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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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恩亞,22歲,D大外語系畢業,主修韓語,現在是瀋陽一家涉外旅行社的導遊兼翻譯,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叫做安琪。

和許多無聊的城市女孩一樣,我們閑暇的時間大部分奉獻給了各大商場,一面看著頂級品牌店在瀋陽一家家開業,一面感嘆著自己口袋裡的錢和日益增長的物質需要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不過好在我們都不是貪慕虛榮的女子,常用抗聯戰士的感人事迹來教育自己。現在有屋有食身體健康世界和平,就應該知足了呢。後來除了真有什麼需要的東西,索性就不逛街了,就算偶爾去一次,也是馬上買馬上就閃,省得平白無故惹自己心煩。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們都沒有說出口,就是街上漂亮的女孩太多了,身材一流面目妖嬈,乍看起來還以為超模聚會呢。那些女孩也知道自己漂亮,一個個趾高氣昂。雖然我們也算是秀色可餐型,可畢竟和天仙差太遠,難免會有點自卑,不如找家咖啡店小酒館一坐,醉后不知身外事,也不管人間是與非,樂得逍遙自在。

那時,我和安琪都是空窗期,感情那一畝三分地里青黃不接。她看來要比我沉悶,甚至感嘆:"我想我再也不會這麼愛一個人了。"我忍不住笑:"那等到你再交男朋友的時候,我一定幫你把這話轉達過去。"

其實這年頭失戀和減肥一樣流行。誰還能指望處一個對象就和他結婚啊?整天嚷著愛到天荒地老的人,應該多聽聽那句歌詞"愛情這東西我明白,可永遠是什麼"。

安琪不無憂慮地看著我:"恩亞,說真的,我一直覺得不管你和誰在一起,就算看起來你是對他們很好,可是分開了也不見你怎麼難過。所以,你真的喜歡他們嗎?就是那種為了他,死了都行……"

當然不是。我笑了:"難道你會為了哪個男人去死?"

"也不會啊,好好的死什麼。你別打岔,我是說,你打算過認真和誰談一場戀愛,然後嫁給他嗎?"

我不說話了,安琪說得沒錯,我從沒想過要嫁給誰,沒認真地在精神上或是肉體上忠實過誰。那些男人願意來就來,要走,我也不會特意去挽留。這就是我的性格,很讓人鄙夷或視為冷血的性格。

我想把氣氛活躍起來,說:"哎,告訴你個秘密,我這點感情一點沒糟賤,全留著呢。不知道將來哪個祖墳冒煙的人能享受到。"

安琪把酒杯舉起來:"恩亞,我是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們又喝醉了。雖然還不至於不認識家門,可走路也是一步三晃。城市在我眼中變得無比可愛,我站在大馬路中間唱起來:"瀋陽啊瀋陽我的故鄉……"

安琪不讓我再鬧騰,拉著我鑽進計程車里。我們控制不住大笑起來。

回到一個人的家。不,一個人住的地方不能叫家,只是間房子罷了。我坐在地上,該死的,我這人的毛病是喝酒之後就失眠,所有悲傷情緒隨著酒精在我的血管奔騰。讓我總有大哭的衝動。忽然又想起了白天無聊翻雜誌看到的台灣女作家簡禎說的一句話:孤女的身世是問不得的。

眼淚就一下洶湧出來。

是啊,這世界多多少少總要講點道理。我已經夠倒霉了,難道還不許哭兩聲啊。我為什麼不相信愛情,不想結婚,不敢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誰的身上?如果一個女孩剛出生,媽媽就死在產床上;一歲半的時候還在醫院裡等待未知的命運,就因為家裡要和醫院打官司;12歲那年爸爸又確診肝癌……如果她曾親耳聽見爸爸說"要不是因為你,你媽不會死,我也不會得病,家裡不會這樣!"……如果她一心學習,做所有家務,對誰都討好地笑,卻總也得不到一點讚揚……你想,她還會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狗屁感情嗎?

是的,有時候我也會冷,會覺得自己是個最倒霉的人,可又能怎麼樣呢?我已經習慣在黑暗中深呼吸,告訴自己,他們死了也好,起碼我的生活不用再為誰負責,我只要快樂就好。這樣的人生雖然寂寞,卻也簡單得多。

不是嗎?

2006年5月18日,是我21歲生日。每年到這天,我心裡都會有些陰暗,因為是我媽的忌日。雖然我從沒見過那個女人,連相片也只有三兩張而已,可畢竟是她給了我生命。這是事實,誰也抹煞不了。我怎麼能在這個日子開懷大笑,接受生日祝福?我照例請了假,一早把電話關機,點了三根香,心裡默念:"如果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少些天災人禍。"

其實今天天氣不壞,有淡淡的雲聚攏成各種花的形狀。瀋陽的春天鮮有這樣無風無塵的日子,就算不戴口罩帽子和墨鏡,也不用擔心會有沙子跑進眼耳口鼻里。樹發了芽,葉子還年輕,幼稚地綠著。有人說這代表了勃勃生機,在我看來不過是另一場輪迴罷了。有個比我還悲觀的人說,生活從來只有一個目的——為了更體面地死去。

呵呵,我乾笑,有時候看得太透了也不是什麼好事。知道名利財富慾望都是過眼雲煙,那還努力個什麼勁,個個遁入空門算了,然後白茫茫的大地就徹底乾淨了。可是到底都是在俗世打著滾的凡人,愛的就是這個熱鬧勁,反反覆復地勾心鬥角,圖些小恩小惠,沒什麼大出息,日子卻一樣過得有滋有味。

我就這樣一個人坐在南運河邊的石階上胡思亂想,偶爾撿個小石頭扔進墨綠的河水裡。每年這一天都是我給自己定的思考日,想些理想人生等等平時決不會拿出來為難自己的嚴肅問題。雖然我也知道想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但我不在乎,就當是放鬆吧。

快到中午的時候,林建遠找到我。他總是能找到我,不管我躲在自以為多偏僻的地方。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據他說我是他的初戀。

那天站在學校林陰路上,他問我有沒有談過戀愛,然後就那麼眼巴巴地看著我,目光單純極了,好像剛出生的小牛犢。我一陣恍惚,糊裡糊塗就搖了頭,過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自己都覺得好笑。在他之前,我已經交過兩個男朋友,雖然都只是牽手接吻點到為止,可也不能算是一張白紙了。何況,我還有一段更秘密的過去,連安琪都不知道的過去。

林建遠什麼都不知道,一心以為找到了灰姑娘。他還真是個不凡的王子,老爸權重一方,老媽生意興隆,就一個哥哥還遠在美國玩進出口貿易。他是我們學校第一個開著沙漠風暴來上課的,穿戴都是正宗的美國貨,隨便在兜里一掏,就是老師好幾個月的工資。他自己也爭氣,長得眉清目秀,言語極有禮貌,從不狗眼看人。喜歡他的女生能從教室一路排到校門口。

要說我不動心,你信嗎?連我自己都不信。可壞就壞在我太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模樣一般,身材一般,關鍵是身世太凄涼。這世界不大,瀋陽更小,轉來轉去場面上也就那麼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我這樣的,過不了兩分鐘就得讓人從那豪門盛宴上踢出去,我才不會自己找那份沒趣。再者,我也不太相信像林建遠這樣的公子能真的看上我。或許是因為我一向獨來獨往,有點神秘色彩,林建遠才對我產生好奇,好奇又轉變為好感。一旦我走近了,沒了面紗遮醜,他鐵定失望,恨自己瞎了眼睛遇人不淑。所以我沒拒絕,也沒說過答應,就那麼和他曖昧著,滿足了自己的虛榮,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小小的機會。

我這人挺無恥的。我常這麼想。

後來有一次喝了點酒,悲從中來,他在身邊一直安慰我。那麼大冷的天,還下著雪,他把我包在自己的棉衣里,讓我忽然覺得有依靠是件很好的事。我們在城市最豪華的五星酒店開了房間,我正想演繹一番半推半就,沒想到他竟老實到只給我上半場機會——剛推,他就退了。

就那麼一夜無事到天明。早上我醒來時,見他和衣睡在我身邊,眉毛一顫一顫的,心裡感動得不得了。真還有這種不是以上床為最終目標的男人,不知道這樣的相遇算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

後來我們談了一次,我說我不會和他在一起,因為真的不愛。我說得很誠懇,不想讓他受連累。他卻說會等著我,如果有一天他等不起了,讓我別怪他。

我以為他就那麼說說而已,年少時的諾言多麼靠不住啊。沒想到,他還真做到了。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我身邊,以朋友哥們或是親人的身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畢業后他家裡安排他去美國,他放棄了,寧願在父母眼皮底下學生意。

他來找我的時候,常常一臉無奈地對我說:"鐵樹也該開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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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在首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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