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織夢，突破漫步能力(3)

第三節

「小羽，你在哪裡？」

站在夢境入口處，我大聲地喊道。

眼前的世界是我從來沒有觸碰過的。淅淅瀝瀝的雨，灰色的街道，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行人，單調而枯燥……對了，很多狗天生都是色盲，它們的夢自然是黑白色系的。

「小羽？」

因為有些擔心深黑的巷子裡面藏著什麼怪物，我只能鼓起勇氣，探著牆面緩緩前進。忽然，一陣刺耳的聲音從一扇破舊的大門裡傳出。

「見鬼，你這隻臭狗，竟然敢偷吃家裡的香腸！還敢傷害我的寶貝兒子？！」那是一個憤怒至極的男人聲音，嗓門吼到沙啞。接著是棍棒落地的啪啪聲，還有小狗發出的慘烈嘶叫聲。

「爸爸，打它啊，用力打！」一個小男孩一邊拍手一邊歡叫，「哈哈，誰讓它那麼不聽話？！還敢對我兇巴巴地叫呢！真是太可惡了！」

嗯？難道關在房間里的是小羽？

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我慌忙伸出手使勁兒敲門，卻發現拳頭穿過了油漆斑駁的木門，無論試多少次，都碰不到它，不能讓它發出半點聲響。對啊，這裡和現實世界不同，我只是Dreamwalker，一個無足輕重的旁觀者……

忽然，門吱的一聲打開了。接著，一隻渾身濕漉漉的小狗被人從門裡一腳踢了出來。

果然是小羽！這時候它的腳還是完好的！

無奈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小羽吐著舌頭又往男人的腳邊跑去，好像是在懇求對方原諒一樣。

笨蛋，他這樣對你，表明是不要你了啊！我想伸手攔住它，誰知道手臂卻穿過了它的身體。

「該死的東西，給我滾！」不出所料，滿肚子肥肉的男人又一腳把它踢飛，「早知道我就不該在經理面前誇你長得可愛！哼，不過是個京巴和博美的混種罷了，可愛個屁，賣了都不值錢！哪知道經理還真把你送給我了……見鬼……」

小羽的背部重重地撞在牆上，落到地面后，它嗚嗚地叫了兩聲，又搖著尾巴跑向男人……可這次迎接它的是堅硬的大門。小羽哀叫著在門口不停地繞圈，最後無力地趴在大門旁邊，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圓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眺望遠方。

它到底在想什麼？這個夢難道就是它的過去？我獃獃地站在它背後，看著它滿身的傷痕和被雨水沖刷后又開始流血的傷口，緊緊地捂住了嘴。

「該死，你怎麼還沒走啊？！把你送給我的人已經病死了，你也趕快跟他去吧！別指望吃我家的飯菜了！」男人從門縫裡看了它一眼，憤憤地罵了一句，又重重地把門關上。

「……」天下竟然有這樣的人？！我真恨不得立馬衝上去扇他幾耳光，把他祖宗八代問候個遍！可是……可是我觸碰不到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就像三年前在爸爸的夢中一樣……

不知道在門口趴了多久，小羽的肚子咕咕地叫起來。也許是餓得實在不行了，它慢慢地跑到巷子盡頭的垃圾堆里翻東西吃。

「小羽！不要啊！」我鼻子酸酸地追了上去。可是它聽不到我的聲音。兩條腿搭在垃圾箱的邊上，小小的腦袋伸了進去，瞬間好像被那個黑洞洞的筒狀物給吞掉了一樣。

這時一隻巨大的，渾身上下散發著流浪狗獨特的餿味的拳師犬悄無聲息地走到小羽的背後。

那傢伙比小羽足足高出一半，短短的尾巴比小羽的腿還粗。

糟糕，小羽不會是侵犯了它的地盤吧？它們會不會打起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拳師犬就像離弦之箭一樣沖了上去，對著小羽的後腿就是一大口。

尖利的牙齒深深地陷入小羽的皮肉，雨水中泛起黑色的血花。

「小羽！」我失聲大叫。

接下來，小羽的夢變得格外混亂，開始以片段的形式出現：一會兒是傷口化膿，它瘸著腿被流浪漢追打；一會兒是一個拾破爛的老爺爺把它撿走，用刀切下那條壞掉的腿，然後用酒精和紗布幫它簡單處理；一會兒是它因為受不了疼痛，發瘋似的跑到大街上……

該死，眼睜睜地看著曾經發生在小羽身上的一切，我卻什麼都不能做……這就是Dreamwalker的宿命嗎？眼淚從臉上滑落。

對不起，對不起，小羽，我幫不上忙，可是好不甘心……這可惡的Dream能力除了能讓我看到別人的痛苦之外，到底還有什麼作用？

如果我再強大一點，成為Dreamknitter，說不定還能做一點事—比如，讓小羽擺脫噩夢……可是……

恍惚間，牆壁上隱約顯現出一個高挑的黑色人影，穿著大大的斗篷，身後好像還背著一把大大的鐮刀，看不清五官，只有雪白刺目的眼白，在灰濛濛的世界里散發著濃濃的怨恨。

是誰？我揉了揉眼睛，他卻煙一般消失了。

就在這時，小羽奮力地從拳師犬嘴裡掙脫，透過我的身體，一瘸一拐地向馬路中間跑去。

一輛大卡車極速駛過。小羽的一隻爪子停在了半空，它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什麼，然後埋下頭就是一陣猛衝！

「小羽！不要啊！」

難道它不怕汽車不是因為不知道那些龐然大物的厲害，而是對生活不抱任何希望？

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伸出手想把它撲到一邊。

小羽絕不能死！我一定一定要一定要抓住它！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觸到了小羽尾巴上的茸毛。而小羽也好像聽到了我的呼喚，慢慢地回過頭。

吱—巨大的車輪向我軋來，濺起的水花全部撲到我的身上。

它不會真的撞到我吧？我猛地睜大眼睛，心想，這個世界的東西應該傷害不了我才對。

忽然一個男孩像旋風一樣從我身後衝上來，緊緊地攬住我的腰，迅速把我攬到一邊。他手臂上傳來的力度以及身上淺淺的玫瑰香味令我有點恍惚。

這個感覺好熟悉。

沒錯，不久前，靜羽也這樣救過我，但眼前的人絕對不是他。

男孩的眼睛被帽檐蓋住了，有些凌亂的淺灰色的頭髮從白色鴨舌帽里伸出來，刀削般挺直的鼻子下面，嘴唇緊緊地抿著。

還沒等我回過神向他道謝，男孩就已站起身，拍拍塵土，頭也不回地跑掉了，只在蒙蒙煙雨中留下一個純白的背影。細細的雨絲給他的輪廓塗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就像一對巨大的翅膀。

白翼天使？

他應該不是這個夢境中的人吧？不然，他怎麼可以碰到我？我搖了搖頭，找不出答案。

這時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從我身下鑽了出來，爬到一邊蹲坐在地上舔著傷口。好像知道自己做錯了似的，兩隻黝黑的大眼睛有些愧疚地望著我。

是小羽！它沒事！原來剛剛我真的碰到它了！是我，是剛才的男孩救了它！太好了！太好了！

「笨蛋，難道你真的想死嗎？！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以前的事，沒有辦法改變，但以後你一定會幸福的！」本來我想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兇巴巴地對它吼了起來，「現在給我記住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以後再敢這樣，當心我真的揍你！」

不知道那傢伙能不能聽懂，但我真的真的很想告訴它，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生命是多餘的……不管是人還是狗，或者其他什麼生物……因為遇見，因為緣分，因為感情，他們背後都凝結著別人的愛。

「笨蛋，有很多人需要你！從噩夢中醒過來吧。」我從地上爬起來，蹲著身，伸直胳膊，輕輕地撫摸著小羽的頭，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跟它溝通，「還記得嗎，靜羽冒著生命危險救過你，媽媽雖然手藝不好還是認真地給你做飯，束夏和我也一直都很擔心你啊。」

奇怪的是，我想讓它看到的回憶場景，竟然慢慢地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幻象，清晰地呈現在我們面前。

媽媽雙手指天表明決心：「我一定會把它養得和小豬一樣壯！」

「是母的。看樣子，它是被人拋棄了。」靜羽不由分說把小羽塞到我懷裡，「你能不能收養它？」

「媽媽，中午的時候帶小羽出去遛一圈，好多狗狗喜歡在土裡面大便，你要把衛生紙帶好，不然城管的叔叔會罰款。」大清早，我囑咐媽媽道。

「它跟你可不一樣。它是嬌弱的雌性耶！」束夏白了我一眼，摸了摸小羽的後背，「以後不許叫它小羽，這個名字真是俗到家了。你要叫它公主，懂嗎……公主振作一點，快點清醒，拜託！」

……

看著看著，小羽的眼中似乎滲出了淚珠。它汪汪地叫了幾聲，接著搖搖腦袋，慢慢地站了起來。

剛剛的血痕一點一點地消失，它又變成了我初次見到它時的樣子。柔順的黃色長毛，濕漉漉的小鼻子，不斷呵氣的嘴唇，紅紅的小舌頭，盈盈的大眼睛里好像含著淚水。

整個人，不，整隻狗，脫胎換骨，重新恢復了亮閃閃的神采！

看來，它終於明白我的意思了。

「汪汪！」小羽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一頭扎到我的懷裡，差點沒把我撞翻在地！

它伸出舌頭像舔骨頭一樣狠命地舔著我的臉。那是不帶雜質的快樂！發自內心的快樂！任何東西都阻擋不了的快樂！能夠在第一時間讓所有看到的人都被傳染上的快樂！

「汪汪。」小小喉嚨里發出的聲音比《歡樂頌》還要動聽一萬倍！

綿綿的雨終於停止了，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探出頭，灰色的世界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而小羽和我的全身都灑滿了亮堂堂、暖洋洋的光，一瞬間簡直讓人誤以為自己身在天堂。

「笨蛋，終於想通了？！哎喲，住嘴啦！我又不是男生，你這小色狗！」不知不覺地揚起嘴角，我微笑著擰了擰它的耳朵，「現在我們回去吧。」

第四節

「小弟，醒醒啦……醒醒……」伴隨著好聽的男中音，我的嘴唇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濕濕的，熱熱的。

睜開眼睛，一張近在咫尺的帥臉立刻佔據了我的視野。長長的眉毛饒有興味地上挑，水晶般的紫色美眸里倒映出纖長的睫毛，還有我獃頭獃腦的樣子。

難道……難道……

「哇啊啊！你竟然對正在睡覺的人做出令人髮指、喪心病狂的事情！」身體差點沒有像泰坦尼克號那樣折成兩半沉入水底！一手捂住嘴唇，一手使勁兒推開他，我大驚失色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死束夏，想害我流鼻血到死嗎？！」

不對，不對，不是鼻血的問題啦，這是我的初吻呢，被束夏那個沒有節操、沒有道德的傢伙偷走了，我應該很生氣啊！

可是為什麼除了震驚之外，我的胸口還有一種麻麻的感覺呢？！天啊，誰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呵呵，流鼻血？看來小弟覬覦老大的美貌已經很久了啊。」束夏笑嘻嘻地拍著小羽的屁股，把它推到我跟前，「不過不好意思，你搞錯了。剛剛和你親親的是它啦！」

啊？這樣嗎？我這才注意到夾在我們之間的搖頭晃腦的小傢伙，心裡飛快地劃過一絲失落。

「汪汪！」

小羽一腳踩在我的肚皮上，咧著嘴好像在沖我感激地微笑。那個表情和剛剛夢到的一模一樣！它真的恢復精神了！太好了！

「小羽！」我立即張開胳膊緊緊地抱住它毛茸茸的小身體。

小羽好像因為剛才的「偷吻」而變得有些不好意思，用鼻子尖在我臉上蹭了蹭，沒有再敢伸出舌頭。

「小弟，這次的表現不錯嘛。剛開始我還以為你是Dreamwalker呢。」束夏把身體挪近了些，輕輕地捉住我的耳垂。

「哇，你干……幹什麼！」

他的手指好燙！我忽然覺得一股電流從耳根蔓延到了脊椎上，接著那種炙熱的感覺迅速蔓延到全身，呼吸一下子全亂了。

「別動，不然會扎到你的。」束夏喃喃地說著，拿過我剛剛取下的十字耳釘替我戴上，「看來，你的能力至少達到了Dreamknitter的水平。」

「啊？」

「Dreamknitter，夢境編織者，你剛剛不是改變了小羽的夢境嗎？這樣的事情，Dreamwalker是做不到的。」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

每當他的指尖刮過我的頭皮時，我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速。天哪，這個花花公子怎麼會越看越帥呢？

一定是因為我剛剛使用過Dream能力，心情太激動，才會有這樣的錯覺！一定是這樣！

「Dreamwalker不是要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鍊后才能成為Dreamknitter嗎？」我已經三年沒用過Dream能力了，怎麼可能一下子突飛猛進？

「不，有些Dream能力者，不管怎麼修鍊，一輩子都只是Dreamwalker。而另外一些人天生就是Dreamknitter，或者是Dreammaker，只不過因為對自己的能力不了解，所以剛開始只能發揮出Dreamwalker的能力，但是遇到適當的時機高級能力就會覺醒。」束夏搖了搖頭，發出輕輕的嘆息，「先天因素很重要啊。你真幸運。」

幸運？呵，這個詞聽起來有些諷刺呢！

「也就是說我用Dream能力救了小羽？」

「嗯。」

「Dream能力不是只能給人帶來災難的能力？」

束夏不解地瞪大了圓眼睛：「當然不是啦。Dream能力是帶給人希望和光明的能力啊！『送你甜甜美夢事務所』的宗旨就是招攬具有Dream能力的人才為全世界女性驅趕夢魘呢！」

是嗎？原來我真的也可以帶給別人幸福……說不定還能幫到靜羽呢……我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不過心中還有一個疑問：「束夏，你辦事務所的真實目的不是為了拉宗政靜羽的後腿嗎？」

「……小孩子懂什麼！」回答我的是一個大大的暴栗，「當人家小弟的幹嗎管這些？」

「痛……」

「好啦，今天你的第一個案例成功了，作為所長的我就帶你出去慶祝一下吧。」沒等我回應，束夏就自作主張地使用蠻力拖著我走向停車場，「走，去南官區的酒吧一條街！」

「喂喂，可我們還要上課耶！」

雖然在小羽的夢裡待了那麼久，實際上，只過了幾分鐘，抓緊時間，還能趕上第三節體育課。

「不管你怎麼學習，都只能考那點分數，還不如跟我這樣的優等生多多接觸，沾上點聰明細胞和好運氣！」

束夏說著把我塞進他的豪華布加迪。但車子還沒駛出校門，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就靜靜地擋在我們面前。

是靜羽！難道他也蹺課了……真是的……

在我詫異的目光下，他淡淡地開口問道：「解決了？」

「那是當然了。」束夏得意得鼻子都翹上了天，「哇卡卡，我是什麼人啊，招來的人當然是人才了！動動腳趾頭就解決了！」

「蘇小韓？」靜羽的目光停在束夏搭我肩膀的手上。

我慌忙把束夏的「爪子」撥開，高興地點了點頭。而小羽騰地一下從我的懷中躥了出去，跳到了靜羽身上。

呵呵，看來它很喜歡他呢。

「喂，公主！給我回來！不許親近那傢伙！」束夏擰著眉毛，重重地拍了拍方向盤。

我打開車門，小跑到靜羽身邊，忙不迭地說道：「靜羽，剛剛我真的做到了！我走進小羽的夢裡，把噩夢給趕走了！女生不是你想的那麼沒用，雖然我的能力沒有你強，但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就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靜羽低著頭默默地撫摸著小羽，狹長的眼睛半斂著，眸子水盈盈的，似乎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在涌動著，不過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靜羽，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女生，也不想知道原因，但從今天起，我要做你第一個不討厭的女生！」我越說越激動，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很多，「我要徹底改變你對女生的態度！」

「第一個不討厭的女生？」靜羽的手放在小羽的腦袋上，嘴角邊揚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被濃長睫毛覆蓋著的黑水銀眼珠斜睨著我，透出淺淺的笑意，但那眼神和語調還是危險的，「你打算怎麼做？讓我喜歡上你嗎？」

哇啊啊，完了完了，我慌忙捂住嘴，臉紅得跟煮熟的大蝦似的！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聽起來跟表白簡直沒有區別嘛！

「小弟，你到底在磨蹭什麼？！宗政是我們的競爭對手呢，你不能吃裡扒外哦！」一隻大手伸過來，抓著我的衣領，把我扔回到車上。束夏好像是被人搶走了玩具的小孩一樣，嘟著嘴，擰著我的耳朵大聲喊道，「記住啊，你可是我的人呢！」

接著，他示威般地向靜羽揮揮手：「我們要去酒吧吃慶功宴！不帶你去！」

「Dearfriend……」

手機鈴聲響起，接起一聽，卻不是明淞的聲音：「蘇小韓，快點到解剖室來！明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