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黯淡幽藍中的曜晨星
1、
透明的玻璃瓶在陽光下折射出道道璀璨的光芒,想充滿希望的歐若拉之光游弋於瓶身之上。瓶子里的愛心膠囊每天都在增加,一切似乎進行得很順利。
可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輕鬆。
那天知道我們都離開教室,景聖熙都沒有開口談論景銀熙一句。第一次,我發現他沉默的時候比四次元的時候更難理解。
而且從那天之後,景聖熙就沒有再來學校,只有景銀熙,依舊每天出現在三年二組,好像特地過來陪我玩這個遊戲。
雖然距離期末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可是三年二組的氣氛卻比剛得知校方意圖的時候平靜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明澤羽一直在三年二組的緣故,明澤羽是理事長的兒子,現在他在三年二組,理事長總會有所顧忌——幾乎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想法。可是我卻隱隱覺得,這幾天的平靜也許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風和日麗。
「澤羽……」這節課下課鈴聲響起時,羅皙妍老師收拾好講義,叫了還在記筆記的明澤羽一聲,溫柔的目光裡帶著深深的擔憂,「跟我出來一下。」
明澤羽跟著羅皙妍出去了,儘管他臉上依然帶著淡然的微笑,可是我卻有種預感,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從明澤羽加入三年二組的那天起,羅皙妍看向他的眼神就一直繞著讓人無法忽略的擔憂,而現在,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形勢在我們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發展到非常嚴重的地步了呢?
去洗手間的路上,我看到明澤羽和羅皙妍面對面站在走廊上,羅皙妍拉著明澤羽的胳膊,表情很焦急。
「澤羽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如果你再不回家,理事長一定會動用非常手段的。」
明澤羽笑了一下,沒有答話,轉身想走時剛好看到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們兩人的我。
非常手段?理事長會用什麼非常手段?明澤羽可是他兒子啊……
我看著明澤羽臉上微微顯露出來的疲憊神色,突然有些明白羅皙妍這些天來的擔憂是什麼了。
明澤羽一定獨自承受了很多來自他母親方面的壓力,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明澤羽……」我擔憂的輕輕叫了他一聲。
「不用擔心。」明澤羽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著安慰我,「沒關係,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心中的擔憂和不祥的預感並沒有隨著他那句「不用擔心」而消散,反而變得越來越強烈。
下午放學后,我一個人悶悶地走出教室,走到學校門口外面的時候,意外的看到那裡停了幾十輛黑色的車,每輛車的車門外都站著兩三個穿著整齊黑色西裝的保鏢模樣的壯漢。
這是怎麼回事?
我驚慌的退回學校里,很很多同學也跟我一樣,想回家卻不敢走出校門,只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那是在幹什麼?」
「不知道耶,是不是哪個大家族在抓離家出走的少爺啊?」
「這麼一說,我到想起來了,明澤羽好像轉去三年二組了,也好幾天沒回家住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每天放學跟一個戴著墨鏡的恐怖男生一起回家,而且方向跟他家的方向相反,我跟他們順路,每天都能看到……」
「真好,我也想跟他順路!」
「你說,這些人是理事長派來抓明澤羽的嗎?」
……
不會吧!
我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理事長這麼快就動用非常手段了嗎?
那些黑衣人看起來並不像講道理的人,他們說不定會對明澤羽動用武力,雖然明澤羽打架的實力並不弱,但是應付這麼多人肯定會吃虧的。
不行,我不能讓他們找到明澤羽!
想到這裡,我慌忙的跑回教室,剛好看到明澤羽和木下川從裡面走出來,便不由分說的拉起他的手就往學校後門跑。
「元彩希,怎麼了?」
明澤羽一邊跟我跑,一邊奇怪的問。
「沒有時間解釋了,反正你不能走前門,快從後門逃跑吧!」我回頭急了他一眼,繼續加快腳步向前跑去。
除了學校後門便是玻璃琴房所在的小樹林,樹林之外是一個小山坡,那裡有一天僻靜的小路,可以通往外面的大路。
2、
我帶著明澤羽一口氣跑出學校,看到身後並沒有追來,一顆心才落了地。
腳步不由得輕鬆了一些,我拉著明澤羽一邊往小路上走,一邊向一頭霧水的他詳細解釋:「剛才校門口那裡有好多車,還有好多保鏢……」
我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視線定格在前方的一點上,整個人愣住了。
那一幕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畫面——
銀色頭髮的少年站在一片一片斑駁的石牆下,寶藍色眸子在陰翳的投影中顯得越發深幽。她緊緊地拉著面前少女的手,堅定地說:「今天你一定要跟我走。」
此刻,映入我眼帘的畫面稱得上是唯美,就像漫畫中正在鬧彆扭的一對戀人,而我站在另外一邊,就像一個完全無關的局外人。
不,也不算完全無關吧。至少這幅畫面中的兩位主角我都認識——
尹正赫和張靜美!
從早上起就一直陰沉的天空突然颳起了大風,如刀割一般凜冽的風切割著我臉上的皮膚,我卻麻木的沒了知覺。
眼且不斷晃動著那兩個人互相拉扯的身影。
是你嗎?尹正赫……
眼前的人真的是你嗎?
銀色的張揚的發,寶藍色深邃的眸,曾經在我的腦海中那樣清晰那樣深刻的影像為什麼突然模糊了?為什麼我突然不願承認眼前的人跟我記憶中那個霸道又溫柔的傢伙是同一個人?
「元彩希,你沒事吧?」
察覺到我的反常,明澤羽握緊了我的手,俯下身子靠近我的耳邊輕柔的問。
「沒、沒什麼。」我的聲音有些慌亂,低下頭想逃開,卻慌不擇路的一頭撞進明澤羽的懷裡。
「元彩希?」
到底驚動了拉扯中的兩個人,尹正赫和張靜美同時轉過頭來,正好對上我驚慌失措的視線。我的心一陣冰冷,彷彿為了吸取最後一點點溫暖,當明澤羽關心的伸手抱緊我搖搖欲墜的身體時,我也抓緊了他的衣服,將頭更緊的貼在他的懷裡。
尹正赫愣了一下,下意識的鬆開了張靜美的手,而張靜美則乘機邁著淑女的步伐飛快的走開了。
「你……」尹正赫沒有去追張靜美,而是朝我走了過來,眼神遊離著,似乎想解釋什麼。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到我和明澤羽緊緊擁抱的身體上時,脫口而出的話卻變成了:「這就是你遠離我……不。是你要我遠離你的原因?」
我說不出話來,嘴唇輕輕顫抖著,彷彿身體的某個部位被鑿開了一個小洞,力量不斷流逝。
為什麼……尹正赫,為什麼你這幾天沒有和我說一句話的你,再對我開口時,竟然會問出這樣令人心痛的話?
「還是說,這一項又是你的『任務』?」尹正赫寶藍色的眸子里漸漸捲起暗黑的濃霧,猛烈的窒息感朝我卷席而來,「說什麼三年二組的事情因你而起,所以也要你來解決。你解決的方法就是這個?你以為接近他,他就能說服他大權在握的母親……」
「夠了!尹正赫,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明澤羽突然厲聲打斷尹正赫對我咄咄逼人的質問,她緊緊地護住顫抖的更加厲害的我,對尹正赫毫不客氣的說:「在質問元彩希之前,你怎麼不先解釋一下剛才那一幕是怎麼回事?」
「呵,對了。」明澤羽忽然輕蔑地笑了笑,補充道,「你不必解釋了,我想這裡也不會有什麼人誤會,畢竟元彩希不是你的女朋友,她根本沒有聽你解釋的必要。
「同樣的,正因為元彩希不是你的女朋友,所以你也沒有任何資格質問她!」
當明澤羽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尹正赫的臉色已經變成天空一樣的灰白色。
我縮在明澤羽的懷裡,很想把耳朵堵上,不想再聽尹正赫咄咄逼人的質問,也不想再聽到明澤羽一貫親切溫和的聲線為了維護我而變得尖銳帶刺,可是那些在耳畔的聲音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小字)「元彩希,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沒有這個資格?可是我知道我有!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有關心你的資格!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有為你打架的資格!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有不顧一切對你好的資格!這一切的資格我都有,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元彩希!尹正赫喜歡元彩希!你聽清楚了沒有?元彩希,你完蛋了,你逃不掉了,因為我就是喜歡你了!」(小字完)
為什麼突然想起這句話了?可是是什麼時候聽到的呢?
(小字)「你給我記住,你沒有當別人的天使的才能,你只要當好我一個人的天使就夠了!」(小字完)
那個時候,說出這句話的他是什麼表情?
(小字)「如果在這裡不能繼續讀書,那就出國好了,我可以帶你一起出國,我」(小字完)
為什麼在一次小小的爭吵之後,那些曾經讓我心微微站栗,讓我慌亂地想要逃開卻又暗自甜蜜的句子就好像去了另外一個星球,隔著遙遠的天空,再也聽不到了呢?
我盯著尹正赫的臉,心覺得好疼,疼到快要窒息,眼淚在眼睛里打轉,就快要流出來了。我慌忙低下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拉著明澤羽轉身飛快地跑開了。
我不想讓尹正赫看到我的眼淚,不想然自己的懦弱暴漏在他的面前。明澤羽說的沒錯,我不是尹正赫的女朋友,當初是我沒有接受他的告白,所以現在就算是我看到他跟別的女生在一起,也沒有立場說什麼……連哭的權利都沒有……
拉著明澤羽不知道跑了多久,知道那條小路被我們遠遠的摔在了身後,我才慢慢的停了下來。眼淚在跑的時候,被迎面而來的晚風吹乾,只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痕迹。
「元彩希……」明澤羽拉住我的手,走到我前面,「你是不是以為剛才學校正門那裡的車是我媽媽派來的?」
「啊?」我抬起頭沒想倒明澤羽會突然問起我們之前被打斷的話題,於是強迫自己從剛才的傷感中走出來,勉強揚起笑臉問:「難道不是嗎?」
「不是,我媽媽是不可能在全校同學面前公然對我怎麼樣,她會顧忌到自己身為理事長的顏面。」明澤羽微笑了一下,揉了揉我的頭髮,「不過,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嗯……」我低低的應了一聲,鬆了一口氣,但是隨即又想到那件讓我一直都非常在意的事情。
「明澤羽,你為什麼要轉到三年二組來?你是不是……還在跟理事長賭氣?」
聽到我這樣問,明澤羽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來,但是很快就就給了我一個安慰的微笑,解釋道:「沒有。阿木的事情,母親是為了我才那樣做的,所以即使有錯,責任也應該有我來承擔,我是不會為了自己的過錯而跟母親賭氣的。我只是……」他頓了頓,琥珀色的眸子平靜的對上我的視線,誠摯而坦然地說:「很羨慕三年二組的同學,很想跟你們在一起,享受那種遇到任何難關大家一起想辦法度過的感覺。」
「特別是你,元彩希,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會成為一個奇迹。你還記得嗎?我說過喜歡你是我的命運。」
「元彩希,我喜歡你,喜歡你是我的命運!」
那天明澤羽的告白迴響在耳邊,可是我的腦海此刻卻被另一個人的身影填的滿滿的,銀色的髮絲,寶藍色的銳利瞳眸,散發著王者霸道氣息的高大身材,他不可一世的將我的記憶空間全部填滿,不然其他記憶伺機進入。
我低下頭,再度陷入了沉默。
3、
明澤羽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陪著我,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直到天完全暗下去,他才拍了拍我的頭,微笑著問我:「我……可以去你家吃飯嗎」?
「你說什麼」?
明澤羽說要去我家吃飯?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反問一句:「你說你要去我家吃飯」?
「是的,是不是太打擾了?」明澤羽微笑著歪了歪頭,露出少見的可愛眼神,「剛才你把我從阿木身邊拽走,阿木肯定已經自己先回去了,而且都這個時候了,估計他連飯也吃完了。我又不會左翻,阿木絕對沒有耐心再弄東西給我吃」。
「哦……這、這樣啊。對不起哦,我什麼也沒搞清楚就衝動地把你拉到這裡來了,害你連晚飯都沒趕上。」我撓撓頭,在明澤羽微笑的注視下道了歉,然後誠懇地邀請道,「那麼請你到我家來吃飯吧,我想我爸爸媽媽也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帶著明澤羽回到家裡,媽媽正在廚房左翻,爸爸則眼巴巴地坐在飯桌邊等我回來
爸爸顯然是餓壞了,看到我,立刻哀怨地抱怨起來:「親親小希,你終於回來了,爸爸餓得快受不了了,你媽媽不讓我先……」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跟在我身後走進來的明澤羽,於是愣了一下,話卡在喉嚨里,做出一個很搞笑的表情,然後他回頭朝還在廚房裡忙活的媽媽大嚷大叫道:「親愛的,親愛的!快來看,咱們的親親小希又帶了一個少爺回來,是跟之前的幾個完全不一樣的少爺!」
拜託,爸爸,你在說什麼?你這樣說得我好像是拐賣良家少爺的巫婆一樣……
我回頭朝明澤羽傻笑了兩下,飛快地衝上前捂住爸爸的嘴,阻止他再說出那些驚世駭俗的話來、然後輕咳兩聲向爸爸介紹:「這是我們班上的同學明澤羽,他……我邀請他來我們家吃飯的。」
「太好了!」媽咪端著一盤黑乎乎的不明物體從廚房裡走出來,聽到我的介紹,立刻笑得合不攏嘴,她上前伸出同樣黑乎乎的手拉著明澤羽到飯桌前坐下,「我們家只有親親小希一個孩子,我們就盼望這她能帶回來一個男朋友陪我們一起吃飯……哦呵呵呵……」
「媽媽,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同學!」我糾正媽媽的話
而且媽媽,你能不能不要「哦呵呵呵」那樣笑,很丟人耶。
再而且,媽媽你都做了些什麼東西啊?想毒死明澤羽嗎?
我剛準備拉明澤羽離開飯桌,自己進廚房去做幾道能吃的菜,可是,已經晚了……
媽媽已經給明澤羽擺好了碗筷,並且搶先夾了一筷黑乎乎的不明物體放進他的碗中,還笑眯眯地跟他拉起了家常「澤羽啊,你今年多大了?平時都吃什麼呀,皮膚怎麼這麼好?比我們家親親小希的皮膚都好……哦呵呵呵……」
明澤羽有禮貌地端起飯碗接住媽媽夾給他的菜,竟然真的放進了嘴巴里咬了一小口,然後微笑著答道:「我今年十八歲,平時吃得菜都是管家準備的,我並不太清楚是些什麼東西。而且、伯母您太謙虛了,小希的皮膚紅暈健康,我想一定是伯母你平時照料周到的功勞。」
「哦呵呵呵……就是就是!澤羽你真會說話,多吃點兒多吃點兒。」媽媽被明澤羽這麼一誇,更是樂不可支,拚命地往他的碗里夾菜,還不停地問,「問道在呢么樣?」
拜託,媽,你真是想毒死他啊!
我在旁邊看著,只能無奈的撫額了。那種東西怎麼可能會好吃,平時我和爸爸都是極度忍耐才吃下去的啊!
沒想到明澤羽竟然一點兒也不介意,優雅地吃了幾口之後,竟然微笑著點點頭,說「很美味。」
我看著明澤羽優雅的微笑和堪稱的完美舉止,心中感慨萬分,明澤羽真是一個天使啊,
為了哄我媽媽開心,連這種謊話都說得出來。
吃完晚飯,電視上剛好傳播爸爸最愛的足球比賽,不想陪爸爸在客廳里大呼小叫,
我只好帶著明澤羽來到自己的房間里。
「看的出來,你真的很喜歡看漫畫。」明澤羽走進我的房間,沒注意到我用腳拚命把地上亂七八糟得鞋子、襪子之類的東西往床底下踢的小動作,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牆上的書櫃里,我塞了滿滿一書櫃的漫畫。
「呵呵,我從小就喜歡看漫畫,而我爸爸媽媽為了了解我的想法也會買漫畫回來看,後來他們也喜歡上了看漫畫,有時候還會跟我爭著看,呵呵,是不是有點兒奇怪?」
「不,很令人羨慕,我很羨慕。」明澤羽上前輕撫著那些排列整齊的漫畫。
明澤羽上前輕撫著那些排列整齊的漫畫書,嘴角掛著溫柔的微笑,可是笑容中卻有著深深的落寞。
「對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我像漫畫中的人物,是哪部漫畫呢?」
聽到明澤羽提起這件事,我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花沐學長……沒想到他還記得。
「嗯,是這套;啦。」我指了指書架上的一套漫畫書,
明澤羽能有興趣地從中間抽出一本細細翻看起來,
邊翻邊溫柔地笑著說:「我很好奇我在你的心中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心裡湧起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我突然間有些慌亂,不知道該如何將話題繼續下去,
只好借口去拿水果逃出了房間。
明澤羽,你已經把你的感情擺在我面前了,
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越來越無法面對你了呢?
在房間外猶豫了很久,我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裝作沒事一般端著一盤水果回到房間里。
明澤羽正好放下書,白皙乾淨的臉龐在燈光的渲染下,笑容模糊而溫柔。
「花沐學長的確很完美,我在你心中能夠跟這樣的人相提並論,我很榮幸。」
「呵呵,其實你也很完美啦,在學校里人氣超高的。」
「那是他們只是看了我表現在外的一面,其他的那些……元彩希,好像只有你見過呢。」
「是嗎?呵呵,可是我覺得那也沒什麼不好啊,除了你媽媽想讓你變成的那樣外,難道你從來沒想過做真實的自己嗎?」
明澤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沉默地垂下眼帘,濃密的睫毛如蝶翼輕覆在眼臉上,微微顫動著,將滿腹心事小心翼翼地收藏。
過了一會兒,明澤羽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窗外如墨一般深沉的夜色,向我告辭。
「謝謝伯父伯母的招待,讓我想用到美味的晚餐,我很開心。」
明澤羽優雅地向爸爸媽媽微笑著道謝后,轉身準備離開。
「啊……外面很黑……我送你」我慌忙跟了出去。
身後傳來爸爸媽媽的讚歎聲:
「真實優雅又帥氣的孩子」
「我們家親親小希真實厲害,總是能交到這樣優秀的男朋友。」
「嘿嘿,是啊,尤其是這個明澤羽,真是完美得無可挑剔」
「是啊,是啊……」
……
我滿頭黑線地聽著爸爸媽媽的感嘆,拉著明澤羽快步走下樓梯,知道到達樓下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抬頭和明澤羽告別。
「元彩希……」明澤羽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看著我,突然靜靜地問了一句,
「你……喜歡伊正赫吧?所以一直逃避我的告白……」
這時,天空中飄下細密的雨絲,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臉上一陣涼涼的,不知道是雨點滴落在了臉上,
還是我又忍不住留下眼淚。
我喜歡伊正赫嘛?是這樣嗎?可是,是不是又有什麼意義呢?
臉上不斷地有冰冷的液體滑過,鼻子酸酸的,我終於明白,
原來自己又哭了。我竟然會這麼沒用,只是看到那樣平常一幕,就再也無法好好地控制自己的淚腺,簡直脆弱的連自己都忍不住嫌棄自己。
明澤羽沒有說話,他默默的伸出雙手,溫柔地將我擁進懷裡,似乎是在安慰我,可是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體猛然一僵,緊接著鬆開了抱著我的手。
感覺到溫暖一下子被抽離,我奇怪的抬起頭,看到明澤羽絕美的;臉上竟然慢慢地乏起冷意,然後他一聲不吭地垂下眼睛,撐開手中的雨傘,轉身走進如煙的雨幕中。
怎麼了?
為什麼明澤羽的神情突然變得那麼冰冷?
為什麼他那麼突然一聲不吭的走掉?
我獃獃的看著明澤羽在細密的雨霧中越走越遠的背影,
眼淚凌固在眼角,驚愕的忘了哭。
(粗字)
輕盈的小雨織出一片細密柔軟的迷霧,整個城市如同籠罩在一片薄紗之中,微微透著朦朧的冰冷美。
擁有神一般冷淡而高貴氣質的少年理了理被雨淋濕的暖褐色頭髮,拐過一個路口,直到看不到少女靜默凝望的身影才停下來。他的身後,一輛似乎一直在跟著他的車慢慢地停了下來。
剛才他抱著那個哭泣不止的少女時,從她身後的玻璃上看到了這輛車的倒影,於是他警覺地推開了她,自己快步離開,連一句解釋的話都來不及說。
車窗緩緩地搖下,露出一張跟少年有幾分相似的高貴婦人的臉。
高貴的夫人注視著少年,臉上帶著不怒自威的笑意,慢慢說:「你剛才晚一秒鐘放開她,三年二組從明天起就不會再存在。」
如神一般的少年注視著車內的高貴夫人,突然覺得這位與自己相依為命多年,自己一直深愛並尊重著的母親變得好陌生。半響,他垂下眼帘靜靜地開口;「剛才我我在她家吃了晚飯,我終於體會到了什麼是普通人家的晚餐,什麼是書中提到的『平凡的溫暖』……有滿懷愛心的媽媽在廚房裡準備晚飯,雖然會嘮叨,雖然手藝不是那麼好,可是做出來的東西卻可以讓吃的人暖到心底……在飯桌上會有人給你夾菜,詢問白天在學校里的情況……可以大聲笑…….」
少年的語速很慢,聲音很輕,帶有特有的透明質感,在雨中宛如一泓溪水在耳邊靜地流淌,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高貴夫人不耐煩地打斷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神一般的少年再度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母親,琥珀色的眸中滿是疲憊:「媽,我好累。」
高貴夫人沉默了,過了很久,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答道:「累的話,就親手結束這一切。」
(粗字完)
雨下了一整夜,知道第二天天明時分才停下來。原本清寂的街道經過這場小雨的洗滌,變得越加蕭條,路邊早已脫去葉子的光禿枝幹,在灰暗陰沉的天空背景下,擺出一個個光怪陸離里的姿勢。
我坐在教室里,聽著老師在講台上的講課,心裡卻不由自主地四處飄飛起來。
今天來上課的人不多,尹正赫、景聖希,明澤羽都沒有來上課。
李言攸今天早上一來教室就問我:「你昨天見到少爺了嗎?」聽我講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之後,他什麼也沒有多說,扔下了一句「你一定誤會少爺了」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聖辰悠出乎我意料地沒有跟出去,只是坐在座位上悠閑地撐著腦袋,笑眯眯地望著我,小虎牙不經意地露出來,閃著詭異的光。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不過就算他知道什麼我也沒有心情關注了。
明澤羽昨晚的態度讓我有一點兒在意,原本想今天來學校問問他的,可是等了一個上午也沒等到他,我壯著膽子去問木下川,得到的答案卻是明澤羽昨晚根本沒有去他租住的公寓。
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昨天我們分開之後,他遇到什麼事了嗎?
心底不祥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就這樣心神不寧地挨過了兩節課,可見去洗手間的時候,我聽到身邊有人在議論:
「你聽說了沒?明少爺回特優班了。」
「他不是自願調到三年二組的嗎」
「誰知道呢?也許是有什麼目的吧,反正他的世界跟我們這些平民是不同的……」
「就是說嘛,他是理事長的兒子,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別說了,走啦。」
……
明澤羽回特優班了?
什麼時候的事?
聽到這些議論我忍不住皺起眉頭。
有什麼目的……
明澤羽不是說過嗎——
「我只是……很羨慕三年二組的同學,很想跟你們在一起,享受跟你們在一起,享受那種遇到任何難關大家都一起想辦法度過的感覺。」
只是這樣簡單的想法而已……
可是,既然是這樣,他為什麼這麼快就離開了呢?
這樣想著,心還是有些亂,我快步走回教室,推開窗用力呼吸著窗外的新鮮空氣,試圖將心底的鬱悶也一併呼出。
「元彩希,我老爸昨天提起你了哦……」
他爸爸,對了,李秀哲的爸爸也是學校的理事之一,只是……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提到我?
「他說當初你休學結束回學校的時候,校長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明澤羽專門拜託了校長,所以校長就同意讓你返校了。只不過當時明澤羽還提出了一個要求,讓我爸爸對他的做法也有些不明白。」
「他提了什麼要求?」本能地覺得這個要求跟我有關,我急切地問。
「他要校長把你轉到三年二組。本來以你的成績可以直接回到特優班啦,課可是他卻把你轉到了隔離班,這不是很奇怪嗎?誰都知道三年二組隨時會背學校清除,我老爸是為了讓我反省才把我調進來的,你說明澤羽為什麼讓你回學校,卻又把你安排進一個隨時可能被清除的班級呢?他是有什麼目的呢?」
目的……又是目的……為什麼繞著明澤羽的全都是這兩個字?
我一陣心慌,彷彿隱隱地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敢深入去想。
李秀哲還在我耳邊滔滔不絕地講著:「不過我老爸說了,明澤羽的這個做法現在看來似乎創造了奇迹……」
奇迹嗎?
為什麼這個字眼聽起來如此耳熟?
昨天,我問明澤羽為什麼要來三年二組的時候,他似乎這樣說過——
「特別是你,元彩希,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會成為一個奇迹。」
原來他所指的奇迹……就是這個嗎?
心突然變得空了,很多雜亂的聲音填了進來,交錯混向著,讓我聽不清晰李秀哲接下來講的話。
「我老爸說,現在看來,明澤羽把你放進三年二組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我也覺得是啊,如果不是他把你轉到三年二組,我們的誤會就沒機會澄清,我就少了一個朋友了,啊哈哈……」
明澤羽……
現在我的腦子裡剩下的全是與這三個字有關的記憶——
明澤羽是理事長的兒子……
特有班的學生似乎非常害怕明澤羽……
連校長見了都會禮讓三分……
明澤羽拜託校長讓我回到森永高中……
明澤羽拜託校長把我轉到隨時可能被清除的三年二組……
最後,我紛亂的記憶定格在一點上——
三年二組是為了明澤羽而隔離的班級!
這……果然就是一切的真相嗎?
眼前又閃過他昨晚突然變得冷漠的臉,我的心裡晃過一陣莫名的驚恐。
不!明澤羽,我必須親自向你證實,我必須聽你親口說明這件事,我不能再這樣猜測下去了,不然我一定會發瘋了……
我拋下還在手舞足蹈地李秀哲,轉身朝樓下的特優班跑去。
我跑到特優班的門口,正好碰到以前的同學貝鈴音從教室里走出來。「貝鈴音,你能不能幫我叫一下明澤羽?」
「明澤羽?」貝鈴音看了我一眼,似乎猜到了我的來意,搖了搖頭說,「他今天雖然回班裡上課了,但是下節課是自習課,他剛剛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貝鈴音看我的眼神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沒有了輕蔑,也沒有了不屑,倒是多了一些惋惜。不,不只是貝鈴音,特優班的其他同學看著我的時候也全是這樣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他們……
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我擦了擦頭上的汗,又看了看眼前的班級,確實是特優班沒錯呀!
不過如果明澤羽不在這裡的話,我也沒必要繼續站在這個門口了。
我轉身要走,貝鈴音突然叫住我:「元彩希,你等一下!」
她飛快地跑回座位,在抽屜里翻找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她回到我面前,手裡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封。
「我們不知道明澤羽為什麼要去三年二組,但是我們都認為他這個時候回來也許預示了某些事情開始起了變化了,所以,這個東西也許會派上用場。就算不能左右校方的意志,至少……我們想說的話都說了,你們知道要怎麼做的。」
見我遲疑著沒有去接,貝鈴音直接將那個信封丟到我的懷裡,眉毛挑了挑,回復一貫的高傲口氣說:「特優班和三年二組還沒有分出勝負,在這之前,我們絕對不允許三年二組莫名其妙地消失,所以你們務必要加油,等著我們去打敗你們!」
要我們加油?
貝鈴音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真是奇怪。
我拆開那個信封,發現裡面竟是一份請願書,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寫著——
尊敬的學校領導:
你們好!我們是高三年級特優班的學生,我們請求學校給予三年二組與其他班級同等的學習權利。
曾經,我們也覺得三年二組是多餘的存在,是影響其他同學正常學習的問題學生集體,但是經過多次接觸之後,我們在三年二組的同學身上看到了很多閃閃發光的優點——堅強、努力、奮發、團結,而這些正是學校倡導我們應該具備的精神。所以是三年二組是優秀的集體,我們以有這樣的同學為榮,請不要將他們退學,因為這將會是學校的損失,也是我們全體同學的損失!
正文下面是特優班所有同學的簽名!
「你們……」捧著請願書的手微微顫抖著,我抬頭看向貝鈴音那張看似冷漠的臉,眼睛里一陣溫熱,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我忍住不斷湧向眼角的淚,向特優班的同學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們!我們三年二組一定好好地——接受挑戰!」
我將請願書折好,鄭重地放進口袋,直到離開特優班很遠,心臟仍然能夠感受到那份從請願書里流淌出來的暖流。
明澤羽……現在必須快點兒找到明澤羽!
心中的這個願望因為受到特優班同學的鼓勵而變得更加迫切,我突然間覺得自己先前明澤羽的懷疑和猜測很可笑。
元彩希,你為什麼要懷疑明澤羽呢?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很清楚嗎?了解他那麼多隱藏面的你,不是更應該相信他的嗎?
他拜託校長把你轉到三年二組一定有他的理由,向他問清楚不就好了嗎?為什麼寧可相信那些謠言,也不願意相信他呢?
他在那個時候回到特優班,一定不是背棄了三年二組,肯定是有什麼原因迫切他這樣做的。也許就像貝鈴音說的那樣,他回特優班預示著某些事情並開始起變化了。而那些事情……一定與三年二組有關吧!
相信明澤羽,元彩希,你一定要相信他!
去找他吧,元彩希,找到他,告訴他——你相信他!
加油!
這樣鼓勵自己,我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地方。
對了,我怎麼忘了那個地方,現在,明澤羽一定在那裡!
我跑到學校後門附近的小樹林,果然,在那座如同水晶一般透明的玻璃鋼琴房裡,我看著了明澤羽獨坐在鋼琴前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他的情景。
那時候和現在一樣,從從玻璃天頂透下的光落在他柔軟的暖褐色髮絲上,落在他略顯消瘦的肩膀上,落在他挺拔修長的腿上,在他周圍籠罩了一層朦朧的光暈。他所在的地方,光線彷彿被柔焦處理了,變得溫暖而柔和……
握停下腳步,靜靜地站在他身後,聽著他彈奏的曲子,情緒也慢慢變得憂傷起來。
他彈的是一首我從沒聽過的曲子,也許是他的新作。
婉轉的曲調似涓涓溪水靜靜地流淌,然而我的眼前卻出現了玫瑰凋落、愛人離去那憂傷而又無奈的畫面。
明明只有鋼琴靈動悠揚的聲音,明明只看到在黑白琴鍵上輕盈躍動的指尖,我為什麼會有一種置身於空寂的星空之下,眼睜睜地看著一顆顆流星劃過天際卻來不及挽留的無力感?
眼角不知不覺的濕潤了,一滴晶瑩的淚中午剩的順著臉頰滑下,留下一道狹長濕冷的軌跡。
又一次,我為他的琴聲流淚了。
7.
也許是感覺到我的來到,明澤羽突然雙手重重地敲在鍵盤上,「咚」的一聲結束了悲傷的曲調。
「明澤羽……」我從幻覺中猛地驚醒,快步走到明澤羽身旁,剛想問她怎麼了,卻在看他的臉的瞬間呆住了。他的臉還是那樣絕美,熟悉的琥珀色眸子,熟悉的高挺鼻樑,熟悉的美麗雙唇,但卻沒有熟悉的溫柔笑臉,整張臉覆蓋著一層讓我害怕的冷意,就像昨天晚上他突然推開我時的表情一樣。
「明澤羽,你今天怎麼沒來三年二組上課?」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他臉上疏離的表情,眼神中的冰冷,都讓我覺得害怕。
「我回特優班了。」明澤羽沖我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沒有之前的親切和溫柔,「你到這裡來是找我的吧,有什麼事?"
「你怎麼會突然會特優班呢?」我追問道。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什麼?」聽到這就冷漠的話,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本來就是特優班的學生,覺得有趣就去隔離班待了幾天,現在待膩了自然就會來了。難道這還需要特別想誰解釋,特別向誰打招呼嗎?」
「明澤羽,你……」
這是你嗎?我面前的人真的是你嗎?明澤羽,你說話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刻薄了?
「我的回答你還不滿意嗎,元彩希同學?」
琥珀的的眸子裡帶著冷冷的笑意,明澤羽從鋼琴前站起來,指尖輕慶劃過光滑的琴鍵,刀鋒一樣尖利的話語在我心上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不滿意。」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抑鬱著來自心底的疼痛,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明澤羽,我還有問題要問。我聽說,當初我休學結束后返校,是你要求校長將我安排進三年二組的,是不是?」
「嗯」明澤羽非常乾脆點頭。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一時心血來潮就拜託校長了。」
「不!你騙人既然是心血來潮,你為什麼還要拜託校長讓我返校?」
「因為我們第一次在這裡見面的時候你就對我說,只想當一個平凡的高中生,和大家一起讀書,其他的什麼都不必去想……我覺得有趣,就幫你實現了這個願望,只不過為了增加遊戲的趣味性,我稍微調整一下他的設定。」
「遊戲?」我的心中一陣惡寒,後面的問題還想問卻卡在喉嚨里怎麼也問不出來。
而明澤羽看到我難過得表情,唇角勾了勾,臉上的冷笑愈加大。
「三年二組對我來說就是一場遊戲,你忘了「三年二組是為了明澤羽而隔離出的班級嗎?」
三年二組就是我的玩具。」
「可我不相信!」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都是事實!」明澤羽彷彿完全變了另外一個人,冷笑從始至終掛在他臉上,不曾退去,「你不忘記我的身份,我是理事長的兒子,這所學校是我的所有事物,我又權力玩轉整個學校,自然包括―――你!元彩希,誰讓你這麼有趣呢?」
玩轉整個學校?
有趣?
冬季的濕冷空氣環繞著我,吐息之間,呼吸在鼻尖凝成蒙蒙白霧久久不散,阻擋了我的視線。
我慢慢地後退下了兩步,只覺得心很痛,明澤羽……他是明澤羽嗎?明澤羽怎麼可能說出這樣冷酷的話?要知道他在我心裡一直是一個天神一樣高貴而善良的存在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難道我在你眼裡就只是一個有趣的玩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我凝視著明澤羽的眼睛,底聲問。
「不,不是……」明澤羽緩緩地搖頭,這個瞬間,我的勇氣彷彿一下子被加滿了。我瞪大了眼睛滿懷希望地盯著他。
開玩笑的吧,明澤羽,快告訴我,你剛才說的那些讓我害怕的話全都是在開玩笑……
「你連玩具都算不上!你應該記得我說過喜歡你吧?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喜歡給你希望,然後把你推入絕望中。」
明澤羽轉過身背對著我扔下這些冰冷決絕的話,然後頭也不回地朝琴房外走去。
我獃獃地站在鋼琴旁,用一隻手撐住光滑的琴聲才勉強沒有倒下去。
「明澤羽……這不是真的,告訴我你在開玩笑……」我看著他的背影,用盡全部力氣呼喚了他一聲。
「沒有開玩笑。」明澤羽走到琴房門口,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丟下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然後身影就消失在琴房門外。
我全身癱軟地扶著鋼琴坐下來,手指在琴鍵上有動著,摸索著,竟然慢慢地彈奏出了我和他在這裡第一次見面時,他為我彈奏的那曲子。
腦海里也開始慢慢地浮現出關於明澤羽的一切……
第一次見面時,他身上那令我驚為天人的溫柔和高貴氣質,像極了我最喜歡的花沐少爺。他用琴聲安慰我,讓我有了重新回到學校的勇氣。
從那以後……
在我被人圍攻欺負的時候,他總是溫柔地對我微笑,語氣堅定地對我說「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在我被木下川綁架的時候,他哮喘發作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卻還在維護著我:「我死可以,放她走!」
在我為尹正赫的事情難過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給我的溫暖,安慰我的同時在此強調:「我說過的,我喜歡你是我的命運!」
……
這樣的明澤羽……
溫柔的善良的高貴的溫暖的……明澤羽……
他為什麼會變?
他怎麼會變!
手指按下最後一個琴鍵,落在了屬於他的那個音符上。
叮——從我的音符開始……
咚——到他的音符結束……
不!不可以結束!
不可以結束!
明澤羽,你應該活得自由開心,不需要依賴任何人,也不應該被任何人的依賴
束縛!我希望你的命運能夠像一首輕快而柔和的曲子,永遠明媚……
就像這些隱藏在鋼琴里的精靈,悄悄地把幸福融入音符里,播撒到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
讓所有人感受到愛的溫暖!
我「啪」的一聲合上琴蓋,十指如收攏的花瓣一般縮緊,堅定地握拳,然後對著面前的空氣一字一句地大聲喊道:「明澤羽,我不相信!」
8.
離開了玻璃琴房,我直接去了行政樓。
理事長的辦公室位於行政樓的最高層,從大大的窗戶望出去,可以俯瞰整個森永高中的全貌。
我推開辦公室厚重的木門,腳下深色地毯的盡頭,坐著高級的紅木辦公桌前的莊嚴美婦人正抬頭看著我,彷彿早就料定了我要來一般。
羅皙妍對明澤羽說過,理事長會動用非常手段。所以,明澤羽突然變得讓我這麼陌生,一定和理事長有關!
我直視著理事長的眼睛,那雙美麗而睿智的眼睛和明澤羽的眼睛看起來是那樣相似,但是一個是強勢到令人不能忽視,一個是溫柔得連偽裝冰冷都讓人心疼。
「理事長,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所有人都說,三年二組是為了明澤羽而成立的隔離班,是這樣嗎?」
「是。」理事長淡然的回答令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們這樣做的時候問過明澤羽的意見嗎?」
「他知道我這是為他好。」
「是的,他知道。可是理事長,你知道明澤羽很痛苦嗎?」
「我只知道——是你令他痛苦!」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不管投資方是否撤回清除三年二組的要求,您都會清除三年二組對不對?」
「是!」理事長沒有一絲遲疑地回答。
「那麼怎樣才能令您改變主意?」
也許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吧,畢竟三年二組的命運是從一開始就決定了的,可是為什麼我還執著地懷著希望呢?
「你退學!」
沒想到理事長竟然沒有說出我最害怕的那個答案,而是很乾脆地拋出了這個條件。
「你永遠不要在出現在澤羽面前!」
原來如此……
三年二組並非沒有轉機的,一切的根源原來還是在我的身上。
對於理事長來說,她最在意的,始終是明澤羽——她費盡心血培養的唯一的兒子。
而對於我來說,是該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手指觸碰到口袋裡的請願書,似乎突然將有了一股勇氣。
「好的,我退學。」
我突然笑了一下,朝理事長鄭重地點了點頭:「那麼也請您保證三年二組的同學有正常學習的權利。」
然後,我的視線落在了理事長辦公室里那扇緊閉的房間門上,補充道:
「明澤羽非常愛您,如果你也愛他的話,請您多聽聽他的想法吧。」
退學……
終於還是逃不開這噩夢般的兩個字……
我走出行政樓,呼吸著外面清新的空氣,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的同時,一滴晶瑩的淚水也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一群鴿子在空中盤旋而過,遮擋住原本就晦暗不明的天光,在我的眼底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
心好像被拴上了一個沉沉的錨,連腳步也沉重得向前一步都覺得格外艱難。
我慢慢地挪動到行政樓旁邊的小花園裡,在花壇的一張木椅上坐下來。現在是上課時間,小花園裡很安靜,安靜得只有穿過樹梢的風聲讓我感覺這個地球還在像往日一樣轉動。
「真討厭,我還以為只有我知道這裡是個逃課的好地方。」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風中飄過來,伴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我抬起頭,一張有著粉嫩可愛五官的臉出現在了我的臉上方,淺粉色的雙眸中隱隱含著水光,裡面似乎還隱藏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是景銀熙。
不過此刻的他看起來臉色格外蒼白,整個人也不像之前那樣有精神,難道他也像真正的小熊一樣,到了冬天就要進入冬眠嗎?
可是我現在並沒有心情關心這些,於是我轉過頭,沒有說話。
景銀熙走到我身邊坐下,也看向我剛才一直注視的天空。淺灰色的天空堆積著厚厚的雲層,看不到太陽的影子,晦澀得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給,這是你今天完成任務的獎勵。」他突然朝我伸出手,掌心赫然躺著一顆「愛心膠囊」。
我直直地盯著那顆膠囊,紅白相間的顏色,鮮明得令人無法忽視,可是他為什麼要把它給我?
「你不想要嗎?」他眨了眨眼睛,像小孩子一樣好奇地盯著我,見我仍然沒有反應,他狡黠地笑了笑,說,「數到三,你不要的話,我就把它扔掉了哦。」
「一……」
我的睫毛動了動。
「二……」
我閉上了眼睛。
「你真的不要?」景銀熙停下讀秒,有點兒不高興地看著我。
「我並沒有完成什麼任務。」我平靜地說。
「哼!我說你完成了你就完成了!」說著,他把「愛心膠囊」塞到我手裡,然後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若無其事地大步走開。
風裡遠遠地飄來他不服氣的嘟囔:「真沒意思,還以為她會笑的……」
我盯著手心裡的「愛心膠囊」,微笑情不自禁地爬上剛才停留過淚水的臉頰。
謝謝你,景銀熙。
(粗字)
銀色頭髮的少年隨意地坐在體育館外牆的巨石台階上,神情專註地注視著行政樓的方向。
從少女神色決絕地走進行政樓的那一刻起,他的眉頭就一直緊緊地擰著,神情沒有一刻放鬆。
「正赫,言攸還沒有找到你嗎?他跟了你這麼多年,竟然還是不知道要到哪裡才能找到你,這個事實還真是令人難過呢。」
一個嘴角帶著狐狸般狡黠笑容的少年從旁邊的陰影中走出來,尖尖的虎牙閃著愉快的光芒。
「你只要一鬱悶就會跑到體育館後面來吹風,看來還是只有身為你的敵人的我才了解你啊!」
銀色頭髮的少年沒有回答,灰色的厚重雲層彷彿壓進了他那雙寶藍色的眼眸,一場風暴即將席捲而來。
狐狸般的少年循著銀髮少年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到少女從行政樓里失神地走出來。
「你猜,元彩希剛才去行政樓里做什麼了?」
狐狸般的少年似乎猜到了某種可能而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銀髮少年沉默著,垂在身側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暗暗握緊,突然一陣風起,他銀色的髮絲在狂亂的氣流中張揚地舞動。
「明澤羽今天回特優班了。」
「這是一個信號,正赫你也應該明白,學校高層們大概要對三年二組動手了。」
狐狸般的少年收斂了笑容,提醒尹正赫道:「元彩希這個時候去行政樓,又要干傻事了吧。」
如同風雲變幻的天色,銀髮少年的臉色因為這句話恰好點中心事的話而驟然變得陰沉,他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少女,直到看著少女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鐵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
心不可抑制地疼痛起來。
彷彿要對抗心中那種被不安和疼惜驕傲的痛感,他用拳頭重重地砸向面前的粗糙石壁,然後如同立誓一般一字一句地說——
「我一定不會讓她退學!哪怕賠上整個森永高中,我也絕對不會讓她的希望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