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沙褐色的誤會與羈絆
ONE
DancingInWorld的海選終於順利閉幕。
在依舊人聲鼎沸的比賽場內,巨大的電子屏幕公布了各個隊伍的總分與排名。
星陽街舞社毫無懸念地順利晉級,而秦凱他們所代表的柏誠高中街舞社雖然稍遜一等,但也拿到了晉級賽的通行證。
雖然有部分落選隊伍沒等到頒獎儀式結束就憤怒地摔門而去,但是更多沒能進入下一輪比賽的參賽團隊們在短暫的失望后紛紛豁達地向晉級的對手表示祝賀,禮貌性地邀約明年再比。
舞台上,神秘嘉賓——街舞高手Lilbob正在給晉級的隊伍頒獎。街舞社一行人站上頒獎台,個個笑容滿面,完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只有江樂梵一個人心事重重,坐立難安。蘇雨琪匆忙離去的身影始終在他的腦海里盤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等不到比賽完全結束就匆匆離場?電話里的那個人究竟對她說了什麼?
好不容易熬到一切繁瑣的程序都結束了,他趕緊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喂!老大,你急什麼?我們拍幾張照片再走吧!」誰知道展陌遠卻棉花糖似的粘了上來,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是啊是啊,老大,我們找Lilbob合個影吧?機會難得啊!」麥田也跟著大呼小叫。
「……你們這些傢伙,這麼半天都沒發現少了一個人嗎?」江樂梵真是被這群粗心大意的傢伙氣死了。
被這麼一提醒,謝城也發現了:「對了,說起來從我們的比賽結束后就一直沒見到蘇雨琪……」
聽他這麼一說,才回過神來的展陌遠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了眼。
「老大,怎麼回事?蘇雨琪人呢?上哪裡去了?」
江樂梵皺了皺眉頭,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景:「我也不知道,比賽后她接到了一個電話,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看她的表情,好像很焦急……」
大家都愣住了。
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蘇雨琪會在大家沉浸於喜悅快樂的氣氛時悄悄離開,卻不告訴任何人?莫非是……學校那邊出了問題?
一想到這裡,江樂梵的臉色猛然一沉,嚴肅地對其他人說:「快,我們也立刻回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當街舞社全員趕到學校的時候,正值午休時間。
剛進校門,他們就看到公告欄前圍了許多看熱鬧的學生。
遠遠地望過去,只見公告欄上貼了一幅巨大的告示,「街舞社」幾個大字醒目到刺眼,恨不得昭示天下。
不詳的預感終於被證實了,江樂梵趕緊往公告欄那邊跑去,其他人也立刻跟過去。
一見街舞社的人過來,圍觀的學生們趕緊向後退了幾步,留出了一條通道讓街舞社的人經過。
哪些不懷好意的竊竊私語聲傳入了江樂梵他們的耳朵。
「他們還真敢做耶!這次可是期中考試啊!」
「我真佩服這些傢伙的勇氣。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對啊,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大事情呢……」
……
一直走到公告欄跟前,才發現那原來是一張出自訓導處的處分通告。冰冷而無情的口氣,觸目驚心的內容,街舞社一行人緊緊盯住公告欄,眼睛里簡直可以噴射出火焰來。
街舞社全員曠考處分通告
在未經學校允許的情況下,街舞社全體成員私自離校,並集體缺席期中考試,情節嚴重,性質惡劣,經校方慎重考慮,決定予以處分。
具體處分如下:
1、立即解散街舞社,並停止一切關於街舞社申請開辦的事項。
2、關於街舞社成員的處罰將酌情考慮個人情況再做處置,相關的內容不日公布。
教導處
江樂梵修長的手指慢慢收緊成拳,一小簇火苗正在他的胸口處燃燒起來。
一定又是那個人搞的鬼!
參加比賽前,蘇雨琪曾經告訴大家林焰會幫街舞社的人請假,因此他們才暫時放下期中考,專心地投入海選比賽中去。但是現在,面對大家的,卻是殘忍的曠考處分通告!
街舞社其他社員這時也像炸了鍋,一個個全都火冒三丈地大叫起來。
「老大!怎麼會這樣?」
「我們明明是經過允許才去參加的活動,現在卻搞成曠考!太沒天理了吧?」
「就是說啊!這是怎麼回事?街舞社要被停止了嗎?」
江樂梵沒有回答他們的疑問,而死皺著眉,焦急地四處張望。
蘇雨琪肯定是知道這個消息才匆匆趕回來,但是現在卻到處看不到她的身影……這個時候的她究竟會去哪裡呢?
就在這時,陶艾欣一見街舞社的人出現,趕緊跑了過來。
「呀!你們怎麼才回來?我都快急死了!」
江樂梵沒等其他人開口,搶著詢問道:「陶艾欣,具體發生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陶艾欣伸手擦擦額頭的汗水,氣喘吁吁地說:「今、今天,我在訓導處聽到了老師們在商討街舞社全員曠考處分的事,於是急匆匆地打電話給阿琪。我以為事情還會有轉機,可沒想到,處分通告出來得這麼快……」她說著說這話低下頭去,聲音里有著懊惱的情緒。
處分趕在和海選同一天公布,無非是想打擊街舞社的人,讓他們沒機會翻盤而已。江樂梵明白學校的用意,但他顧不上這些,此時,他更關心的是……「那蘇雨琪呢?她現在人在哪裡?」
「她一到學校就去找林焰了……」
還沒等陶艾欣把話說完,江樂梵臉色一沉,立刻轉身一陣風似的沖向學生會,完全沒聽到後面的話。
「等一下!她現在可能……」
TWO
林焰雙臂環胸,獨自靜靜地站在窗前。
此刻,他的內心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原本那麼確定的想法,卻因為看到蘇雨琪悲傷的神情而動搖了起來。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呢?明明是為了……
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隨後們被人猛地推開了。
林焰不動聲色地回過頭。
「蘇雨琪人呢?」江樂梵站在門口氣勢洶洶地質問道。他一眼就發現房間里沒有那個他要找的人。
「她走了。」林焰看著他,冷淡地回答,「如果你一定要追問她去了哪裡,我只能回答無可奉告。」
江樂梵被對方冰冷而不屑的態度再次激怒。就是他!整件事情的幕後黑手就是這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傢伙!
他攥緊了拳頭強壓怒火:「這一切都是你蓄謀已久的,是不是?沒想到你是這麼卑鄙的人,竟然利用蘇雨琪的信任!」
林焰深邃的眸子里劃過一絲自嘲的笑。在不久之前,他剛剛經歷了這些責難。而現在,這個人又說出了相似的話。
但是,只要目的達到了,他不在乎被誤解多少次。
反正,已經習慣了。
「利用?」林焰冷冷地反問,突然笑了起來,「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吧。反正事實就是街舞社全體成員曠考,你們沒有機會再復社了。」
「我知道你恨我,千方百計地針對我!那好,你就直接沖著我來好了,為什麼要把不相干的人都牽扯進來?你為什麼要那麼對待蘇雨琪?」江樂梵大部走上前,此刻他再也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憤怒,猛地抓住了林焰的衣領,攥緊的拳頭上浮起一條條青筋。
林焰沒有掙脫沒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盯著江樂梵,眼神如北極孤獨的冰山般隱約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突然,他笑了起來。
江樂梵怔住了:「你笑什麼?」
「笑你現在憤怒的樣子。」林焰的聲音孤寂而冷冽,「我告訴你,小峰死後,我比你現在憤怒百倍心痛百倍。你只不過付了一些利息而已。」
江樂梵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愣愣地鬆開了手,不可思議地望著林焰:「你……傷害他們來懲罰我?這樣不計後果的報復,你不覺得卑鄙無恥嗎?」
「隨便你怎麼說。」林焰的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容,伸手理了理被揪皺的衣領,「不過你不必太高估自己,你並不值得我在你身上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只要街舞社在星陽不再存在,這樣就足夠了。」
「你把這麼多人的夢想僅僅看成是你和我之間的勝負嗎?你知道他們為了實現夢想是怎樣在拚命努力嗎?」江樂梵緊握的拳頭上幾乎可以看到崩出的青筋,眼中閃出凌厲的光。
近在咫尺的林焰沒有回答。他微微動了動唇角,撇開頭去,而眼底分明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
小小的空間內,氣氛一度變得沉默,沒有了之前迸發出的電閃雷鳴,反而冷漠得令人窒息。
「說啊!不敢承認自己是這樣自私的人嗎?」江樂梵大聲質問著。
林焰沉聲回答:「我是什麼樣的人輪不到你來評論!」
「混蛋!」
還沒等林焰反應過來,江樂梵已經一拳揮了過去,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而與此同時,學生會的門再次被踢開,一群不速之客轟地一下涌了進來。
「江樂梵,冷靜!」謝城第一個喊道,飛快地沖了過來攔住江樂梵又要揮出的拳頭。
袁妙也沖了過來,冷靜地勸阻江樂梵:「老大,他在激你,不要中了他的圈套!現在個人處分還沒公布,如果加上這筆賬,一定會很嚴重!」
江樂梵驀然一驚,環視著圍在自己身邊的同伴們,勉強自己冷靜下來。
袁妙說得沒錯,不能再被林焰牽著走了。
「……好,我們先回去。」他沉聲說道。
這時,林焰已經站穩身體,擦了擦流血的唇角,輕蔑地說:「回去?你們還想回哪裡?街舞社已經不存在了!」
「你胡說!」展陌遠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伸手指向林焰,「只要我們存在的地方,就是星陽街舞社存在的地方!不要以為你看我們不爽,街舞社就會解散!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對,我們會一直跳下去!街舞社絕對不會倒下!」一向開朗的麥田也被徹底激怒了。
「我們走,去找蘇雨琪!」在僵持不下的氣氛中,江樂梵堅定地轉過身走向門外,丟下了最後的誓言,「不管發生什麼,我們絕對不會放棄街舞。林焰,你就好好看著吧!」
「啊啊,林焰果然陰險!」展陌遠一拳打在緊縮的大門上。「哐啷啷」一聲巨響之後,他又痛苦地抱著拳頭跳起來:「哇!痛痛……痛死我了!」
麥田白了他一眼:「喂!你白痴啊?」他蹲下身用力拉了拉門上的環形鎖,皺了皺眉頭,「這個沒鑰匙開不了啊。」
「怎麼辦?」袁妙下意識地看向謝城。
他們面前的練舞房大門緊閉,門上還有一把刺眼的嶄新環形鎖,彷彿代替林焰在嘲笑他們已經「無家可歸」。透過玻璃,還能看到練舞房裡又被雜物堆得亂七八糟到處都是。
江樂梵在離開林焰辦公室后,就急匆匆地一個人走了,剩下的人不知道去哪裡好,還是回到了練舞房,沒想到,林焰竟然說到做到,連這個最後的基地都沒有留給他們!
謝城沉吟了一下:「現在去問林焰要鑰匙肯定沒有結果,我看還是……」
還沒等他說完,後面就傳來展陌遠的大嗓門:「讓開讓開!」
麥田瞪大了眼睛望著紅髮男生,獃獃地問:「『烈焰』,你不是來真的吧?」
展陌遠嘴邊露出一絲壞笑,直接舉起從角落消防栓找來的扳手對準門上的大鎖就是一陣雨點般的摧殘。最後在他的大力揮動下,鎖頭終於「嘩啦」一生掉了下來。
麥田的嘴角抽動了兩下:「野蠻人……」
「……」謝城彎下腰把壞掉的鎖撿起來丟到一旁,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不需要鑰匙了。」被展陌遠大大咧咧地推了一把,走進了練舞房,麥田也跟了上去。
袁妙走在最後,忽然輕輕地說了句:「不知道樂梵找到蘇雨琪沒有……」
聽他這麼說,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記掛起來。是啊,此時此刻,大家都關心著的人到底在做什麼呢?
THREE
電話鈴響到第N聲的時候,高嵐終於無可奈何地去敲女兒的房門。
可房間里仍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高嵐嘆了口氣,拎起話筒。果然,話筒里傳來那個男孩焦急的聲音:「阿姨,蘇雨琪同學還沒回來嗎?」
這個叫江樂梵的男孩真是鍥而不捨,這時他第幾個電話了?第五個?第六個?
「啊,你說琪琪啊……」高嵐本想再用「她還沒回來」這個回答敷衍過去的,沒想到江樂梵先一步說:「阿姨,要是她回來的話,能不能請你轉告她一句話?」
「嗯?」
「就說……」話筒里傳來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不是她的錯。」
高嵐心一緊。她望了望蘇雨琪緊閉的房門,終於下了決心:「其實,琪琪已經回來了,但她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出來。江同學,你能不能告訴我,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房間內的蘇雨琪正面朝下趴在床上,將臉埋進雙臂中,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忽然,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蘇雨琪動了下,怯怯地抬起頭來,露出一雙略有些紅腫的眼睛,顯然剛剛哭過。
「媽,你怎麼進來了?我……我不是說過,我沒事的。」見高嵐進來,蘇雨琪胡亂抺了一下眼淚,從床上坐起來,還故作堅強地笑了笑。
見女兒這副模樣,高嵐有著說不出的心疼。她坐到床邊,伸手將蘇雨琪攬過來:"孩子,在媽媽面前你還隱藏什麼?事情我都聽說了。"
"聽說了?"蘇雨琪驚訝地眨了眨眼,慌忙地閃爍其詞,"其實……其實……"
"剛剛江樂梵同學又打電話來,看來他真是很關心你。而且,街舞社其他社員們也都擔心著你的情況哦。"高嵐不想讓氣氛太過沉悶,故意先用輕鬆的語氣調侃一下。
"原來是這樣啊。"聽到熟悉的名字,蘇雨琪忍不住低下了頭。
就在幾小時前,他們還是並肩作戰的夥伴,在舞台上炫耀著最勁爆的舞技,可林焰的計劃卻在一瞬間打破了這個如水晶般透明絢麗的夢境,暴露出最殘酷的現實——是她要大家去參加那個活動的,是她傳達了林焰的假消息,彷彿他們兩人是同夥一般,欺騙了所有人……
特別是見到林焰之後發生的事,對於蘇雨琪來說,那才是最致命的打擊!
"怎麼?琪琪,你一點都不想見見夥伴們嗎?江樂梵讓我轉告你,大家沒有怪你,還說不管怎麼樣他們都不會放棄,會想方設法重新建立舞社的。"高嵐邊說邊撫摩著蘇雨琪的頭,像小時候那樣安慰著她,"你看,大家都這麼努力,你怎麼能拖大家的後腿呢?這可一點不像我女兒的風格!"
"媽,都是我害的……"
"傻孩子!不要每次都把責任怪在自己的身上。你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情,對不對?"
"我當然不想,可事實就是如此,是我間接把街舞社逼到絕境的!"
高嵐看了女兒的臉,認真地說道:"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媽媽只希望你可以勇敢一些。勇敢地面對已經發生的事,勇敢承擔已經發生的事。如果你覺得自己真的有責任,那麼就站出來,和大家站在一起想辦法去解決困難,而不是一個人躲在這邊自怨自艾。琪琪,你不是這樣軟弱的孩子。"
蘇雨琪垂下眼帘,她明白媽媽的話,然而現在心裡真的很亂,亂得像完全整理不清頭緒似的。
"媽,讓我冷靜一下可以嗎?等我自己想清楚之後,我會勇敢面對一切的。"
高嵐點了點頭,站起身向門外走。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她轉過頭來對蘇雨琪說:"對了,江樂梵同學說一會兒到家裡來看你。」
「我暫時不想見他!」蘇雨琪緊張地叮囑道,「如果他來了,就說我想冷靜一下,讓他先回去吧。」
「可是……」
「媽,你答應我嘛!」
高嵐沒有再堅持,只好無奈地走出房間。
與此同時,練舞房內。
謝城放下手機對著其他人搖了搖頭:「蘇雨琪還是沒有開機。」
展陌遠也抬起頭來說道:「我收到老大發來的消息了,他說蘇雨琪在家,他正想辦法跟她當面談。」
袁妙嘆了口氣:「沒想到剛剛通過海選就發生這種事。如果我是蘇雨琪,估計也會想藏起來不見任何人。」
「還不都是林焰!」麥田大聲嚷嚷,一抬眼,發現門外有兩個學生鬼鬼祟祟地朝里看,他一瞪眼,「看什麼看!」
其中一個男生大著膽子回答:「我們是來拿東西的啊,這裡不是改成倉庫了嗎?」
展陌遠一個箭步跨到門口,仗著身高優勢,痞痞地質問道:「誰說這裡是倉庫了?!你們哪只耳朵聽到的?有我們街舞社一天,這裡就永遠是練舞房!」
「可是學生會已經頒布了……」
男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許亞斯惡狠狠地打斷了:「學生會頒布的,你就去學生會!」說著,他隨手抓起幾個落滿灰塵的文件夾丟給那兩個男生,「還有,把這些垃圾帶走!」
「你們——」
兩個學生儘管不服氣,可這裡全都是街舞社的人,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眼睛一轉,悻悻地把東西撿起來,丟下一句狠話:「你們這麼做一定會後悔的!」
「快點滾吧!」展陌遠懶得再聽他們念叨。麥田還在一旁做出趕小雞的動作,配上他堪比母雞的體態,頗有「笑果」。
只有袁妙望著兩個人狼狽的背影,有些擔心地說:「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叮咚!」
門鈴響起,蘇雨琪的心略微一顫,果然,江樂梵的聲音隱約傳來。
她緊張地抱著長毛絨兔兔坐在床上,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幸好,沒幾句話門口便安靜了下來。他應該是回去了吧?
蘇雨琪鬆了一口氣。見到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不論是安慰、責罵、鼓勵、怨懟都不是她現在想聽到的話。
她倒在床上,獃獃地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進入星陽學園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就像幻燈片一樣展現在眼前,每一個畫面都是那麼清晰——
她不停地尋找,不停地努力重建街舞社,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找到當初的那個小男孩。終於有一天,她知道了小男孩的下落,可是他已經……
蘇雨琪猛地坐起身來,轉過頭望向放在桌子上的節拍器。那是林峰的遺物。冰冷的物件沉默不語,彷彿在冷冷地提醒著她,她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沒有任何意義,她要找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一想到林焰的話,她就覺得心臟像被無形的手緊緊握住一樣,那種病發時的窒息感她很熟悉,可她不熟悉那份窒息感後面隱藏的迷茫和空虛……
原本一直支撐著自己的目標忽然消失了。
此時此刻,一切都彷彿變得不再重要。她自己的那個暖洋洋的午後,自己的那個高大的紀念碑,只記得那張自信又快樂的臉……只是這一切都離她越來越遙遠,好像一閉上眼睛就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雨琪猛地醒過神來,周圍已經是一片夜色,她擦掉臉上的淚水望向窗外。
黑幕一樣的夜空顯得格外深沉,像是知道她此時的心情一般,連星星都躲藏了起來。她走到窗邊,目光不經意地落下,只見昏黃的路燈下,竟然徘徊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江樂梵!
他……居然沒有走?!
蘇雨琪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路燈下,他高大的身影被拉得很長,顯得格外的孤獨。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只有路燈陪伴著他。看不清楚他此時此刻的表情,但是僅僅從那背影中,蘇雨琪就能感覺出他內心的焦慮。
他一定是在擔心自己吧?
可是……
蘇雨琪別過臉,不忍又不敢再朝樓下多看一眼,目光無意識地落在那個節拍器上,銀色的指針反射出冷冷的月光,晃了一下她的眼。
她一直以為江樂梵才是自己要找的人,把他當成是那個帶給自己力量、支持著自己一路走到現在的男孩。然而這一切,在林焰冷漠的話語中全都結束了。
那麼,這麼久以來,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呢?這麼努力地想要重新恢復街舞社,這麼努力地想要讓江樂梵重新做回「舞皇子」,當這一切看起來已經成功的時候,自己想要實現的那個目標卻突然間消失了。
蘇雨琪將頭深深地埋進雙臂中,淚水打濕了身上的睡衣。
對不起,江樂梵。
對不起,大家。
現在……我還有什麼理由走下去呢?
FOUR
袁妙的預感應驗了。
第二天一大早,廣播里就傳出召集街舞社所有成員去訓導處的消息。
「你看看你們!好好的書不念,現在搞成這個樣子!街舞社已經被廢掉了,你們就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嗎?非要搞出點亂子來!」他們才剛進門,訓導主任就黑著臉發難。
展陌遠挺起胸膛不滿地看向教導主任:「不就開了個鎖嗎?那裡本來就是我們的地盤!」
「啪」的一聲,訓導主任的手拍在了桌子上。
「什麼你們的地盤?學校里的設施什麼時候變成你們個人的地盤啦?」
袁妙趕緊站出來打圓場:「主任,我們承認把鎖撬開的確有些不妥,可是您也得體諒一下我們的心情。那裡就和我們的家是一樣的,家突然被封了,大家的情緒難免不受控制……」
「這是小事,我指的不是撬鎖!」
「不是撬鎖?那是什麼?我們沒做過其他事啊。」袁妙也被搞得一頭霧水了。
「我指的是偷竊的事!其他社團放在練舞房裡的東西怎麼會憑空沒有了?難道不是你們為了泄恨故意偷走了嗎?」
「不可能!昨晚我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謝城站出來,上前一步解釋道:「我們只有把練舞房的門撬開,絕對沒有拿裡面的任何東西!」
「但是現在東西不見了,你們怎麼解釋?不要以為幾句話就可以把人糊弄過去!」訓導主任根本不信,指著謝城痛心疾首地說,「謝城,我本來對你很看好,但是沒想到你竟然也和這幫沒藥救的傢伙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這次曠考害得你大學保送資格都被取消了?」
謝城呼吸一窒,渾身彷彿跌進了冰窖,手腳變得冰涼!這三年來一直為之努力的目標,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榮譽,現在一下子化為烏有……並不是完全沒想到有這個可能,但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這樣沉重的打擊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怎麼可以這樣!」
「就是!根本是藉機報復!」
街舞社的成員們義憤填膺地嚷嚷著,為謝城打抱不平。
袁妙也擔心地望向謝城:「謝城,你……還好吧?」
謝城苦笑著搖了搖頭。似的,他當然希望能得到這個難得的報送資格,但現在有比這更重要的……他環顧著周圍那些露出愧疚、擔心,為他皺起眉頭的同伴,努力地翹起嘴角,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不用擔心,我靠實力也能考上自己想考的大學。」
他鎮定下來,轉頭誠懇地向訓導主任解釋道:「主任,我們街舞社確實做了不少觸犯學校規定的事,但我保證——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伸手拿過不屬於我們的東西。」
溫潤但堅定的話語顯示出了街舞社的骨氣,可訓導主任根本聽不進任何解釋,從文件夾里拿出一場事故處理單,拍在桌上,大聲宣佈道:「總而言之,街舞社鬧出這麼大的事情,是一定要處分的!而且要從嚴處分。」
其他人聽到這句話,看著訓導主任俯下身去奮筆疾書,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驚慌的神色。直到此刻,他們才終於明白,他們一直照著自己的意願莽撞行事,卻忘記了將會產生多大的後果……
「啪」的一聲,一隻手突兀地壓在那張事故處理單上,打斷了訓導主任的動作。
是江樂梵。
剛才一直沉默的江樂梵把其他人攔在身後,一個人向前一步,雙手撐在書桌上,平靜地和訓導主任對視。
「我是街舞社的社長,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一併承擔的。撬鎖是我們不對,做過的事情我會負責,」江樂梵堅定地直視訓導主任的眼睛,毫不猶豫地說,「但是我也絕對不允許有人隨便污衊我們街舞社!我們絕對沒有偷任何東西,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贓!」
「喂!老大!」一旁的展陌遠聽了,立刻不滿地抗議,「我可不是那麼沒義氣的人!反正這個黑鍋本來就是別人扣過來的,怎麼說也不能讓你一個人背著吧?誰怕誰啊!」
「是啊!老大,我們有難同當!」一旁的麥田和許亞斯也跟著起鬨。
「都閉嘴!」江樂梵朝憤憤不平的街舞社成員們怒吼了一聲,轉過頭,繼續堅定地和訓導主任談判,「罷考也好,撬鎖也好,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指使的,不管他們的事。至於說拿了人家的東西……如果你一定要把這個罪名算在街舞社頭上,我也可以承擔,但是你必須放過其他人!」
尋到主任幾乎被他們氣昏過去了,他沒想到這些傢伙到現在不但不趁機認錯,甚至還變本加厲,當著他的面就這麼囂張。他抖著手指指著江樂梵,氣得聲音都走了調。
「上次打工的事情我還沒和你算呢,現在你居然還敢跟我談條件!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成全你!」訓導主任看了看街舞社一群人,又看了江樂梵一眼,冷笑兩聲:「之前你打工的事情再加上曠考,還有昨天的撬鎖,以及偷竊學校的公共財物……這所有的一切都算在一起,江樂梵,我告訴你,我一定會讓你從星陽滾出去——」
天啊——
訓導主任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讓在場的所有人一下子驚呆了。
FIVE
「關於你們個人的處理意見,學校已經決定了。」
幾天後,學校辦公室內,訓導主任故意拉長了聲音,嚴肅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以江樂梵為首的一行人,「今天把你們找來,就是通知你們一下。」
江樂梵看著身旁的夥伴們,往前走了一步,再次強調:「事情都是我一個人乾的,希望不要把其他人拖下水!」
「老大!我們有難同當!」大家心裡一驚,紛紛擔憂地望向江樂梵。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江樂梵,你放心,我會把一切都算在你頭上的!」訓導主任看他們依然毫無悔改的意思,氣得直瞪街舞社成員們。
「關於街舞社備案期發生的一切事故,經學校研究決定,對蘇雨琪、展陌遠、許亞斯、麥田、袁妙等人,給予記大過處分一次,並進行嚴重警告!」
念到這裡,訓導主任故意停了下來,他抬起目光看著江樂梵。後者正漫不經心地看著地面,似乎水泥地上突然開出了一朵花一樣。他氣得捏緊了手裡的通知單,抬高聲音讀道:「鑒於江樂梵在本次事件中處於首要地位,盜竊學校公共財物,且該學生一貫藐視、違反校規,情節嚴重,性質惡劣,因此,當即停課三天以示懲罰,並且對其採取留校查看的處理方法,如該生不思悔改,再有觸犯校規的行為,將強制退學!」
強制退學!
雖然前幾天訓導主任威脅過,但沒想到竟然真的會這麼嚴重!
「我們根本沒有偷東西,為什麼要算在老大頭上?」袁妙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反反覆復確認了好幾遍。
「老大被退學,我也不來上課了!」展陌遠激動地喊道,根本不在意訓導主任就站在他面前。
江樂梵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聽了訓導主任的話之後,他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一副早就料到了的表情。
「這些處罰條款,等下會張貼在公告欄,也會記入你們每個人的學籍手冊。」訓導主任生氣地指著門口冷冰冰地說,「好了,你們可以走了,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江樂梵始終沒有說話,接過處罰通知單,安安靜靜地走了出去。街舞社的人也急忙追了出去……
當蘇雨琪知道這個消息,已經是當天下午了。
陶艾欣在電話里吞吞吐吐地把結果告訴她時,還擔心地關照道:「阿琪你千萬別衝動……說不定還有轉機……」
蘇雨琪頓了頓,語氣平和地回答道:「是啊……說不定還有轉機!」
陶艾欣掛上電話后還狐疑地想——奇怪,阿琪怎麼一點也不著急生氣?以她對蘇雨琪的了解,這頭人形暴龍在情緒低落的時候聽到這種消息早就應該跳起來去砸學生會的大門了!難道,她有什麼對策嗎?
蘇雨琪其實一點對策也沒有。
昨天,她的腦子裡好像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想,又好像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畫面——開心的、悲傷的、懊惱的……種種情景一一在她眼前閃過。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裡行走,看不到未來的方向,連目標都沒有了。可就在這種完全茫然的時刻,她打開了手機,看到連續好幾條消息都是江樂梵發來的——
「你到家了嗎?」
「這不是你的錯。」
「無論如何,你還會繼續跳舞的對嗎?」
「跳舞吧,我不開心的時候就跳舞。」
……
當時已經是午夜過後最黑暗的2、3點了,她懷著某種期待拉開窗帘的一角,可掃了一眼后,卻黯然地嘆了口氣。
沒有那個人。也是啊,這麼晚了,誰還會等在那裡呢?可就在這個時候,巷口傳來了腳步聲。
是江樂梵!
他手裡拿著便利店的袋子走了過來。
蘇雨琪放下窗帘,心裡流過一陣暖流。漆黑的房間不再那麼深不可測讓人惘然,因為在窗外,那個人彷彿會發光一樣牽引著她的視線。
也許一開始,她是為了那個小男孩才來到星陽的,但這段時間裡,和她在一起跳舞的,不是那個回憶中的小男孩;和她一起重建街舞社的,是這個名叫江樂梵的男生!
一想到因為她一時信錯人而要連累他退學,蘇雨琪就覺得自己沒辦法再沉浸在這種傷感中自怨自艾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手機里的簡訊……似的,一定會有轉機的。
如果沒有,她也要親手創造出來!
SIX
蘇雨琪推門進來的時候,林焰正在學生會辦公室批閱文件。
終於來了。
林焰知道,一旦聽說學校對於街舞社成員的處罰,以她的個性,一定會回到這裡找自己理論的。所以,他也早已做好了面對蘇雨琪的準備——投向自己的肯定只有指責和咒罵吧?
但當他看到蘇雨琪柔弱的身軀出現在們偶,心裡還是微微一顫。
「如果你到這裡來還是為了街舞社,建議你不要浪費時間了。」林焰避開蘇雨琪的視線,冷冷地說著,「別以為學校的規章制度都是兒戲,可以讓你們隨心所欲!這次的事情,是你們自己惹出來的,受到處罰也是應該的!你到這裡和我吵有什麼用?」
林焰目光冰冷,黑色的制服讓他有一種讓人無法親近的疏離感。他儘力讓自己裝作鎮定的模樣,等待著蘇雨琪的火山爆發。
只是,他的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自己在蘇雨琪心裡的形象已經惡劣到極點了吧,她一定很恨自己。但是,如果這樣就可以讓一切災難在尚未發生前停止的話,他不介意繼續扮演惡人的角色。
蘇雨琪沒有說話,只是慢慢走到桌子邊,嘴角抿得緊緊的,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她沉靜地隔著桌子看林焰,明亮的眼睛蒙了一層霧氣。
「對不起,這次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蘇雨琪的聲音有些哽咽,臉頰因為激動而紅撲撲的,「我只想求求你,能不能幫忙讓學校撤銷對江樂梵的處分?上次對你大吵大鬧,真是對不起……」
林焰怔住了,他沒有想到從蘇雨琪的嘴裡會說出這些話來。
明明前幾天她還為街舞社義憤填膺地和他爭執,毫不妥協,今天卻會為了江樂梵,勉強自己向他說對不起。江樂梵對她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他挑了挑眉:「為什麼我要幫忙?」
「江樂梵不能被退學,他已經改過自新了,好不容易重新恢復了信心。現在招收這樣的懲罰,對他太殘酷了……」
「他的事情與我無關,我為什麼要插手!」
「但是街舞社真的不能沒有江樂梵!我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的,求求你了!」看到林焰始終不為所動,蘇雨琪越說越心急,指著自己拚命辯解:「一切都是我惹出來的,如果要算總賬,我寧願一起受罰!我求求你不要懲罰他……」
林焰皺緊眉頭,看著蘇雨琪,她年輕的臉上有著不太自然的潮紅,不知道是因為並的關係,還是因為激動。
他大聲地質問:「蘇雨琪同學,你以為現在是在辦家家酒嗎?哭幾下,鬧幾下,所有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這裡是學校,是由規章制度、學生準則構建的學校,不是讓你肆意地任性和胡鬧的地方!」
蘇雨琪愣了愣,胡亂地擦擦眼淚,慌張地道歉:「對不起,我錯了!可是,江樂梵他真的不能被退學……」
看著在自己面前如此低聲下氣的蘇雨琪,林焰幾乎有些動搖了。
但是,不行。
「這是學校領導決定的處分,你和我沒有資格置喙。」林焰不去看蘇雨琪的眼睛,「學生就要做學生該做的事,街舞社的事情就此結束吧。你可以出去了!」
蘇雨琪急了,拽住林焰,不顧一切地喊:「林焰,我求求你,幫幫他吧……」
林焰皺緊眉頭,轉身想要甩開蘇雨琪。
忽然,蘇雨琪的臉變得慘白起來。她的手捂住自己的心臟位置,試圖抓住桌子來穩住自己的身體。但是她失敗了,像被人抽光了力氣一樣軟綿綿地往地上倒去。
蘇雨琪的暈倒,嚇到了林焰,他急忙一把扶住蘇雨琪,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旁邊的沙發上躺好。
蘇雨琪的臉色慘白,本來就是粉紅的嘴唇,現在基本就沒有了血色,單薄的胸膛只有輕微的起伏。這一切都讓林焰懊悔了,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對著蘇雨琪如此冷嘲熱諷的。
「糖,糖……」蘇雨琪的嘴唇輕輕蠕動了幾下,發出了輕微的呻吟。林焰連忙壓低身子,聽了半天才知道蘇雨琪要的是她隨身帶的「糖」,連忙從蘇雨琪的身上翻出糖盒,拿起兩顆放到蘇雨琪的嘴裡。
過了一會兒,蘇雨琪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她緩緩睜開眼睛,勉強對林焰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擔心。
但林焰卻根本沒辦法放下心來。
究竟生命重要,還是理想重要?這個殘酷的問題困擾了他許久。在弟弟失去的時候,他就想知道問題的答案,但是卻沒有人可以回答。
後來,他漸漸明白了,如果沒有生命,那理想又有什麼用呢?
「這裡面是什麼?」林焰一想到剛才的險象,就覺得胸口一陣煩悶,他再也人不下去,虎著臉拿起糖盒質問蘇雨琪。
蘇雨琪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假裝很燦爛地朝林焰一笑:「就是糖啊!」
「是嗎?那我可不可以吃呢?」林焰作勢要吃。
「不要!」蘇雨琪神色微變,一把把糖盒搶了回來,看上去很緊張的樣子。
「你到現在都還想瞞我!」林焰恨恨地捶了一下沙發,劍眉緊鎖,一瞬不瞬地盯著蘇雨琪,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動搖。
彷彿是被這樣的目光看穿了,蘇雨琪有些心虛地偏過頭去,故作天真地強辯道:「我瞞你什麼了?」
真的非要自己拆穿了,她才會承認嗎?林焰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說:「我看過你的病歷,你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不是嗎?」
蘇雨琪看著林焰,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吐了口氣笑著說:「是啊,這個又不是秘密。既然你看過病歷應該也知道,我在美國已經治好了呀!」
「不。」林焰面色陰沉,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複發了。雖然複發率只有10%,但你以這種身體去跳街舞,心臟當然受不了!這個糖盒裡的葯就是證明!」說著,他輕輕晃了下糖盒,只聽到零零落落幾下聲音,「你都吃掉了吧?這種抑制病情的葯!你說,鑰匙都吃完了你要怎麼辦?或者,你根本來不及吃怎麼辦?」
林焰一連串疾風暴雨式的質問之後,是死一般的沉寂,只聽到他明顯的呼吸聲回蕩在學生會辦公室里。
蘇雨琪臉色蒼白,眉頭微蹙,看起來無比脆弱,讓林焰產生一種錯覺——彷彿那照在她身上的陽光再灼熱一點,她就會像一個雪人一樣融化了。
半晌,蘇雨琪似乎想通了什麼,一點點浮起一個釋然的微笑。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林焰懊惱地看著躺在沙發上的蘇雨琪,她根本不了解周圍的人是怎樣擔心她的身體!
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能讓她如此義無反顧?
「林焰,謝謝你這麼關心我。你說的那些,我也會擔心,會害怕,可是這並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蘇雨琪瑩白的面龐上露出一抹深思的笑容。
「生命的長短不由我們控制,但怎麼過卻由我們每個人自己決定。如果我可以活很久,但我永遠做不到我最想做的事情,這樣的人生,不會快樂!如果,我能全力完成自己的夢想,就算或許會像流星一樣短暫,可我卻可以自豪地說,我留下了我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證據!聽從自己的心,為夢想而活著!就像花朵,就像煙火,不到盛放的那一刻,就不算真正活過!」
她的聲音一開始有點低沉,但慢慢變得輕快、高昂,彷彿這些話已經在她心裡盤旋了很久,終於在今天能堂堂正正地說給別人聽,所以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林焰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不贊同地搖搖頭。
「我懂你的意思,可你為什麼一定要選擇這麼一條不適合自己的路?追求夢想值得讚賞,但不顧自己的身體,健康、甚至生命一味地強調夢想,那就有點愚蠢了。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美好的事情等著你去做,為什麼一定要是街舞呢?」
「我知道在你看來有點愚蠢,但我沒辦法停止。只有跳街舞的時候,我才是我自己!」蘇雨琪用手按著自己脆弱的心臟,看著林焰,「如果可以選擇,我也想走一條更輕鬆的路,可是不行。也許所謂夢想,就是一種你沒法擺脫也沒法選擇的東西……」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因為街舞而死嗎?」林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里有著深深的痛苦,「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是這個樣子!你們為什麼這麼自私,只想實現自己的夢想留下存活過的痕迹?你們究竟有沒有為其他或者的人想過?你們為關心你們的親人想過沒有?」
相似的疼痛再一次灼傷了原以為堅硬的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剝裂開來,雨水在其中肆無忌憚地積聚。他想起某個記憶中難以磨滅的雨夜,他最至愛的弟弟臨終前的話語……
那一天,窗外是沉重的夜幕,雨簾模糊了天際,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哭泣。
「哥,你不要哭啊……」躺在加護病床上的小峰,聲音輕輕的,彷彿被風一吹就消散了。
「哥……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從小你就總是很帥氣,是我們全家的驕傲……看著你的背影,我告訴自己,也要成為你那樣……」他仰起頭望著自己,咧開嘴勉強地笑著。明明已經進入了彌留的狀態,可他的眼底卻射出幸福而溫暖的光。
「能夠喜歡街舞一直跳舞,我真的很感激你……這個美妙的世界,是你給我創造的,我很幸福……」
林焰說不出話,只能輕輕抱住弟弟顫抖柔弱的身子,握住他失去血色的手。他低下頭,卻無法抑制住洶湧的淚水。
小峰始終微笑著,輕輕的說:「哥,如果……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當你弟弟……一直……一直跳……舞……」
小峰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再也聽不到了……
林焰抱著小峰,一點點地感受至愛的人的體溫漸漸消散,最後只剩下陰陽相隔的冰冷。淚水濕了干,幹了又濕。他多想把自己這個愚蠢的弟弟搖醒,告訴他,如果你現在不醒來,下輩子我不會和你做兄弟。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因為一直到生命的終點,小峰臉上還掛著幸福滿足的笑容……
弟弟是死在自己的懷抱里的。小峰走的時候,他還以為全世界整個都崩塌了。
正因為已經嘗過了一次失去至愛的痛苦,他不希望蘇雨琪成為他的另一份痛苦。所以在知道蘇雨琪的病情之後,他一直在打壓她,寧願她把自己當成壞人,也不要她在為了那無謂的街舞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蘇雨琪被林焰的話鎮住了,她能感受到林焰的痛苦,那個痛苦是那麼深,那麼痛,痛得讓人也跟著悲傷起來,她第一次真正觸摸到林焰深藏心底的痛苦——
原來他會排斥街舞,是因為那道雨夜裡劃在他心上的傷口一直沒有痊癒,始終隱隱發痛。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釋了,林焰的針對,林焰對街舞深惡痛絕的排斥和恨意。
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她看著痛苦不堪的林焰,不自覺把手放到林焰的手上,彷彿在安慰林焰的痛苦和悲傷,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誤會你了,還對你說了那麼多無禮的話。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也謝謝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但我要說的是,我依舊會跳下去,直到我跳不動的那一刻為止。」
蘇雨琪恬淡地笑了,那笑容里有滿滿的自信和嚮往。她理解林焰的痛苦,看著年輕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凋零是最令人傷悲的,更何況那個人是你的至親。但是,對於真正熱愛的人來說,如果沒有街舞,那命又有什麼意義呢!
「小鳥的夢想是飛上藍天,即使會遇上暴風雨遇上兇惡的鷹隼,如果就這樣放棄了,跟一隻失去翅膀的鳥有什麼區別呢?我不希望等到有一天,回頭看我走過路,它只是一段空白!」蘇雨琪認真地說下去,堅定的眼神中透露出執著的信念,「我不會因為危險就不去努力,不會為了別人而放棄追求。這是我的生命,只有我才能賦予它存在的意義!」
說到這裡,她故意調皮地一笑:「拜託了,你可不要抓住我的翅膀哦。」
望著蘇雨琪充滿希冀的目光,就如同看到弟弟的離開時的笑容一樣,林焰忽然產生了一絲觸動。
並不是完全不感動。有時候看著蘇雨琪他們對街舞的狂熱,他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勇氣。他們是那麼熱烈地追逐著自己的夢想。林焰還記得自己曾經看到小峰跳舞的樣子,那時的他就像個發光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了。他也曾看過蘇雨琪跳舞,那時的她,活力四射,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人心臟隨時可能停跳。
真的是因為年輕,才會有這樣的年少輕狂嗎?不,是因為他們有理想,所以才無所畏懼吧,他們是為了理想而存活的一群人。
而自己也曾經……
蘇雨琪望向陷入沉思的林焰,真誠地請求:「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並不奢望你能支持我們,只是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嗎?那些痛苦的過去不會重演的,我保證!」
林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只是撇開頭不去看蘇雨琪,模稜兩可地沉聲說:「……這件事我知道分寸。」
SEVEN
「你說你不開心的時候就會跳舞。我也是。但我更喜歡開心地跳舞,和大家一起跳。所以,加油,別放棄啊!」
發送至:江樂梵。
蘇雨琪合上手機蓋,才發現醞釀這條簡訊的時間裡,她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鮮花廣場。凝視著那個藏了很多故事的紀念碑,她不由得想到了江樂梵,還有,林峰……
「喲,你來這裡幹嘛?」忽然,有人在蘇雨琪的背後驚訝地叫了一聲。
蘇雨琪條件反射地轉過身去,原來是「飛魚」秦凱和他的那些朋友們。他們胡亂地披著外套,臉上、身上滿是汗水,似乎剛結束練舞。
他們曾經是林峰的隊友,一定見證了林峰很多很多事情吧?想到這一點,蘇雨琪不免有些恍惚。
那個叫阿言的傢伙輕蔑地看了一眼蘇雨琪,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來紀念碑懷念嗎?還是要在這裡刻下『星陽街舞社用不成立』?真是恭喜啊,好不容易過了海選,卻沒辦法參加下一輪比賽!」
另一個穿黒T恤的男生也搖搖頭:「本來還期待和你們好好地再比一次,看來後面的比賽都很無聊了!」
蘇雨琪越聽越氣,可為了打聽消息,她還是忍下怒氣,友好地朝他們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說道:「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星陽的街舞社一定會重建的。」
「是啊,你們不是還有萬能的舞皇子江樂梵嘛!不過我聽說他也快要退學了?算了,我們還是離遠一點,不要被霉運傳染了!凱,我們走吧。」阿言不屑地笑了笑,拉著秦凱他們打算走開。
蘇雨琪急忙叫住了他們:「請等一下!」
秦凱轉過身來打量著蘇雨琪:「你有事?」
蘇雨琪咬了咬嘴唇,走到秦凱面前,誠懇地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林峰的好朋友,我想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事,你們願意告訴我嗎?」
阿言一聽就撇了撇嘴,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蘇雨琪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幾個人,可沒一個人理會她。
「我知道回憶那些事,或許對你們很痛苦,可是……這真的對我很重要!」蘇雨琪深深地向秦凱鞠躬,語氣裡帶上了懇求,「……拜託了!」
秦凱愣了一下,他專註地看了蘇雨琪一陣,忽然輕輕一笑,朝阿言他們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先走吧。」
「凱?你真的要跟她說嗎?」阿言詫異地看著秦凱。
秦凱點了點頭,其實從DANCER的角度來說,他是很欣賞蘇雨琪的。雖然站在不同的立場上,可是秦凱能夠從蘇雨琪急切的目光里看出她真誠。他始終覺得,在蘇雨琪的身上,似乎存在著和小峰相似的某一點。更重要的是,他不願意讓有關小峰的回憶漸漸在歲月里淡去,如果可以,他希望讓更多人知道小峰的故事,理解小峰曾經的努力。
「小峰是個很單純熱情的人,雖然出身於富裕家庭,可身上一點也沒有那些二世祖的架子。我們之所以成為朋友,除了佩服彼此的舞技之外,他的性格也是和我們打成一片的重要原因。他常常爽朗地大笑,說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國度,那個國度的名字就叫『街舞』。」
坐在高大的紀念碑下,彷彿又回到了和小峰一起跳舞的日子,秦凱眼底慢慢浮現了開心的笑意。
「不過,讓我感到自愧不如的是,雖然舞技高超,但小峰永遠不會滿足於現有的水平,他一直在追求更高的高度,突破自身的極限不斷地向上攀爬。我曾問他,為什麼會這麼熱愛街舞?是不是想成為人人羨慕的第一高手?可小峰卻笑著跟我說『能夠自由地跳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有一個人喜歡跳舞,卻不能自由選擇,所以我會代替他,將兩人的夢想和追求轉化為兩人的努力。』大概是因為承接著同伴的夢想,所以小峰才比常人花費更多的時間去練習吧。」
「他真的這樣說?那個人是誰?」蘇雨琪詫異地追問道。
秦凱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小峰從來沒說過那個人是誰,但他確實是用平常的行動證實著自己的話。小峰並不是一個很有天賦的DANCER,但他是我們一群人中最努力、最用功、最不怕吃苦的人。為了練好一個動作,他可以一個人在練舞房待上一整天,連飯都忘了吃。所以,他的鞋子經常磨壞。我們笑說,幸虧他有個有錢的爸爸,否則那麼貴的鞋子我們怎麼能經常買!」
想起那段日子,秦凱的唇邊也掛上一抹微笑。
蘇雨琪靜靜地聽著,她的眼前彷彿真的出現了那個愛笑愛跳的林峰,一個人練舞的場景。
「那個時候啊,我們也經常想著去參加大賽,可總是不成功……」向後靠在紀念碑上,秦凱抬起頭看著明媚的碧空,「有一次,我們甚至都打算放棄了。后開,小峰為了給大家打氣,就問大家『如果我們真的得了冠軍,你想對那個時候的自己說什麼?』大家覺得很有趣,於是小峰提議『不如現在把想說的話錄下來,等到真的拿到冠軍的那一天再放出來聽聽。要是拿不到冠軍,拿來自我鞭策也好。』」
蘇雨琪眨了眨眼睛,有些激動。沒錯,林峰真的就是當初的那個小男孩,他似乎永遠都是這麼樂觀開朗,從來不被困難打倒!
「那……他說了什麼嗎?能不能讓我也聽聽看?」
秦凱點點頭,從背包里掏出自己的NOKIA手機,打開一個錄音文件。
「這就是我們當時的錄音,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他按下播放鍵,充滿歡樂的男孩子們的聲音頓時清晰地迴響起來——
「林峰,你鞋帶掉了!」
「笨蛋!已經開始錄音了,不要吵!」
「我先說我先說,我們是最棒的!」
「搞錯了!是對得到冠軍以後的自己說!」
「對自己說啊?」
「小峰,你提議的,還是帶頭先說吧!」
「嗯,好……登上冠軍領獎台的林峰,我是還未得過冠軍的林峰。我想對你說:喂,你真的很帥哦,大冠軍!未來的路,也要一直帥下去喲!」
「這樣說啊?換我啦!換我啦!」
……
手機里傳來吵吵嚷嚷的歡笑聲,林峰的聲音和蘇雨琪想象中的一樣,始終充滿了活力。
從林峰這句簡簡單單的話里,她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自信滿滿,始終露出燦爛笑容的街舞少年。
蘇雨琪忽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一定要讓那個人也聽聽這段錄音,聽聽小峰說的那些話!
「這個錄音……能傳給我一份嗎?」蘇雨琪下定了決心,認真地問道。
秦凱愣了一下。他抬起頭,長久地注視著蘇雨琪,她專註而堅毅的目光終於讓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想給我看什麼?」
窗明几淨的學生會辦公室內,林焰從社團報表中抬起頭,看了看蘇雨琪,又看看她地道自己面前的手機,冷淡地詢問。
蘇雨琪的目光與林焰的相對,她的表情認真而平靜,開口時聲音有從未有過的嚴肅。
「我尋找的那個小男孩存活過的證據,這裡有他不滅的熱情與夢想。」
林焰一怔,正要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蘇雨琪輕輕按下了手機的播放鍵,頓時笑鬧的聲音充滿了整間屋子。
聽到林峰熟悉的聲音,林焰忽然覺得有些暈眩,那些回憶彷彿大海里一個接一個的巨浪拍打著他的心臟。
他始終記得的,他記得林峰虛弱地,但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堅定地對他說:
哥哥,對不起,可是……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是想繼續跳舞。
而這裡,林峰元氣滿滿的大聲對未來的自己說著祝福的話——
「登上冠軍領獎台的林峰,我是還未得過冠軍的林峰。我想對你說:喂,你真的很帥哦,大冠軍!未來的路,也要一直帥下去喲!」
林焰慢慢地向後仰倒,他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眼睛,彷彿他身上的力氣一下子被抽光了一樣。
蘇雨琪看著一言不發的林焰,她彷彿能夠從他的沉默里觸摸到他的悲傷和他涌動的心事。
「我知道你對林峰的死一直很自責,但是,林峰真的真的很喜歡街舞,我相信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後悔過。我聽他的朋友說,他說過一句話……」蘇雨琪停了一下,把那天秦凱說的一句話複述出來。
「他說,『能夠自由地跳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有一個人喜歡跳舞,卻不能自由選擇,所以我會代替他,將兩人的夢想和追求轉化為兩人的努力』……」
林焰全身一震,他猛然間垂下眼睛,不再和蘇雨琪對視。
他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沉浸在憂傷中的蘇雨琪沒有注意到林焰的異常,繼續說下去:「我不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誰,但是我卻能明白他那時的心情。我想,林峰一定是帶著遺憾走的,遺憾沒有來得及登上最高的領獎台,沒有能實現兩個人共同的夢想,也沒有機會再聽到自己對自己說的話。背負著兩個人夢想與追求的他,卻倒在了半路上,這一定是他最遺憾的事情。」
「夠了!」林焰抬起手,想要阻止蘇雨琪往下說、他仰起臉,拚命地睜大眼睛,生怕迷濛的淚水流下來。
他也想起了躺在他懷裡氣息慢慢微弱下去的林峰。他抱著他,拚命叫他的名字,希望能夠喚回他的生命,然而在最後一刻,林峰看著他,居然還是在微笑。而那抹笑容里,有著不悔,也有著心愿未盡的遺憾。其實他都知道。
蘇雨琪握緊拳頭,她的聲音淡淡的,卻十分有力:「我想要跳下去,我想承接起林峰的夢想,連同他背負的同輩的心愿,帶著三人的心愿一起走下去!」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林焰的聲音在顫抖著,他深深吐了一口氣,勉強自己平靜下來,「你走吧。」
蘇雨琪靜靜地看著林焰,張了張嘴,卻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轉身離開。
EIGHT
午休時間,街舞社的成員們自然地聚到了一起,可一點也沒有平日活力四射的樣子,大家都像堵住了嘴的悶葫蘆一樣,沒人開口打破沉默。
謝城看了看神遊天外的蘇雨琪,又看了看其他人蔫頭耷腦的樣子,暗自搖了搖頭。
「咳,」他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通知來,「剛剛我收到了組委會寄來的賽程安排,你們要不要聽一下?」
蘇雨琪連忙回過頭來:「當然要聽!接下來應該還有第二輪海選吧?」
「以我們的實力,第二輪海選當然沒問題,問題還在晉級賽上。」謝城在一塊小黑板上畫出五個分格,「通過第二輪海選的會有五十個隊伍,以十隊為一組分為五組比賽。」他用粉筆依次點了點方塊,「這次晉級賽很兇險,因為每組只有一個隊伍能出線,而我們會和哪支隊伍分到一起還是個未知數,萬一正好和某個強隊撞上就很危險。另外,這次晉級賽只比一場,而且是有規定命題的。」
「規定命題?別開玩笑了!」麥田瞪大眼睛,「沒聽說過街舞還有命題作文的!」
謝城扶了扶眼鏡正要繼續說明,靜聽到最沉不住氣的展陌遠不耐煩地沖了一句:「還談什麼命題作文,搞不好我們連第二輪海選都沒辦法參加!老大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一瞬間,房間里的溫度似乎被凍結了,拚命想要迴避的問題被他一語戳破,大家自然沉默了下來。
「對不起!」蘇雨琪突然向其他人鞠躬,把其他人嚇了一跳。
「沒人怪你。」謝城明白她在為期中考的事向大家道歉,連忙搖頭否認,「這不是你的錯。」
麥田和許亞斯也連連點頭。展陌遠也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小聲嘀咕著:「剛才又不是在怪你。」
蘇雨琪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歉然:「我……」
恰好在這個時候,袁妙回來了。她一眼就看出氣氛有點不對勁,疑惑地問道:「你們一臉嚴肅幹嗎?虧我還特意帶了一個好消息回來呢。」
「什麼好消息?」展陌遠第一個反應過來,蹭的蹦到了袁妙身邊。
袁妙笑著推開他,對著蘇雨琪說道:「蘇雨琪,你還真有本事啊。你到底是怎麼說服學校的?剛才我接到通知,我們可以參加補考了!」
啊?!
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簡直太驚悚了。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袁妙笑著又重複了一次,蘇雨琪才「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真的嗎?」
參加補考?!那就意味著街舞社目前的危機已經被解除了?!蘇雨琪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袁妙點了點頭,忽然掉頭就跑了出去。
「街舞社全員可以參加補考。」她一邊跑一邊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發送給江樂梵。
蘇雨琪一口氣跑到學生會會長辦公室的門口,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坐在辦公桌后的林焰無奈地抬起頭來,看著蘇雨琪:「蘇雨琪同學,這是你第十七次踢我的門吧?我記得我說過很多次,我很不歡迎這種過於野性十足的招呼方式。」
雖然林焰的語氣一本正經,可是他那雙帶笑的眼睛卻出賣了他。蘇雨琪開心地衝到林焰面前,想也不想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使勁搖。
「林焰,你真的變了!你肯幫我了是嗎?」
林焰有瞬間的窘迫,他輕輕推開了興奮過頭的蘇雨琪,朝她笑了笑。
「我不是幫你。」林焰的聲音仍舊充滿了磁性,優雅而動聽,他坐回辦公桌後面,手裡輕輕擺弄著剛剛放下的鋼筆。「我只是覺得,有些時候,可以給一些人多一個機會。」
蘇雨琪笑著,也不去捅破林焰的借口。
「那江樂梵呢,他是不是也能回來了?」
林焰抬頭看了看一臉期待的蘇雨琪,皺了皺眉:「江樂梵的處分是校方決定,我插不上手,但是我也會盡量幫你們想想辦法。」
「……是這樣啊。」蘇雨琪臉上流露出小小的失望,但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了,「謝謝你了,林焰!」
「但是,有件事,我必須事先聲明。你曾經向我保證過,街舞社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任何人員傷亡。這一點希望你能遵守約定。而且我要提醒你,蘇雨琪,如果你不顧自己的病情繼續魯莽行事的話,到時我一定會再次全力反對……」
「知道了!」蘇雨琪俏皮地朝林焰扮了個鬼臉,「會長大人的吩咐,我一定辦到!」
說著,她還誇張地敬了個禮,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林焰望著蘇雨琪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一絲輕笑悄然爬上了唇角。他轉頭望向了窗外。外面天高風輕,湛藍遼闊的天空中,自由的青鳥在其間一掠而過。
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喃喃著。
「……小峰,我這樣做,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