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陽光很好。
柯雨晴和裴風瑾並肩走在林蔭小道上。
柯雨晴覺得之前的午餐是這些日子最美味的一次，和他走在一起，她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好澄凈，她快樂地跟他說著自己的一些往事，裴風瑾靜靜地聽著。
不遠處的路邊，江韶寒正準備撥手機的動作僵止了。
目光定定地望著那並肩而走的一男一女。
細碎的光亮灑在他們的肩膀上，柔和的風將女孩子米白色的連衣裙吹得飄起來，男生偶爾露出一絲微笑，偶爾輕皺眉頭，黑亮的眼底前所未見地有了些許生氣，亮晶晶的光芒顫動著，滿滿的都是溫柔。
失神了片刻，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韶寒學長！我是一年級的梁欣美，我從小就仰慕你哦，也是因為你才來迪蘭高中的，請你收下我精心準備了好久的禮物！」
一頭甜美捲髮的小女生，雙手捧著一個精緻的禮物盒子舉在半空中，雙頰紅得似蘋果，一臉無法掩飾掉的欣喜。
「滾開！」
江韶寒一揮手將那禮物盒子打飛老遠，低吼一聲，這樣告白對於他來說基本上已經數不清了，他向來是像空氣一般漠視，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覺得這般礙眼，心裡甚至還一陣惱怒。
小女生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多年來日思夜想的白馬王子，如此俊美的江韶寒，竟然對她這樣凶！
小女生嚇得差點哭出來，卻依然強自鎮定，說：「韶寒學長，自從見你的第一面起，我的心裡就只有學長一個人了，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的，學長……」
「讓你滾開沒聽見嗎？」
「……」女生頓時不知所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掉下來。
見江韶寒轉身要走，女生一咬牙，不顧一切地撲到江韶寒的身上抱住他，她為了等這一天，已經努力了這麼久了，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韶寒學長，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你幹什麼？」江韶寒臉色遽變，像是本能地排斥，他用力推開纏住他的女生。
小女生一聲驚叫，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
柯雨晴與裴風瑾看得目瞪口呆，這個女生還真是……真是，呃，勇敢。
在剛才江韶寒怒吼的時候他們就看見他了，這會兒見他竟然對一個小女生這麼暴力，柯雨晴頓時憤怒起來，她快步跑過去扶起地上的女生：「你沒事吧？」
江韶寒冷冷地看著柯雨晴，露出有些譏諷的笑容。
她抬頭怒瞪著江韶寒：「你這個野蠻惡劣的渾蛋，居然對一個女生下手這麼狠！」
「這是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
對於柯雨晴的突然摻和，他還真沒想到，看不出來這丫頭這麼愛管閑事。
柯雨晴一下子站起來指著他鼻尖：「你的事情我自然懶得管！但是你這樣對待自己的同學，我做不到視而不見。這裡是學校，是讓人學習的，不是讓你這種野蠻又沒教養的渾蛋來撒潑的地方，你最好向她道歉！」
江韶寒鼻子都快氣歪了，他長這麼大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更何況還當著他好朋友的面。
他扭頭看了裴風瑾一眼，見他眼裡滿是興味，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你……你這個該死的女人，有本事再說一遍！讓本少爺道歉？」
「沒錯，必須道歉！」上一次在游輪上被這渾蛋莫名其妙地搶走了初吻，沒來得及找他算賬，他就當她好欺負了嗎？
柯雨晴盯著他的眼睛，一點也不退讓。
四目相對！
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學姐，算了。」
還在抽泣的女生見氣氛越來越緊張，不由得有些害怕，悄悄拽柯雨晴的袖子。
柯雨晴對旁邊小女生的小聲哀求並不理會，她最看不起這種仗勢欺人的人，她不會讓他這麼橫行霸道，別當她真的那麼好欺負，何況大家都是一個學校里的同學，他憑什麼這般囂張？
「死丫頭，你最好別挑戰我的忍耐極限，否則……」
「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是不是？」柯雨晴不屑地一笑，說，「你這一套對我不管用，我柯雨晴可不是被嚇大的！」
她從十二歲就開始撐起這個家照顧年幼的弟弟，雖然她膽子不大，但也不是遇到危險就退縮的人，否則，他們姐弟倆就活不到今天了！
「快向她道歉！！」柯雨晴倔犟地重複道。
「哈？好久沒遇到這麼有趣的事了，你確定你知道你惹的是誰？」江韶寒冷笑一聲，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雙拳緊緊地握著，彷彿所有的惱怒都集在拳頭上，隨時可能揮出。
裴風瑾看著眼前的女孩子，雙眼清亮有神，那種堅毅執著的表情讓他生出一種別樣的情緒來，在面對韶寒的怒氣的時候還能這麼冷靜，她真的很勇敢。
如果自己當時也勇敢一點，是不是就不會……
他的眼瞼垂下，細密的睫毛微顫，在如瓷般細緻的肌膚上留下一排陰影，那種沉重的悲哀讓空氣變得異常壓抑，彷彿世間萬物都被那種悲傷感染而變得安靜起來。
他默默地轉身離開。
有風輕輕吹過，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沒有人發現少了一個人。
一束橙色的陽光從教學樓的縫隙中射下來，將那優雅修長的背影照得有些透明。
不知哪裡飄來一片白色的花瓣，他伸手接住，花瓣那麼潔白，乾淨得像天山上即將消融的白色雪花，他很臟，被他的手拿過，是不是就會因此被沾染了呢？
他緊緊地閉上眼睛，晶瑩的霧珠在眼瞼閃過璀璨而柔和的光輝。
或許。
他本來早都不該繼續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學姐，我們走吧。」
這時柯雨晴旁邊的小女生再也沒有勇氣站在這裡了，她緊張地拽柯雨晴，目光里滿是祈求。
「看到了嗎，人家嫌你多管閑事呢，雞婆。」
江韶寒雙手環胸，一臉得意地瞅著柯雨晴。
柯雨晴差點被自己一口氣噎死，看著身邊梨花帶雨的小女生皺眉，人家當事人都不在意了，她再繼續跟他糾纏下去，反而顯得是她在無理取鬧，更何況，她一分鐘也不想再看到這張欠揍的臉。
「江韶寒，這次就算了，下次再欺負人最好不要讓我看到。」
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帶著滿腔的憤憤不甘轉過身去，準備和那女生離開，只是剛抬腳，江韶寒高大的身軀就擋在了她面前。
他轉頭看向那驚恐萬分的小女生開口：「花痴，這裡沒你的事了。」
小女生的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青，最後看了江韶寒一眼，捂著臉哭著跑遠了。
柯雨晴竭力壓制著自己的怒氣，她不用抬頭就能感覺到這傢伙挑釁的嘴臉，心中有些無奈，早就有預感他不會輕易放她離開。
她將擋住視線的髮絲掠到耳後，抬眸眯眼。
「你想做什麼？」
「你說呢？」江韶寒性感迷人的唇角微微上挑，勾起一抹邪佞的笑意。
「現在，我要你給我道歉！」他挑釁地笑。
柯雨晴明亮的眸子里頓時燃起了熊熊怒火。
她道歉，她做錯什麼事了嗎？憑什麼道歉？這傢伙簡直是無理取鬧！
「你做夢！」
江韶寒笑得自信滿滿，絲毫不將她的怒火放在眼裡。
「脾氣倒是很大嘛！本少爺念在你不過是一個土丫頭，做事不知道輕重的份上，暫且只讓你跪下跟我說聲對不起就放過你，怎麼樣？否則，你要想想你打算怎麼在這學校待滿三年？據我所知，你是靠迪蘭特優生名額才進來的，像你這種貧民區的人能有這麼好的學習環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這麼珍貴的機會要是丟了……唔……想想你會有多麼悲慘？」
江韶寒的話可輕可重，但對柯雨晴來說，這是多麼大的侮辱。
她緊緊地掐住手心，抬起頭盯著他。
他的眼睛黑亮有神，清澈如一汪清泉，又黑又長的睫毛如扇動翅膀的蝴蝶，美得讓人窒息，只是這麼美麗的眼睛怎麼會長在這麼可惡的人臉上！
「還有別的能耐嗎？江韶寒！你就只會憑藉家裡的權勢欺負人嗎？」
「唔，這是沒辦法的事，難道讓我放下優勢去給人欺負？沒這種道理。」他笑，「你說是嗎？」
「你……」
柯雨晴咬唇，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要是你不肯的話……」
江韶寒彎腰湊到她面前，笑容極其惡劣：「我想，那麼你的學習生涯估計就到此結束了吧？還是你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她當然知道他有這個能力……
柯雨晴垂下眼眸，突然覺得眼睛酸澀得厲害，心中猛地湧起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為了能進迪蘭，她多少夜晚不眠不休，一邊打工一邊學習。從小到大她幾乎沒有像別的孩子那樣放縱自己開開心心玩過一次，她看著別的孩子拉著爸爸媽媽的手笑得那麼幸福，而自己卻只能扛著重重的擔子讓自己和小怡能夠活下去。
她那麼那麼的努力，經過了多少挫折和磨難才活到今天，這些遊手好閒的貴族少爺憑什麼一句話就能左右她的未來？憑什麼這麼輕易就能搶走她努力了那麼久才得到的東西？
可是，這些不甘她不知道問誰……
從她變成孤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認命和掙扎的真正含義。
江韶寒「哼」了一聲：「跪下給我道歉吧，否則這迪蘭高中將是你的地獄，而且，你必須要有隨時離開這裡的心理準備！」
柯雨晴抬起頭，倔犟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眼中已經蓄滿淚水，卻死死地咬著牙關不讓它們掉下來。
她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如果不能在迪蘭讀書，她憑什麼養活小怡，她不想讓他走自己的路，她會掙很多錢，讓小怡過得很幸福。
江韶寒怔住。
女孩子的眼淚像一根尖銳的針刺進他的心臟，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凌厲不甘的眼神，就像在火海里百鍊成鋼，卻依舊被生生折斷的不甘。
他不過是想氣氣她，卻沒有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不等他回過神來，他竟然看到這個叫柯雨晴的女孩子……
……就這樣……硬生生地跪了下來！
就在他的面前！
重重地跪在他的心臟上，震得他耳中一陣轟鳴！
女生唇瓣上那殷紅的血絲將他的心臟刺得劇痛，他像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
在女生即將抬頭之際，他轉身奪路而逃！
他知道。
那將是他無法面對的眼神……
柯雨晴看著大步走遠的背影，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儘管她忍了又忍，淚珠依然沿著臉龐滑落。
為了活著，所有的尊嚴和驕傲在現實面前顯得這麼不堪一擊，她知道這種屈辱帶來的是什麼樣的感覺，所以她絕不會讓小怡再嘗一次。
她會讓小怡很幸福、很驕傲地活著，連著她的這一份一起……
金黃的楓葉飄落在她的肩頭，她仰起頭，不讓淚水繼續流出來，她看見遠處的天空陰暗低沉，卻依然擋不住雲層後邊的橙色陽光。
洛川市貧民區。
一排排低矮破敗的帳篷矮房與巷子外邊的繁華顯得格格不入，周圍一片昏暗，唯獨有一間矮小簡陋的小屋裡透出昏黃的燈光。
小屋裡，一個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樣的小男孩兩手托腮趴在書本上，水汪汪的大眼睛隨著姐姐來來回回忙個不停的身影而轉動著。
「小怡，你快幫姐姐看看啊，到底哪件好？」
柯雨晴將衣箱里僅有的幾套衣服全部翻出來一件件擺在床上，左看右看硬是沒件真正拿得上台的。
「姐，這還用看嗎？就姐姐身上這件從沒補過的是所有衣服里最好的一件了！」
柯雨晴拿起小怡所說的那件米白色的棉布裙，略微發怔。
這件衣服之所以沒有補過，是因為她以前從來就沒有穿過，除了之前校服被弄髒那次，這條裙子還是以前一個鄰居的阿姨看她穿的全是補過的衣服，才給她買的。從十二歲起，她幾乎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來打工，根本沒有機會穿裙子。
本來是想穿校服參加迎新晚會的，但是校服洗了晾在那裡還沒幹。
雖然米白色的棉布裙穿在她的身上十分的合身，彷彿原本就是照她的身材量身定做的，只是款式很簡單，更將她顯得像鑽石堆里的一顆石頭般顯眼。
柯雨晴隱隱不安地隨著人群進入晚會，有些在她身邊經過的女生總會回頭看她幾眼，然後對她指指點點或者捂嘴偷笑。她盡量低著頭，入場后就站在一個角落裡，避免更多的人發現自己。
周圍鬧哄哄一片，到處是女生嘻嘻哈哈的笑聲和男生吵嚷的聲音。
「啊！快看，是迪蘭三少！」
不知道是誰突然大叫一聲，周圍頓時安靜了一瞬間。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射向禮堂的入口處！
彷彿一束耀眼的光芒從地獄深處迸射出來，三位少年無論相貌、氣質、舉止，都堪稱完美，美輪美奐的身影站到一起頓時讓世間萬物黯然失色。
柯雨晴一眼就看到安靜淡然如春風拂面的裴風瑾，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他身邊那跋扈冰冷的身影抓住了呼吸。
江——韶——寒！
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個男生，所有的好心情像長了翅膀一樣飛走了。
在他倆旁邊還有一個娃娃臉男生，看起來陽光四射，漂亮的臉蛋像精緻的日本玩偶一樣可愛，滿臉的笑容，應該是三少里的安少安浩楠。
當時在聽到裴風瑾的名字的時候，她就覺得耳熟了，後來回到教室又聽到同學們議論才想起來他就是迪蘭高中的風雲人物迪蘭三少之一的裴少！
沒想到他跟那個渾蛋江韶寒竟然是朋友。
昨天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那麼狼狽的樣子，他看到了沒有？
人群開始躁動起來，起鬨和尖叫一波接一波地由禮堂的各個角落響起，柯雨晴茫然地站在翻湧喧鬧的人海里，腦海里空白得沒有一絲聲音。
「啊！我的裴少！我等了這麼多天，今天總算見到本人了！哈哈，我就知道他們肯定要來參加新學期典禮儀式，我可是專門為裴少而來的。」
「嗯嗯。不過，我更喜歡江少！裴風瑾固然帥，但是我還是覺得江少更有魅力！又個性又多金！」
最後一句雷倒了一大片：「我看你就是因為錢才覺得他有魅力吧？」
「什麼嘛！難道你敢說你不是因為他是富可敵國的江氏財團唯一繼承人才覺得他更有魅力的？」
「誰像你那麼膚淺！我純屬是……欣賞……」
「嘔……」
…………
氣氛似乎飆升到了高潮，尖叫聲、歡呼聲、吶喊聲！
四散的學生像窩蜂似的簇擁而上，學校的老師在台上拿著話筒怎麼制止都不起作用，只能氣急敗壞地看著學生們洪水一樣湧向禮堂門口。
茫然中的柯雨晴眨眼間就被擠到了人群中間，人群幾乎密不透風，她隨著人流被擠得離他們三個越來越近。
正當她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道怪異的視線朝自己看來，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正對上江韶寒幽深黑亮的眼睛，他的眼底帶著一絲慌亂無措，見她看向他的時候，忙轉頭看向一邊，視線卻依然忍不住往她臉上瞟。
柯雨晴狠狠瞪了江韶寒一眼，然後看向裴風瑾，清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對他綻出大大的笑容。
裴風瑾輕輕地笑起來。
有一剎那的錯覺，柯雨晴似乎看到他眼底的灰色哀傷淡了幾分……
「哇——」
周圍一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迪蘭學院無論新生還是往屆的學生都驚訝萬分地看著裴風瑾。
原來裴學長也會笑的啊……
而且他的笑容竟然這麼好看，安靜，柔和，讓人像沐浴在清新的春風中一樣舒服，整顆心都安靜下來。
江韶寒握緊拳頭，臉色頓時陰沉下去，他的慌亂無措在柯雨晴燦爛的笑容下顯得那麼可笑，這個該死的丫頭，每次見到他都沒有好臉色，可是她怎麼可以對別人笑得那麼開心！
他有那麼討人厭嗎？
江韶寒眸子里閃過一道異光，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他微微眯眼，俯身在安浩楠的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麼，安浩楠好玩心大盛，他瞟了一眼站在人群里笑容燦爛的女孩子，她那麼平凡，長發及肩，一身洗得很乾凈的舊棉布裙，站在華麗的人群里反而更加顯眼。
就像一顆白色的小石頭，靜靜地躺在一堆五光十色的珠寶堆里，那麼樸實平凡，卻遮掩不住讓人心動的柔和光輝。
他回頭沖江韶寒會心一笑，給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
「大家靜一靜！」
安浩楠舉起雙手開口喊道。
迪蘭三少的魅力果然無人能及，很快，尖叫與吶喊聲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好奇地盯著人群中央光芒四射的俊美少年。
「今天是迎新晚會，我們今年就來點特別的開場儀式，大家覺得好不好？」
安浩楠的唇角永遠噙著一抹壞壞的笑容，帶著幾分陽光的味道，這是他的招牌表情，不知迷倒了多少青春懵懂的少女。
「好——」
周圍頓時一片附和叫好聲，安浩楠滿意地看著周圍同學的反應，末了還拋個媚眼，惹得周圍的女生尖叫連連。
迪蘭三少提出來的要求，有人會說不嗎？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除非有誰不想在迪蘭學院待下去！
「今天既然是迎新晚會，那麼作為年級第一名的新生當然要上台說幾句感想了，大家說是不是？」
俊美的少年，倨傲冷漠如高高在上的天神般！深邃低斂的睫毛下射出桀驁不馴的寒光，性感迷人的唇角勾起一個優雅的弧度。
這次開口的正是安浩楠身後的江韶寒。
只見他話音才落，立即得到所有同學的贊同，掌聲如雷，響徹大廳。
安浩楠示意大家安靜，江韶寒越過他走到前面，微微抬起眼瞼，又長又黑的睫毛下，凌厲的視線像利箭一樣射向人群里的柯雨晴！
「那麼，就有請迪蘭本屆新生第一名——柯雨晴同學！」
隨著迪蘭三少的視線，柯雨晴的身影頓時在人群里顯露出來。
江韶寒雙手環胸，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邪惡地瞅著柯雨晴驚慌失措的樣子。
「那個渾蛋！」柯雨晴咬牙切齒地咒罵。
那麼多雙眼睛，那麼多的聲音，就像潮水般襲向她，她如同細沙一樣無力，只能任由潮水衝到哪兒是哪兒。
不過，這樣就想打倒她，也未免太小看她柯雨晴了。
她穩定心神，深深吸了口氣握緊拳頭，將所有的害怕與無措藏匿在拳頭裡面，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大步走上禮台。纖細的肩膀僵硬筆直，帶著一種令人心折的倔犟。
裴風瑾靜靜地看著台上。
少女一頭細碎的長發光滑柔軟，在聚光燈下有淡淡柔和的光澤，五官說不上漂亮，但很清秀，尤其是那雙黑亮的眼睛，像山谷清泉，清澈見底。只是，她身上那件白色的裙子讓她的形象有些寒酸，過時的款式使她的形象在眾多耀眼的名牌款式中顯得極為寒磣。
「柯雨晴，你那衣服是不是從垃圾堆里揀出來的啊。」
江韶寒的聲音不大不小地響起，頓時引來全場鬨笑。
柯雨晴臉上一紅，狠狠地瞪了江韶寒一眼，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略微蒼白的唇畔上努力揚起一個微笑，眼睛里閃著堅毅的光芒，對著話筒。
「大家好，我是柯雨晴。」
台下沒有一個人看她，幾乎都簇擁著迪蘭三少議論紛紛，視線一分鐘都捨不得移開。
柯雨晴深吸一口氣，將同學們的態度極力拋在腦後，不緊不慢開始講話：「雖然是年級第一，但這個光環對於我來說還是很慚愧的，因為，我並不聰明。我想在這裡的很多同學的智商一定都比我高得多……但這個成果，我可以大聲告訴大家，我受之無愧！因為我之所以能夠拿到第一名，是我用盡全力拚來的。」
柯雨晴最後一句話將同學們的注意力拉回來幾分，大多數人嗤之以鼻，冷笑著吵嚷起來。
「柯雨晴，你是在向我們炫耀嗎？」
「別以為第一名就了不起，不過一個窮鬼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
江韶寒皺眉，這丫頭可真能挑釁，一個開場白就能引起公憤了。
「吵什麼吵？」他向四周掃視一眼，冷冷吐出幾個字，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不要不服氣。」柯雨晴笑笑，「因為，我不得不拼！」
停頓片刻后，她的表情開始有些恍惚，彷彿想到了一些遙遠而銘心的事情：「從十二歲起，我就是弟弟唯一的支柱，我必須撐起一個家。我沒有貪玩的權利，沒有撒嬌的資格，我只有努力地賺錢才能讓我和弟弟活下去，最早的時候，能活著就是我唯一的目標，為了不餓死，我甚至去搶過路邊小朋友的麵包……對於我來說，只要能賺錢，再苦再累的活我都可以干！對於我來說，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我都不能鬆懈，我連拿第一名也是為了能夠拿獎學金，以及為自己爭取學習的機會……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新衣服穿……」
柯雨晴苦笑了一下，打趣自己：「我猜大家應該沒有見過我身上穿的這種款式的連衣裙吧，估計再過幾年都能拿出來當古董參展了，呵……」
她的笑容很苦，苦得大家都看到了她眼角的閃亮。
偷笑的女生安靜了，諷刺的聲音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盯著她，靜靜的。
柯雨晴忽然做了一個深呼吸，燦爛一笑，她的眼睛亮了，明亮的眼睛里彷彿看到了未來無數的光芒：「但是，我不怕，也不想去抱怨誰，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很值得，痛有什麼可怕？累有什麼可怕？我有爸爸媽媽對我的期待，還有最愛我的家人！我怕什麼？為了他們，我不怕吃苦，不怕屈辱，不怕磨難，甚至不怕死！我會像大樹一樣堅強，跟面臨的一切磨難抗爭到底，盡我最大的努力保護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禮堂異常安靜……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江韶寒。
裴風瑾開始鼓了一下掌，緊接著，掌聲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有的女生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邊吸鼻子邊鼓掌，有的男生高高地舉起雙手，大聲高呼……
這一切，使怔然出神的江韶寒猛然回神！！
江韶寒左右看看，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內心莫名地抗拒她說的那些話，這些話似乎勾起了隱匿在他內心深處的一種恐懼和痛楚。
記憶深處，有一個女孩的影子似乎正在跟眼前的這張臉重疊，讓他看不真切。
他無措起來，所有的驚懼慌亂在一瞬間轉變成滿腔憤怒！
這些事就是她用來騙人的手段嗎？
這丫頭可是真能編啊！居然用這一套來博取大家的同情心？虛偽！噁心！更可惡的是，他居然也差點被她給忽悠過去了……絕對不可原諒！
能編是吧？那就讓你編個夠！
「雨晴同學的話可真是『感人肺腑』！」江韶寒一雙眼睛緊緊鎖住柯雨晴的臉龐，冷笑，「想必大家也意猶未盡，我們就有請柯同學繼續代表新生宣讀新學期講義吧。」
「好啊好啊！！！」
所有的同學齊聲附和，眼中滿是狂熱的神情。
本來代表新生宣讀新學期講義的人選，學校里早就安排了其他學生，江韶寒的話一出，所有的程序都亂了，學生們是絕對贊同江韶寒的提議的，學校領導方面偏偏沒有人敢得罪他，只能大眼瞪小眼看著他折騰。
「韶寒，你又有什麼妙招？」
安浩楠湊過來，兩眼發亮。
江韶寒冷笑一聲，在安浩楠耳旁嘀咕幾句，兩人一起壞壞地笑起來。在安浩楠的掩護下，江韶寒悄然退出人群，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撥通了一個電話……
講完電話。
江韶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轉身，卻發現他身後赫然站著一個人。
「瑾？你什麼時候來的？」他心裡一慌，不知道剛剛在電話里說的話，他聽見沒有？
裴風瑾眸子里閃過一道幽光，然後平靜地說：「我才剛來，你在這裡做什麼？」
江韶寒心裡輕輕舒一口氣，要是瑾知道了肯定會阻止，幸虧沒給他聽見。
「啊呵呵，沒什麼沒什麼，咱們快進去，等會兒請你看場好戲。」
「不了，我想出去透透氣，在裡面待久了不舒服。」
「你沒事吧？要不要……」
他清楚裴風瑾的身體，不由有些擔憂。
裴風瑾簡短地說：「我沒事。」
知道裴風瑾一向不喜歡別人太過問他的身體狀況，江韶寒也沒有多說，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那我先進去了。」
…………
柯雨晴在台上等了十分鐘左右，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小斯文的男生將演講稿送上去，他似乎很害羞，低著頭不敢看她，她微笑著說了聲：「謝謝。」
男生什麼話都沒說，低著頭迅速跑走。
柯雨晴看了一眼男生，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將講義稿演講好，江韶寒是不見她出夠丑他就不死心，她偏不讓他得逞了！
「親愛……」
講義才剛讀兩個字，她就愣住了。
…………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手裡的「講義」，拳頭握得咯咯直響，氣得滿臉通紅。
這哪裡是什麼演講稿，分明就是一封肉麻到要死的情書！！
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一群人，柯雨晴臉色漸漸煞白，抓著紙張的雙手不禁開始顫抖，她很快發現了置身其中的江韶寒，只見他微微地眯著雙眼，彷彿透著絲絲的冷氣，那一抹邪惡的笑容更是格外刺目。
她心中頃刻間瞭然，不用說就知道是誰搞的鬼了，可是現在怎麼辦？
所有的目光都在盯著她，因為遲遲沒有出聲演講，台下開始議論紛紛，離她最近的班主任也著急地催促著她：「柯雨晴，快點演講啊！」
「柯雨晴，怎麼不讀了？繼續啊，親愛的什麼呀？哈哈哈哈……」江韶寒可惡的笑聲在人群中響起。
柯雨晴又急又羞，心裡委屈至極，讓她拿什麼演講，先前沒有讓她有半點準備不說，現在稿子也被偷梁換柱，難不成，她當著這麼多學生的面說手裡拿的是一紙情書？
怎麼辦……
江韶寒這個渾蛋，實在太過分了！
她腦子飛速地運轉著，但是她對這個學校的詳細了解也不多，就算再怎麼聰明，也不可能出口成章編出講義來啊……
晚會的後門處。
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小男生貓著腰，眼看就要從禮堂逃出來，身後卻突然伸出一隻手臂將他緊緊抓住，用力一拽，就將他按在一邊的牆壁上。
眼鏡男聲音顫抖：「裴、裴少……」
裴風瑾聲音平靜無波：「演講稿在哪？」
「這……這個……」
眼鏡男一時蒙了，迪蘭三少不是一起的嗎，現在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裴風瑾收緊拳頭，加大握著他領子的力道，聲音微冷：「快點說。」
「裴少，不是我不說啊，剛剛江少警告過我不許透露給任何人，就您跟江少的關係，您大可親自去問他是不是？您就不要再為難我了！」眼鏡男一時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你是說，還是不說？」
性格溫和冷靜的裴風瑾，冷漠起來，竟讓他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似乎怎麼都是一死！
眼鏡男一臉的沮喪：「我，我說，不過您一定要幫我跟江少解釋啊，不然我就完蛋了。」
…………
從眼鏡男里拿到演講稿，裴風瑾立即叫來兩個男生，兩個男生一來就迫不及待地問：「裴少，您想讓我們做什麼？」
裴風瑾看了一眼個子矮小的男生，說：「你，現在偷偷去把話筒線給剪斷。」
「啊？」
「別磨蹭了，快去。」
「哦，好好好。」矮小的男生就像得到了聖旨一般，絲毫不敢怠慢，兔子一般飛快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