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主角出場
PART1:主角一——閔基書的出場
首爾的中央醫院裡,兩個穿著病號服追逐打鬧的孩子一前一後地在醫院的走廊里跑著。前面的那個女孩子邊跑邊回頭張望,一個重心不穩,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跌了個嘴啃泥,手上的牛奶也潑了出去。
她想要哭,但是在她抬起頭的時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隻黑得發亮的大皮鞋。再往上看,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叔叔。頭髮留著硬朗的板寸,長得倒是一副眉目清秀的樣子,可是這會兒正不耐煩地望著天。那張臉上兇惡的表情瞬間將她要出嘴的哭泣給嚇了回去。
這叔叔太高大了,如果讓岷山哥哥打他,恐怕會被一拳飛到西伯利亞去吧?她不知道西伯利亞在哪裡,但是岷山哥哥說過,那是個很冷很冷,也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您扶一下啊!小孩子摔倒了怎麼光站在那裡看啊?"就在她心驚膽顫的時候,岷山哥哥竟然敢對著這個看起來就很不爽的叔叔大呼小叫,頓時將她嚇得呆怔在原地。
"患者倒了,就要問有沒有受傷,關心一下扶一下……"岷山哥哥將她拉了起來。她看見那叔叔向岷山哥哥伸出了腳……
她以為岷山哥哥在下一刻就會被那叔叔踹到門外去,不知道是西伯利亞,還是什麼地方,總之,他是絕對有力氣將一個小孩踹飛到醫院門外的。她驚恐地看著那叔叔將腳伸到岷山哥哥的屁股上,然後,在她想要捂上眼睛的時候,他卻只是輕輕地蹭了蹭,就收回腳去。
"啊,幹什麼啊?"衣服被蹭臟,岷山哥哥不爽地大叫起來。
"這是你們跑來跑去的公園嗎?"他開口了,聲音正如她想像中一樣冰冷而不近人情,"別再讓我抓到,小孩子!"
看著他悠閑地邁著八字步,晃晃蕩盪地離去,她的心總算才落到肚子裡面去。
"真討厭!"岷山哥哥在後面沖他做著鬼臉,"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
"嗯,一年前哥哥6歲的時候,他還給我買餅乾吃,逗我開心呢,現在完全變了。"
"哥哥怎麼管醫生叫他呢?"她越來越佩服岷山哥哥了,竟然敢管這個大個子叫他。雖然自己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完全不敢說出來啊!
"因為他沒禮貌啊。"
"嗯。"她贊同地點了點頭,十分肯定這個觀點,"對了,那他的名字叫什麼啊?"
"我叫閔基書,外科醫生4年。雖然長得很年輕,但的確是外科醫生,不信可以去查一下。"
他最討厭在緊急關頭,那些患者還用驚恐且不信任的眼光看自己。不就是長得年輕點嗎?沒有白頭髮嗎?誰規定做外科手術就必須有白頭髮的?有了白頭髮就代表可能會有老花眼,手術時不小心掉個刀子剪子在肚子里,誰負責?
系好了消過毒的手術帽,閔基書正準備進入手術室,又被那個抱著孩子悲慟欲絕的女人給攔了下來:"等等,沒有別的醫生嗎?這個醫院裡最有實力的醫生?"
"誰最有實力我不知道,教授現在都在做手……"解釋到一半,閔基書忽然停住了。誰規定醫生必須跟患者解釋的?有解釋的時間,說不定患者就在手術室里停止呼吸了。他捶了拉他來做手術的建駒一拳:"我說了第幾遍了?"
"那就等教授們做完手術然後舉行葬禮嗎?"擔心自己丈夫的妻子開始撒潑。
一邊的護士耐心地解釋:"因為是緊急狀況,所以很危急,閔醫生也很有實力的……"
"那你能保證把孩子他爸救活嗎?能保證嗎?"
"你吃錯藥了嗎?我為什麼要做這個保證啊?誰知道你會做什麼啊?"閔基書簡直要被這個無理取鬧的傢伙給弄瘋了。醫生必須保證救活患者?這是什麼道理。他決定不再理這個瘋女人,還是做好自己作為醫生的本分,先對裡面那個半死不活的人進行搶救才是真的。
看見那個年輕醫生不再搭理自己,而是轉頭走進了手術室,悅子頓時撲到呆坐在一旁的婆婆身上,呼天搶地起來:"啊,怎麼辦?媽媽,孩子他爸怎麼辦啊?"
這個女人,故意想要自己的老公死嗎?她在手術室外面這麼哀號,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已經把人給治死了呢!閔基書再也忍不住胸中勃發的怒氣,一轉頭,推開想要攔住自己的助手和護士,走出手術室。
"如果那麼不安的話,就換醫院好了,我也很忙!"冷冷地甩下這句話,閔基書摘下頭上的帽子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閔醫生!"助手和護士急忙上來拉他,卻被他用力地甩掉。這時候,傷者的媽媽追上來,撲在地上抱住他的胳膊:"醫生,給我兒子做手術吧!"
閔基書同樣毫不留情地甩開她的胳膊:"放開,奶奶,你不是信不過我嗎?"
"要走就先把我殺了再走!"眼看就要失去兒子的母親再也顧不上別的,坐在地上就抱住了閔基書的腿。
大概是兒子的狀況太危急,母親在情急之下,並沒有留意到自己用勁的大小,於是……
閔基書的褲子掉下來了……
內褲是灰色的……
好冷的冷笑話……天空中的烏鴉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手術室里放著珍妮佛o傑克遜的搖滾樂,閔基書在音樂的節奏下,有規律地晃動著身體,手上卻一點兒也不閑著——將患者的肚子剪開一個大口子,把裡面的淤積物用手掏出來,然後用管子吸出淤血;在肉眼可以分辨的情況下切除患者已經壞死的半個胃,邊切邊進行縫合;最後將廢棄的胃撈出來扔在手術托盤上。
端著托盤的護士手稍微抖了抖,但只是一下——她可不想讓閔基書看到,那樣又會遭到他毫不留情的諷刺了。
"現在三點半,就這樣按著到四點。"做完手術的前半部分,閔基書交代助手暫時代替他做止血的工作,然後轉過頭看血壓顯示儀,"現在情況怎麼樣?"
"目前為止還很好。"
"那就好!"閔基書後退到椅子邊上去,一屁股坐在上面,一邊喘著氣一邊閉上眼睛享受音樂。無論什麼時候,音樂都是舒緩神經和壓力的靈丹妙藥。作為壓力奇大的外科醫生,音樂,當然更不可少。
助手回過頭去看看他,忽然感覺手下的胃輕輕動了一下,急忙轉回來用雙手按好。
可是,警報器還是響了起來。
"是V.fib!"閔基書從搖晃中醒過來,快速地做出正確的判斷。
"做電擊。"
手術室里的一干醫生護士開始忙碌起來,但是,儀器上心跳的顯示數始終為零,脈搏與血壓也漸漸微弱下去,助手開始緊張起來:"怎麼辦?"
看著閔基書重新戴上消毒手套的動作,助手有些吃驚:"你要做Openmassage(打開胸腔用手使心臟跳動)嗎?"
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閔基書不理睬助手的廢話,只是按照自己的判斷進行著。一下、兩下、三下……手指觸到心臟的感覺有些滑膩,極像碰觸一條死魚的屍體。閔基書並不在意手底異常的感覺,他天生就對這種血腥的畫面沒有恐懼感,也可以在任何緊急的情況下穩如泰山。這是做一個成功的外科醫生的基本素質,也是閔基書成為中央醫院裡最年輕外科醫生的有力保證。
PART2:主角二——李永新的出場
夢境離現實能有多遠呢?
夢——
剛剛收過的麥田邊,還有零星的麥穗在秋風中探頭探腦。一人多高的向日葵在茂盛的蘆葦堆中搖曳,對著太陽展開它有些乾癟的笑臉。
一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在土路上喧囂著漫天的灰塵,從遠處疾馳而來。
這樣的車,開在這樣的路上,本就有些不和諧。更不和諧的是:在一處泥濘的小道前面,那輛凱迪拉克卻忽然停了下來。
一隻穿著銀色高跟鞋的腳輕輕踏了下來,接下來,是一條光滑而潤潔的腿——一個盤著頭髮,耳朵上綴滿了鑽石垂線的美麗少女,從車上跨下,不理會後面父親的呼喊,提著雪青色的紗裙向小道上跑去。
這種道路,本就不適合這樣快速的跑動,更何況,她還穿著8厘米的高跟鞋。經過一處軟泥地時,她的高跟鞋不可避免地與土地來了個難分難捨的"親吻"。她看看陷在泥里的高跟鞋,權衡了一下,乾脆連腳上的另一隻鞋子也脫了下來,光著腳向前跑去。
道路的兩旁是青青的菜地,盡頭是兩座平房,一座白牆綠瓦,一座白牆紅瓦。有整齊的鵝卵石在道路的兩旁砌成矮矮的圍欄,樺木的架子上還掛滿了晒乾的豆角與白菜。院子的中央是一張大大的方桌,一個臉圓圓的,但是長相可愛的小女孩坐在桌前,喂一個與她長得很像的老婆婆吃飯。
老婆婆看起來有些痴獃,只知道傻呵呵地笑著。在她的腳邊還趴著一個看起來很精神的年輕人,一邊對著書上的練習題抓耳撓腮,一邊嘟囔著:"我好稀罕全智賢……"
"不是稀罕,是喜歡啦!"小女孩糾正著自己爸爸的發音,只是那麼不經意地一回頭,看見了那個美女站在自己家門前的身影。
"爸爸……"小女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爸爸,用筷子指了指門口方向。
"別讓我走了!我不會再離開你的!"美女撲到那個驚呆了的年輕人面前,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留下我吧!賜賢,留下我吧!"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但是立刻拒絕了:"我不適合你,我窮得很。我有痴獃的媽媽和女兒,很無知,連高中都沒有畢業……"
美女看了看旁邊坐著的圓睜著眼睛望向自己的小女孩,還有仍舊傻呵呵笑著的年老母親,再次下定決心,"那又怎麼樣?我愛你就行了!其他那些重要嗎?"
"愛什麼愛?你是無知的青春期少女嗎?非要選這樣不像話的人?"
一般在這個時候,總會有人出來攪擾有情人的海誓山盟,這次也不例外,美女的爸爸及時趕到,成功地阻止了年輕人將要出口的承諾。他對身邊兩個看起來好像黑社會保鏢的傢伙使了個眼色,二人立刻走上前去,將美女從那年輕人的身邊架了起來:"走吧,小姐。"
"放開我!我要留在這兒。放開我!"美女邊掙扎邊回過頭求救:"賜賢,我不走啊!賜賢……"
年輕人焦急著掙扎了半天,最終還是放鬆了握緊的拳頭,深深地低下頭去。
旁邊的老婆婆拍著手傻笑,那小姑娘倒極懂事,對著美女離去的方向大聲喊道:"我爸爸不無知,現在正在學習呢!不要放棄,阿姨!"她揮開了爸爸要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繼續喊道:"他說過要好好學習,做一個配得上阿姨的人,也會去考試的……"
現實——
考試……
岷縣成人高中的補習班裡,坐的基本上都是年過半百的家庭婦女與老頭子。這其中,有一個看起來格格不入的身影正在持續地打著瞌睡,儘管這裡是正在進行著單元測驗的課堂。
巡考的老師轉過彎兒來,瞥見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學生,急忙直奔而來,揮起巴掌就要向她背上拍去。
"噓……"
還沒等巴掌落到這個考試打瞌睡的女生身上,巡考老師的肩膀上就挨了一下子。他驚詫地轉過頭去,看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家,表情嚴肅地將手放在嘴邊做噤聲的動作,另一隻手上仍然揚著的龍頭拐杖,正是他敲打自己的兇器。
"讓她睡覺吧!這麼小的年紀又要照顧生病的爺爺,又要供弟弟上大學,又要養沒有爹的孩子,該有多累啊!所以就不要叫她,讓她睡吧。"
老人義正辭嚴的話讓老師無話可說。罷了,就是一場考試而已,以後再讓她補考就是了。老師轉過頭去走掉了,老人家的拐杖下一刻就落在他前面那個同樣打瞌睡的大叔身上:"別睡了,臭小子。"
猛地將頭撞在了課桌上,李永新總算從深度的睡眠中清醒過來。仔細看看她的臉,這不是那個坐著凱迪拉克的公主嗎?只不過,公主現在只穿著平常的家居服,甚至比旁邊的大媽看起來還要土氣,迷茫的眼神和浮腫的臉都說明了一件事:她現在急需睡眠。
怎麼會忽然撞到桌子呢?李永新揉揉還有些脹痛的額角。那個夢……做得正開心呢!公主與窮小子的愛情故事馬上就要有結局了……至少,至少應該等自己回去,吃到全份的西餐和大大的蛋糕再醒吧?她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唉,真掃興!
PART3:主角三——李春的出場
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永新還是不死心地四下張望著。會不會忽然來一輛那樣漂亮的車,下來一個人認自己做女兒呢?雖然知道這只是妄想,但永新仍然相信這世界上有奇迹存在……就好像現在……她看了看自己陷在泥里的鞋,差不多就是夢裡的那個地方,果然有一個泥坑,泥坑裡,果然有一隻銀色的高跟鞋……只是……
那高跟鞋不是自己的!
永新從泥坑裡拔出自己的帆布鞋,甩了甩上面的泥巴,又把它套回到腳上。開什麼玩笑?這種地面上不穿鞋走路?瘋了吧?
只是,這隻鞋到底是誰的呢?
永新將手伸向它,但只是到了一半的距離,就停住了。只有一隻鞋,就算是撿起來,也是不能穿的!她這麼告訴著自己,用力在地上蹭了蹭滿腳的泥,繼續向前走去。
仍舊是那個熟悉的院子,在她夢中出現的院子,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院子。院子里仍然有那個小女孩的身影,圓圓胖胖的臉,左邊酒窩的地方還有一顆小黑痣。小姑娘說不上多麼好看,但是乾淨得看起來很舒服。這會兒,她正像永新夢裡那樣舉著飯勺,不過喂飯的對象卻換了,是一個看起來已過古稀之年的老人。
"真是受不了!菠菜里含有維生素ABCD,豆芽里有維生素EFG,這裡面有維生素XYZ,山菜對身體多好啊!就光想著吃那個餅乾,你說你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小姑娘雲里霧裡的一通胡侃,將本就痴獃的老人弄得煩悶不已,只好用手堵住耳朵:"別說了,大醬,好吵啊!"
"每次沒話說了就叫大醬啊?"小姑娘一癟嘴,"沒胃口也要吃,那樣病才能好,把這個吃完了我帶你去學校啊!"
威逼加利誘成功地讓那個老人張開了嘴,小姑娘急忙將飯勺里的飯和青菜塞了進去。整套動作好像排練了幾千遍那樣自然,水到渠成一滴不漏。
春天還真有辦法呢!
站在院子門外的永新笑了。每次自己離開的時候,都要拜託上小學的女兒照顧痴獃的爺爺。說起來幾乎不敢相信,每次哄爺爺吃飯睡覺,最有辦法的不是自己這個孫女,而是曾孫女李春。這小妮子總是有各種辦法來讓老人服服帖帖,總讓自己這個當媽的覺得好失敗。
將餅乾從爺爺的手裡搶過來的李春,一回頭看到媽媽的身影,甜甜地笑了:"媽媽,你回來了!"
PART4:主角四——車志敏的出場
鄉村的小衛生所里條件簡陋,最先進的儀器是一台能聯網的筆記本電腦。一個穿著白大褂,眉清目秀卻臉色蒼白的女醫生,正在給一個愛抽煙的老奶奶演示著網上搜到的圖片。
"……總是抽煙的話,奶奶的肺也會變成這樣。"女醫生指著圖片上黑糊糊的肺部,用嚴肅的語氣"恐嚇"著,"害怕吧?"
看見老奶奶驚恐地連連點頭,女醫生放緩了語氣:"您兒子不是在首爾掙錢呢嗎?我要是奶奶就不會抽煙,要好好地享受生活。"她伸手去解老奶奶胳膊上測量血壓的皮繩,"你不用再跪地求了,無論怎樣都沒有用的。"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會要了。"一個面黃肌瘦的男人連連在地上磕頭,眼睛里閃著渴求而絕望的光,"醫生,我求你了,求你了醫生!"
狠下心來不去搭理那個男人,車志敏從抽屜里拿出糖豆來遞給診斷完畢后的老奶奶:"想抽煙的話就吃這個吧,吃完了再來拿。"
"好的……"還沒等老奶奶說出謝謝來,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就猛地站起來,抓住車醫生的衣領,將瘦小的她凌空提了起來。
"拿出來,拿葯來!"男子的吼聲好像受傷的野狼一般,飢腸轆轆卻又被人奪走了口邊的最後一點食物。
護士撲上去想要拉住他,卻被他一甩肩膀就推開了。她想了想,趕緊跑了出去。這個時候,叫人來幫忙才是最好的辦法吧。
"那是毒品,我不能給你。"即使是被抓住,車志敏也沒有一絲驚慌的神色,臉色平靜得就好像這個瘋子抓的是別人一樣。
萬蟻噬心的滋味太難受了!吸毒的男人將車志敏甩在地上,又將她拉了起來,狠狠地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我會殺了你,不給的話,就殺了你!"
"忍忍吧!實在忍不住你也吃糖吧。"車志敏這個時候對他還像是對待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說話。她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危險,還把手裡剩餘的糖豆舉到那傢伙面前,"給。"
如果這位老兄意識還清醒的話,一定也會像現在這樣被氣到快要吐血:"你快點拿出來!馬上!"
"你那麼抓能死嗎?大叔。"慵懶的聲音自門外響起,車志敏的身體一顫。
"要用點力氣,抓緊拳頭使勁捏啊!"閔基書靠在門框上,比畫了個手勢,"不要害怕,好好試一下,你可以做到的,加油!"
他這麼說,反而讓那個幾乎要崩潰的吸毒者冷靜下來了一點兒,"你是誰啊?臭小子。"
"沒有勇氣嗎?要我幫你嗎?"閔基書直視著車志敏的眼睛,把手插在褲袋裡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一把將那個虛弱的吸毒大叔撥到一邊,"讓開!"
他的手代替了吸毒者的手,緊緊地揪住車志敏的衣領,凝望著她大睜著的眼睛,忽然一用力,將她拉入懷中。
"吃飯了嗎?我的愛。"他的語氣輕柔得有些不像話,這也讓車志敏的眼裡迅速集滿了淚水。兩個人就這麼久久地擁抱著,車志敏的唇邊,露出一抹淡然卻幸福的微笑。
"這家飯店很有名的。聽說還有人為了吃這個特意從首爾來呢!"村口的飯店裡,車志敏不停手地往閔基書的碗里夾菜,又幫他把醬湯和米飯拌好,"你瘦了,最近很辛苦嗎?瘦得皮包骨了……"
這個女人,在這麼嘮叨的時候,自己竟然也會覺得她很可愛呢!閔基書微微一笑:"因為想吻你想太多了,所以生了快要死的病。不過,在看到你的時候就好了。"
油嘴滑舌!車志敏嗔怪地看了閔基書一眼,將拌好的米飯推到他面前:"給,嘗嘗看,真的很好吃。我們的貴族王子要在嘗過真正的好味道后死才行!"她謝過給桌子上端來燒酒的服務員,拿起瓶子給彼此各倒了一杯,"真高興啊!我愛的人,真的好想你呢!"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開朗了?閔基書對她突然的告白有些驚訝。這個傻丫頭,還不知道自己的事吧?閔基書的心裡掠過一陣苦苦的酸流,他伸手將車志敏舉起的酒杯拿了下來:"我看了你的CT了……"
"嗯。"
"可能出了點錯誤,應該是跟別人的掉包了,再拍一次吧。"閔基書一口乾掉了杯中的燒酒。
"應該是我的沒錯。胰腺癌是吧?"車志敏抬起頭來虛弱地笑,"我現在很好。這裡要做的事很多,老人也很多,因為無知而死去的年輕人也很多。我想……就在這裡,結束我剩下的時間……"
原來她是知道的!閔基書片刻的心痛過後,剛準備和她說些什麼,車志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是,我是車志敏。什麼?傷到了?傷在哪裡?好,我馬上過去!"
匆匆撂下電話,車志敏連招呼都沒有來得及跟閔基書打一個,就飛快地跑出了飯店。
鬼哭狼嚎的聲音讓閔基書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車志敏的位置。那個受傷的小姑娘讓他看著很不順眼。
事實上,最近誰要是阻礙他的事情,都會被閔基書列入不順眼的行列中去。他看見車志敏手忙腳亂地檢查,最後得出了結論:"好像是胯骨骨折了,我治不了,去中央醫院吧。"
"我不去,姐姐幫我治吧。我不要去,我媽媽就是死在那裡的!"聽到要去中央醫院,渾身是血的小姑娘更是殺豬宰羊般地哭喊起來,表示死都不會去的決心。
"可是我實在是沒辦法啊!"車志敏讓這個胡攪蠻纏的病患弄得心神不寧,"對不起啊,金護士,你想想周圍有沒有其他的醫院。"
應該是韌帶拉傷,肌肉表層損傷外加大腿腿骨脫臼。閔基書從第一眼看到病人,就在心裡得出結論。看著本來就小的鄉村診所里亂成一團的樣子,他搖搖頭走過去,推開病患父親那拉住自己的手,將那小姑娘打橫抱起來,往地上一撂。
這可不得了,整個診所里頓時都充斥了驚天動地的哭聲。小姑娘撫著自己的傷腿哀號得就快喘不上氣來。可是,閔基書卻不會憐香惜玉,走過去分開她的雙腿,用腳踩住她的屁股,用力將腿一扳直,再往裡一送,接著拍拍手站了起來。
這樣絲毫不顧及別人看法的做法讓每個人都呆住了。直到那個小姑娘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的父親才想起撲過來:"你還好嗎?沒事嗎?"
這樣簡單就可以解決問題,不愧為閔基書啊!
車志敏的心裡充滿了由衷的敬佩,曾經號稱是學校第一大怪才的閔基書果然是名副其實,簡單幾下,就治好了讓自己束手無策的急診患者,還真不愧是自己心愛的人呢!
"我很帥吧?"閔基書向車志敏露出了白牙,"越來越帥,我也沒辦法啊!"
他自大的說辭讓車志敏忍不住笑了起來。"給你看了我實力的冰山一角就夠了。"閔基書在西裝上擦了擦被弄髒的手,牽起車志敏的手,"走吧,去首爾做手術,我親自主刀。"
車志敏的表情凝固住了。這傢伙,以為癌症是脫臼嗎?是骨折嗎?是那樣簡單地連接一下就可以治好的事情?
她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想做無謂的掙扎,爸爸和我都接受了,哥哥也接受吧。現在可能接受不了……可是我現在很好啊,我剛才也說了剩下的時光想在這裡度過……"
車志敏的軟弱讓閔基書瞪起了眼睛:"住嘴!我是閔基書,我會救活你的!"
"哥哥,不是硬來就可以的……"車志敏還想要說服閔基書。
"我說了住嘴!再說一句就把你扔了!等我死了之後再那樣做,反正那時候……沒人治你了……等我死了之後你在哪裡結束生命都隨你的便……"
不知道是他兇狠的表情嚇住了自己,還是他臉上的悲愴感染了自己,總之,車志敏在這一刻,又潰敗給這個讓自己魂牽夢繫的男人。
如果他生氣,會比自己死掉還難受一百倍。她將頭輕輕靠在閔基書的肩膀上。這個男人是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雖然脾氣大了些,也很大男子主義,但是,自己卻要離開他了。不知道下輩子能不能見到他英俊的側臉,再聽到他的聲音。
勉強露出笑容的閔基書,實際上心裡更加難受。自己的女人,那樣善良漂亮可愛的志敏,怎麼就會忽然地染上癌症呢?他不願去相信這個事實。不會!一定不會放棄的!哪怕就只有一丁點兒希望,他也不會放棄的!
我一定要救活她!這是閔基書——成為醫生后——做的第一次保證。
穿著病號服的車志敏被推到閔基書的面前。
助手和護士們都識趣地退開了,僅留下的一個看管儀錶的女護士,也覺得自己像個電燈泡一樣亮光閃閃。
自己熟悉的愛人,身體在被單下是那樣的單薄,像一張紙一樣,似乎風一吹,就會被颳走。閔基書看著她蒼白熟睡的臉,想起以前在大雪天里打不著車,自己背著她走了好幾里地的情形。她也是那樣輕飄飄地伏在自己背上,用小小的手,拚命想要暖和自己凍僵了的耳朵。
當他伸手解開志敏胸前的扣子時,眼前又浮現出與她第一次親熱時的情景——也是這樣一粒粒地解開她的衣扣,她的身體像潔白的羽毛一樣輕輕顫抖著,臉上有出奇可愛的紅暈……
可是現在,雖然自己的雙手還是顫抖,心跳還是如擂鼓般響個不停,志敏的臉上都不會再出現紅暈了。她被注射了深度的麻醉劑,連意識都陷入了恍惚狀態。她的身體瘦削了很多,凸現出一根根的肋骨……
閔基書不忍再看她的臉,那熟睡中也帶著痛苦的神色,似乎可以讓人感覺到病魔在身體內肆虐的痛楚。
他在志敏插著氧氣管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替她撐起手術時專用的護罩。頭一次,在動手術時,他會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他用酒精,一寸一寸地將志敏需要手術的部位消毒乾淨,像膜拜女神一樣虔誠……
然而,無論他怎樣地仔細,那一刻終究還是會到來。
"開始手術。刀。"他從魚貫而入的助手手裡接過手術用的全套用具,挑出一把鋒利的閃著寒光的手術刀。
用刀親手劃開自己戀人的肚子,這種感覺想必很多人都不會嘗試到的吧!閔基書心裡悲涼得絕望,他幾乎不敢去看那道被自己劃開的口子。還是助手的驚呼聲驚醒了沉浸在情緒中的自己。
"是seeding……(癌症中癌細胞擴散,惡化程度已經不用手術)"
不僅僅是胰腺,連第一個被掏出的脾臟上,也帶上了乳白色肉眼可見的肉瘤型斑點。這宣布了車志敏的死刑!
"誰說是seeding?繼續手術!"作為整個手術室里最權威的醫生,閔基書在這個時候,卻明顯不夠冷靜。
"不行,必須要確認是不是seeding!"助手用他所知道的最淺顯的醫學常識來反駁。
"你是傻瓜嗎?這哪裡是什麼seeding?"越是被揭穿了自己欺騙自己的謊言,閔基書越是不肯承認,"你這個飯桶,你們都出去,我自己來手術!怎麼會是seeding呢?你們這群笨蛋!"他伸出手來向助理索要用具:"把抗癌劑和刀給我,給我啊!你是聾子嗎?"
手術室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與車志敏的關係,一個個紅著眼睛低下頭,卻都不肯配合他對志敏的身體做出進一步的傷害。
"縫合吧。閔醫生,你已經儘力了,縫合吧。"閔基書父親的聲音在手術室門口響起。他是中央醫院的外科主任,作為權威專家,可以隨意出入外科手術室。
"沒有,還沒結束,我還沒有結束……"閔基書夢囈般地叨念著,手中的刀仍然向志敏的胰臟處伸去。
"吳醫生,金醫生,把他拉出去!"
主任發話,做手下的也巴不得讓閔基書先出去冷靜一下。一干人七手八腳地架著閔基書,不顧他的呼喊與掙扎,徑直把他推到了手術室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