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樂章 Comeonbaby,LightmyFire

第三樂章 Comeonbaby,LightmyFire

關於我和夏暘的愛情,當我經過長達兩年的痛苦徘徊,終於決定徹底放棄之後,當我已經逐漸走出那件事情的陰影並且可以把它僅僅當做一段往事去回憶的時候,在某個獨自悠閑的下午,我曾經因為一些蛛絲馬跡的觸發把它平靜地記錄下來。

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六個春天》。

而最初的兩個春天,是這樣的:

開始的時候,種子是在東單大街上播下的。

我們去過的那家小飯館兒還在,不過,現在已經裝修得認不出當年的模樣。記得那次你一直占著我身邊的椅子,不讓別人坐得離我太近……你曾經在空曠的夜裡第一次約我的那個車站也還在,分開的時候我看得出你多想自己再多一點兒勇氣……

如今,相信你也看到了,那條大街的變化太大了,我們的變化也太大了。

第二個春天,有個早晨你突然對我說:跟我一起去天壇公園拍照片兒吧?有個攝影師約了我,我想我們也該有些合影。

那時,我們剛剛開始不久,兩個人都還幾乎沒有拍情侶照的經歷。在那些漢白玉的台階上,在長椅上,我們幾乎都是被攝影師調動著勉強擺出一些甜蜜相偎的姿勢。面對照相機的鏡頭,你和我都顯得有些拘謹。

現在,那個公園已重新油飾一新,可我怎麼覺得,我還是更喜歡那些陳年舊跡?

工藝美術館那場演出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和夏暘終於履行了大半年前沒能實現的約會。

那是我和夏暘的第一次正式約會。說來有趣,那個開始存在著諸多頗為"稀里糊塗"的成分——從我的角度說,時間都過去了大半年,而且,當初我根本就沒打算赴約。可是,我偏偏記得他曾跟我說起的時間、地點。晚上九點,在106路米市大街站。夏暘就更暈了——他竟然都沒想起來跟我確認時間、地點,也不等我表態,只是沒頭沒腦地說完了他想說的,就慌慌張張轉身跑了……可是,我們偏偏相信這次一定不會再是"一場騙局",全都去赴了那晚的約會。

106路的公共汽車快要到米市大街站時,我已經看到那個長發披肩、穿著黑色長袍的身影,他就站在和等車的人保持著一定距離的車站斜後方一家店鋪的櫥窗旁,正雙手揣著兜兒,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面前的街道。他身後靠牆停著的,正是我大半年前見過的那輛自行車……發現車進站了,他側轉過身,目光開始向車門處搜尋,我順便看到,那天的他還圍了條紅色圍脖。我不由得微笑起來……

那天是我第二次聽夏暘唱歌。和前一天不同,那天他唱的是幾首英文歌,其中第一首是節奏較為舒緩又深情傷感的歌;然後,他替換了台上樂隊的鼓手,一邊打鼓,一邊唱起了一首節奏沉著有力而又較為激進的歌;緊接著,他又唱了一首頗為應景的有關聖誕的歌,我這才想起來離聖誕節已經沒幾天了……後來我知道,那三首歌分別是Wham的CarelessWhisper、LastChristmas和ThePolice的EveryBreathYouTake……那天,他再一次將我點燃,我也又一次認識了他。

離開歌廳來到大街上,我忽然發現眼前的世界已經變成一片潔白,而且,大朵大朵的雪花仍在漫天飛舞,我們都興奮得不得了……那場突如其來的雪就像要為兩個即將邁出愛情腳步的年輕戀人刻意營造氛圍,我們一邊興奮地欣賞著那紛紛揚揚開滿視線所及的整個世界的花朵,一邊熱烈地聊著天兒,不知不覺就走完了東單大街。轉過東四的十字路口,夏暘推著自行車陪我等112路,就在我跟他說完"再見"要上車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問了句:"能不能……不回去了?"

我點了點頭,他燦爛地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坐在他自行車的後座上。

車靜靜滑過夜的都市,風撩起我們的衣襟和長發,雪花如夢如幻地拂過面頰……那一路上,他反覆提醒我盡量把身體向他靠攏,說這樣他可以幫我擋些許風寒。那個冬天的晚上,我還不好意思那樣做,可是,我沒有問他去哪兒——我知道他會帶我去一個地方,不管那個地方是哪兒。我已經想好了:我願意跟他一起。何況,他也告訴我:這是他第一次沒跟媽媽打招呼就不回家。

夏暘不像峻峻、劉健他們總愛跑到學校來找我。他從來不去×院,只是打女生宿舍二樓傳達室的傳呼電話。那時候他還沒離開×××團,還要時不時隨團去外地演出,每次一回到北京,第一件事兒就是打電話告訴我他回來了。有時候碰上我剛好不在,他就會讓傳達室的阿姨在小黑板上留言給我,告訴我他在哪兒或者打什麼號碼找他——有一段時間,女生宿舍二樓的留言板上經常會出現這麼一行字:9529的姜妍同學:夏暘先生說他回來了,請從速!!!

他總是用"從速"兩個字,並且總是讓值班的阿姨在最後加上三個"!"。每次看到他那套把戲,我總是覺得又開心又好笑!

而他在北京的日子,幾乎每個晚上我們都在一起。說起來也很好笑,和他在一起之後,每個早晨我忽然正兒八經地爬起來去上課了——當然,那只是做樣子給他看,因為他每次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們,說到我是×院的學生時,語氣里總是透著一股驕傲,而他的朋友們也總是讚歎。那時候大學生還是挺"值錢"的,所以我的虛榮心又開始作怪了。其實,我經常是一回宿舍就又蒙頭大睡了——我才不想去上課呢!

夏暘跟家裡人住在一起,因為年齡還小,所以他不敢帶我回家去住。正好他的一個發小兒家在東直門有座四合院兒用來出租,其中一間一直空著,以備他用。那哥們兒挺夠意思,偷偷幫他配了把那間屋的鑰匙。於是,在一起的晚上,我們就去那兒。

沒過多久,這件事被"小腳偵緝隊"制止了,因為我們倆都還長著一張娃娃臉,所以在她們看來是"不法行為"、"傷風敗俗"。那些可愛的老太太居然在那間屋的門上貼了一張白紙黑字觸目驚心的"大字報",內容大致就是"要是你們再敢在這兒……,那我們就……"那是80年代末,我們的穿著打扮本來就夠招搖的了,再加上夏暘那股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的愛情、從不加掩飾的勁兒,難怪會被那幫老太太盯上和看做"有殺風景"!

夏暘根本不打算予以理睬,可是,我畢竟是個女孩兒,而且還是個學生,要是萬一老太太們真較起真兒來,那後果豈不是不堪設想?我死活都不肯再去那兒了。

幾天之後,夏暘忽然極其鄭重地對我宣布了一個決定:帶我回家!

夏暘家在一條長長的衚衕居中的部位。圍牆是灰色的,院門朝南開,漆著淺棕色的油漆,已經有些斑駁。院子不大,除去房屋,幾乎沒有多少空間。當中是一個公用水龍頭,東、西、北三面分別住著三戶人家,東邊兒的就是夏暘家。因為衚衕很長,所以雖然居於鬧市卻顯得很安靜;再加上院子里的住家兒少,所以,不像那些大雜院兒那麼凌亂、是非。院子里很整潔,自行車、蜂窩煤、大白菜等雜物都擺放得井然有序,三家人的關係也相處融洽。

第一次去是夜裡。院子里其餘兩家都熄燈睡覺了,只有夏暘家的窗口透出燈光,大概是夏暘的媽媽在等兒子回來所以還沒睡。

夏暘撩開掛在門外的棉門帘兒,推開屋門叫了一聲"媽",然後閃身沖我使了個眼色,把我讓了進去,"媽,這就是姜妍。"

"這是我媽。"他又轉過頭來對我說。"阿姨您好!"我也忙接著說。我看見一個微胖的中年婦人正背身兒蹲在蜂窩爐前掏爐子,聽到聲音,放下手裡的活計轉身站了起來。

"阿姨您好!"我趕緊又說了一遍,盡量裝出一副乖巧討人的樣子,那還是我第一次見男朋友的媽媽,心裡真是緊張得不得了。

"這就是你前兩天提過的那個大學生?"婦人沖我點頭笑了笑,然後轉過頭去問兒子。我和夏暘都急忙點了點頭。

"媽,我有事兒和您商量。"夏暘拽住婦人的一隻胳膊,然後轉身指著爐子邊兒的沙發對我說:"你先坐會兒。"就把他媽拉進了裡屋。

一陣隱隱約約的談話聲之後,我聽見夏暘的媽媽略微提高了嗓門:"不行!"接著談話聲又壓低了,然後夏暘的媽媽又大聲說:"那也不行!"

再接下去,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媽,我們是真心相愛,不是鬧著玩兒的!"

"正兒八經談戀愛我不反對,可是像你們這樣就不行!你才多大呀?萬一出點什麼事兒怎麼對人家父母交代?你負得了責嗎?"

"我怎麼負不了責?我已經過了18歲,是一個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干點成年人的事兒,別這麼半夜三更地往家帶女孩兒!讓街坊鄰居知道都成什麼了?你不在乎,我的臉可沒地兒擱!"

"我怎麼半夜三更往家帶女孩兒了?她是我女朋友,將來有一天我們會結婚的!現在不是不到年齡嗎?再說,我以前這樣過嗎?"

"噢,你也知道你不到年齡啊?結婚時再說結婚的事兒,現在絕對不行!"

"媽,這都什麼時代了?您怎麼還這麼保守?怎麼跟那幫老太太似的?人家國外……"

"你甭跟我提國外,這是中國!我就知道那個什麼搖滾沒教出你什麼好兒來!"

一陣沉默之後,我聽見夏暘又說:"媽,我已經想好了,我這輩子就是她了!她以後可就是您的兒媳婦,您要是不讓她留下,那我也走!"夏暘似乎使出了撒手鐧……

"今天就算了,這麼晚了,末班車大概也沒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我是為你好,你現在還不懂。"夏暘的媽媽口氣似乎有些緩和……

"媽,您應該相信我!"夏暘重重關上裡屋的門,走了出來。

每一個年輕人大概都曾為了愛情和父母進行過一些"鬥爭"吧!父母經過漫長的歲月,也許已經逐漸淡忘了他們最初也曾有過的衝動,從而無法理解兒女那份稚嫩的激情;也許,生活已經讓他們終於明白,年輕時那些無比美麗的愛情只是一些虛幻的風景。經驗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去干涉,去制止,讓他們總想提醒和保護自己的兒女,以免他們遭受他們曾經遭受的傷害和鑄下他們曾經犯過的錯——可是,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呢?有些事情是不能以自己的經驗為參照來強加於人的,儘管那些也是出於愛。在一些問題上,所有人都是要去磕、去碰,甚至頭破血流,然後才會明白的。何況,對於涉世未深的兒女,又有什麼比初嘗愛情的滋味更讓他們欣喜呢?

這樣的問題是每一代人都會碰到的,可是,我覺得在這一點上無須花費精力去探討所謂的正確答案——就讓我們去愛,讓我們去遇到問題然後學會解決,讓我們去品嘗愛的甜蜜抑或苦澀——這樣我們才能成長,才會真的懂得愛,才會真的知道到底應該怎樣去對待愛……就讓我們自己走吧!就讓我們自己找吧!就讓我們自己去體會吧!就讓我們愛吧!

愛情是壓不住的,否則它就不會成為永恆的主題了。

雖然我和夏暘後來分開了,彼此也都曾給對方造成過傷害,可是,我從不懷疑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誓言——因為後來我終於知道了:誓言不見得是會實現的——年輕的誓言其實是你一生中曾經綻放的最絢爛的花朵。等到有一天,你再也聽不到它而且自己也不會再說的時候,其實,那正是成長的悲哀。

是的,我從不懷疑我們的確曾經相愛,那不僅是我和夏暘,也包括我後來碰到的愛情,以及普天下所有配稱為愛情的關係——那些留駐的美好讓我覺得:所有的喪失都是必要的。

後來,夏暘的媽媽慢慢接受了我們的愛情,我們的關係也從僵持到冰消雪化漸漸融為一體。在那個小院兒里,我一住就是將近三年。在那段時間裡,夏暘的媽媽給了我類似對女兒的關懷和照顧;而我,也重新感受到自打住校開始就很少體會到的家的溫暖和深深衚衕里可愛的人情世故。

我的媽媽總是說,她作為一個母親應該給女兒的教導,有很大一部分是夏暘的媽媽替她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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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發飛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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