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無法分清的那些愛與恨
教室里突然靜得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
我聽到了那個聲音,夢境一般,他叫著我的名字:「Sara。」
在迷濛的霧氣中,那張宛若天使的面孔在我的眼前出現。
我看到了晨勛眸子深處濃濃的擔憂與緊張,原來在他的懷裡是如此溫暖……被守護的希望。那一瞬間,我情願就這樣在他的懷裡永遠地……沉溺下去。
可是他卻叫醒了我。
琉璃般透明的晨光里,晨勛輕輕地抱這我。他是那麼小心翼翼,彷彿我是一碰就會碎掉的玻璃娃娃。
絲毫沒有嫌棄我身上的污漬,他跟我靠的那樣近。他的氣息吹拂在我的耳邊,異常溫暖。
「Sara。」他眼神清澈地盯著我,聲音輕柔,「對不起,我來晚了。」
那個聲音,彷彿從他的心底發出來。
我虛弱而無力地搖頭,眼中的傷如同一抹縹緲寂寞的霧氣。
我啞聲說:「沒有對不起,謝謝你此刻的出現。」
晨勛的眸子瞬間明亮起來,單純而自信的笑容在他的臉上綻放開來。
我安靜地凝視著他,默默地握住他背後的衣服,緩緩地握緊,在他筆挺的外套上留下細細的摺痕。
同學們嘩然,甚至忘記繼續朝我身上丟柿子。
美萱不屑而冷漠地說:「以為有人保護你就能擺脫做過的壞事嗎?」說著,她奪過身邊一位同學手中的柿子,正要丟過來——
「美萱,你實在太過分了!」穆莎抱著一疊紙走進教室。
清晨有微微的風。
風輕輕的吹來,我慢慢鬆開緊握的手指,示意晨勛放開我。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穆莎,她的聲音冷靜的不帶一絲溫度,眼睛里寫滿了憤怒,而在那憤怒之下卻埋藏著無邊無際的悲哀。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穆莎將那疊紙舉到美萱面前。
「這些是洺羽的遺物,是在他貼身放置的包包里找到的。」她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你最好看看。」
「皇洺羽的東西為什麼要讓我看?你真是莫名其妙。」美萱掛著那抹熟悉的笑容,不屑一顧的拍開穆莎的手。
啪的一聲,穆莎手中的紙業從指縫間滑落。
教室里響起一片吸氣聲。
唰唰——
雪白的紙業好像紛飛的蝴蝶,在冷清的陽光中飛散開去,一張一張的跌落到地上。晨勛拾起一張落在我和他之間的紙,視線剛落在上面,表情便瞬間僵住。
我看過去,眼底漸漸浮起空洞的白霧。
恍惚中,瞳眸里映出一幅安靜而美好的畫面,是皇洺羽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從畫板後面偷偷的探出頭來,漆黑的眼睛像極了他的哥哥,只是眼神更加柔和溫潤,泛著玉一樣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歪著頭,細心的在畫板上塗抹著,慢慢的打著陰影……夕陽在他身上投下模糊的光影,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可愛。
……
看著晨勛手中的畫,我的肩頭猛地一顫。若不是愛的深刻,又怎能描繪出如此扣人心弦的作品?
彷彿每一筆每一個線條都能透露出心中的深情。
這,大概就是皇洺羽的愛吧。宛如緩緩流淌過青山的小溪,那麼清澈,那麼溫柔,那麼……不易察覺。
時間彷彿靜止了。同學們都詫異的目瞪口呆。
穆莎的聲音輕輕回蕩在教室里:「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輕鬆的踐踏別人?」
她說著,俯身去撿地上的畫。
「我踐踏誰了?不過是幾張廢紙,有必要寶貝成這樣么?」美萱淡淡的說,甚至沒有看一眼地上的畫。
「只是一眼,我以為你看了這一眼,會不一樣……」穆莎把畫撿起來,說著說著,竟然有些哽咽起來。
晶瑩的淚珠隱隱浮現在她明亮的大眼睛里:「為什麼你不看看呢?」
穆莎再次把畫稿遞給美萱。
風很安靜,陽光很安靜。
所有人都在屏息注視著美萱。
「你……」美萱不耐煩的再次打掉穆莎伸過來的手,「沒完了是不是?」
這一次,畫稿散落到地面時,周圍的同學都倒抽了一口氣。
「那……」
「這個……」
「不是……」
幾乎鋪滿一地的畫稿,上面的內容只有一個——
美萱。
空氣中似乎有寒流經過。美萱彷彿變成了一尊雕像,一動不動,死死地盯著那些畫,面無表情,嘴唇卻一點點變白。
然後——
她抬起腳,毫不憐惜地踩在一張畫稿上,狠狠地碾起來。
同學們都驚呆了,一時間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我怔怔地皺眉。
晨光如水晶般透明。
美萱還在瘋狂地碾著地上的畫稿,像瘋子一般,身體不住地顫抖著,臉色蒼白。
「夠了!停止這種傷害吧!」穆莎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皇洺羽……他死了,是真的死了!你怎麼可以這樣,連一滴眼淚都沒有,還要如此狠心地對待他的遺物!」
「為什麼?」美萱的眼底像是有東西在閃光,可是又混著困惑、掙扎和不知所措。她的語氣中帶著一貫的嘲諷,大聲說,「為什麼我要哭?皇洺羽死了我為什麼要哭呢?他的死跟我有什麼關係?是他暗戀我,是他自作多情,是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這件事從頭到尾跟我有什麼關係?皇洺羽的死是他自作自受!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該!」
說完,美萱瞪著穆莎,狠狠地瞪著,像一頭兀自掙扎的野獸。
穆莎震驚地捂住嘴。
同學們早已被驚得呆若木雞。
此刻,教室里安靜極了,所有人都在等待下一刻發生什麼。
「笨蛋!」美萱的聲音再次響起,「男朋友都要被人搶走了,居然還幫著敵人說話。你千辛萬苦地找來這些廢紙有什麼用?還不如去想想怎麼保護自己的男朋友不被別人奪走!」
聽到美萱的話,穆莎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還是大聲地反駁:「你亂說。」
我不由得怔住,身體輕輕顫抖。身後的晨勛緊緊地抿著嘴唇,直到原本紅潤的嘴唇微微泛起青白色。
(連載中)《櫻空之雪②》——by小妮子②-空葉-╰つ藍色の依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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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不可思議了,平日里那麼溫順的穆莎居然會打人啊!」
……
細碎的議論聲灌入我的耳中,我的心裡湧起一陣又一陣的感動,同時也一點點酸澀的抽緊。晨勛似乎感受到了我強烈的情緒波動,更加用力的摟緊了我。
「你……你居然敢打我!」
美萱皺起眉頭,惡狠狠的盯著穆莎。
「我就是不允許你這麼說sara!sara一直當你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從來沒有說過你的任何壞話,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她呢?你踐踏皇洺羽的感情也就算了,我絕對不能讓你隨便欺負sara!」
穆莎幾乎是嘶吼著沖美萱喊道,她的雙手在身側緊緊的握成拳頭,身體輕輕的顫抖著。
「哦?你就這麼想要保護她么?」
沉默了半晌,美萱終於緩緩的開口。
她輕輕的把被穆莎打散的頭髮塞到耳後,微微挑起唇角,恢復一貫冷艷孤傲的神情。
「所以——穆莎,我剛才沒有說錯,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說完,美萱再也不看穆莎一眼,邁開修長的雙腿向教室外走去。
地面上的畫稿被她的高跟鞋毫不留情的踩過,彷彿折翼的蝴蝶一般,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和美好。
同學們無聲的分開一條道,美萱從人群中走過,沿著走廊漸漸走遠,直至消失在轉角。
我遠遠的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湧起微微的涼意。像有閃著寒芒的針,在一陣一陣不停的戳刺。
那個回憶里美好的美萱似乎真的一點點走遠,再也消失不見……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城市總是籠罩在濃濃的大霧中。
如同我心裏面的哀傷,沉重的無法驅散。
我常常望著窗外朦朧的世界發獃,視線里模模糊糊的事物、深深淺淺的顏色,全部和天空連成了一片。
同學們像是隱隱明白了美萱和皇洺羽之間的事,雖然還是會對我指指點點,卻再也沒有像那天那樣直接的攻擊我。
這天,課間活動時間,我走上樓梯的時候,遇到美萱走下樓梯。
她與我擦肩而過,冷漠的彷彿我是一個陌生人,或者是根本不存在的透明人,從始至終沒看我一眼。
我輕輕的嘆氣,心緒有一剎那的恍惚。我轉身走向走廊的窗邊,打開緊閉的窗戶。
霧氣緊隨而來,帶來悲傷的寒意。
幾個同學經過,像是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肆無忌憚的議論著——
「其實是美萱吧,皇洺羽喜歡的是美萱吧?」
「那sara是怎麼回事啊?」
「傳說中的三角戀?」
「不像是,我親眼看到了穆莎帶來的說是遺物的東西,全部都是畫,畫的全是美萱,各種形態的,畫得可好看了!」
「那這麼說,皇洺羽喜歡的是美萱嘍?」
「那他為什麼要為了sara自殺?」
「事情好複雜呀……」
「噓!噓!美萱過來了。」
……
我站在窗邊,聽著那些讓人不舒服的流言蜚語,遠遠的看見美萱再次走過來。
她的目光清澈如冷泉,衣服整潔乾淨,頭髮和妝容一絲不亂,彷彿任何非議和爭議都不會影響到她分毫。
美萱似乎永遠都是這樣。
驕傲。美麗。自信。
當她走到我們這邊時,那幾個同學自發的閉上了嘴,分作鳥獸散。
走廊里一下子變得安靜,上課鈴適時的響起。
我關上窗,朝教室走去。
美萱亦是,走在我身前的背影,顯得格外清瘦,卻從始至終高昂著頭。
下午,體育課。
因為天氣的原因,老師讓我們自由活動,下棋或聽音樂都可以。
由於同學們的疏離,我抱著課本來到學校的圖書館,看了一會兒書,我忽然被身邊的議論聲吸引。
「喂,你聽說了沒?」
「知道,知道,報紙上都說了。皇洺翼的父親因為皇洺羽自殺的事情病倒了,聽說病得很重,要做手術,手術成功幾率很低,而他手術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看到皇洺翼和穆莎訂婚。」
「所以說,皇洺翼要和穆莎訂婚了?」
「是啊是啊,爆炸性新聞吧?」
……
我翻動書頁的手指忽然縮了一下。
訂婚……雖然是聽說,卻有著很強烈的真實感。
我獃獃的看著書中的文字,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也無法去想,什麼也想不明白,只知道在這個瞬間,我的心靜寂無聲,彷彿有沉重的枷鎖壓在了我的身上,一時之間,我竟然喘不過氣來。
而那些聲音卻不肯罷休,仍在繼續——
「你們說的是那個超帥超有錢的皇洛翼?」
「嗯,就是那個冷酷的帥哥。」
「我的王子不再屬於我了,嗚嗚嗚……」
「小聲點,這裡可是需要安靜的圖書館。」
「就是說呀,你們在那邊鬼哭狼嚎什麼?人家皇洛翼從來就沒有屬於過你好不好!」
「那……訂婚對象真的是穆莎?」
「對對,就是那個嬌滴滴的穆莎。」
「喂,不准你們這麼說我心中的女神。穆莎可是我見過最最溫柔最最善良的女生,聽你這口氣,好像她配不上皇洛翼?」
「沒有啦,王子和公主——超絕配!好浪漫!」
……
分明是很細小的議論聲,甚至還隔著一排桌子,可是我卻聽的那麼清楚。好像有人安裝了一台擴音器,無限放大了這些聲音。然後這些聲音就像一道道炸雷在我腦袋裡炸開,轟隆隆作響,如迴音一般盤旋不去。
我合上書,假裝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可是當我站起身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我走到書架前,把《基督山伯爵》放回原處,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用手攛緊,然後狠狠的撕扯,引出陣陣寒寒的銳痛。
我抱緊課本,獃獃的走出圖書館,可是剛走到拐角處就不由自主德停住了腳步,整個身體僵硬地繃緊。
樓梯口。
穆莎正準備往上走,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書籍。
時間彷彿放慢了,放輕了。她的每一個動作在我眼裡都變得如同電影的慢鏡頭一般緩慢,緩慢得讓我認為自己置身於夢境中。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姐姐。」穆莎抬頭看到了我,立刻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輕輕搖晃,「我要去老師那裡交習題,真巧!剛好有事找姐姐呢!」
她撒嬌的嗓音甜甜的,好像塗滿奶油的新鮮草莓。
我看看她的眼睛,那雙明亮的眼睛里閃爍這歡愉的光芒,一瞬間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的手指輕輕的動了一下,抱在懷中的書好像沉重了許多。
「我希望姐姐今晚來我家吃飯。好不好?」
「今晚?」
穆莎認真地看這個我,晶瑩的眸自里居然還有一絲緊張的光芒:「難道姐姐今晚有事?」
我搖搖頭:「沒有。」
穆莎鬆了口氣,唇邊的微笑漸漸擴大成一種喜悅。
「那就好。姐姐答應今晚來我家吃飯好嗎?放學之後,我們一起回家,我讓媽媽做了好多好吃的,我有一件事想告訴姐姐。」
穆莎澄澈的眸中沒有一絲雜質,乾淨的猶如蔚藍色的天空。
我靜靜地看著她,良久,我點點頭,長長的睫毛在風中微微顫動。
「好,我答應你」
傍晚的風吹過,卻吹不散濃濃的霧氣。
我走出校門的時候,穆莎已經等在那裡,看見我,就興奮的跳了起來,叫道「姐姐!」
她的身旁停了一輛橘黃色的的士。
我淡淡的微笑:「你等了很久吧?今天最後一節課,老師拖堂了。」
穆莎搖搖頭,說:「沒有啦。」
「外面好冷,車裡開著暖氣呢。快上車吧。」穆莎打開車門對我說。
我坐進車裡,穆莎坐到了我身旁的位置,然後示意司機開車。
車裡的暖風漸漸溫暖了我冰冷的手指,但是我的心卻怎麼也暖不起來,一如這陰晦的天氣。
車內飄出音樂聲。
「像千裡外的星光
我們只能對望
相信愛不會說謊
只是分開收藏……」
……
的士緩緩的行駛在雨夜的車海中。
我靜靜的閉上眼睛。
「我等候的願望
總是失望
像流星耀眼卻會墜亡
你的愛的力量
如何飛向
遙不可及的遠方……」
……
我望著車窗外被迷濛的霧籠罩的夜空,找不到一顆星星。
音樂聲仿若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就像在沉睡的夢裡,悄無聲息的飄進我的心中。
「遙遠的星光只能凝望
你是否一樣
會把愛掛在心上
滿天的星光就算給我
一千個願望
我只想換你
一直陪在我
身旁
……
陪在我身旁
……」
……
「姐姐,你是不是睡著了?」歌聲的餘音漸漸消失,穆莎小心翼翼的觸碰了一下我的胳膊,「姐姐?」
我轉頭看著她,搖搖頭說:「沒有。」
穆莎摸了摸鼻子,笑著說:「我還以為姐姐睡著了呢,所以只敢在到家的時候和姐姐說話。」
「到了?」我疑惑的看向車窗外,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下來了。
我和穆莎走出的士,定定的站在穆莎家的洋房門口。
家……
這裡就是家。
雖然在這樣的霧天里,景象都是朦朧的,但是在這裡,家的氣息是如此濃烈,如此親切。我的嗓子忽然一片咸澀的哽咽,眼角泛上濕潤的光芒。
門開了,司明美緊張的沖向穆莎:「怎麼不多穿點衣服?也不怕被凍著!媽媽告訴你多少次了,萬一感冒了就糟糕了。」
穆莎不以為然的笑著說:「都到家門口了,而且只是一點點小雨啦……」
司明美和穆莎進屋。
我如同石化的雕像,僵直的站在那裡。
清冷的霧將我孤獨的身影籠罩。我穿的也很單薄。
我怔怔的站著,身體孱弱的彷彿深秋的落葉,眼前重疊的影子淡如一團看不清的霧。很冷……很冷……冷得連呼吸似乎都要停止了。
突然,一隻手出現在我面前。
寒冬蝕骨的涼意讓世界忽然變得安靜,穆莎無聲的向我伸出手,說:「一起進來。」
我看著她的手,在凄冷的夜中,那彷彿是一簇銀色的光芒,真切的在我的眼前閃爍。
像是找到了一個溫暖的所在,我緊緊的握住了穆莎的手。
穆莎微笑著拉起我的手,走進溫暖的家,走向餐桌。雪白的桌布上,精緻的菜品已經整齊的擺放完畢,散發著美好的香氣。
司明美拉開椅子,示意我和穆莎坐下,然後轉身走進廚房。片刻后,她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牛奶返回。
司明美簡短客氣地說:「別客氣,喝吧。」
她的語氣里沒有一絲溫度,卻在我的心中變得無比溫暖,像手中的熱奶,恰到好處的熱度從指間一直傳遞到四肢百骸。
穆莎笑嘻嘻的拿起另一杯牛奶,抿了一口,然後誇張的吐著舌頭:「哇!好燙。」
「慢點喝。」司明美看了一眼撒嬌的穆莎,眸子深處的愛意和滿足清晰的流瀉出來。
我靜靜的坐著,握緊了手中的牛奶杯。
穆莎放下牛奶,拿起筷子:「好餓哦,媽媽,可不可以先吃點東西,等牛奶不那麼燙的時候再喝。」
「就是要趁熱喝呀!」司明美不同意,嚴肅的強調,「趁熱喝才會起作用。」
「可是媽媽,喝下這麼一大杯熱牛奶,人家就會飽了,就沒辦法吃媽媽做的這麼美味的菜了。」穆莎開始撒嬌。
明亮的餐廳里,我靜默地坐著,久久地望著穆莎和司明美,感受著她們自然而親切的對話中透出濃郁的暖意。終於,司明美妥協了,同意讓穆莎先吃飯,穆莎開心的笑著說:「媽媽真好。」
說著,她夾了一塊肉,放進我碗里:「媽媽煮的肉特別好吃。」
「別光顧著向別人誇耀媽媽,自己也要吃一點,剛才不是說肚子很餓么?」司明美寵溺的看了一眼穆莎,轉過頭來看我的時候,眼神中卻夾雜著一絲冰冷的質疑。
心彷彿裂開了一條縫,痛楚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我深吸了一口氣,苦澀地笑:「謝謝。」
「媽媽。」穆莎放下筷子,鄭重地說,「Sara不是別人。」
司明美愕然。
我怔住,隨即對穆莎搖搖頭,暗示她不要說。之前不是答應過我的嗎?
穆莎揚起燦爛的笑臉,說:「Sara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
司明美伸手寵溺地摸了摸穆莎的頭髮,微微嘆了一口氣,說:「穆莎永遠都是這樣善良、單純,只是交朋友這種事情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輕易的就說出『最要好的朋友』這種話,我不可希望我的寶貝女兒最後後悔呢!」
胸口彷彿被一個拳頭狠狠擊中,我微微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好像有千言萬語堵在了喉嚨里,怎麼也無法順利的傾吐出來。
身旁的穆沙急切地出聲:「不會的!Sara是不會傷害我的。」
「既然如此——」司明美斜睨我,溫情的目光夾雜著冰冷的質疑。「我現在誠摯的邀請Sara小姐參加我家穆莎和皇洺翼的訂婚典禮,可以嗎?」
參加……
不參加……
彷彿有一層白霧在我眼中凝結,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不真實,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我的睫毛無力地顫動著,輕聲說:「我去……」
雖然聲音很顫抖,卻耗盡了我身上最後一絲力氣:「我去參加穆莎和……皇洺翼的訂婚典禮。」
晚餐結束后,穆莎送我到門口。
清冷的風吹來,路燈下灑下暖黃色的溫柔光芒。
穆莎美麗的小臉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如如瑪瑙般晶亮的眸底流動著一種異樣的情感:「姐姐,對不起。」
「嗯?」我有些不解,伸手摸著穆莎的頭髮。
「我知道要姐姐來參加我和洺翼的訂婚儀式,對姐姐來說是件很為難甚至很過分的事情,畢竟你和洺翼曾經那麼相愛。」
我的笑容變得暗淡,但隨即綻放的更大:「傻瓜,你都說是過去了。」
「不,或許洺翼還一直喜歡著你呢。」穆莎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安與慌亂。
我上前抱住她:「你真是傻瓜,不要管那麼多,畢竟現在他身邊站著的是你,你就是他的一切。」
聽到我的話,穆莎終於露出了笑容,她天真而溫暖地看著我說:「姐姐,你知道嗎?因為洺羽的事,皇伯父病倒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洺翼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洺翼非常恨爸爸用情不專令媽媽抑鬱而終,但其實伯父在伯母死後,一直希望能得到洺翼的原諒。我知道洺翼還是愛著自己的父親的,所以才會答應伯父舉行訂婚儀式。」
他喜歡的人?
我的眸中閃過一抹黯然,心裡一陣空落落的疼痛。
「姐姐,我真的很愛洺翼。我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有媽媽的,還有你的。」穆莎微微側頭,像一個美麗的布娃娃,大大的眸中閃著透明的光芒,「我最親愛的姐姐。」
「我?」嘴唇微微嚅動,我的喉嚨里一陣灼燙一陣冰涼,好像已經不是我的了。
「嗯!姐姐。」穆莎的聲音清澈而舒緩,笑容甜蜜,像是沉浸在最美麗的夢裡,「祝福我,好嗎?」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冬末夜晚的空氣帶著一絲涼意,混著濕潤的水汽,緩緩流進肺里。我點點頭,說「祝你永遠幸福,我的妹妹。」
說完,我緩緩地閉上眼睛,身體孤獨而僵冷。
春天,快到了吧?
窗外,天空灰暗陰沉。
室內,燈光溫暖明亮,一架黑亮的鋼琴在燈光下反射著柔和的光芒。
晨勛坐在鋼琴旁,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指尖的黑白琴鍵,然後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我,幽黑的眸中落滿星光。
他緩緩地說:「是G譜號,這裡絕對是高音,不可能是低音。」
我安靜地揚起唇角:「我記得音樂老師說,這段開始是F譜號。」
「應該是低音,高音上去的感覺很奇怪。」真央也附和道。
此時的音樂教室里只有我們三個,寧靜如港灣。燈光下,晨勛再次舞動手指,每一個隨著黑白琴鍵飄散出來的音符都彷彿帶著翅膀,悠揚的漫天起舞。
一曲終了,晨勛說:「Sara該吃藥了,或許我應該建議醫生給你再加點治療記性不好的葯。」
然後他站起來,修長的身體斜倚著黑亮的大鋼琴,戲謔地笑看著真央:「至於你,真央,該吃什麼葯呢?醫院似乎沒有治療盲目附和的葯。」
「是嗎?該吃藥的人應該是你吧,治療狂妄自大的葯,不曉得哪裡有賣。」真央伸出手在晨勛眼前晃了晃,好心地提醒道,「你最好快點找到良藥,免得傳染給大家,就罪孽深重了。」
我坐到鋼琴前,不死心地辯解道:「這段是要表現哀傷的感受,如果用高音的話,那樣脆弱的感情似乎表達不出來。」
晨勛面對著我,優美的唇角綻放著輕柔的微笑:「要不要打電話問問音樂老師?事實會證明我是對的。」
「你敢打賭嗎?」真央不服氣,「如果我和Sara說得對,麻煩你去影樓拍幾張狂野的寫真照,放到校園BBS上供同學們瞻仰。」
「死人才要瞻仰。」晨勛頭疼地揉揉額角,「用詞不當!年紀輕輕就口齒不清,到老了可怎麼辦?」
「你!」真央氣結。
我輕輕地笑:「如果我們賭輸的話,就讓真央去拍一套性感的寫真照放到校園BBS上。」
「Sara!」真央頓時氣得頭頂冒煙,「損友。」
事實證明我健忘了,給音樂老師打電話求證后才發現,原來那段曲子真的是G譜號,而作為打賭輸的一方,我被晨勛和真央拉著去影樓拍寫真照,這是舉手投票的結果,我想該抱怨交了「損友」的人是我才對,明明說的是真央拍寫真,哪知道這兩個傢伙竟然意見一致地把「魔爪」伸向了我。
我幾近崩潰地站在步行街的影樓前,看著櫥窗里潔白美麗、彷彿沐浴著星光的婚紗……
這裡分明是——
婚紗影樓。
「走錯了。」我果斷地轉身,正要離開,卻被晨勛拉住手腕。
我詫異地望著他:「這是婚紗影樓。」
晨勛的眼底像水一樣清澈的光芒閃過:「是婚紗影樓,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啦!在這裡拍也是可以的啊!」
他的聲音很輕,我突然有些不忍拒絕。
「晨勛,你是預謀好了要跟Sara拍婚紗照吧!」真央開玩笑地說著,眼底卻閃過一絲黯然。
我注意到真央眼底的黯然,剛想拒絕晨勛的請求,卻沒想到真央已經推開店門,率先走了進去。
我也只好任由晨勛牽著我的手走進去,拱形的玫瑰花門后是一個如夢似幻的童話王國,連空氣里都瀰漫著浪漫的甜蜜氣息。
笑容可掬的婚紗店店員們紛紛向我們行禮,一個可愛的店員迎上來,「很高興為你們服務,請問你們想拍什麼風格的婚紗影集?」
「先選婚紗吧。」晨勛建議。
「婚紗都在那邊。」店員立刻笑著指向前廳,淺粉色的大型展台上擺放著各種款式的婚紗,在如水晶般夢幻的射燈照耀下顯得格外純潔、唯美。
「哇!好多漂亮的婚紗啊!Sara,就讓我幫你選吧!」真央的眸子一亮,跟在店員身後走向展台。
晨勛也跟著另一個店員去挑選男士禮服了。
無環顧四周,店裡的客人很多,被店員們分別安置在一個個小包間里。雖然這些包間都是開放式的,只用了透明的玻璃間隔開來,卻顯得那麼安靜。
我找了一間沒有人的包間坐下,立刻有店員熱情地端了杯水過來。
「謝謝。」我安靜地揚起唇角表示感謝,剛要伸手去接水杯,店內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我好奇地望過去,弄清楚喧鬧的原因后,渾身的血液頓時凝固了。
充滿羅曼蒂克氣息的婚紗店裡,皇洺翼和穆莎被一眾店員簇擁包圍著並肩走了進來。
白色的地毯上,皇洺翼如王子一般俊雅,穆莎安靜地待在他身旁。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美如圖畫。
他們……竟然選擇這家影樓拍婚紗照!
我震驚得幾乎不能動彈,也無法思考,腦子裡一片空白,手腳僵硬得如化石一般。驚慌失措間,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啪的一聲清脆的落地聲。
穆莎朝這邊望了過來,皇洛翼也望了過來。
我慌忙低下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立刻打理乾淨。」店員歉疚地說,俯身收拾滿地的碎片。
「姐姐。」穆莎發現了我,快步走到我身邊坐下,搖了搖我的胳膊。
我抬起頭,正好迎上皇洺翼幽暗漆黑的眼眸。
我緩緩地一點點捏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隱隱的痛感傳遍全身。店員收拾好杯子碎片之後悄悄離去了,我收拾好情緒,把目光轉向穆莎:「來選婚紗?」
穆莎的臉一下子紅了,不好意思地說:「是來拍婚紗照。」
「那你呢?」穆莎羞澀地反問我。
「我……」
我正要開口,真央已經將選好的婚紗拿到我面前:「Sara,我選了好久,覺得這件最適合你。」
「哇,姐姐也是來拍婚紗照的嗎?」穆莎的笑容頓時像花一樣盛開,「男主角是誰?」
我微微怔住,彷彿是陷入了某種思緒之中。
皇洺翼發出鄙夷的冷哼聲。
我的身子一顫:「是……」
氣氛安靜得彷彿流淌在沉寂冰河下的水流。
「是我。」熟悉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我循聲看去,正好和晨勛的目光撞在一起。
晨勛已經換好了禮服過來,潔白的燕尾服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燦爛的銀色光芒。在他走近的瞬間,我的手已經被他握在了手裡。
他俊美的臉上帶著優雅的神情,眼眸中閃動著溫柔的光彩:「Sara是來和我拍婚紗照的。」
真央把眼底的失落硬生生地藏起,真誠地向我們展露微笑:「很有眼光嘛,這件禮服你穿特別帥,和我幫Sara選的這件婚紗很配哦!」
一時間氣氛如湖面般靜謐。
皇洺翼目光冰冷地掃了我一眼,然後看向穆莎:「經理說昨天新來了一批法國名家設計的婚紗,已經預留出來,都是全新的,沒有任何人穿過,你去挑你喜歡的試穿吧。」
穆莎甜蜜地點頭,然後微笑著對我說:「姐姐跟我一起去試衣間試婚紗吧。」
我的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樣,很想拒絕,但是看到晨勛期待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嗯,真央給我選的婚紗很別緻,我很喜歡。」
試衣間,穆莎的聲音從隔間的木板後面清楚地傳來。
「跟姐姐拍婚紗照的那個人叫宮晨勛吧?他看起來好緊張姐姐,他一定很喜歡姐姐吧?不,不對,他應該很愛很愛姐姐吧?」
「姐姐,他真的很愛你,你愛他嗎?」
我……
愛他嗎?
我看著身上的紗裙,潔白的婚紗長長地拖曳下來,細碎的白色珍珠鑲嵌在裙擺上,暗紋華麗地鋪滿了整個裙面,輕盈的長紗溫柔地籠罩在最外層,像在守護著這個純潔而美麗的夢。
「姐姐,你真的好美。」穆莎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我回頭望去,雪白的婚紗已經穿在她的身上,細細的絹紗錦緞閃耀著柔和的光澤,將她襯得如仙子一般聖潔唯美。
陽光透明而迷離,我看著穆莎,彷彿有某種溫暖的情感觸到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穆莎才是真的好美。」
穆莎的眼眸中盛放著澄澈的光芒,她笑了笑,說:「今天好開心,竟然和姐姐不期而遇,一起拍婚紗照……」
我的心忽地一慟,然後沉寂無聲。
「姐姐,要不咱們跟攝影師說說,合拍一張婚紗照留念,好不好?」
穆莎望著我,神情有一些羞澀,還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期待。我的心被砰地撞了一下,睫毛悄悄濡濕起來。
「好不好?」穆莎期待的眼睛里有無數星星在閃動。
許久,我輕聲回答:「好。」
可是當穆莎把這個提議告訴皇洛翼和晨勛的時,他倆竟然同一刻搖頭——
「不好!」
「我不同意。」
穆莎只好沮喪地放棄了這個想法,不過攝影師還是把我們帶到了同一露天場地,讓我們等待拍攝。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的目光不時地飄向皇洛翼。他穿著黑色的禮服,似乎廋了許多,隱約有些病容,肌膚蒼白得如同褪色的櫻花花瓣。
真央細心地將我的頭髮梳了一遍,說:「有點散開了,我去叫化妝師過來幫你補補妝。」
我點點頭:「嗯。」
真央剛轉身離開,攝影用的閃光燈架子忽然不明原因地傾斜,朝地面倒下來,而那個方向剛好是穆莎所站的位置。我不加思考地跑過去,用力推開穆莎,自己卻來不及閃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黑暗朝我襲來。
這時,一個黑影衝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我怔怔地看成著他,他的眸中依然是一片幽暗的冷漠,卻令我覺得無限溫暖,這一刻,我多想叫他的名字,但穆莎擔憂的聲音傳了過來:「洺翼!」
瞬間,我的喉嚨里像是卡著了什麼東西,難受得發不出聲。
當!
一聲清脆的碰撞聲,我感覺到皇洛翼的身體猛地一顫。他抬起左手,將閃光燈加子推到一旁,與此同時鬆開了我,目光中含著不明的探詢意味:「你沒事吧?」
他是在對我說,還是在對我身後的穆莎?
我凝視著皇洺翼,想從他的眸中找到答案,可是他幽深的黑瞳清清冷冷,彷彿是兩泓深不見底的潭水,我什麼都發現不了。
只是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紅色的淤痕清晰可見。
「一定很痛吧?」穆莎輕輕地握著他的手,疼惜地問。
工作人員迅速趕了過來,一邊對我們表示歉意,一邊清理現場。
「沒事。」皇洺翼收回手,目光一閃,視線落在我身上瞬間,瞳孔中射出如針尖一般刺人的光芒,「一個意外而已。」說著,他冷冷地一笑,十分不屑和輕蔑,「我只是想過去救你,但是有人比我早了一步,我就順手幫幫她罷了。」
我一怔,臉上的表情全部凝固。皇洺翼的話讓我失神,我安靜地瞅著他那充滿冷漠和不屑的眼睛,心疼得再沒有任何感覺。
「Sara。」
就在我以為我可以痛得沉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的時候,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優雅得彷彿陽光下的泉水。他輕喚:「Sara。」
這個聲音竟在一瞬間讓我的心變得柔軟。我的臉上浮現起淡笑,聲音平靜無瀾:「晨勛。你放心,我沒事。」
「真的?哪裡痛要說出來,不要總是強忍著,讓我幫你分擔,可以嗎?」晨勛的眼眸中有一絲落寞。
陽光射進他的眼底,他微微地眯起眼睛,輕柔的聲音如同飄落的花瓣,在清澈的泉水上徐徐晃動。
「我不會順手救你,我會全力以赴保護你。」
一種異樣的感覺一點點充盈我的胸腔,我暗啞地說:「晨勛……」
「Sara,雖然我的保護遲了些,但我的這份保護是永遠都不會停止的。」說話間,晨勛迎著陽光緊緊地抱住了我,然後趁我還在愣怔的瞬間,他的吻如一陣溫柔的風,在我嘴唇上輕輕地掠過。
「Sara,嫁給我,好嗎?」
銀白色的裙紗在微風中靜靜地飛揚。陽光在白色的台階上反射著燦爛溫暖的光芒。晨勛滿懷期待地注視著我,白色的禮服閃著脆弱的光。
「Sara,嫁給我好嗎?等你病好以後,我們就結婚,好嗎?」
輕柔的語氣讓我的心微微地一動。方才宛若蜻蜓點水般的那個吻,很溫暖,好像可以盛放下我所有的絕望和哀傷。
默然地凝視著晨勛,在我的眼眸中清楚地映出也他的樣子。他祈求的眼神,彷彿是隱在我眼底的一粒沙,讓我感覺一陣酸澀的疼。
我緩緩地搖頭,聲音一點點地低了下去。
「不能,我不能。」
晨勛微微地一笑,笑容中有著顯面易見的哀傷。他的聲音輕輕發顫,說:「Sara,請不要拒絕我好嗎?」
「就是啊,姐姐。」溫暖甜蜜的微笑在穆莎的嘴邊暈開,她道:「答應吧。這樣咱們可以一起舉行訂婚儀式哦。」
訂婚……儀式:……
一起……我的眼眸中像是注入了深冬的寒氣,刺冷的冰晶在我的眼中綻放成花,呼吸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很輕很輕。
那個一……
他要訂婚了……
和我的親妹妹……
今天是他們一起拍婚紗照的日子,很快他們就會結婚,然後……應該很幸福吧。
我靜靜地站立著,靜靜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固冰凍,但我的痛苦不可以明顯,不可以。哪怕是再做掩飾。這樣地警告自己,我握緊了手指,喉嚨啞下來,說:「好。」
晨勛的眼睛頓時閃亮。
穆莎用手捂住嘴,驚喜的笑容浮現在她清秀的臉頰上:「恭喜姐姐。」
空氣里瀰漫著甜蜜的氣息,一切都是那麼安靜美好。
這樣也好,不是嗎?所有人都很開心,得到想要的。那麼小小的我的感覺,就可以變得不重要。
忽然,「咣當」一聲巨響,打破了此刻的安寧和美好。所有人都驚訝地睜大眼睛望去——
皇洺翼一腳踢翻了身邊的座椅。金屬的椅子飛到一邊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噪音。
我第一次見到皇洺翼的臉上出現這樣憤怒的表情,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眼睛危險地眯起來,下頷的肌肉也緊繃著,整個身體散發著逼人的魄力。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和晨勛。
然後,他看也沒看被嚇得呆立在一邊的穆莎,甚至沒有換掉身上的禮服,就這麼轉身朝出口走去。
「洺翼……」
穆莎顯然被這樣的皇洺翼嚇壞了。眼淚一滴一滴砸在雪白的婚紗上,被白色的緞面布料吸干,變成一顆圓圓的水漬。她獃獃的,無助地呢喃著皇洺翼的名字。
「洺翼……洺翼……」
我突然有些憤怒,提起裙擺向門外跑去。
「Sara!」
背後像是傳來晨勛的呼喚聲,但我卻全然沒有理會。清冷的空氣撲上我的眼帘,口中呼吸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冰冷。
眼前的影象變得模糊,一塊塊好像碎裂的彩色拼圖。
只有一個身影,在幾步之遙的前方。
漆黑的,明亮的。
永遠那麼堅定,那麼清晰。
那是——
皇洺翼……
我努力朝他跑去。
「你!」
終於在店門口,我追上了正要打開車門離去的皇洺翼。
忍住顫抖的身體,我緊緊咬住嘴唇:「你怎麼可以……」
我話還沒說完,手臂忽然被拉扯進車裡,用力地摔上了門。
「開車。」
皇洺翼依然隱隱含著憤怒的聲音冷冷地命令駕駛座位上的牧彬。牧彬不發一言地踩下油門,黑色的轎車劃開清冷的空氣,箭一般地駛了出去。
車內瀰漫著窒息的氣氛。
皇洺翼忽然扣住我的手腕,我的心中一陣恐懼。
「為什麼?明明是你害死我的弟弟,我竟然……」
皇洺翼沒有繼續把話說完,只是緊緊握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指灼燙似火,我的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
「你這身婚紗十分美麗,別緻……」皇洺翼將身體靠近我。
我僵住,他高大的身體低低地伏在我的面前。
依然是那張冷酷的臉,英挺的眉毛輕輕地擰著,漆黑的眼睛深處,憤怒的紅色火焰在灼灼地燃燒。薄薄的唇緊緊的抿著,牽連起下顎的線條更加緊緻而銳利。
我獃獃地看著皇洺翼愈加逼近的臉,整個身體都籠罩在他寬闊的胸膛下。
皇洺翼的憤怒……
鋪天卷地地襲來。
我不禁有些顫抖。
他想……幹什麼?
「撕拉——」一聲脆響,肩膀上突然感覺到冰冷的涼意。
皇洺翼一把握住我的衣領,毫不留情地用力,一下撕開了我的領口。
「但是,在我眼裡,這婚紗非常刺眼。」他的眼神倔強,有種不顧一切的神情。
我愕然,使勁搖頭,嘴唇蒼白:「不……不要……」
我用力扭動身體掙扎,白色的婚紗摩擦著皇洺翼黑色的禮服發出刷刷的聲響。
皇洺翼依然沉默著,全然不理會我的掙扎。
我用力的推拒著皇洺翼堅實的胸膛,扭動著在後座掙扎,想要逃開這可怕的憤怒。
然而,皇洺翼毫不容情地更加逼近。
雪白的婚紗,美麗的蕾絲,被他毫不吝嗇的撕扯開,細線串成的珍珠綳散開去,霹靂啪啦地掉了一地。
原本象徵著純潔與甜蜜的婚紗禮服,此刻卻狼狽不堪地變成了皇洺翼憤怒的犧牲品。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眼前模糊晃動的都是皇洺翼憤怒的臉。
絕望地抬起頭,後視鏡里,牧彬的眼睛一閃而過。
那雙眼睛里,藏著那麼深、那麼深的歉疚。
那麼濃、那麼濃的焦慮。
「少爺……您不能……」牧彬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顫抖,斷斷續續的出言阻止著。
但皇洺翼卻似乎根本聽不到牧彬的勸阻,依舊是滿眼怒火地盯著我,繼續手裡的動作。
「少爺……」
牧彬側過頭來繼續出聲想要阻止,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尖利的喇叭聲,牧彬趕緊回頭,只聽見一陣刺耳的剎車聲,車子猛地停下,巨大的衝擊力讓皇洺翼的手鬆了一下,我失去平衡,「膨」的一聲撞上右邊的
車窗,眼前一片金光四射。
暈眩的頭腦,模糊的視眼,我本能的縮緊身體,把自己小心地團成一團,用力拉扯著身上破碎的婚紗,想要皇洺翼遠一點……再遠一點……
剛才的撞擊讓皇洺翼暫時離開了我的身邊。他倒在一邊的座椅上,此刻正慢慢地坐起來。
他的眼睛,濃重的憤怒因為剛剛的撞擊似乎消散了許多,一絲絲疑惑湧進了他的眼裡,他長久的看著我,然後伸出手,慢慢的向我這邊探來,然後撫上我的臉頰。
我想要躲開,然而被突然撞得頭暈得我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微微睜著眼睛無力地看著他。
皇洺翼皺起英挺的眉毛,眼睛里似乎有一絲懊惱。
「Sara……」
皇洺翼呢喃著我的名字。
很輕很輕,就像清晨初期的淡淡薄霧,含著濃郁的水汽被微風吹到我的面前。
「……似乎我總是讓你受傷……」
他呢喃不清的說:「可是為什麼我那麼恨那麼恨……」
他的聲音,那麼冷,又那麼熱。
那麼溫柔,又那麼悲涼。
最後,他低聲地說:「這……是恨嗎?」
我的身體僵住。
皇洺翼脫下西裝外套,輕輕地蓋在我的身上,然後對牧彬淡淡地命令:「送她回去。」接著,他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我怔怔地抬起頭,看著車窗外筆直站立的身影,眼睛里有夜霧一般的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