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見負心人

微風像是手指撥動琴弦一樣輕輕撥弄著花草，發出微小不易察覺的大自然的音符。

此刻，在這片僻靜的花壇扶欄上，一個人影有些心事重重地吃著午餐。

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從隨身包里翻出一個筆記本。從筆記本的封面就能看出年代久遠，原本應該是明黃色的硬殼封皮，此刻由於摩擦已經斑駁褪色，變成淺淺的嫩黃色，還可以看到多處用透明膠布粘貼、修補的痕迹；曾經一度散架的書脊，也被主人細心地重新訂裝過；原本潔白的紙張也略微發黃……儘管傷痕纍纍，卻可以看出筆記本的主人十分珍惜它的心意。

十月一邊吃著盒飯，一邊專註地看著筆記本里的內容，連時間的飛速流逝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看了很久。

「你一個人躲在這裡，不是在偷偷給我寫情書吧？」

視線突然一空，原本好端端攤開在手裡的筆記本倏然消失，與此同時，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頭頂響起—牧野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揚了揚手裡奪來的筆記本，興緻勃勃地翻開起來：「就讓我看看你的情書有多少誠意吧……」

「喂，你幹什麼，快點還給我！」

林十月一下子急了，丟開吃到一半的盒飯，跳起來就要把筆記本搶回來。但牧野反應更加敏捷：

「既然那麼重要，那我可要仔仔細細一篇篇拜讀。」

牧野裝模作樣做出認真的表情，卻看似不經意地輕輕一抬胳膊，就躲過林十月搶奪筆記本的攻勢，嘲弄讓她像個兔子一樣在地面上蹦來跳去，一邊看還一邊讀了出來。

「今天是我第一次跟你講話，雖然這樣的場面已經在我腦海中出現了無數次，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卻讓我不敢呼吸……小十月，我怎麼覺得那麼冷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從你走過我們走廊窗戶的那一刻開始，我的目光就無法從你身上離開，彷彿被透明的線牽引著，你走到哪裡我總能一眼就看到你的身影……十月，你的花痴病很嚴重啊，我們走廊哪有窗戶了……」說到這裡，牧野眼中忽然精光一閃。

「你快點還給我！只會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搶奪得筋疲力盡的十月聽到牧野故作深情的「朗誦」一股無名火焰從胸口竄起，忍不住指著他大聲吼道。

「你……你說什麼？」

第一次被欺負習慣的十月出言不遜，牧野竟然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高舉筆記本的手臂也緩緩放下來。

「我說你是個卑鄙小人！每次就只會威脅、搶奪和佔取別人的東西。你懂得什麼是重要的東西嗎？如果你懂得話，就不會那麼輕易地去搶奪別人的寶貝！」

趁著牧野愣神的時機，林十月眼明手快地一把奪下他手中的筆記本，露出失而復得的欣喜笑容。

「你竟然這麼和我說話？林、十、月！」

雖然被牧野的反問一驚，瞬間恢復到小宮女模式的十月背後冷汗滲出一大片，但為了保護手中的筆記本，她挺了挺胸，乾脆豁了出去。

「怎……怎麼樣？難……難道我不可以和你這麼說話嗎？」

牧野怔了怔，緩緩地，緩緩地，俊美無瑕的臉露出一個迷人極了的笑容，但眯縫起的眼睛彷彿正盯著自己的獵物般透露出危險的訊號：「那麼……你知不知道這樣自己會死得很慘？！」

十月當然明白！她早已頭也不回地光速逃離了花壇。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熊杏兒躺在沙發上看雜誌，韓格格和十月窩在茶几前做功課，正在這時，「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的手機鈴聲響起來了，拿出手機一看，十月彷彿是接到一枚炸彈。

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牧野……

怎麼辦？接還是不接呢？

一想到牧野上次一臉不懷好意的表情，十月壯起膽子重重掛了他的電話，抬起頭正好迎上熊杏兒和韓格格懷疑的眼神。十月只好乾笑了笑，解釋道：「哦，是打錯電話的。」

話音剛落，「叮叮噹叮叮噹」的手機鈴聲又固執地響起來了。

十月倒吸一口冷氣，他是不是非要把我逼死了才安心！

她再次堅決地按掉手機上的「拒絕」按鈕。

這次不用抬頭，兩道意味深長的眼神就已經追了過來。

十月知道一定要解釋點什麼，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被韓格格搶了先：「哎，我說十月啊，是不是有匿名的追求者要對你表白啊？到底是誰，說嘛說嘛！」

「沒有啦，真的沒有，都說是了是打錯電話的。」

「還狡辯，簡直低估我的智商，你都還沒有接電話呢，怎麼就知道是人家打錯了電話呢？」

「真的沒有……不許搶我的電話啦。快點還給我！」

韓格格握著十月的手機，一看她那副緊張的樣子，愈發覺得好玩，也顧不得是否同盟，趕緊給熊杏兒暗暗使了眼色。

熊杏兒心領神會，在韓格格即將被十月撲到的當口，瀟洒地一個側身，就從格格手中搶過了手機。

十月轉身就去追，卻反手被韓格格抱了個正著，一邊笑一邊催道：「熊杏兒，快查一查十月的白馬王子到底是誰！」

正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一定是金太子和肖馳回來了！

她一把掙脫開韓格格的熊抱，趕緊跑過去打開門：「太子，快幫我……」

「愛妃？」

笑容彷彿是花朵在俊美的臉上徐徐綻放，牧野絲毫不介意十月一臉見到鬼的表情，朝她眨了眨眼睛，如琥珀般美好的目光中寫著一行大字「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

「你，你來幹什麼？」

「為什麼一直不接我電話呢？我很擔心你啊。」見到熊杏兒和韓格格興緻勃勃地圍攏上來，牧野漂亮的臉露出愁苦擔憂的表情，「十月，別生氣了。不就是昨天那個電視台的姐姐嗎？就算她比你漂亮，比你身材好，我也不會對她動心的。你說過最喜歡我的一心一意啊。」

這個混蛋到底在說什麼？

「你，你胡說八道！」

「我是說真的，你聽我解釋，只是她特別拜託我做剪輯，所以就留的晚了一些……以後再也不會了，我的心裡只有你。」

「無，無恥！」

「沒錯，我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你說過就算我們老到牙齒都掉光，還是會幸福地在一起啊。」

「……」

天啊，真希望現在有一道閃電直接劈了這個妖孽！

十月一陣胸悶氣短。

韓格格和熊杏兒先是狐疑地對望了一眼，隨即彼此露出瞭然的笑容。

「十月……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牧野那麼優秀難免會有些蝴蝶蜜蜂圍著她轉，男朋友管太緊可不好哦。」熊杏兒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手中十月的手機，「看來，現在也沒必要查誰是你的白馬王子了。」

「杏兒，謝謝你幫我向十月解釋，你的心跟你出眾的外表一樣出色美好，那麼善解人意。」

十月瞪大眼睛看著牧野朝熊杏兒露出婦孺通殺的魅惑笑容，更出乎意料的是，熊杏兒竟然一臉受用。

「十月！你真的跟牧野在一起……」

韓格格話還沒說完，熊杏兒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廚房裡拖：「好啦，我們去煮點咖啡……別留在這裡當人家電燈泡。」

臨走還朝十月露出一個曖昧的微笑，再遞給牧野一個「加油」的眼神。

「杏兒，格格……不要……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

十月欲哭無淚，但熊杏兒和韓格格早已快步走遠。

她咬著牙齒，恨恨地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牧野。他好整以暇地倚靠在門框上，在透過窗檯的光暈的映襯下，潔白得彷彿在天國翱翔的完美天使。

這時天使的背後露出兩片惡魔的黑色羽翼……

「好了，現在告訴我吧，那個神秘筆記本到底在哪裡。」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十月氣咻咻地走到客廳，往茶几旁一坐，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十月你的記性可真不好呢……」牧野嘴角翹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掏出了手機，把玩了一會兒，然後他把手機舉了起來遞到十月面前，湊到她面前笑著道：「如果沒有解密懷春少女筆記本的新鮮題材，曝光校長寶貝女兒的睡顏照片，不知道觀眾會不會滿意呢？」

「你威脅我！」

「沒錯……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牧野一臉笑眯眯的樣子。

要是熊杏兒知道自己曾經把男生帶進過她的房間一定會把自己趕出貓舍，更何況這些照片要是真的流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十月的目光劇烈的晃動起來……筆記本……那個從初中一直珍藏至今的筆記本，藏著自己最珍貴的秘密，死也不可能拿給牧野公之於眾。

可是眼前這個漂亮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男生卻是進地獄都不足為過的超級大敗類！

不達到邪惡的目的，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怎麼樣要不就把你的筆記本給我看看，最近正好節目缺新鮮的題材，不如和大家來分享一下你的小秘密。」牧野偏偏又湊近她，身上好聞的香味順著溫熱的呼吸一陣一陣繚繞在十月的臉頰，耳邊……

他用彷彿戀人間親昵的語氣說著威脅十足的最後通牒：「你也知道的，我很忙哦……」

「你……」

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卑鄙的人！

十月咬牙切齒，胸口好像有一把熊熊烈火在燃燒，焦灼不安的眼淚也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就在這時，相片女主角卻端著幾杯咖啡推門而入。

「咦……你們兩個氣氛怎麼那麼怪？還沒和好？」

熊杏兒看看收起手機神奇怪異的牧野。再看看十月，只見一直低著頭的林十月突然抬起頭來，雙眼竟然滿含淚水……

熊杏兒愣住了，韓格格愣住了，連牧野也整個人完全愣住！

「杏兒！我，我實在是無法忍受了，牧野他這個負心漢！他跟電視台的姐姐已經……已經……」十月指著牧野，淚水漣漣地控訴道。

「牧野，你到底做了什麼？」熊杏兒趕緊摟住十月，鄙夷地瞪向牧野，眼睛里寒光一閃，「你出軌了。」

牧野的臉上第一次出現措手不及的表情，一時間被林十月的驟然反彈驚得說不出話來。

「性格不合、容貌不配、父母棒打鴛鴦……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形式的愛情悲劇，你覺得十月配不上你我可以理解，可我熊杏兒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男人水性楊花！」

熊杏兒氣勢洶洶站了起來高聲說著，她越說越氣，一直把牧野逼到門口。韓格格回過神看到擦著一雙淚眼委屈地坐在地上的十月，二話不說衝過去用力把牧野往門外推。

「王八蛋，你竟敢欺負十月，找死啊你！我早就說過，十月跟牧野在一起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我……我不想再看見他了。」十月哽咽著向兩位閨蜜控訴，那一邊牧野那張無比俊美的臉卻已經扭曲抽搐了。

「你……」牧野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就要鬱結而亡的滋味。

「馬上滾出去！我不允許玩弄我朋友的無恥負心漢再踏進貓舍一步！」

「沒錯！」韓格格氣勢洶洶地說道，挽起袖子朝牧野勾了勾拳頭，「以後見你一次打一次！」

熊杏兒和韓格格出人意料的話語無異於投下另一個重磅炸彈，給十月造成無法言喻的震蕩和感動，她一時之間感動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原來遇到困難時受到同伴們的保護和庇佑的感覺是那麼幸福！從這一刻開始，自己好像再也不懼怕牧野那個惡勢力頭號代表！

「難道你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熊杏兒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可辨，美艷的臉孔冷峻地猶如覆上一層透明的薄冰，冷冷地直視著牧野。

「真是敗給兩大護法了，我投降！」

牧野無可奈何地舉起雙手，在熊杏兒和韓格格的逼視下步步後退向門口，濃密睫毛覆蓋下的眼睛卻緊盯著十月。

他沒有開口，花朵般嬌嫩的嘴唇卻用無聲的口型對十月說道：「等著吧……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自從絕對可以劃為「具有跨時代重大意義」的「劈腿」事件后，牧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林十月的生活以及視線範圍內出現過。接下來的日子裡，司晨高中的所有學生都在為期末考試而忙碌著，漫天漫地的複習題和接踵而至的考試讓人沒有精力再去想其他事情。

十月也順利地通過考試的洗禮，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陪老爹過一個開心的寒假。

「十月，你寒假依然可以住在貓舍啊！」熊杏兒一邊塗著最新款的指甲油，一邊貌似不經意地說道。

「呵呵……還是不要了，老爹一個人在家很寂寞，我正好可以陪陪他。」林十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裡還是為熊杏兒的挽留而感動。

「辰雨寒假也要留在貓舍，不知道你離開以後韓格格那個丫頭會不會找借口住進來！那個無孔不入的丫頭真是不容小覷！你知不知道上一次啊……」

熊杏兒自顧自說著，聽到明辰雨，十月的心就像是一張單薄的紙被揉皺了起來。

距明辰雨震撼出現在貓舍，已經過了很長一段的時間。

但所有人遲遲不能從見到神話人物的興奮感中清醒過來，只要一有空閑時間就會聚集在一起，滔滔不絕地討論有關明辰雨的話題。

十月笑了笑沒有說話，卻在心裡暗暗對熊杏兒道歉：杏兒，我之所以一定要回家的原因，也是因為想要盡量ù開明辰雨……

時間再度迴轉。

之前一段時間，只要明辰雨出席貓舍聚會，十月就一定要去學校自習室溫書；如果午休時明辰雨的身影出現，她就一定會剛剛好肚子痛、整個午休時間都會待在廁所里，還被韓格格嘲笑是便秘大王；在貓舍里，十月和明辰雨絕對不可能碰巧擦肩而過，因為她總是在明辰雨起床之前就出門，在明辰雨睡覺之後才去洗手間……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但一看到那時時散發出光芒的身影，一聽到彷彿流動的溫泉般溫潤的聲音，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貓舍，我們開學再見吧！」

嫣紅色的夕陽映照著白牆紅頂的複式小洋房，十月拉著第一天來時的行李箱，再一次駐足回望著貓舍輕輕說道。

時光荏苒，日升月落，當清晨淡金色的晨光照射在複式小洋房二樓，將它映照得猶如一棟夢幻的小城堡，十月興緻勃勃地拉著行李箱打開那扇雕花紅門走進來。

一進門，十月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熱情擁住。

「十月，你回來了！想死我了！你瘦了！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睡覺？」韓格格摟住十月，又關心又痛心地問道。

「啊—十月，你終於回來了！我剛剛還在念著你呢！」還不等站穩，只聽見熊杏兒激動地尖叫著迎面撲來，一把死死地抱住十月，「你變憔悴了……好讓人心痛。」

瘦了？憔悴？

沒有啊……

哦……這一定是格格和杏兒表達思念我的方式吧。想不到才離開短短一段時間，格格和杏兒竟然這麼想我，這就是友情的力量啊！

十月激動得熱淚盈眶，正準備熱情地回抱，卻被熊杏兒抬起頭打斷，她溫柔地把十月按在沙發上，美麗的大眼睛里頻頻放射著知心姐姐電波。

「十月，我想來想去，出軌雖然不可原諒，但是心病還需心藥醫！」

「什麼心病？」十月如墜雲里霧裡，完全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話音未落，只見門口修長的一個人提了飲料進來。等十月看清對方是誰，差點從剛剛坐定的沙發上跌下來。

站在門口的牧野用無比深情的眼神望向十月：「我們終於見面了！」

怎、怎麼回事？

他不是被驅逐出貓舍了嗎？

……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錯了！

十月趕緊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可是……牧野邁開修長的腿，一步一步走到她身邊。

他摟了摟她僵硬的肩膀，附在她耳邊，迷人的香味順著他的聲音傳遞過來。

「我說過，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你一定會死得很慘。」

轟隆隆—

原本乾淨如洗的天空陡然響起晴天霹靂，十月覺得新開始的高二的新學期，根本就是一個慘絕人寰、令人心驚膽寒的地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