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3節
21
老總招我回朝,這一晃也出來半年了,怎麼也該面見一次。我光惦記著確定是徹底班師還是暫時述職,再加上走得匆忙,就忘了通知韓國各位卿家。坐在飛機上才想起來,不過沒關係,公司會通知他們的,如果他們找我的話。
回瀋陽一個星期,接見各界友人,忙得我昏天地暗,以前覺得關係一般的,現在看都覺得特親近。一起逛街,吃夢想的水煮魚、麻辣小龍蝦。上廣州酒家吃海鮮時,安琪帶個男孩一起出席,羞答答地說:"這是我男朋友,王凱。"
"行啊,安琪,那麼多次電話一點口風都沒露。"趁著王凱去衛生間的時候,我狠狠地說。
她說:"才半個月。我合計著等有點譜的時候才告訴你。怎麼樣?"
"不錯。"我點點頭,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冬天有一連串的節日,滿街火樹銀花,喜慶奢華,太不適宜孤身一人了。
安琪把我的走神理解為面對王凱時的拘謹,迅速地把他打發走,然後拉著我直奔"真愛",半夜2點又殺到"金碧輝煌",一夜折騰到天明。躺在"金碧輝煌"的長沙發上,服務小姐跪著,讓倒酒倒酒,讓點歌點歌。我這份感慨啊:"你說沒事哈哪門子韓,咱這奢華的水準可高了他們不是一個半個檔次。那兒的小包房,也就是這兒的三分之一。"
安琪白了我一眼:"少拿三馬跑一馬,自己還覺得挺不錯呢,你去過人家那最高檔次的地兒嗎?"
"也是,"我笑了,"金碧輝煌"算是瀋陽KTV的頭馬了,可還是嘴硬,"不管怎麼說,咱這普通老百姓不也說來就來嗎,在韓國頂級第一組合也不定能玩上頂級層次。"
"不管怎麼說,水是故鄉甜,月是家鄉圓啊。走路都覺得腰桿直,看見不順眼的直接修理人家,不帶含糊的。怎麼地!?這是姐姐我的地盤。"安琪說怎麼看我都有點胡漢三的意思,"在外頭委屈壞了吧?"
"也不是委屈,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和誰都不笑不說話,哪像在自家炕頭那麼仗義啊。不過也有點遺憾,就是沒見著建遠。"
安琪說:"他去美國了,走了一個多月。"
"那你忽悠我說什麼他要去韓國?"
她大白眼一翻:"開始是他說的,誰知道半路飛機轉向了。怎麼,想人家了?"
"別說,是想了。但不是在外邊想,而是一回到瀋陽,覺得沒他總像少點什麼似的。"
安琪說:"其實什麼都沒少,大姐,你在"金碧輝煌"糟踐的芝華士,全是他的存酒。"
眼看著一個星期就彈指一揮間,我才想起來該給韓國那些人帶點禮物,挑點有特色的,連聖誕禮物都一起準備了。滿世界轉悠,連亞達的都買了,就沒找到給安帝的。安琪在一邊插嘴,"他喜歡什麼?缺什麼?"
"廢話,我要是知道他喜歡什麼缺什麼還至於費勁成這樣?"
"要不就領帶錢包袖扣,一般送男的不都這幾樣嗎?"
"不行,那樣太親密了吧。都是女朋友送男朋友的。"
"那就現金。告訴他,喜歡什麼自己買去……"
"算了,"我嘆了氣,"出個不損的主意你能死啊。實在不行,我就只能給他買和他們一樣的水晶擺件了。"
逛到人家都要打烊了,我才挑了一支簽名筆,可放在一大堆東西里看著太突兀,想象一下發禮物的時候,別人一人拿一個水晶天鵝,他舉著一支筆,太搞笑了。早知道就應該一視同仁,現在想回去買也來不及了。明天一早又要上飛機,總不能在免稅店裡拿兩條煙給他當特產吧。我苦想了一路,終於想起來,家裡有一個現成的禮物,是老爸留下的一棵玉百財,據說還是我媽的陪嫁呢。老爸的東西這幾年我都扔得差不多了,就這個玉百財還一直收在柜子里,說不好是為了留個念想還是因為它值點銀子。沒別的招,我一把抓起來扔進行李箱。
只是給他這個,好嗎?
臨走前,我去了姥姥家。那個承載了我所有童年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早晨,我偷偷從爸爸家跑回來,我以為就算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要我,起碼我還有個姥姥。卻沒想到最後的冀望也成了拒絕。我拿著姥姥整理的小包裹,裡面是我留在這裡最後的東西,幾件衣服,幾本書。邊走邊回頭,期望著她是不是會喊住我,哪怕不留下我,也可以給我一點安慰。什麼都沒有,我拐過路口,把手裡的包裹扔到垃圾箱,從此和過去決絕。
那時候我明白了兩個事實:一、原本我就是這世界上多餘的人。二、沒人會幫你,要想活著只能靠自己。
後來就很少來了,多是年節的時候露一面,親戚說我白眼狼,說姥姥白把我養這麼大。我不辯解。再後來,他們都懶得說了。
我猶豫一下,還是敲了門。姥姥不知道我出國的事,也不知道我還要走。只問了幾句關於愛情婚姻,然後告訴我做女人要自愛,就再也沒說什麼。我坐了一會,在桌上放下錢,走了。
22
到漢城已經是夜裡11點,打車飛奔到家,看到熟悉的鐵門,我都想跑過去給它個擁抱。大包小裹折騰到樓上,我沒有心思整理行李,略攏了攏頭髮,把禮物翻出來,現在還不算太晚吧?給他們個驚喜應該不錯,不知道安帝在不在,管他呢,先去了再說。
我張牙舞爪砸開他們住處的門,高秋睡眼朦朧地看著我,五秒鐘后像被人踩到尾巴似的慘叫"啊"!五個腦袋迅速出現,萬彬跑在最前面:"怎麼了?怎麼了?"還不等高秋說話呢,他也一聲大叫"啊"跑了回去。真是的,不就是沒穿上裝嗎,一個大男人還在乎這些?
"喂,快過來,拿禮物啊?"我招呼他們,我知道這些人看見禮物就會立馬清醒。可是今天有些奇怪,我都歡快地拔了幾個高音,他們還是原地不動。
不會吧,這幾天不見你們就不認識我了?我笑著,有預感不太妙,還是強撐著搞笑。
一分鐘后,我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不時偷瞄一下安帝,我想到他可能會有點不滿,卻沒想到整個是怒髮衝冠。打我坐下,他就在幾十平方米的空間里大步流星,轉得我眼都暈了,也怪我,好死不死的不在家睡覺,自投這羅網幹嗎?我想找個人救場,沒人搭理我,沙發上排排坐,看好戲。
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自己堵槍眼。"安帝?"我小聲說,"是我不對,應該先告訴你一聲的,可是當時確實很著急,我以為你還要在外地一段時間……"
他鐵青著臉:"難道中國沒有電話?"
"有啊,可問題是我把手機卡扔在這了,然後又記不住那麼複雜的電話號碼。"我聲音越來越小,"對不起了,下次一定注意。"
"哼,沒時間,沒記住,只是不想記吧。"他冷冷地說,眼睛里凍上一層冰。這樣冰冷的他讓我不寒而慄。我走過去,想拉他的手,他卻甩開了。
我又一次,被人甩開了。
我站在原地,記憶里沉睡的猙獰過往一點點蘇醒,早告訴過你不要依靠任何人,這世界上如果連親生父母都靠不住,你還能指望誰?林恩亞,傻了吧,你還柔情萬丈,怕傷了這個,怕毀了那個,大老遠地回來,累成這德性了,還巴巴跑來就想看他一眼。林恩亞,有點出息,不許哭!林恩亞,這算什麼啊,以前那麼多九轉十八彎都闖過來了,白混了?
終於我笑出來,特純情地轉頭看看已經傻了的哥兒幾個,"我給你們帶禮物了,是水晶擺設哦,據說放在房間里能轉運大吉大利。"我說完,把五個盒子放在他們面前的茶几上。
"安帝,也有你的禮物,是支簽名筆,看你人氣越來越旺,很實用吧。"
我把筆舉到他面前,他一點伸手接的意思都沒有。沒關係,就讓你看看什麼叫仁至義盡,我拉過他的手,硬把筆塞進去。禮輕情誼重,我心思到了,至於別人領不領情就不是我能控制了。
"那,我就不打擾各位休息了,先回去了。拜拜!"
門在我身後砰地關上,那麼大聲硬把我憋的眼淚震了下來。沒關係了,反正也沒人看到。我抹抹眼淚,走進電梯,才恍然,剛才站在那兒哭根本就是幻想他能追出來。全是幻想啊。雖然電影里都是這樣演,女的出門男的追,花拳繡腿和好如初。
真可惜,我從來不是女主角。
23
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女超人,在瀋陽昏天黑地熬了一個星期,昨天晚上又輾轉了小半宿,現在還能出現在GOOD辦公室,不是超人是什麼?
開會彙報遞交張總的禮品轉達他私人邀請,一圈下來就該中午飯了。
其實開會的時候我就餓了,在飛機上就沒吃東西,本打算到家煮碗面,後來也沒心思,早上起得稍晚了點,又省了一頓。這麼一算,我上一次吃飯還是24小時前呢。整個會議過程飢腸轆轆,好在一餓就忘了困,兩眼睜得碩大,冒充全神貫注。現在到吃飯時間了,我也餓過勁,又不想吃了。乾脆回辦公室眯一會兒,不然死也撐不到下班。
以偌進門的聲音能把聾子吵醒,我激靈一下,人是坐起來了,魂還在太虛里。
"你怎麼了?"以偌問。
"老大,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啊,有什麼事,大中午巴巴跑來,不是說今天要補幾個鏡頭嗎?"我揉揉發麻的脖子,發現他盯著我的臉,不好,一定是妝睡花了,那也不至於這麼驚訝吧,連裹著浴巾都讓你們逮個正著,殘花敗柳還有什麼稀奇。我不滿地看著他:"我臉上長花了?有事快說。"
他突然隔山跨海地伸出手,在我臉上沾了一下:"你做噩夢了?"
"啊,對,夢見個鬼追著我跑。我說你到底有事沒事?"
"沒事。"他似乎鬆了氣。
其實不用問,他的來意我也能猜出幾分。還是老路子,你不說,我也不說,看到底誰熬得住。在我沏茶倒水翻書折騰了十分鐘后,以偌敗下陣來:"怪不得安帝說你和別人不一樣,看來還真不一樣。"
"過獎。下回不用這麼誇我。"我斜著眼,偏把壞話當好話。
他有點被氣著了:"你以為我們這是誇你呢?"
我驚訝:"不是嗎?那就是說我壞話了,你們大男人可不興背後議論人的啊,那都是小女子才幹的事。"
看他想發作又不能發作,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樣子真是好玩。不過還得暫停,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我可不想把誰得罪苦了。"算了,逗你玩呢,看你那樣……找我到底什麼事啊?"
"我知道。我也在逗你啊,你以為就這兩句我還真能和你生氣。"他壞笑。
該死,又被這個外星人耍了。
我猜得一點沒錯,他就是為了昨晚的事來的。據說昨晚沒睡好的加上我,一共七個。
"恩亞大小姐,你倒是頭也不回走了,把個爛攤子一扔,萬彬剛動心思想拆禮物,安帝目光如箭就射過來了,嚇得我們誰也不敢亂說亂動。金田想睡覺,也被他的目光箭釘住。這也行,誰沒個心情不好的時候呢,我們可以陪他說話,解悶,喝酒。但他不能一句不說,就讓我們干坐著吧。後來我看大家都快熬不住了,才強拉著他進房間。再後來我就睡著了。沒想到他挨屋躥,把每個人叫醒,問同一個問題:她為什麼這樣?
所以今天我是代表"王族",求求你,就當發善心,和他談談,也順便救救我們。"
如果以偌把話說到這,我還真就能退一步,應了他。誰想到他好死不死又來一句"其實我覺得這件事是你不對"。
"哦?"我假笑,"我哪不對啊?"
"走之前你應該先跟他打個招呼,怎麼也不能不辭而別吧。"
我明白了,原來這會兒話才說到點子上。"我對公司有交代。"
"那他呢?你知道他多擔心,打電話找不到你,連夜趕回來,後來知道你回國,又害怕你不回來……恩亞,別告訴我什麼忘了號碼、沒有時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我也在想為什麼,我知道你喜歡他,甚至比他喜歡你還要多,到底為什麼?"
以偌,難道你真來自異度空間,為什麼連我藏到最深的心思也能一語道破?這一點恐怕安帝也不知道吧。
我認真看著他:"我們是朋友嗎?以偌,我和你還算是朋友嗎?"
"算。"他也認真點頭。
"那好,是朋友我就告訴你一句,我是故意的。我想我和他應該結束,這是個機會,畢竟我們時間不長,感情不深,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他窮追不捨:"我沒問結果,只想知道原因。為什麼要結束?"
"我配不上他。"我深沉地說。最後一個字還沒落地,就被以偌一腳踢了回來:"我知道。"
"你?這也過點了吧,什麼叫你知道,知道你還問?"我不滿,用大聲咆哮來掩蓋傷痛。我可憐的自尊啊。
"安帝不介意不就好了嗎,他覺得般配,你管別人怎麼看。"
我說:"廢話,你以為閑言碎語唾沫星子淹死人!像我這種特靦腆內向的女孩……你笑什麼?"
"怎麼看你也不像是介意別人說什麼的人啊。"他笑得更大聲了,"剛才夢沒做好,一下改淑女了?"
"什麼叫改的,壓根就是。"我搔首弄姿,把以前見過的假模假勢全展覽了一遍。
以偌笑夠了,問:"恩亞,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就算到最後你們真的沒有緣分,我也不希望是因為外部原因促成的。你明白嗎?"
看來他是打算在我這死纏下去。我有種衝動,要不就說真話算了,這樣一天到晚裝瘋賣傻,別人看著累,我自己也快成精神分裂了。
"以偌,我是個有過去的人。"
"每個人都有過去。"
"可是我的過去並不光彩,我怕這些會傷害到他。"
"恩亞,也許他比你想象的要堅強。還有,你這麼喜歡他,他還有什麼包容不了呢?"
"以偌,你算是個有智慧的男人。謝謝你。"
他站在門邊,忽然笑了,"恩亞,記住,你的過去都留在家鄉了,現在的你一切都從新開始。"
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能評上個最有魅力男人,聰明、善良、寬容、有錢、有貌、身材還一流,後面三條不稀奇,娛樂圈一抓一大把,可前面的三樣就很難能可貴,估計那些評委大嬸一邊想著找個這樣的女婿,一邊流著口水打出最高分。
這一刻,我對他的印象也攀升到歷史最高點,正感嘆恨不相逢呢,他又推門探頭說了一句:"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去死!"我大叫,印象也迅速從3米高度跌到地上,啪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