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喜歡曖昧的女人,喜歡做夢的男人
丘八在大四下學期剛剛開始的時候,在QQ里弄上這樣的簽名:「人生難得幾回賣,此時不賣何時賣。」陳二以為這個作為求職宣言無比恰當,它集中體現了我們畢業生找工作的積極態度。但是黃三認為這個表達有歧義,因為「賣」還有更加複雜的意義。這個詞語有歧義我懂,只是除了這個詞我們找不到更好的表達而已。我們為了工作義無反顧,大義凜然,視死如歸,「賣」這個詞語絕決無比,因此也讓我們的求職之途像是革命的過程,帶有殉道的悲壯感。我們每一次都是這樣慘敗而歸,就有了殉道者的味道。
而黃三卻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工作,聽說他在大二的時候,老爸就幫他找好了,要等的,只是最後的那張本科學位證書。因此我和陳二鬱悶無比,只好繼續自欺欺人。
陳二說:「沒關係,時間會檢驗我們和黃三的優劣,有一天大家都會知道,我們是人才,而他是人渣。」
我問他:「那你說,時間什麼時候會告訴大家呢?」
陳二說:「我也不知道。」
大家都說,時間會給生活一個完美的答案,但是它卻沒有給我們一個它回答的最後期限。也就是說,我們把謎底的揭曉歸結為虛無,我們的等待也只是一個虛無。時間的公平與否是一個謎,包括它的存在。
我說:「那我們要怎麼辦?」
陳二說:「還是等待吧?」
我說好。這樣的等待遙遙無期,不過我一點都不害怕等待,因為我已經習慣了。
在吳菲跟我分手以後我就開始在各種各樣的日子裡等待。毫無根據的厭倦和漫無邊際的無聊構成了我的日常。在一個秋天將至的午後水水開始對我的愛情進行合理的補充,看起來多少有點給我的感情動手術的意味。水水對我和吳菲的感情在我的已知之外進行完善。
吳菲喜歡丘八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要算到大一時候年級的籃球聯賽。你那時候在場上做主力,你運球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然後她就對我說,「這個人是不是叫丘八?我要讓他追我。」水水說,在吳菲的描述裡面,我是一個充滿活力的人。自信堅決、果斷而勇敢,在球場上有君臨天下的霸氣——其實她這麼看丘八不奇怪,因為他是兵痞,所以在球場上野蠻了一些,野蠻有時候可以解釋成「男人味」,全看你自己是怎麼理解的。
不過那時候吳菲就是看上了丘八,所以才這麼讚揚他。如果她不喜歡丘八,那評價就會決然相反:「那個丘八,球技這麼差,可是又老是這樣橫衝直撞,看了就是不爽!希望他一會兒被人抬出去。」我向來喜歡懷著惡意去揣測別人,這次也不例外。
當然,她也還是有挑剔丘八的缺點:什麼都好,就是丑了點。
不過我覺得這個問題不能怪丘八,因為丘八也很想長得帥一點,這樣他就不會被人叫做兵痞,也能得到更多女生的青睞。但這是他父母的問題,而不是他自己的問題,所以他也覺得無法改變。雖然被人叫做「兵痞」,他還是決定要逆來順受。當然,有一個辦法就是去韓國整容,不過以丘八的性格,寧肯忍辱偷生,他也不願改變自己的容貌取悅他人。他還有一個誰都沒有告訴的秘密——兵痞的身份給他帶來了自由,這名號是一個護身符。就像臉紅也是一種護身符,我喝酒三杯下去就臉紅,所以如果我不想多喝的話就假裝酒醉,別人就不敢再讓我喝酒。
凡是名號,就是護身符。在大學裡面,頭上戴著學生幹部的帽子的傢伙都是有特權,這是大學生最好的護身符。黃三也有自己的護身符,那就是聶昭,前面有說過她是我們的學生會主席。他可以很隨便地逃課,萬一被老師逮住,只要他女朋友去找學習部長拿一張假單就可以了,實在方便。他女朋友,行使的正是學生幹部的特權,而黃三行使的是「家長」的特權。我如果在迫不得已的時候請黃三幫忙開了幾張假單,也沒有什麼障礙,前提是你要請黃三喝酒,或者「借」錢給他。
兵痞丘八的外號首先給別人的是一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假象,人們通常想到的是魯智深、張飛、李逵這類人的長相。看這樣的人如果不用花錢的話,就等於去動物看了一次猩猩,我看《三國演義》的時候每次一看見張飛出場就感覺到逛動物園一樣的刺激。所以不少人一直很期待認識他,哪怕是見一面也好——就好像小孩喜歡去動物園看猴子的心態。但是真見到了丘八以後就大失所望,因為他沒有絡腮鬍,也沒有強壯的肌肉。也就是說,跟他們期待的不一樣,或者還要好一些——這樣丘八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就有所回升。
這是外交的策略,是收買人心的好辦法——先給別人一個很壞的印象然後再讓他們發現你的好處,總比給別人一個完美的形象然後再破壞要好。人的心理就是這樣,看到前面的一種,就說:「雖然他這麼壞,但還是有幾個優點的,不錯不錯」;而對於後面的,總是說:「不是說這個人有多好嗎?你看,哪又做得不行,很不像話。」說明一個人對別人的標準是由外界的評論決定的,你在外界享受的聲譽決定了你將受的監督有多大。丘八隻是一個兵痞,所以沒有人會計較他的錯誤,只有人發現他的好處。
所以丘八喜歡自己的護身符。
單單有一個兵痞的身份決不能保證丘八的安全,更安全的是,丘八還當上了學生幹部。丘八當上體育部副部長,是因為黃三她女人跟輔導員熟悉。大二開學不久,我出錢讓黃三請她女人去兩次音樂茶座,後來黃三就替他女朋友拍著胸口下承諾:「如果不上的話,就要自己把自己閹掉,讓我女朋友守一輩子活寡。」
事實證明,「關於領導的女人不能干涉政治的規定」必須迅速出爐,「回想千年多少事,至今猶懼枕頭風」——因為我經過黃三女人的推薦就當上了系裡面某部門的副部長(大二年級只能做副職而不能做正職,作者注)。如果黃三的女人當了皇帝,江山非要倒在黃三手裡不可。從這也可以推出「幹部」的另外一種解釋:把領導幹掉的部下。有些官欺上瞞下,就可以一手遮天,比如明朝的魏忠賢,大清的和紳。
如果把我們中文系當作一個和尚廟的話,那就可以這麼說:吃飯的多,念經的少。後來聽說,其實不僅是我們中文系,任何一個單位都是念經的和尚少,吃飯的和尚多。說明這是風氣,我們並不是潮流的倡導者,只是跟隨者,充其量也只是個「時尚族」。時尚這東西也很奇怪,所有人追求的不叫時尚,幾個人追求的也不叫時尚,當一部分人追求而引起多數人的注意的時候才叫時尚,等到大家都追求了又不叫做時尚了。但是,當學生幹部,永遠都不會過時。
當今做學生幹部也是一種時尚,不僅僅是在大學,據說在小學也有人為了當班幹部向老師送禮的,這就值得奇怪,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夠想通的,所以什麼事都不用多想,等著它發生,好好的接受便是。
而做任何的學生幹部,都不如做副職來得爽,比如學生會副主席,還有部門副部長。碰到事情正職撐著,而手下還有一幫小弟,你也可以參與指揮。更重要的是,你沒有做什麼工作,但是你還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加學分。
我們的大學是學分制的,成績分為三個部分,其中一個部分美其名曰「政治分」。這個政治分內有乾坤,按照個人在學校或者系裡的職位高低,酌情加分。所以當學生幹部還有一個最直接的好處,就是加分,可以彌補成績的不足。而且還有機會參加校優秀的學生幹部的評選,一旦評上,那分數就可觀了。跟領導熟還有另外一個好處,就是畢業的時候可以拿到「優秀畢業生」的名號。這個榮譽稱號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獎勵,但是對找工作的我們來說,非同小可。
我在前面說,丘八經過黃三他女人的推薦,當上了體育部副部長,開始了他的官場生涯。混日子是丘八的特長,不管扮演什麼角色,他總能得心應手。該清楚的時候毫不含糊,該含糊的時候決不自作聰明。而這一切都沒有用,所有的生殺大權就操縱在一個人手裡,那就是我們的輔導員許構老師。許構在學生中口碑甚好,除了像我這樣的刁民,沒有人說他的不是,而我說他的不是,更大的原因是因為他不肯對我好,對我毫不重視。
人人都希望被重視,就好比人人都希望中獎。人需要被區別對待,這也像中獎,分了等級。有些人總是希望得頭獎,而我一點都不貪心,只要個末獎就可以了。但是在許構的「統治」之下,我從來沒有中過一次獎,連安慰獎都沒有得過,我不滿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許構在他開始管理我們的時候說,「我要讓大家都受到同等對待。」我們信以為真,大有得遇明主之感。得遇明主是我們中國人成就大業的前提條件,讓我和陳二看到了大展宏圖的希望。這話令人振奮,讓我這樣的兵痞也有了向上之心。誰知我們等了三個月,並沒有看到我們要的「公平」,那些幹部們逃課從不受罰,倒霉的全是我們平民百姓,所謂的特權階級是始終存在的。於是我們開始感到絕望,然後便想方設法弄個官來做——這裡也可以看到「行賄人」的苦衷,如果沒有「區別對待」的存在,渴望得到「特殊待遇」的想法便不會發芽,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有時候這個「蛋」是制度,有時候是人。
許構不見什麼建樹,倒是喜歡開會,他經常會花很長的時間開年級大會,然後又把所有的年級幹部叫去開會,在會上講一些不是很好笑的幽默,然後自己先笑個不停,惹得我們當幹部的哭笑不得,不笑表示不敬,笑則顯出違心。後來大家都決定寧願違心,也不能表示不敬,所以時間長了,全部當幹部的都長出苦瓜臉,碰到誰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許構是一個經驗老到的輔導員,據說帶過好幾個年級。是否得到學生的愛戴因為年代久遠不得而知,但是,從他在大會上的發言可以知道一些大概。我和陳二經常在晚點名的時候坐在一起,而且總是交頭接耳討論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在這裡也就埋下讓許構厭惡的禍根。
有一次,許構在大會上說:「我們年級的貧困生很多,現在還有20%的同學沒有交清學費。問題很嚴峻啊!」然後停下來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整個教室頓時安靜下來,他認為我們已經認識到了問題的嚴峻,於是又用很沉重的口氣補充了一句:「問題真的很嚴峻啊!」
話音沒落,教室各個角落裡的聲音就像是亂世時代的軍閥,遍地而起。他不得不提高聲調來壓過我們的聲音。
陳二說:「20%的同學沒有交清學費,是因為外面房租太貴,而不是因為家裡窮。」
我說,「同意同意,也不想想,那些不交學費的都是些什麼人。到底又多少人是因為交不起。」
……
許構的發言像是中國古代女人的月經帶,雖然陳舊卻也嚴絲合縫,而許構自以為這套話已經騙過了兩屆學生而沒有多少破綻,再騙一屆應該不在話下,於是心中得意而面泛笑容地說:「我們學院希望讓每一個同學都能順利畢業,所以我們決定對交不起學費的貧困生進行一定程度的減免……」
可是他對舊式的月經帶過於信任,牛皮始終是牛皮,用得次數多了難免有一兩次側漏,叫學生知道了漏洞所在。丘八說,「我靠!出去開房學校還給報銷。」
陳二聽了大笑:「不用說這麼直接吧你?」
然後兩個人笑得很詭異,許構不小心看到,便心裡犯嘀咕,偏偏自己追著他們的眼神探個究竟的時候,他們的笑容像是落在湖面上的雨滴,輕輕起了個漣漪,就消失不見了。許構覺得自己走著走著一腳踩空,不知道摔到什麼地方。於是反省自己說錯了什麼,一分心之後更是漏洞百出。
從此對丘八和陳二便懷恨在心。
我猜許構心裡一定很不高興,心中痛罵學生不知道尊師重道。可是捨不得停下來教訓學生的不是。辛辛苦苦打好了腹稿,準備好了洋洋洒洒,一吐萬言,怕自己因為停下來教訓一下學生,就把腹稿打亂掉,而失去自己意料中的效果。可是這樣明顯收不到自己想要達到的效果,於是就用眼睛盯著一個角落,然後加重語氣說話,那個角落覺得自己太吵,受到輔導員的注意,於是聲音就低了下去。許構對自己凌厲的目光感到滿意,於是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盯過去。每看到一個角落,那個角落就安靜了。可是當他注意左邊的時候,右的聲音又響起來;盯住了前邊,後面的聲音又響起來。就好像手上一個充氣枕頭,這邊按下去,那邊就無法兼顧;按了那邊,這邊就自然地鼓起來。如果想要讓枕頭平整,唯一的辦法就是戳個洞把裡面的氣給放掉。神話中有一尊觀音千手千目,他只恨自己未能像觀音一樣生出無數隻眼,盯著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許構甚是惱火,於是使勁拍一下桌子,吼道:「你們是怎麼回事?我在上面講話,你們在下面講得比我還大聲?!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你們回去好好反省一下,還是大學生呢!像什麼話!散會!!」我們大家一聲不吭地往外走,沒想到許構又大吼一聲,「回來!把後門鎖上,我們來點名!」
那次點名異常嚴厲,結果大家都不敢替別人報名,結果被查出來二十多個人沒來。許構在這時候居然笑了:「你們說好笑不好笑?第一次點名全到,第二次點名少了二十多個?這二十多個人到底去哪了呢?是不是要打電話給他們父母親來學校收屍?這次晚點名沒到的同學全部給予通報批評一次……」在座的同學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們宿舍公認這是許構玩得最好的一次幽默。
總之,他的一些話就是讓人感覺他和救世主一樣神聖而且偉岸,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基督教堂的門口寫的標語:神愛世人。
我總覺得輔導員說的和耶穌的話一樣充滿希望。我還有一個朋友說,每一個好孩子都有糖吃。這句話也讓人覺得世界充滿希望。不過更多時候,語言本身只能當作一種安慰,或者是一種蠱惑宣傳——給別人造成世界美好的假象。
比如後來我就覺得「神愛世人」有很大的欺騙性——按照這個說法,上帝應該很博愛,那就應該讓所有的人都進天堂,包括相信上帝的和不相信上帝的。但那些死不懺悔的人是不是「世人」的一部分?是。他們被送去了哪?地獄。這說明神也是有私心的,天堂的大門只為那些聽話的人開放。如果說在一個年級裡面,輔導員就是上帝的話,而所謂的學生幹部就是那群聽話的人。只有他們能進天堂,其他的人最多只能到天堂門口,能到那裡避避雨就很不錯了。
我的想法是:如果真的「神愛世人」,那麼就要吊銷地獄的營業執照,改作天堂娛樂休閑吧。據我推測,地獄的面積比天堂要大得多,所以說「神愛世人」這句話本身就不可靠,而相信上帝可靠不可靠我就不敢想了,怕想多了被他老人家整到地獄里去洗油鍋。這樣就像是男人在公共場合勃起,結果被判犯了強姦罪。甭提有多冤枉,其實這樣的冤枉事我遇見了也不少,只是還沒有讓我坐班房那麼嚴重。
我們宿舍樓有規定,晚上十點半過後不得在異性宿舍逗留。有一天吳菲十一點半還在我宿舍,結果被我們的許構老師逮個正著。
許構一進門就責問:「你怎麼這麼晚了還在男生宿舍?」
我吐了一下舌頭,沒有回答。可是吳菲居然振振有詞地說:「呆著不會怎麼樣啊?現在大家都還沒有睡呢!」
許構惱了:「沒睡?不是有規定不準在異性宿舍逗留到10點半以後嗎?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吳菲說:「知道啊。」
許構說:「那你這麼晚了還在這邊幹什麼?」
吳菲說:「我們又沒有幹什麼,我們只是在討論他的文章的問題。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許構說:「沒有做什麼就可以這麼做了嗎?如果大家都這麼做全亂套了!」
吳菲說,我們本來就沒有在做什麼,我問心無愧。
……
在這期間我一直暗示了吳菲同學N次,你少說幾句吧。可是吳菲愈戰愈勇,到最後居然直接扭頭就走,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出去,優雅無比,留下許構老師站在我宿舍裡面氣得發抖。看著吳菲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我只好低聲下氣地向許構老師道歉:「對不起,是我忘了提醒她要按時回去的……」
話還沒有說完,許構老師就沖我發飆:「忘了提醒?下回再看到這種情況兩個一起警告處分!」
「嗯。我下次一定會提醒她的,對不起!」
許構老師盯著我看了一會然後也走了。
後來想想,確實應該給他一個台階下,即使自己被罵了也沒有關係。因為我爹也是當老師的,我知道老師最希望的就是得到尊重。平心而論,我如果做了老師,最大的希望也會是得到別人的尊重,只要推己及人,事情就會好辦很多。
雖然我爹說的話我很少聽,老師的話也很少聽,但是我通常都不會頂嘴。如果別人說得對,就儘力去改;對於一些無法改正的秉性,就爭取做到虛心接受,也爭取死不悔改。
說實話,我也覺得像吳菲這樣和別人對著干很過癮,但絕不是好辦法。輔導員能讓人穿小鞋於無形。為了不穿小鞋我也只能這麼對老師。誰知道最後的下場決然相反——穿了小鞋的是我,而吳菲安然無恙,還平步青雲。真是「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所以說,神愛世人這句話更加經不起推敲。
後來想,大概許構以為吳菲太能鬧,不佔理的事情都能跟他論是非,這樣的人不能得罪,只好讓她在年級擔任個幹部,可以天天使喚她;而我就不一樣了,我罵不還口,欺負起來得心應手,感覺甚好。
「軟的柿子好捏」說的就是這麼回事,我記得小時候我被父親揍過之後,我就拿出幼兒園發的橡皮泥,放在桌子上用拳頭狠狠地砸,然後拿起來捏,想讓它變醜就變醜,現在想起來,做橡皮泥實在很無辜。而我們,常常在一不小心的時候,變成了別人手中的橡皮泥。
後來,丘八在許構的眼中就變成了苟安的良民,所謂「妻不賢,夫之過」,良民管不好自己的女朋友,輔導員只好越俎代庖親自看管。這樣的邏輯沒有絲毫合理之處,可是卻應驗了,可見這個世上的事要求的並不是合理,就好像有人在刻意安排——丘八在這個春天遇見了很多倒霉的事情,這些事情和別人的安排有關。
2005年9月,丘八和別人一起下放到某個邊遠山區的學校實習,丘八在實習過程中的表現堪稱完美,唯一的瑕疵是在一次課堂上,丘八出現了一個口誤,不小心把女人為了保持身材而「束腰」,說成了「束胸」——這句話違背了「做女人挺好」的審美規範,也許會激怒別人。但是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連陳二都未曾透露過。
我曾經聽了我們隊長的課,是全體實習隊一同去的,還有本校的一些老師。結果撇開學生的反應不論,實習隊的同學睡著了一半,而本校的老師幾乎全部趴下。
剛上課的時候我心情無比激動,心想,聽隊長上課一定受益匪淺,終生受用。我抱著程門立雪的心態端坐著聆聽,才聽了個開頭,就覺得沒有創意。後來想想,說不定他的課就好像是紅燒鯽魚,頭基本不能吃,最好的東西在腰上,吃起來滿口生津;尾巴也不錯,香酥無比。
過了五分鐘,黃三已經把腦袋擱在我肩膀上要睡覺了。我一聳肩,他的腦袋往下一掉,馬上醒過來,我說,「聽課,認真點。」黃三「哦」了一聲,然後晃了晃腦袋,似乎要把瞌睡蟲甩掉。而前面的幾個本校老師也跟黃三做同樣的動作。再過了5分鐘,黃三嘟噥了一聲「我真的不行了」,接著說:「你肩膀借我靠一下。」不由分說就枕在我肩膀上。我輕輕「喂」了一聲,沒有反應。這時我看前面的一位老師也很不由自主地趴下了,還有一位則把左手握成拳頭,頂住腮,手肘撐在桌子上,右手握著一支筆,支著腦袋,加上脖子剛好形成三角形的穩定結構,保證頭能夠保持微微傾斜而不倒的姿勢(本校老師的座位有桌子,而實習生則自己搬凳子,坐在教室後面的空地上,靠牆。作者注)。我想這位老師一定是在悵恨自己沒有先見之明,事先沒有戴墨鏡來,現在閉著眼睛打盹,不僅是對台上老師的蔑視,也是對自己事業的不尊重——戴墨鏡雖然能瞞過一些人,卻不能騙過自己,但是中國人的習性大多如此:只要能瞞過別人,便是勝利,就好比當官的撒謊,務必求光滑圓亮,只求哄過上級。
課漸漸接近中間,我發現還是和魚頭一樣的味道,第一個反應是覺得,今天吃的是大頭鯽魚,現在才過15分鐘,魚頭剛過去,魚身馬上就出來了。又硬撐了5分鐘,發現還是魚頭,我就覺得有點失望。
她偶爾在黑板上寫板書,可是因為自己的字小而難看,所以一心想把它撐大,不小心寫小了,便用閑著的手掌抹去,重新再寫。因為只有一隻手閑著,顧不了這麼多小傢伙,難免有漏抹的時候。因此,那些字看起來有大有小,高低起伏,讓人推測她是不是學過園藝設計,將畫假山藍圖的本領嫁接到板書上,以增添錯落有致的美感。等她寫完我們又發現,她的板書從左到右的同時也從低到高地上揚,如同50年代的社會主義一般,一路高歌猛進。按照「我手寫我心」的創作原則,倒充分體現了她的進取心。看完以後她自己也忍不住檢查一遍,發現字實在難以恭維,便耿耿於懷。想著台下師生可能多有挑剔,就開始局促不安,直接的後果是口中也跟著出現錯落有致的失誤。但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只恨不能收回來吞個乾淨。無奈之下只好糾正,剛抹過黑板的手帶起一片潔白,在空中亂揮,彷彿說出去的話也像之前寫的字一樣,可以用手抹去了重來。
我忍不住又想,今天隊長做的菜指不定不是紅燒魚,既然不能把它當魚吃,那就把它當湯喝好了。俗話說「好貨沉底」,一鍋湯的精華全部都沉在底下,這個我知道。也許要等隊長講到最後,才能夠發現他上課的好處。就像是偵探小說,懸念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揭曉。那還有20分鐘我也乘機瞌睡了一下,所以就把頭靠在黃三的頭上,我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用上這麼有型的枕頭,睡得還挺香的。
睡著睡著,聽見一陣掌聲,忽然感覺枕頭被人抽掉,睜開眼睛一看,原來已經下課了,而隊長正在和學生說告別的話。心中大叫可惜,瞌睡了一下,連魚尾巴都被人吃光了——不過感覺這魚也長得太奇怪,除了大大的頭,就是小小的尾巴,腰全沒了。
腰這個東西也真奇怪,有些魚有,有些沒有;不止是魚,連人也這樣,有些人有,有些人沒有。我們年級有一個女生,黃三稱她為「沒腰的」,在後面看這個女生,從肩膀以下,就是一個水桶的形狀,如果她穿上緊身衣,別人一定會懷疑她小時候可能差點溺水而亡,後來得了懼水症,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帶著游泳圈以備不測。她天天叫著要減肥,可是體重卻一天一天地加上去,讓人於心不忍,不忍心多看她一眼。
黃三和這個女生在同一個班上體育課,在一次練五步拳的時候,體育老師說:「大家紮好馬步,雙手握拳,拳心向上,放在腰間。」黃三很幽默地應了一句,「老師,沒腰的怎麼辦?」全班的同學差點就要背過氣去,連老師都受不了,不過這個和上語文課沒有多大關係。
聽完這節課以後我詩興大發,填詞一首,發表在當天的日記里:
如夢令·聽課
隊長風儀四方,
雖然初上講台。
奏樂為催眠,
此聲可敵天籟。
你看,你看,
睡得東倒西歪。
黃三睡了整整一節課,似乎還是意猶未盡,而身邊的一位女老師則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看她的樣子,彷彿和睡魔鬥爭了整整四十五分鐘,顯出一種大獲全勝后的成就感,又有些疲憊不堪。
在我看來,如果上課只是為了催眠的話,還不如放肖邦的磁帶,保證大家睡得舒心坦然,而不用這樣提心弔膽。如果上課的好壞是按照睡覺人數的多少來衡量的話,我一定輸得一敗塗地。
到最後實習成績出來,果然隊長拿了優秀。據說,所有的實習隊拿優的都是隊長,不管你是去學校還是到企業,而後我忽然明白了許構老師安排隊長的良苦用心。
當年許構老師安排隊長的時候煞費苦心,那些「渾渾噩噩無所事,一天和尚一天鐘」的混世者也不能做隊長,因為他們難擔大任;那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專業書」的同學做不了隊長,因為他們沒有社團組織的能力;那些「滿腹詩書絕天下,一支禿筆笑蒼生」的才子不能當隊長,因為他們都太有個性,不適合當領導。
丘八不僅文章寫得好,而且也擔任了學生幹部,但是也當不了隊長,那是因為丘八是兵痞的緣故;陳二當上了高校聯盟的副主席,社團工作經驗可謂豐富,而且陳二寫的詩歌冠絕校園,文采更在丘八之上,可是還是做不了隊長,陳二說,都是因為和丘八過於親密的緣故。如果他非要這麼說,那我也沒有辦法,就好像許構老師鐵了心認為我做不了他的親信,他要這麼想我就沒有辦法;那些做隊長的全是許構的親信,我更加沒有辦法;後來因為沒有當隊長而沒有拿優,我還是沒有辦法。
因為實習沒有拿優的事,丘八覺得自己受到非人的待遇,於是找到許構老師交涉,希望能挽回大局。本來一所中學對他甚為滿意,如果實習成績優秀的話,就可以順利地簽下賣身契。誰知道,丘八信誓旦旦地保證說有優秀,到頭來卻沒有。那單位便覺得丘八這個人不老實,乘機反悔,把丘八再一次被堵在就業的門外。
在沒有拿到實習優秀的事情以後,我拚命回憶和許構之間的過節,我不明白到底我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這麼無厘頭的待遇。後來終於有了一點眉目,這件事發生在我大學二年級的一個課間。
我和陳二一起去上廁所,正在討論怎麼討得女孩子歡心的問題。
陳二說:「這是一個很難的事情,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她們想什麼?萬一拍女生的馬屁拍得不好,肯定適得其反。」
我說,事情不是這樣,只要你一心一意去拍女生的馬屁,什麼事情都替她先考慮,肯定有答應你的一天。就是冰塊在懷裡揣久了也就化了。」
陳二說:「你這叫死纏爛打!作為一個有志氣有作為的人是不會這麼做的。」
「就你有志氣,所以你要打光棍,可是沒見你有多大作為。你就省省吧,要不我們整個學院的女生都跟人跑了,連母豬都不會剩下。」
陳二說:「去你媽的,中華兒女千千萬,一個不行接著換。總有一個會答應我的。」
「你就等吧!我告訴你,現在追女生要膽大、心細、皮厚,還有一個什麼來著?嗯?……一下子忘記了。」丘八說。
「切!你自己都說不清楚還來教訓我?還是你省省吧……」
接著我們一頭撞進廁所。誰知許構正在方便,於是我們甚是尷尬,雖說有些人穿上衣服以後都是人五人六的,但是拉屎拉尿的姿勢都和我們一樣,尿完也可能要捏著雞雞抖上一抖,老師在這裡也談不上什麼與眾不同。
陳二反應比較快,率先叫了聲「許導」。出於禮貌,我覺得我應該主動和老師打招呼,但是在這個場合就有點氣氛不對。再加上「許導」這個稱呼已經被陳二先用了,我覺得跟著叫「許導」就很沒有創意,只能換一種方式來表現我的尊敬。平日在路上碰到,總是問「您吃過了嗎」來搭訕,在這邊就不合時宜,那句改頭換面后的「你拉完了嗎?」差點就冒出口,幸好及時打住。我心中一陣慌亂,脫口而出地問候:「您親自來上廁所呀?」
許構呆了一下,一臉尷尬,可是馬上微笑著,但沒有回話,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我估計這件事他一輩子都記得,而我也因此在他心裡留下了不堪的形象。陳二說,我的大學就毀在那次尿尿上,想起來真有點不可思議。
關於「神愛世人」該如何兌現,我覺得撤銷地獄是最好的辦法,不過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撤銷地獄就意味著人的歸宿再也沒有區別。如果是這樣,壞事做盡的人也能進天堂,而只做善事的人會因此認為自己的努力毫無價值,可能導致社會道德淪喪。撤銷地獄是很冒險的事。
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有區別而存在的,比如古代的風塵女子,混得好的就叫做伎,賣藝不賣身,因此別人還當你是人;但是混得差一些,就叫做妓,賣藝也賣身,別人只當你有性別——不說人,就連老鼠都有分住倉庫和睡廁所的區別,這點秦國李斯已經有了很好的論述,他看見了倉庫和廁所的兩種老鼠以後說:「人之不肖,如鼠也!」
人只有在比較之中才能獲得活著的優越感。比如我,在大二大三我擔任學生幹部的時候我就是倉庫里的老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但是現在就變成人廁所里的老鼠,去吃點大便還要擔心被人嘲笑。說明我在大學快要結束的時候混得十分潦倒,相傳很多文人墨客在死之將至的時候都窮困潦倒,比如李白,還有曹雪芹。從這點上來看,又如果說大學畢業也是一種死亡的話,我勉強算是文人,但是撇開了這個,就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沒有一個文人會被人叫做兵痞,也沒有文人願意接受自己被人叫做兵痞的事實。
我也曾經想過要當一個文人,但是我缺少文人的品質。不管男人女人,對於一些我們沒有的品質,我們就想擁有它,就好比潑辣的女生想要做淑女。
不能不說的是,這樣很累。如果一輩子就是為了演戲給別人看,為了做淑女就假裝是淑女,一裝就是裝一輩子,人生就變得毫無價值。不管是做人還是當狗,我總覺得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做得像你自己。
不過我對許構有非議也是最近才有的事。在以前我並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從倉庫被趕到廁所討生活,而且事先毫無徵兆。就好像拍電影一般,我被蒙太奇了一下,身邊黃澄澄的穀子就不見了,馬上堆滿了黃澄澄的大便,當然有些陳年的,已經變成黑色的了,就好像我的遭遇一樣,有黑色幽默的味道。
對我而言,這樣的經歷就是一種歷險。不過我不喜歡歷險,所以我對許構心存不滿。這樣的不滿就像是春天裡的野草,雜亂無章地生長。
大四上學期,我的成績異常突出,那是因為考試都是寫論文的緣故,後來成績總評在年級第八。連同陳二在內的214宿舍成員(雖然現在已經換了宿舍,但是我們依舊習慣稱「我們214」。作者注)都以為,這次我的獎學金拿定了,大嚷著要我請客。我上一次得獎,還是小學的事情,那次我做了一回三好學生。從那天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得過什麼獎,聽說自己獎學金拿定了便激動不已。當場掏出一張紅彤彤的鈔票吩咐陳二,「你去搬一箱啤酒上來,再炒幾個小菜,今晚咱兄弟幾個喝個痛快。」
陳二說,「我們還是去飯館喝酒好了,更加盡興。」
我想都沒想就同意了。於是叫上三五個同學,要去飯館。當時黃三剛好也在,不叫過意不去,雖然他借錢不還,但同學一場不能做得太過分,於是也叫上他。
我們在飯館觥籌交錯,個個滿面紅光。我在酒桌上被他們你一句恭維他一句奉承誇得輕飄飄的,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於是就豪爽地說,「到時候等獎學金的獎狀下來了,我再請大家喝個痛快。」大家附和說:「好啊好啊。」
黃三說,「沖著這句話,我們大家敬他一杯。」我想都不想就往嘴裡倒。
在席間,我對黃三說:「黃三,把那邊的牙籤給我一下。」
黃三說:「你褲襠里不是藏著一根嗎?要那麼多幹嗎?」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笑了笑,沒跟他計較。如果換現在他說這句話,非把他褲襠里的東西搓成牙籤不可。那天我很隨便地說,「要不要借給你用用?」陳二在旁邊一個勁地起鬨,「黃三,快啊,這可是難得的體驗啊!……」黃三怎麼回答我我已經忘記了,那天我喝得酩酊大醉。估計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
等到獎學金公示之日,丘八滿懷信心地走到公告欄前面找自己的名字,走過去的時候那邊圍著幾個同學,丘八心想:「如果他們誇我說『厲害』的話,我該怎麼回答呢?該說『哪裡哪裡』還是說『僥倖僥倖』呢?前一種的回答好像顯得我在打哈哈,而後面一種又顯得我很自負……」
想著想著就到了公告欄,那邊的同學看到丘八過去居然一聲不吭,丘八疑惑地在上面看了一遍,居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把眼鏡摘下來用衣擺擦了一遍,一個一個名字點下去,果然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一怒之下氣急敗壞地說:「白請那群畜生吃了一頓大便!」
人在氣急敗壞的時候說話就容易犯糊塗,連丘八這樣老奸巨猾的人都犯錯——如果丘八那天請他們吃的是大便的話,毫無疑問自己也吃過了大便,這樣明顯不符合人對自己的態度,我絕不相信有人會心甘情願地去吃排泄物。
不過我知道別人吃排泄物的故事,既然說到了,我也把這個故事說一下:
我們鄉下有一個老人,眼睛壞得很厲害。所以不能出門,只能在家裡給兒子照顧孩子。小孩還不到一周歲,沒有學會走路,所以老人經常把他放在桌上,讓他自己玩。
有一天早晨,家裡把一堆小芋頭剝了皮煮,吃完兒子媳婦就出去幹活了。剩下老人和孩子在家,老人把孩子放桌上,自己去上了一趟茅房。回來發現孩子身邊有一粒長得很像芋頭的東西,嘴上就在嘮叨,「這媳婦也真是的,出門這麼急,連桌子都沒有收乾淨。」後來又想想,「這麼好吃的芋頭丟了太可惜,3年飢荒的時候足足可以救一條人命呢。」就把它塞進自己嘴裡。
吃起來感覺怎麼樣,我不知道,那個老人沒有說。這個故事的涵義是,「不要過於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要太相信自己的推理。」
這個故事在丘八自以為能拿獎學金,偏偏又沒拿成的時候出現在他的腦海里,自然有不一般的意義,我以為丘八就是那個吃大便的老人。
陳二建議說:「你去找輔導員問個清楚,說不定是搞錯了。」因為有前面實習成績的事情我有教訓,所以堅決不肯再去丟臉。
和我比起來,陳二顯得很天真,這麼說是表揚他,說難聽一點他就是一傻B——他總是覺得自己碰到的事情應該很合理很公平,於是讓人覺得他很傻很天真。他做的許多事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也在輔導員的意料之中。
所謂的公示,其實就已經是決定,並不需要有人質疑。雖然說在張榜的時候有說明「如有異議,請找輔導員核實」云云,因為這樣的詞語看起來會比較公平一些,就好像「神愛世人」,給人平添不少信心。
其實中文系張榜公布的事情還很多,比如學費減免。所謂的學費減免,就是說一部分家庭條件比較困難的同學,因為無力承擔昂貴的學費,因此學校對此作出相應的優惠政策,免去該生學費的一部分。就好像商店買東西打折的優惠活動,買一件要原價,買兩件就八折了,不一樣的是,學校把這些打折的美事放在幾個人身上。
兩個月以前,我去新校區體驗生活,就是我前面寫到的,和新區的師弟們交流接吻感受的那天,我在那邊的公告欄看見學費減免的優惠名單,而且是紅榜公布,心中不是滋味——學費減免本身是善舉,本來可以做得無聲無息;可是偏偏用紅榜公布,感覺它變成一種炫耀了,好比富翁花自己的少數的錢買一些人的感恩戴德。
而在我看來,得到學費減免的同學,本身也就是一種中彩,和「關愛」並沒有關係。如果換了現在,我會拒絕中這樣的彩。因為當年我也希望中這樣的彩,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當年沒有現在的清醒。
你要獲得這個機會首先要先寫申請,然後找班委證明。然後交到輔導員手裡,他覺得該讓誰中獎誰就中獎,而且還不用像電視上體育彩票開獎一樣,要配備公證員。我那次寫申請寫得凄慘絕倫,而且文采飛揚,全是四字一斷,八字一句,像極了曹操的《短歌行》,全文如下:
姓名丘八,求學中文;家境貧寒,交無富朋。
行則良善,居求飽溫;為人本分,踏實至誠。
家有六口,和睦相安;母賢子孝,齊樂天倫。
我有嚴父,執教山村;八百工資,養家無存。
更兼慈母,務農於家;早出晚歸,下田上山。
盼子出頭,望眼欲穿;日夜操勞,鬢已先斑。
另有兄長,學歷中專;師範畢業,無處上班。
政策更變,老天不幫;打工漂泊,四海遊盪。
另有祖輩,年過古稀;風雲不測,旦夕禍福。
春喪祖父,秋葬祖母;怎能不嘆,世事無常?
破屋遭雨,風打漏船;兩老突逝,家境艱難。
出門皆錢,痛楚難當;挪湊告貸,終得安然。
債牆高築,四壁無光;本已積雪,何堪加霜?
死者已矣,存者猶傷。
得聞喜訊,學費能減,如沐甘霖,雪中送炭。
但請領導,體恤艱難;助我脫困,五內銘恩。
幸甚至哉,歌以詠德。
雖然這件事時隔久遠,而且對我來說也不算光榮,但我還是願意在這邊和大家共享,為一些真正需要的同學提供一個寫申請的範本。那次吳菲看了我的申請,大笑不止,看起來尤其沒有愛心。我責備她把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她說,「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寫得太好了!很有真情實感,讓我想起了《唐伯虎點秋香》裡面小華安在華府控訴唐伯虎的慘狀,我深深地為這麼牛的申請書感到震撼。」——這麼震撼的申請書並沒有得到許構的同情,我想,這是因為態度不端正,過於戲謔了。
其實,所謂的照顧貧窮的同學也不是真的就這麼公正。一些真正需要照顧的沒有照顧成,而一些父親是廠長的同學卻心安理得地拿錢。或者說,這還需要有一些有效的監督。這個說下去就沉重了,沉重本身和我寫的故事沒有關係,做人還是頑皮一點好,不要想太多沉重的東西。
讓人費解的是,輔導員對那些公然頂嘴甚至和他吵架的人都很好,而對像我一樣罵不還口的人反而比較壞。本來不明白為什麼,但是現在明白了——
良民是便於管理的一群人,他們對於生活並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著順從地過日子;而那些會吵的人是因為對現狀不滿,只要擺平了這些人管理起來就方便了,而對他們最好的管理莫過於讓他們為我所用,而讓他們為我所用最好的辦法就是滿足他們的要求。這些為了自己的利益會和輔導員大吵特吵的,一旦被收服,就是一條會咬人的狗。
而想明白這些事全是因為前車之鑒的緣故。《戰國策》中有一篇《齊人有馮諼者》,被譽為千古美文。上課的老師說:「孟嘗君禮賢下士,馮諼雖稱自己一無是處,但孟嘗君還是沒有怠慢他,最終派上用場。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做人不能有輕人之心,小人物往往能做大事。」類似的高深理論老師上課都有說過,不需要像我這樣的兵痞多加解說。
大四實習結束之後,我再讀《齊人有馮諼者》,發現其實我們一直忽視了裡面的那個「彈鋏而歌」的馮諼,他的行為比孟嘗君更加值得推敲:
馮諼第一次彈劍說:「長鋏歸來乎!食無魚。」第二次彈劍說:「長鋏歸來乎!出無車。」第三次彈劍說:「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後來他的要求竟然一一實現,實在不可思議。
所謂讀史使人明智,看完馮諼的做法,對於自己的遭遇終於找到解釋,大有茅塞頓開之感。他三次彈鋏,就把房子、票子、車子全彈來了。再想想吳菲的從天上掉下來的學生幹部差使,感覺自己如果不是做夢,那許構就真的是孟嘗君轉世了。當然,孟嘗君禮賢下士也是有目的的,對於無法為己所用的人,大可不理。
像丘八和陳二這樣的人就屬於無法馴服的那種,陳二是詩人,惹毛了他他就會化憤怒為力量,然後化力量為詩句,那些詩句字字珠璣,激情澎湃,叫那些做了對不起陳二的事的人無地自容;而丘八的一雙眼睛有時候像一對大燈泡,有時候又像一對死魚眼睛,叫人看不清虛實,因此那些做壞事的人在丘八面前常常會有被扒光的感覺。他天生一張賤嘴,加上一咕隆轉得飛快的腦子,叫人不得不防。他自己也承認他很奸詐,被人陷害之後這些表現就特別突出,那時候他會寫一些很無厘頭的文章讓那些人哭笑不得,尷尬無比。
所以說,我們是中文系的另類,對於無法馴服的另類,最好的辦法就是敬而遠之。
當然,還有一種人是不值得注意的,他們不會向社會爭取什麼,也不會像陳二和丘八一樣寫文章泄憤,他們總是抱著一種好死不如賴活的態度,這樣的人即使有什麼不滿,也只會化憤怒為糞便了事,所以輔導員通常置之不理。
這也說明了人要被區別對待這個道理。
黃三曾經對聶昭:你是我的月亮。聶昭對這樣的稱讚欣然笑納,為了證明自己是月亮的論斷,便處處表現出月亮的秉性——繞著地球轉。而許構在她的生活中就是地球,地球對她的信賴毋庸置疑。她得到輔導員賞識是因為經常向輔導員打小報告,所以我能喝幾杯酒輔導員都知道。如果她是男生的話,說不定每一個男生每周手淫幾次輔導員都可以了如指掌——這樣看起來聶昭又不像是學生會主席,而是東廠錦衣衛。
其實我們身邊「錦衣衛」無處不在,就好比吳菲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我說過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鬼話,並且馬上對我進行思想教育,如果沒有東廠錦衣衛,這樣的事情就難以理解。
聶昭入黨則更顯神奇,憑藉著一篇聲情並茂的思想彙報被年級黨支部破格錄取,就好像有些學生憑著一篇作文進了大學一樣。她這樣的人才才能被稱作是「下筆如有神」;陳二出口成詩可以用「下筆如有仙」形容,而丘八這樣的痞子寫出來的東西三分人七分鬼,只好說是「下筆如見鬼」。
聶昭在思想彙報里寫道:
「因為我在高中的時候學習刻苦,廢寢忘食,以至於胃糟糕得一塌糊塗,現在經常胃痛。每當胃痛的時候,我就學習我們的黨章。這時候我就會想起為我們祖國的獨立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先烈,他們更大的苦都能咽下去,我這小小的胃痛算得了什麼呢?如果在生活中碰到困難就想想長征的艱苦,還有什麼是不能克服的呢?我在自己床頭貼了一副對聯告誡自己:「苦不苦,想想長征二萬五;累不累,看看革命老前輩。」
我就是用大無畏的革命精神來磨鍊自己的意志。」
許輔導員把她的光榮事迹告知天下,大捧特捧,一時之間,中文系胃痛成風。不少人紛紛效仿,為了成為好青年,不惜讓自己患上心臟病,然後背黨章克服病魔;有些人如果不是因為長得抱歉沒有談過戀愛,恨不得說自己得了艾滋病,來考驗自己堅強的黨性。至於一些女生說自己每逢痛經就被黨章止痛,已經是小兒科地表達了。我是不能做到以毀壞自己強壯的身體換得入黨通行證的,這樣有損我兵痞的氣概。以我的道行我最多能說出「背黨章止痛經」這樣的話,但是因為我是公的,不像那些女生身無長物,所以這個也不能亂說。如果為了入黨而把自己弄成變性人,實在不划算,雖然這樣很時髦。我連入黨申請都不敢交,是因為我還沒有這樣的覺悟,所以我還是決定繼續忍辱偷生。
然而,我也曾經無病呻吟,去醫院看病看出了慢性胃炎。雖然我的胃好得像鐵打的,吳菲懷疑它長得跟雞鴨的胗一樣,連鐵砂吃下去都能消化。就這樣一頓飯能吃下三大碗米飯的男生,都能診斷出胃炎,說明我們中文系的人確實很多人胃痛。不過我胃痛的理由比較卑鄙,沒有像他們入黨那麼高尚,而且得病也是陰錯陽差。
我患上胃炎是因為我在上課的時候替黃三點名被抓,為了講義氣,只好說:「我是黃三,丘八生病請假。」後來為了補假單隻好讓自己的胃委屈一次。
那天一起上醫院的還有吳菲,她是過去看我怎麼演戲的。她在那次觀摩了我的演出以後就很興奮地說:「丘八,你這個混蛋,真有演戲天賦,我愛死你了!」吳菲在興奮的時候就喜歡叫我混蛋,而且混蛋長混蛋短的叫個不停,讓我一度以為自己找了個街上賣蛋的老太婆。
其實不管從理論上還是實踐上,我都可以證明,我一點都不混蛋,我只是個含蓄派而已。但是為了配合吳菲的興奮,我從來沒有反駁她,向快樂的女人潑冷水不是憐香惜玉的事,能不做盡量不做。
那天我和吳菲笑哈哈地聊天走到校屬醫院門口,快要進門的時候,我說:「吳菲,攙住我。」吳菲很聽話地把我的手臂挽住。
我放慢了腳步,佝僂著腰,用手捂住肚子,蹙著眉,露出一副痛苦難支的表情,一步一步緩慢地挪向內科診室。因為校屬醫院的治病手段實在太差,所以看病的人相當少。當年紀曉嵐大學士把一首古人的詩「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改成「不明才主棄,多故病人疏」來形容庸醫,實在精闢之至。我剛進這個學校的時候曾經陪陳二去拿過治拉肚子的葯,那時候還有三個護士,長得水靈水靈的,但是才過了半年,那些護士就被辭掉了。現在那些醫生兼了護士的工作,省下了一筆工資。不過因為少了那幾個漂亮的護士,來的人就更少了。
我和吳菲走進診室,一個年約半百的醫生正在打瞌睡,彷彿老僧入定。依我的觀點,醫生和文物一樣,年齡越大越值錢。於是我很慶幸,有一個經驗豐富的醫生為我就診。
我輕輕叫了一聲:「醫生?」他沒有反應,我非常佩服他禪定修為之深,若不是天長日久的訓練,是很難有這樣的造詣的。吳菲提高音量喊:「醫生!」只看見那醫生托著下巴的手忽然滑下桌子,下巴差點就磕在桌角上。還好那醫生收嘴及時,沒有鑄成大禍,不過鼻樑上的眼鏡卻倒霉了,啪的一聲掉在桌上。醫生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嘴角的涎水就溢出來了,他趕快伸手一抹,往白大褂上一擦,接著手忙腳亂地把眼鏡戴上。
當他看清是兩個來看病的學生,開心得好像見了再生父母,登時忘記了剛才差點磕壞下巴的尷尬,不過馬上就掩飾住內心深處湧上來的狂喜。他咳嗽一聲持重地問:「看病?」
我愈發表現得難受,說:「是的,我肚子痛。」
他說:「把衣服掀起來我看看。」我照做。
他用尖尖的指甲頂住我的胃部問:「是這裡痛嗎?」
我被戳得吸冷氣。忙不迭地說:「痛痛痛!!就在這裡。」
那醫生因為一下測出我的痛處,就表現出一副神醫再世的表情,長長地「嗯」了一聲,我聽了感覺那聲「嗯」是從肛門附近倒上來了,在他肚子里跑了整整一圈,像是坐過山車似的到了喉嚨口。
我真想告訴他,「如果用你這麼長的指甲戳,穿防彈衣都會痛的,何況我還光著肚皮呢?」其實我本來的初衷是要去看出一個「拉肚子」的病來的,誰知他一指就戳穿了我的謊言,雖然陰錯陽差地戳出一個胃痛來,倒也不失當代神醫風采,心中佩服不已。現在的醫生能治好別人的病絕不是本事,能把別人沒病的身體看出病來才是功夫。
然後他又問,「大便怎樣?」
我說:「正常。」
他問:「乾的還是稀的?」
我說:「不知道。」
他說:「你怎麼這樣,連自己大便怎麼樣都不知道?」
我說:「我拉完就走了,沒注意是干是稀。」其實我心裡更加莫名其妙,我沒事關心自己大便干稀幹什麼?難道醫生大便還要用手測量它的硬度嗎?我確定我自己沒有這個習慣。
醫生顯得有些不耐煩,顯然不是很滿意我的答案。又不死心地問,非要在我的大便上做文章,我差點想告訴他:「我真的沒有嘗過」。
幸好他及時改口,問:「你最後一次大便時什麼時候?」
我說:「記不得了,應該是昨天晚上。」
醫生又意猶未盡地哦了一聲。聽了我一句「昨天晚上大便過」就好像前面所有的問題都豁然貫通了,包括我大便在內的一切過程彷彿目睹,我大便的干稀也宛如親眼所見。然後叫我張嘴、伸舌頭,拿著個小手電筒往裡面照,又扒開我的眼睛瞧了瞧。說:「你覺得你是什麼病?」
我有點受寵若驚了,一個老醫生居然讓我自我診斷。於是,我有點討好地說:「會不會是胃炎呢?」
醫生露出一副讚賞的表情,恨不得撫摸我的頭頂讚歎「孺子可教」,但是還是按捺住了,說:「沒錯,你得了慢性胃炎。現在天氣比較熱,要注意飲食衛生,不要吃過多油炸的食物。這些葯拿回去吃,方法在包裝上有寫。」
我畢恭畢敬地說了一聲:「謝謝醫生。」跟著馬上逃之夭夭。回到宿舍就把買來的胃藥丟進馬桶,一扳開關,只聽見咕嚕一下全沒了,省了在人肚子里輾轉的過程,直接進了五穀輪迴之所,落得個功德圓滿。後來黃三知道這件事,只拍著我的肩膀說了一句「夠兄弟!改天我請你吃大餐!」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是那頓大餐現在還沒有兌現。
本來我一直想提醒他還欠我一頓大餐,後來想想,作為一個兵痞,向別人要飯吃是不好的。雖然很想吃大餐,但是決不去要飯,尤其是向黃三,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又借錢給別人請自己吃飯。
陳二針對這件事發表意見:「這年頭有的通常都是往別人兩肋插刀的人,能為兄弟兩肋插刀的人太少了,而你是其中一個,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
他也不考慮一下我願不願意交他這個兄弟,這是他說話的習慣,很多話不經過大腦就從嘴裡說出來了,如果用好的詞語形容的話,這叫爽直;如果用不好的話說,就是一根筋。不過這樣的人向來是我所欣賞的,我沒想過拒絕就接受了這個兄弟,一接受就是四年。現在回想,這樣的經歷驚喜交集。
在我現在看來,交一個朋友就等於冒一次險。如果現在有個人像陳二一樣對我說:「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我一定會心存疑慮,因為我害怕他接近我另有目的,所以我說,我當年接受陳二的故事本身孕育著危險;但是值得慶幸的是,陳二和我的交往毫無目的,除了做好兄弟。我只聽說過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沒想到妹妹沒有掉下來,反而接住了一個陳弟弟。
後來有人問,如果讓你在林妹妹和陳小弟之間選擇一個的話,你會選擇誰?我想了想,陳二確實很不錯,放棄他是不應該的;但是林妹妹未必就會差,還沒有接觸就判她的死刑好像也不是很說得過去。這樣的舉動既不夠紳士,也不夠有人情味,更違背了丘八憐香惜玉的本性。話說丘八是個兵痞,有落草為寇的氣概,那麼用「英雄難過美人關」來形容料想也不算過分。
所以我的意思是兩個都要,凡是人,自然有貪心的一面,不能怨我。不過有人問吳菲和水水之間你選擇一個的話我會很堅定地告訴他答案。如果要我現在選擇,那我會選擇吳菲,因為吳菲比較真實,這個和我選擇和陳二做兄弟,而沒有選擇黃三是同樣的道理;如果要我選在當年,我應該會選擇水水,因為水水能給我很多想象。如果在你最需要做夢的時候有人給你編織夢想,也算是一個大幸運。
當然還有最好的辦法——那就是在當時選了水水,現在還能選吳菲。這個簡直就是在做白日夢。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得兼,在我看來是真理。後來水水說她已經找了對象,我就決定了不再給她機會,這個也和我的性格有關。
不管做什麼事,我都希望自己是主力,而不是替補。如果要我做替補,我寧願放棄,你說我輸不起也沒有關係,因為在我看來這是要強。只要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就好了,如果所有的人都認為你不是人,你也要覺得自己還是個人。至於別人的看法實在不需要過多地去理會,為了別人的評價而活著很累。
有時候我覺得水水活得特別累,那是因為她總希望自己獲得全部人的好評價。這樣是一件異想天開的事。異想天開的事情很多,比如我想自己中五百萬的彩,更荒唐的還有我想過自己在春天的操場上種愛情,把兩個人的感情埋在土裡,然後讓感情種成一片森林。當然還想過一些更荒唐的,就是把吳菲種在操場上,到了秋天收回很多很多的吳菲。
這個是我在對吳菲表白的那天晚上想的。我希望自己和她的每段故事都可以被時間記錄下來,就像一棵棵樹一樣種在我們的記憶里,我們在其中散步的時候一切往事便歷歷可數,我們可以如數家珍,也可以評頭論足。不過後來我在網路上看到了和這個幾乎相同的想法,便覺得索然無味,我希望我的想法獨一無二,但是往往跟別人如出一轍。我為自己的想象力感到難過。
現在想起吳菲丟錢包,然後我們戀愛的故事,其實比水水把我釣上鉤的事情簡單了許多。做事的手段人人都有,只是高明與不高明的區別。起碼來說,吳菲釣我上鉤的時候我心甘情願,但上水水的鉤就有點不明不白。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剛和吳菲分開,就會默認水水的勾引,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有點明白——也許這個就叫做是賤——承認這一點讓我很沒有面子,如果大家不介意,我希望可以給自己找一個借口:水水太了解男生的心理,深諳「引君入瓮」之道,因此,我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水水曾經跟我談起過生活的理想,可以這麼說,從一開始,她的理想就左右著我。也許,她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因為她知道我喜歡,便投我所好,以便能玩弄人於股掌之間。
她說,丘八,你知道嗎?我喜歡與世無爭的生活。如果可以,我想在一個靠海的山上,蓋一間小木屋,再養一隻牧羊犬。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夏天聽雨,冬天看雪。冬天的時候生一個暖暖的火爐,那個男人抱著我烤火,或者相對著安靜地讀書,或者說著貼心的話兒……
就是這樣的理想,讓我想起了我曾經逍遙的生活:
插敘:
丘八的日記一則
×年×月×日天氣:晴
今天和水水聊天,水水說到了她的生活理想,其實,我喜歡像她描述的那種恬淡祥和的生活,只是生活讓我身不由己。我從小在鄉下長大,對這樣的生活有著刻骨的體會。就是因為她的生活理想,讓我對她有種親近的感覺。我不知道這個浮躁的社會還有多少人會喜歡這樣的生活,這是多麼浮躁的社會呀!如果沒有她提醒,我幾乎都忘記自己曾經的鄉村生活了。
我家是90年代初的那一種建築,泥牆、瓦房、前面種著好多好多竹子,後面是山。白天很安靜,到了晚上更安靜。
只要有下雨,這裡就很迷人。在白天,我們可以站在屋檐下透過雨簾看對面的山,看綠油油的稻田,還有在雨中蒼翠的竹子,許多燕子冒雨飛翔;晚上更好,把燈關掉,放一點很輕的音樂,非常涼快;要不然就是讓整個世界都安靜著,這時候雨落在瓦片上的聲音清晰得很,還有落在窗后的樹葉上的聲音也可以聽見。更誇張的是還有蛙聲,在遠處的池塘里傳過來,此起彼伏的。
不下雨的時候也很好,雖然有時候會有很多的甲蟲飛來,但其實這也很不錯啊,它們老是撞在日光燈上,像戰鬥機,這是在客廳的事情,到了我房間就什麼都沒有了。除了窗外小蟲子咿呀咿呀地叫喚,我說不出來它們的名字——我也從來沒有關心過它們叫什麼名字,但是在它們的叫聲里,我都睡得很踏實。
如果想乘涼,就可以搬凳子到陽台,我家有一個很大的陽台,上面寬敞得可以打羽毛球,而且建成了象炮台的樣子,底全部是用石塊砌成的,有兩層樓這麼高。我經常一個人在吃完飯以後躺在上面,我們那裡還有好多的星星,滿天都是。每天都會看見飛機很安靜地飛過去,燈在空中一閃一閃的,像慢動作播放的流星。
我想水水一定也見過流星吧?我小時候一家人一起乘涼的時候常常看見。最重要的是,還有螢火蟲。在竹林特別多,晚上站在我家陽台,看天空是一片褐色的藍,星星像嵌在其上的寶石,腳下的公路好像是用水洗過一樣乾淨。四周山很黑,風吹竹葉的聲音很響。
這樣的夜晚,如果一個人在房間里聽音樂,看書,寫東西,是不是很愜意?但是我好像忘記了那樣的感覺了。說到這些,不能不提一下我的房間了,我的床鋪很大,很有安全感,我睡著從來不做噩夢。我房間里還有一個書架,書架上都是我的書。我窮,但是書還是不少的。
白天也很好,我小時候常常去山上捉知了,我特厲害,每一次都可以捉很多,我通常都是用來喂烏龜的。以前我家養烏龜,養了十幾年,後來被人偷去,都值300多塊錢了,讓我媽媽難過了好幾天。
我們也去爬山,我們小時候有十幾個夥伴,常常借砍柴之名到山上玩,其實砍柴只要1小時就搞定了,可是我們通常都是去半天,我們在山上做遊戲之類的,這個我也很在行的。我還經常跟我哥一起去釣魚,偶爾也在河邊烤魚吃,用薄薄的軟泥把魚包起來,然後放在火里燒,等魚熟了,那土也硬了,把硬土掰開,可以看見魚晶瑩剔透的肉,皮全都粘在泥巴上了。那魚肉很鮮很嫩。
我們那邊很多野果,野柿子、楊梅、野葡萄、野無花果,還有我不能用普通話來說的東西,一年四季都有。換了沒呆過鄉下的人,一定不能想象的。
這是夏天,冬天呢——吸引人的是白天。我們會被老爸老媽喚去放牛——我們也樂意去,因為,在收割后的稻田裡頭可以烤地瓜——烤完后就是黑乎乎的一個炭疙瘩,要麼就是半生不熟,通常都是不能吃的,但是過程讓人期待。我以前常去稻田裡頭瘋跑,像一隻野鹿。
我家那邊早晨起來會看見結得很大塊的冰,但是一點都不冷,我們用一根小管子把它中間吹出一個洞來,用繩子穿著,到處走,彷彿是提著去走親戚時候的點心。
運氣好的話還會下雪,小時候我打過雪仗,還在雪地里像潤土一樣捕鳥——其實是在我家陽台。記得我有一個嫂嫂就是在一個冬天的雪夜裡娶過來的。如果,我可以在雪地里迎娶一個雪一樣的姑娘,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呀……
我想,水水從一開始就洞穿了丘八的需要。水水常說,丘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能和我這麼有共鳴的人太少了。她這麼說是因為她知道,丘八經得起誘惑。而且他會信以為真,因此更死心塌地地做她的好朋友。我想,在這個時候,曖昧已經開始生根了。儘管他們都沒有任何錶示,不過曖昧的是心理,根本不需要表示。可惜的是,丘八並不自知。
吳菲最先嗅到了曖昧的味道,因此她找到丘八說:丘八,你不要相信水水的話,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跟很多人都關係曖昧,她只是想自己得到別人的寵愛,但是,你別指望得到她。
我說,你太多心了,我們不可能有什麼的。
吳菲有點不屑地說,但願吧!
這就好像我在水水的口中可以知道吳菲「設計」讓我追她的幕後花絮;我在吳菲口中也能聽到水水的風流韻事:「水水在我們學校有個老鄉,以前經常來找水水玩。有一回她帶著男友來找水水(這個男生長得有點帥)。估計是水水看上了他了,所以就偷偷地在她的老鄉的手機里找到他的手機號碼,然後和他發簡訊。還說是發錯了信息,水水太有手腕了,你低估了她了。」吳菲總是不會錯過教育我的機會。
我忽然想起錢鍾書先生《圍城》里關於「女人天生是個政治家」的論斷:平日里看來是閨中密友的模樣,背後卻相互揭底。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哪個,因此和水水說話的時候總是試探著,希望她能露出一點破綻——我不希望因為莫須有的猜疑而失去一個有共同理想的朋友;而和吳菲在一起則疲於應付她的盤問,在審訊和反審訊里掙扎,直到有一天吳菲失去了興趣。
在丘八和吳菲勢同水火之後,水水曾經流露出一絲對丘八的好感,讓丘八覺得失去吳菲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並且對將來的生活充滿了憧憬;但是過了不久,水水就告訴丘八,她已經有了對象,丘八如夢方醒,這時候他正費盡心思打算討水水的好。
丘八想起吳菲之前的種種告誡,在吳菲的描述里,水水對男生有著獵犬一般的警惕——她總是想證明自己是最有魅力的,但是卻不會拿自己的感情冒險。我似乎很不自覺地完成了吳菲的預言,吳菲說:「你只是水水無數個後備男友裡面的一個。」她把水水當作公司,為發展戀愛對象做好了人才儲備,丘八隻是入庫的人選之一。
我不知道水水怎麼想,畢竟我們從沒有開始,更無所謂結束。只是,後來我和水水的友情像是進了冰窖的溫度計,熱度驟降,讓人覺得莫名其妙。這對丘八來說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就好像吃大便對那位老人的感覺。做下了丟臉的事情千萬不能亂聲張,省得讓自己更丟臉。
也許,水水說她喜歡丘八是真的,喜歡只是瞬間流露的情意,喜歡一個人頂多只能算是允許別人追求的暗示,並不能當成是暗付終生的誓言,這就像是漁夫釣鉤上的餌,只提供了魚上鉤的可能,而非預告魚上鉤的結局。丘八自始至終沒有給水水表達任何關於愛情的信號,水水完全可以當作丘八從未咬過鉤。
人在吃虧上當以後,總是可以找到很多自我安慰的借口,這也許是其中一種。
丘八曾經在醫院診斷出身患慢性胃炎,目的只有一個:為了免去逃課而引起的災難。說明我們學校的點名制度甚是嚴格,不過有人說過,大學里如果沒有逃過課,那樣的生活是不完美的。為了讓自己的大學生活完美一些,我們就經常逃課。而按照這個邏輯,逃得越多,生活就越完美。結果我們逃得歡天喜地。
有人說:「選修課必逃,必修課選逃。」說出了我們老百姓的心裡話。就算點名制度非常嚴格,我們還是無所畏懼地逃課。我想其中也和我讀的專業有關係,在我們學校流行一句話:中文政教,吃飯睡覺。
這句話很對,不過又不是很對——說它很對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是過著這樣的生活;說它不對是因為還有些人的生活另有主題,那就是談戀愛。
戀愛的事情慢慢說,還是先說逃課,逃課這事情,和戀愛一樣,有了開始,就永遠不會滿足。黃三的說法是「逃課,一切皆有可能。」而我的說法是「今天,你逃了嗎?」至於陳二,常常說的是:「其實不想逃」。總之不管怎麼樣,我們最終還是逃了。
如果沒有碰到嚴打,過關就容易一些,我們只要請別人幫忙喊一聲到就擺平了。特別是天氣冷的時候,這招用起來甚爽。我和黃三在早上七點四十通常都會準時醒過來。然後在被窩裡思考5分鐘到10分鐘,「起還是不起,這是個問題」。最後把手掌伸出被窩測了一下室內溫度,覺得很冷,然後估計一下室外溫度,最後斷然決然地下決心逃課。於是在被窩裡拉長了聲音喚一聲:「陳二咯,叫人幫我點名。好冷,不出去了。」然後把頭縮進被窩繼續做夢。
如果碰到嚴打,我們也有妙招。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只要大家同心協力,不怕過不了關。丘八最高曾經創下幫八個人點名的紀錄,也許陳二叫他丘八和這件事也有關係,但是究竟有沒有陳二沒有說。
我們中文系沒有固定的教室,整天上課就好像打游擊。從宿舍帶上課本,去教室上課,上完課就要把課本帶回宿舍。所以我們都沒有固定的位置,這樣點起名來就很沒有保障,這是針對老師而言的——教室有時候只坐七十個人,卻把一個大班一百多人的名字全點到了。然後老師還低著頭說,「很好!全都到了,這麼冷的天大清早起來上課,不容易呀!」
丘八幫八個人點名的那次,表演得出神入化。幫自己喊到的時候,就用自然的聲音回答;幫陳二的時候就扯著脖子喊;幫黃三的時候就捏著鼻子;然後就趁老師低頭的時候換個座位,繼續點名,或者把舌頭卷得像北方人,又或者自作主張把「到」兒化;確實沒有辦法了,就乾脆說「來了!」幫最後一個人點名的時候就長長地吐一口氣,把手舉得老高,說:「我在這裡!」
吳菲說,「你沒有進北影去學演戲真是太可惜了。」
我說:「如果我去了你就沒人要了。」
吳菲說:「切!要我的人多得去了,不差你一個。就你德行,一抓一大把。」
我說,「少來。那你怎麼還是跟了我?」
吳菲說:「還不是被狗屎糊住了眼睛?」
「這狗屎也太大團了些。」我奸詐地笑著說。
「你這個混蛋!」吳菲忍不住笑了,「不過說真的中文系的選擇太少了,男生數量又少,質量又差!」
「那是因為你們女生的眼光低嘛,我們不用往好的方向長都可以了。」這個說的是事實,我們年級的女生都喜歡近親結婚,不知道立足中文,放眼全校的大道理。
如果這段對話換了黃三的話,他就不會這麼回答,在「就你德行,一抓一大把」之後他一定能借題發揮——
他一定會回答說:「沒錯,正是你一抓一個大把,所以才抓住了我。」這樣的層次不是含蓄派的我能夠理解的,現在的我能理解,但是還說不出口,作為野獸派,我道行尚淺。
而有些老師對上課的本身並不熱心,他更熱衷的是點名,大概是受了漢朝開國元勛韓信的影響,他希望來聽自己的課的人越多越好。90分鐘的課堂時間,他在開始上課的時候花15分鐘點名,一個人頭一個人頭數過去,好像以葛朗台先生為榜樣,把我們當作他的錢幣數,恨不得連別的班的同學一起叫過來上課,以體現自己的富有。
這樣的老師我們無法應付,只能每堂課都乖乖地去教室報到。丘八雖然是兵痞,但也是良民,不想留下任何不乖的把柄。所以每節課必到,不過如果問他上課聽到什麼東西,他始終都是一無所知。
在課堂上,我更多的時候在想:前排的女生為什麼要把頭髮弄得這麼奇怪,為什麼要把臉抹得像猴子的屁股?這些問題千奇百怪,所以得到的解釋也千奇百怪,連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曾經以為她想上山引起猴王的的注意,然後讓所有的母猴子失業——從真實的立場出發,又解釋不通。因為就像丘八一樣的蠢的傢伙做了猴王,也不會輕易上她的當。
如果是上課的是女老師,偶爾也猜猜她有沒有戴胸罩,或者是胸罩的顏色。有這樣的想法和我們經常在宿舍門口抬頭仰望有關。我們的那位叫老張的學長,才華橫溢,曾經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女生總是把她最漂亮的裙子
晾在四月的陽台」
這樣的詩句美麗十足。但是作為兵痞,我無法想得這麼浪漫,我覺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裙,在乎蕾絲花邊——以常人之心猜度,他能注意的也就是接近透明的蕾絲花邊——這些和裙子比起來,更具備想象的空間。
而這些想法來源於黃三和陳二,他們曾經在上課的時候看見一位女老師沒有穿文胸,黃三說,看起來裡面像是嵌著兩枚圖釘,後來改口說不對不對,圖釘是銀白色的,然後說裡面像藏著兩顆黑得發紫的葡萄。陳二的想象僅限於圖釘,所以他只能和我一起按照葡萄的樣子想象。不過我們無法得出讓彼此都信服的答案——在課堂上,這些念頭也只是一掠而過而已。
更多的時候我們在發獃,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麼。有一次陳二說,我們寫詩吧?我說好。然後我就寫了一首詩:《在課堂上》
上課
真他媽困
水筆轉了幾千轉
窗外偶爾還有美女路過
一心兩用
時間還是很難打發
報紙新聞真好玩
富婆高薪征白臉
張三一槍子嗝了李四郎
派出所逮了個召妓的倒霉鬼
發現沒卵蛋的哥們也嫖娼
就這荒唐勁兒
怕得驚動黨中央
看完了報紙
又沒有事干
海闊天空東拉西扯一陣胡侃
本·拉登神出鬼沒
阿拉法特撒手人寰
某某男搭上了某某女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下午打籃球泡網吧
轉眼就到了晚上
一天到頭
只有睡覺爽
倒頭下去轉眼天就亮
這首詩歌遭到陳二的批判,他說:「老丘,詩歌不是這麼寫的。」但是該怎麼寫,他沒有說,因為和我沒有關係,所以我沒有追問。
因為那位花15分鐘點名的老師沒有隨時追蹤學生的去留,所以在點完名以後教室的人開始有秩序地退場。沒有經過排練卻很有默契,當下課的時候教室又空了一半,無奈之下,她只好改變政策,選擇在下課的時候點名。但是這樣也有弊端——開始上課的時候沒幾個人,課中不斷有同學魚貫入場,一些同學常常在快下課的時候才衝進教室。
不過,在我看來,后一種方式更可取——因為學生越來越多似乎可以造成自己上課火爆的假象。當然有些老師是從不點名的,但是這樣的老師要有足夠的魅力——用精闢的演講吸引學生明顯比點名有效得多。
聽到這句話和丘八的一次面試經歷有關。這次他去的不是單位,而是一所學校。丘八雖然是兵痞,但是很善良,有導人向善之心,不希望有更多的人變成兵痞。所以想去做老師,讓一些人不要重蹈丘八覆轍,這個也是很理想化的想法。我以前是個含蓄派,雖然已經不是了。但只要經歷過,心中的派性就會留下淡淡的痕迹,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流露出來。而含蓄派的派性是逆來順受,委曲求全。
在大三結束后的暑假,丘八被迫自願留下來參加英語重修,雖然丘八向來很鄙視帶著分明的目的性去做事,但是為了自己的前途,他還是會克服自己的抗拒心理。大家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職業叫做「扳道工」,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負責給火車換道,讓火車去該去的地方。如果我們把心中的各種利害關係當作火車,那我們心中就有那個扳道工存在。
我這麼寫只是為自己的軟弱和妥協開脫,我不願意明說,這只是含蓄派的派性給我的後遺症,含蓄派常常不敢正視自己的弱點,而絞盡腦汁為它尋找借口:
他向來不喜歡讀英語,而英語四級證書對於他拿學士學位毫無影響;所以他把鐵路扳到不考的那一邊;但是英語期末考試如果沒有過的話,就拿不到學位證書,那就要參加重修。事關重大,丘八就不會棄之如敝屣,就算心中罵過千百回,還是會乖乖地去考試。
我們沒有補考的機會,只要掛了科就是要重修,而重修費用按照學分估算,一口價一分50塊,謝絕還價,童叟無欺。黃三因為第一個學期掛科太多,還指望有打折,他說:「如果交兩科可以補三科那該有多好啊?」還設計自己剩下的幾百塊該怎麼花。
誰知道只是春夢一場。我也曾經掛科,後來因為覺得掛科要交錢,不管從身體的角度考慮還是從心靈的角度考慮,我都接受不了,所以寧願作弊也不願意掛科。作弊這事和逃課一樣,只要開了頭就不會有夠,所以我直到畢業都是作弊過去的。當然作弊這件事也是需要天分的,我不會學習,但是搞歪門邪道卻無師自通,也算是中文系的一代宗師,有不少人拜倒在我的門下,後來再也沒有掛科的經歷,黃三就深受其益。結果他省了重修費卻不肯兌現諾言請我們吃飯,再度受到我們的鄙視。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宿舍怨聲載道,恨不得在宿舍門口貼上「黃三與老鼠不得入內」的廣告,其實陳二已經寫好了,只是我們宿舍其他人不同意貼,因為這樣會影響內部團結。
我估計黃三就是深諳我們宿舍成員好面子的性格,因此得寸進尺,沒完沒了。如果只是一次就叫犯錯,反覆犯錯就是犯賤。對於這樣的人,犯了一次錯就要狠狠地給點教訓,要不然他就會不停地犯賤,而像黃三一樣犯賤的人實在不是少數。
雖然人人都會犯賤,但是有些人特別賤,這也是人與人的區別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