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章 夢斷腸(6-8)
6
阿蘭一大早闖進我的房間激動得連聲音都變了:「七少夫人……出亂子了……」
「阿蘭,你別急,慢慢說。」
「小小姐不見了!」阿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昨天夜裡小小姐還好好的啊,怎麼今天一大早就不見了……」
「不見了?」我心裡一驚,「那鳳兒呢?」
「鳳小姐昨夜在我的房裡睡的。」翠衣說,「早上我起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不好。」是一種很微妙的預感,蝶兒的失蹤和鳳兒有一種微妙的聯繫。我顧不得那麼多,直接跑去翠衣的卧房,軟榻上的錦被微微地隆起,我上前掀起來,赫然是一個抱枕。翠衣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早就應該知道昨天芙蓉苑門口的黑影有蹊蹺,為了防止打擾其他的貴客也不能徹底搜查,否則勢必會引起恐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個黑衣人必定是某個來山莊的客人。我忙吩咐了丫鬟去酒席上請三位少爺回來說明此事,我自己便開始在各個客房裡一個個地搜查起來。既然是客人,那麼兩個孩子一定是被藏在山莊的某個角落裡。
來山莊做客的客人一部分在鎮上的農家和客棧里寄宿,一部分貴客便住在山莊的錦紅閣、雲水軒還有翠竹樓里。其中錦紅閣住的都是皇族,是與獨孤傲然有過交情的人的後裔,是好是壞就難說了。
這正是大宴的時間,整個錦紅閣靜悄悄的,敲房門沒人應,我便自己推門進去,一個個地查看。皇族果然有皇族的氣度,老管家很周到地把房間布置得莊重體面。梳妝銅鏡旁放著一支白玉的金釵,住的想必是個女子。
「啪……」軟底的鞋子踩到干樹葉的聲音。我忙施展輕功,跳到頭頂的房樑上。推門進來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他愣了一下,拿起梳妝台上的白玉金釵就出了門。我大大舒了口氣,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這麼魯莽行事若被發現,只會陷入更大的誤會中,而且會讓兩個孩子的處境更加危險。
我隨後出了門,匆匆地往冷煙小築去跟獨孤冷他們見面。剛出錦紅閣暗處便閃出一個人影來,看穿戴非富即貴,而且正是剛才在客房中的男子。
「姑娘,請留步……」男子微微地笑。
「嗯,這位客人,這邊是客房,設宴的場所在後院……」我福了福身子裝傻說,「請隨我來。」
「姑娘怎麼從我的卧房裡出來?」原來他都看到了。我不慌不忙地再行了禮說:「這次宴請賓客家裡剛請了不少新的下人,那些丫頭們都粗手粗腳的。我們自然是不能壞了客人的雅興,我來看看這屋子裡缺些什麼,稍後就讓丫鬟們送來。既然叨擾到了客人,如煙這就給您賠個不是。」
「姑娘有心了。」那男子做了個請的手勢,「這院子的確夠大,還勞煩姑娘帶路。」
「貴客如何稱呼?」
「在下顏敏。」
我心裡一驚,面上依然陪笑道:「原來是敏王爺,久仰大名。」
「早就聽說獨孤山莊的女眷個個貌美如花,今日得見天仙佳人實在榮幸。」
「敏王爺過獎了。」我急得手心裡出了汗。這敏王爺不知是敵是友,從他的臉上竟然看不出絲毫破綻。回到冷煙小築,獨孤寒已經等得急了,見了我就急急地問:「如煙,有沒有蝶兒的下落?」
我搖搖頭:「各個客房裡都看過,沒有任何異樣,剛剛從錦紅閣里出來,還被敏王爺撞了個正著。」
「顏親王府的顏敏王爺?」獨孤涼皺了下眉頭,「最近似乎很多人跟我提起這個名字?」
「啊?還有誰說起過?」獨孤寒顧及女兒的安危,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江湖上都說最近顏親王府不太對勁,不斷的有大內高手進出,看那架勢像是在招兵買馬。不過依照敏王爺的行動來看,他還有時間從洛陽大老遠地跑到這個小鎮上赴宴,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忙。」
「對啊,他這樣做完全沒道理。」我疑惑地搖搖頭,「最近發生的事怪極了,先是我的兩位家姐先後遭到毒手,緊接著鳳兒的娘親被殺死,蝶兒和鳳兒都被擄走,這裡面的緣由還真是複雜。」
「如煙,那婦人死後不知道家裡還有什麼人,或許我們可以去她家中找下線索。」獨孤冷提議道。
「我怎麼沒想到呢?」人一急腦子就便笨了,竟然無從著手。家裡的一切事務全托給了三哥和四哥,兩個人便匆匆地出了門。
7
那婦人的家並不難找,讓家丁騎了匹快馬去了縣衙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她們住在伏龍鎮下面的一個小村落里。這個村子很小,連名字都沒有,只有幾戶人家。在婦人的門口,一個大約十一二歲的女童正在吃力推磨,白白地豆漿從石縫裡流出來。
女童見了生人,局促不安地停來看著我們問:「你們找誰?」
「我們是獨孤山莊的人,你的母親將你的妹妹賣到了我們府上。」我頓了頓向院子裡面看了看,有一個在地上亂爬的幼兒,還有個稍微大的孩子在地上玩泥巴。
女童一聽就緊張起來:「丫頭是不是闖什麼禍了?」
我與獨孤冷對看一眼都不知道怎麼講好。
那女童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丫頭是不怎麼聽話,但是她很勤快,我們的娘已經死了,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們,不要趕丫頭走……」
「我們不趕丫頭走。」我將女童拉起來,抹乾凈她臉上的灰問,「我問什麼你就如實地答什麼,這樣我保證不趕丫頭走。」
女童乖乖地點了點頭,眼神中都是受寵若驚的神色。
「你爹娘是做什麼的?平時都跟什麼人來往?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我爹兩年前就病死了,我跟著我娘賣豆腐,除了幾個鄰居家的大嬸,娘沒和什麼人有來往,也沒得罪過什麼人。」
這丫頭看起來很靈巧,在廚房裡也許是個不錯的幫手。我點點頭說:「好吧,你收拾一下東西,明早我派人來接你們進府,你的兩個弟妹我會派人將他們好好養大,你就在府里做事吧。」
「謝謝小姐……」女童偷偷地抹著眼淚,沉重的生活壓力已經使她過早的成熟。回去的路上,獨孤冷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剛回到府里,就看見獨孤寒遠遠地在門口踱著步子,面露焦急之色:「你們可回來了,在府後發現了一具屍體,翠衣說那屍體是昨晚失蹤的鳳兒。」
一聽到鳳兒的名字,我只覺得眼前暈了一下,依然支撐住精神說:「三哥,帶我去看看吧。」
在冷煙小築翠衣不停地掉著眼淚。那小小的身體被白布蓋上,臉被石頭砸得分辨不出模樣,只是身上的衣衫是翠衣親手縫製的。我嘆了口氣,只覺得心裡灼灼的疼痛:「是誰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毒手?」
「我恐怕蝶兒也會遭遇不測……」獨孤寒說,「暫時不要跟蝶兒的娘親講。」
這已經是大宴賓客的第四天,只覺得一個陰謀似乎悄悄地離我越來越近,卻又說不出什麼由頭來。半夜聽師父講經,他只是喃喃地說:「萬事皆有因,因果循環,種的什麼樹開什麼樣的花,是狐狸總要露出尾巴,如煙,稍安毋躁。」
次日,管家派人將鳳兒的姐姐香草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妹接進府里,那孩子看見自己妹妹的屍體哭得泣不成聲,連連喊著苦命的丫頭,看盡了炎涼世態的老管家都忍不住掬了一把同情之淚。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8
這賓客一連大宴了七天,府外的乞丐一個個肚皮都圓鼓鼓的。俗話說千金散盡還復來,過了七日,清點客人所贈的禮物和禮金,竟然能將這七日的花費抵消,還余些稀罕東西和珍貴的藥材哄老夫人開心。
敏王爺似乎並不像其他賓客一樣急著走,錦紅閣他悠哉游哉地住著,整日帶幾個兇悍的手下去庄外的山上打獵。獨孤寒越來越按捺不住,他的女兒不知道是死是活,等,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不知道鳳兒的屍體是不是一個警告,他在等我們行動,還是想要用蝶兒來威脅我們做什麼事。老夫人並不知道蝶兒失蹤的事,那日問起三嫂小蝶兒怎麼不來祠堂了,三嫂推說孩子貪玩,不曉得來看祖奶奶。
派去打聽那些散去賓客下落的人已經回來了,就在後花園等我。穿過後堂,正好碰見敏王爺在亭子里飲茶。見了我,做了個請的手勢:「七少夫人,陪本王爺小飲幾杯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我面對滿園的月季花坐下,給敏王爺斟了杯酒,「如煙久聞王爺憂國憂民整日為了民生奔波,這一來獨孤山莊就是半月,真是莫大的榮幸。」
敏王爺不露聲色地呵呵一笑:「少夫人是聰明人,這似乎是話裡有話呢!」
「如煙不敢,王爺是個大忙人,如煙只是好奇而已。」我輕挑眉,眼神犀利地注視著敏王爺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那敏王爺也不是好惹的主,面上竟然不露聲色,將手大膽地搭在我的手背上:「古人有雲,美人如玉,佳人難得,少夫人照顧得如此無微不至,還派人暗中保護顏某,就算是天上的瑤池,顏某也不想去了。」
糟糕,派去監視的人竟然被發現了。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嬌嗔:「就怕王爺住得不習慣,最近府上人多疏於防備,王爺是萬金之軀,若出了差錯如何使得?況且府上最近的確出了些亂子。」
「哦?可否講來?或許本王爺還能幫上什麼忙。」
我微微一笑決定輕描淡寫過去:「死了個賤命的丫頭而已。」
聞言,敏王爺臉上的肌肉古怪地抽動了一下:「哦,死因呢?」
「被人活活掐死的。」我說得咬牙切齒。
「誰殺的?」敏王爺的手驚慌地抖了一下。我心酸地笑起來:「王爺何需如此的激動,一個小小的丫鬟而已,誰殺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家獨孤蝶兒,只要她現在平安無事,如煙上刀山下火海都再所不辭!」
我的心裡已經篤定了鳳兒的死一定與敏王爺有關,他已經露出了馬腳,應該有所行動了。我和獨孤冷還有沈若素在冷煙小築半宿沒合眼,三更的時候,只聽耳邊有利刃的破風聲,那利刃的確快,來不及躲閃從我的手臂上擦過去,血呼啦一下湧出來。刀柄是銀制的,有顏親王府的梅花形烙印。
刀上插著一個紙條,明日三更,七少夫人拿三萬兩黃金來後山換人,若有其他人跟隨,獨孤蝶兒將血濺當場。
顏敏王爺連夜離開了獨孤山莊在鎮上的客棧住下,有一股小小的勢力也開始在鎮上擴張得明顯。獨孤冷縱然不甘心讓我隻身犯險,師父卻同意這麼做,因為不知道敵人針對的是誰,或許針對的只是我一個人,而不是獨孤山莊。大姐和二姐遇害的事已經清楚的證明了,有人的確要故意對我們柳家三姐妹不利。
鳳兒的死已經是不能挽回的事實,而蝶兒卻還活著,無論如何我都要拼上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