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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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生活還是三流電視劇?我常在電視上看到傻女子為了男人粉身碎骨,沒想到笑人不如人。我躺在地上鬼哭狼嚎,小腿劇痛,回頭一看,支棱著白茬的斷骨衝破肉皮做倚天狀。
安帝站在我面前一臉見鬼的表情,還是如熙夠意思,第一個幫我喊出來"叫救護車"。對,這才是看到有人受傷應有的表現。我正想對她說聲謝謝,眼前一黑,徹底暈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天色大亮,腿上打著厚厚的石膏,吊在半空中。有點疼,有點麻,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是招誰惹誰了,淪落異鄉就夠慘了,現在還成了殘疾,躺在床上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電視里一般女的到這份上了,男的都做悔不當初狀伏案痛哭,然後苦苦哀求以身相許,女的先矯情一會,裝為難狀同意,心裡不定樂成什麼樣兒:你可來了,等的就是這一天!
可我怎麼就沒看到半個鬼影子啊?好歹也算是見義勇為美救英雄啊,說聲謝謝不過分吧?我又不會一就手就訛上他,怕什麼啊?真是越想越生氣,加上聯想起悲慘身世,病了餓了都無人過問,眼淚刷刷掉下來。這也是我一個特點,只要一生病,就覺得世界上我最慘,不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不能化解委屈。
我哭得正起勁呢,門開了,如熙拿著一大捧花,看我肝腸寸斷的,愣是沒敢說話。
"你還好吧?"5分鐘后,我漸漸平靜了,如熙小心翼翼地問。
"嗯,還好。"
"那麼疼啊?"她睜大眼睛盯著我的傷處。我讓她盯得不好意思了,其實也沒那麼疼,就是無聊。
她更奇怪了,我索性裝得坦然,我都成這樣了,說點無厘頭的話也不算過分。
"安帝呢?"她四下看,好像這麼磨盤大的地方我還能藏寶似的。不過更讓我生氣的是她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知道。"我悶聲說,眼睛看窗帘。
"怎麼會呢?萬彬說他一直在醫院裡啊,誰都勸不回去。你昏了三天,他就陪了三天。要是你還不醒,我看他也要暈了。"
"什麼?"我一頭霧水,不帶這麼蒙人的啊,可如熙的樣子不像開玩笑。
"真的,當時你把我們都嚇壞了。安帝整個就傻了,救護車來的時候,他一動不動,等要走了,他才想起來在後面追。後來到醫院,他也不說話,就蹲在手術室門口。不管以偌他們說什麼,就一副特磣人的笑臉。萬彬說從沒見過他這樣子,除了上次……其實能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不過你也難得,還肯捨身救他。"
我腦海里一個勁晃動當時的場面。我能想象他那種笑容,就像親眼見到一樣。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情,酸澀脆弱空空如也。記憶里我也有過那種感覺,山崩地裂的時候根本沒有心情鬼哭狼嚎,就想著全完了,結束了,身體里血都不流了。真是生不如死。
"安帝呢?"我低聲問,我想看看他,就算一眼都好,我忽然覺得有很多話想跟他說,要是現在看不到他,也許過會兒就沒有勇氣了。
"安帝呢?"我又問了一遍,如果他不出現,那我就去找他吧。可是現在想要一下站起來是不太可能的,先把腿從吊環上拿下來……
如熙按著我的手:"你要幹什麼?你不能動的,不能下床啊!"我不理她,想用力把她推開。忽然她不說話,眼睛看著門口。我愣了一下,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安帝,是安帝。他頭髮亂亂的,眼睛深陷下去,溫潤的唇裂開了,像是剛從沙漠里走出來一樣。
"你是傻瓜嗎?你想去哪兒啊?"安帝把手裡的東西扔下,一步就到床前。他大聲對我喊,可他的懷抱那麼溫暖。他的眼睛里還有我的樣子。我忽然忘了要說些什麼,只有三個字一遍遍從心裡湧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安帝,對不起。"
"寶貝,你並沒做錯什麼。"
"是我太任性,所以對不起。是我太莽撞,所以對不起。讓你擔心,所以對不起。可是為什麼你還肯把我當成寶貝,這樣的你是不是太傻了?"
我所有的防線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就算天會塌下來,就算明天地球就滅亡,我也不管了。為什麼我不能自私一次貪婪一次,我只想要我愛的人疼愛我的懷抱,這並不過分。
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都好。
我把安帝攆回去,換件衣服刮刮鬍子,好好睡一覺。日子長著呢,不差朝夕。他剛走沒多久,成雪輝他們就來了。
"大白天出來也不知道戴個墨鏡,要是造成醫院混亂,這責任誰負啊。"
以偌點點頭:"還知道損人,看來腦袋沒什麼大礙。"
"廢話,我被砸的是腿又不是頭!該死的外星人,永遠吐不出象牙。"我不滿地還擊。現在我是完全處於劣勢,只能嘴上逞英雄。
成雪輝坐在床邊,老天,這好像是第一次我們如此"親密"。他眨巴著好像小牛犢一樣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我,害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有事兒您說話,不要嚇唬人。"我小聲說。
他一副受傷表情:"真是的,像我這樣魅力四射的超級帥男,你還說我是嚇唬人。"
"難道不是嗎?沒事你沖我亂放什麼電。被我誤會就不好了,你知道我這人意志超不堅定,萬一愛上你怎麼辦?"
"那就愛啊!"他倒是照單全收,"我比安帝好吧?你看我唱歌比他好,長得也比他好,個子也比他高。"
"可是你有一點就是不如他。"我打斷他,省得他從自大直接變自戀。
"什麼?"
"你永遠也不是他。"我說話聲音不大啊,怎麼屋裡迅速安靜下來。我挨個看了一圈,這話是肉麻了些,可比起你們平時的厚顏無恥,這算得了什麼啊。
一直沒說話的萬彬走過來,從上次之後,他幾乎就沒正眼看過我。所以我還是要稍微提防一下。
"謝謝你。"他沒頭沒腦地說。
"不客氣。"我心虛地笑,這人是真不能做壞事,有了把柄在別人手裡,一輩子也難翻身。
還是成雪輝善解人意,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就像節目里那樣姿勢誇張但力度不強。在我耳邊說:"我們真的很感謝你。也請你好好珍惜安帝。"
他們都是娛樂圈裡大忙人,待不了一會就要走。萬彬和以偌不滿地嘟囔:"還不是替安帝的差,他一請假,就要忙死我們。"
我笑:"等我好了,一定做一頓大餐請客。"
"用不著!"超級饞鬼萬彬還真有骨氣,我剛要對他刮目相看,他就原形畢露,"起碼也得三頓吧?"
以偌走在後面,臨走時告訴我不要擔心,醫藥費公司會解決,如果想請家人過來照顧也可以。
看不出這個外星人還挺細心,也把我從雲里霧裡拽回了現實:"那工資呢?現在我是吃兩家薪水,不會因為生病就扣錢吧,我這也算是工傷啊。"
"當然不會。"以偌哭笑不得,"你真是捨命不舍財,我們還發你點獎金,這樣行了吧。對了,中國公司那邊我們也幫你聯絡了。暫時沒有什麼要緊工作,你可以安心休養。"
"行。"我趕緊點頭,免得他後悔。
其實張總早上就來了電話,先表示了慰問,又對我見義勇為的行為提出表揚,說是長了中國人的威風。他要我好好養傷,保證工資照發。其實這也是我應得的,現在雖然是在醫院裡,可和GOOD公司的藝人更親密了,不耽誤了解情況搜集信息。
"真的不要家人過來?"他又問了一遍。
"不要。"我搖搖頭。
"也好,免得他們擔心。有我們照顧你也是一樣的。"
我苦笑,也要有人擔心才好啊。從來就是一孤魂野鬼,來去無牽挂的主,誰會在乎我呢。
好容易清凈下來了。
我長吁一口氣,一整天這屋裡跟走馬燈似的就沒斷了來人,還都一個個大名鼎鼎如雷貫耳,亞達、如熙、ANN……亞達還嫌不夠熱鬧,身後跟著一個帥哥團,真是女的貌美如花男的玉樹臨風,搞得那些病人家屬年輕護士一個勁在門口探頭探腦。
虧得亞達還有通告,領著帥哥們早早就走了,不然我看兩層膠合板的門擋不住洶湧的群眾熱情。
說實話,雖然這些天有安帝陪著,帥哥美女慰問著,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還是把我悶壞了。病房再高檔也逃不開那些讓人一聞就暈的消毒水味。外面一定很好吧,空氣清新,綠意盎然。我拿起床邊的拐杖,決定來次戶外游。反正醫生也說過,適當的運動對身體是很有好處的。何況未來兩個月,我就要靠這玩意行走了,事先熟悉一下也好。
看電視上演的用拐杖的人也沒經過怎麼練習就得心應手,怎麼到了我手上就重似千鈞,好不容易挪動一步,就弄了我一身汗,身體發虛頭重腳輕,我並不是弱不禁風的人啊,咬牙再堅持兩步,馬上就到外面了。我在心裡拚命用抗聯戰士的故事鼓勵自己,想想楊靖宇將軍,零下好幾十攝氏度,餓著肚子光著腳行走在冰天雪地里,還有周保中趙尚志八女投江,我這點辛苦算什麼啊。
終於到了目的地,我也體會了抗聯同志回到營地的心情了。看來不管是愛國主義教育,還是革命精神傳播,都要有實踐,才能有體會。
漢城的空氣質量也不怎麼樣,和瀋陽差不多。有幾顆星星也都很暗淡,看不出群星閃耀的意思。晚上有點涼,我挪動到這兒又出了一身汗,風一吹,激靈一下,人倒是徹底清醒了。這會兒要是有點酒就好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月無酒也算其一。真浪費了這良辰美景。我正感嘆著,安帝氣急敗壞地出現在我面前:"你怎麼跑出來了?誰讓你到處亂跑?要是摔倒了怎麼辦?"連珠炮似的攻擊后,還不等我解釋,一把抱住了我,我能感覺到他在發抖。
"你很冷嗎?"我輕拍他的背,想讓他平靜些。
我們就這麼抱在一起,安靜的院落,葉子輕輕在樹梢舞蹈,風偶爾經過帶來遠方的味道。天上人間,也許不過如此。
安帝把我的手放在唇邊,摩挲著,老天,他這樣很不人道。我現在是病人,心裡波瀾萬丈也奈何不了體力不足。你不能這樣誘惑我的。
我壓抑著呼吸,沒用,該急促還是急促。安帝也看出了我的變化,忽然笑了。
"你很色。"他還假裝正經來指責我。
"那也是你勾引的啊。你以為我願意啊?"我不滿,索性把頭轉開,眼不見為凈。
他扳過我的腦袋:"可是我喜歡。"
我的臉現在一定像個西紅柿,血轟地攻上來,虧得我還有點功底,不至於一下子就暈到。應該立法規定長成這樣的男人不許深情款款不許暗送秋波不許真情告白,讓普天下的女人多條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