空中那輪清亮的明月——看起來好像近在咫尺、觸手可及，而實際上，哪怕飛入雲層，月亮仍然遙不可及。這種感覺，大概就是她對龍珠的感覺吧。

龍珠明明在她的身體里，她甚至在呼吸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龍珠的力量，卻她仍然對龍珠一無所知。她查找了很多書籍資料，但是龍珠的記載竟少得可憐，最多是寥寥數筆帶過，什麼信息都沒有留下，可是……龍珠為什麼會選擇她？

「雅史，能夠講些龍族的事情給我聽嗎？」

「好。」雅史別開視線，唇邊漾起冷冷的酸澀的笑，聲音溫潤如風，「那麼，綠海想聽些什麼呢？」

綠海彷彿突然來了興緻，猛地坐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雅史：「龍珠！我想知道，龍珠是怎麼產生的？被龍珠選定后，我要擔負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雅史冷然一笑，輕柔地握住綠海的手，拉她坐在身邊。

「對龍珠的了解，我也是從去世的母親那裡得知的。」他無聲地嘆息，黑眸中氤氳著深刻的憂傷，「我跟你說過的，我的母親並非龍族，而是人類的巫女。人類的生命與龍族比起來很脆弱，也很短暫。曾經，父親想借用龍珠的力量延續母親的生命，卻被母親拒絕了，但這也表明，龍珠的力量能夠改變人類的命運……」

「你，你是說……我，我擁有了龍珠，甚至可以長命百歲？」綠海難以置信地睜大眼，連自己打斷了雅史的話都不自知。

雅史啞然失笑，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眼眉，柔聲道：「那不是很好嗎？我已經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先我而去了……所以，綠海，你要開開心心地活下去，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好嗎？」

「嗯。」綠海笑靨如花，黑亮的眼眸如瑪瑙般晶瑩美麗，「雅史，我們約好了。」

「嗯，約好了。」雅史的唇角輕揚，眸底是如水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