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最後的一個美麗謊言
你看過天塌地陷的場景嗎？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那是無聊電視劇里才會有的誇張鏡頭，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有時候真的會覺得天塌了。
我現在就覺得天塌了。
從射箭比賽場上走出來，一路上人好多好多，但是我都沒有感覺，我只覺得那麼多的人都離我好遠好遠，他們都好像在另一個世界，而我這個世界，空空如也，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家，覺得整個天空都在塌陷。
那麼多話，睜著那麼好看的眼睛，用玫瑰花瓣一樣的嘴唇張合著說給我聽，那麼多發自心底的誓言，還有那不會說謊的心跳，難道都只是謊言的一部分？一想到它們都只是謊言，他曾經給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心臟就好像被人捅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洞，冷颼颼的風，還有徹骨的痛，從那裡貫穿而過，讓我難以抵抗，難以承受。
「深雲。」
……
「深雲！」林羽山第二次喊我，我才想起來他一直在我身邊。真是奇怪，我怎麼會這樣，遲鈍得身邊多了一個人、少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深雲，你還好吧？」林羽山小心地看著我，輕輕地在我耳邊問。
他靠得太近了，我本能地離他遠了一點兒。受傷的表情立刻從他臉上顯露出來。我不明白那是為了什麼，或許我只是不想現在搞明白。
「深雲，或許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林羽山跟在我身邊，低聲對我說，他的眼睛小心地窺視著我。
其實我大概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但是很奇怪，胸口涼涼的，好像被冰鎮過，沒有波瀾，沒有跳躍，什麼都沒有，就是那樣涼涼的一片，好像心死了。
「深雲，我喜歡你。我……」林羽山望了我一眼，不再說什麼。我想我的臉上已經寫滿了答案，我的表情就和我的心情一樣，被很多很多的冰凍住了，再也不會開心，不會微笑，不會為了什麼人起波瀾了。
明明我是不喜歡他的，明明我從頭到尾都知道我和他絕對是不可能的。為什麼當他決絕地離開我，我會這麼傷心，會這麼痛苦？
那些他對我說過的話，每一次毫無保留的微笑，都堆在我的腦子裡，怎麼趕也趕不走。我還記得他一個人堅持在射箭館練習的樣子，他是那樣地堅持，甚至不惜和夜光神吵架也要堅持下去。最後他成功了，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難道只是為了一個遊戲？
我不相信，不相信！但是這一切卻又是真的，是血淋淋的事實！
「深雲。」
手指上忽然有溫熱的感覺，是林羽山試圖握住我的手。就好像在剎那間被電擊一樣，我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
「對不起。」剎那間，他的表情很受傷。
「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羽山，對不起，連累你為了我得罪了YS三人組。」我默默地說。我已經夠累了，不想再傷害其他人。
「其實……」林羽山哽咽了一下說，「其實是我，我其實不像我表面看上去那麼好，我其實早就看他們不慣了。如果不是你，我也會忍不住站出來做點什麼的。」
「為什麼看他們不慣呢？」我抬起頭看向林羽山憤怒的臉。
「因為他們都，他們都家世很好，而且還……」林羽山支支吾吾地說著。
我狠狠地搖了一下我的頭，對他說：「其實他們真的很優秀。就跟夜光神說的一樣，他們真的很優秀，他們看上去那麼耀眼，不光是因為他們的家世，而且因為他們都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得比別人更好。而且他們都互相愛著對方，願意為他人毫無保留地付出他們的一切，所以他們才顯得那麼強大。」
「深雲，你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林羽山望著我，眼中充滿了疼惜。
「我真的是這樣認為的。」我點著頭，想到了那些畫面：夜光神為了伊美散可以變成人見人怕的魔王，而森十月居然為了伊美散溫柔地和我說話，還小心地保護我。
對，那個可以讓任何人都心悅誠服的人就是伊美散。
「那麼，你又怎麼解釋伊美散欺騙你這件事呢？」林羽山的話語終結了我美好的聯想，是的……
那麼，我要怎麼解釋伊美散欺騙我這件事呢？
我沉默地望著林羽山。那個比誰都可以去信賴、誰都只能仰視的伊美散，欺騙了我，這隻能說明我是比任何人都要糟糕、都要差勁的女孩吧。
我根本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優等生，只是一個自私的女孩。
「我不知道，請你不要問我……我……」我想說話，想說很多很多的話來掩飾我的心痛，但是張開嘴我已經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深雲，對不起……」耳邊不斷傳來林羽山的道歉聲，但是我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真的很喜歡伊美散，很喜歡很喜歡……怎麼辦？我是這麼喜歡他……」
得罪了YS三人組，我沒有像《一起來看流星雨》裡面的悲慘女主角一樣，被那些可惡的男生們貼上「請欺負我」的小紅條。
我的生活好像第一次平靜了下來，每天都過得很自然、很平靜，沒有伊美散的簡訊，也沒有他的電話和他的任何消息。
其實，奇怪的是，自從射箭比賽之後，伊美散就好像從學校里蒸發了一樣。或許本來就該這樣吧，YS學院那麼大，我們倆的教室其實相隔很遠，如果不是他每天堅持要來見我，接送我，我本是很難見到他這位我們學校的大明星的。
現在我看不見他，他也不想看到我，其實很正常啊。我在心裡很阿Q地想，不停地這樣想，但是那種難以控制的心痛還是像浪花一樣一波一波地侵蝕過來，讓我難以自拔地難受。
「你們看新聞沒？」下課鈴還沒響，教室里的女生們就開始迫不及待地交談起來。我本能地感覺到她們交談的內容和YS三人組有關，因為那三個人實在是太特別了，特別到你不想注意他們都不行。
我不想去聽，但是我身邊幾乎所有的女生都在那裡討論著，所以我只能讓那些讓我難過的話題進入我的耳朵。
「你們還不知道吧，伊美散學長已經確定要轉學了……」
「什麼？不要！伊美散學長如果走了，我就去死！」一個有點胖的女生大叫。我立刻覺得這也太誇張了吧，但是更強烈的感覺卻是痛苦。伊美散要走了嗎？終於要走了嗎？
「不要，伊美散學長……」更多的女生哀號起來。其實我心中的哀號比她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大聲，但是我卻無法叫出來。
「深雲！」突然林羽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沖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跑。
「你要幹嗎？」我緊張地大叫。但是他好用力，我已經無可奈何地被他拉著往外面跑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裡？」我在林羽山身後不斷地大叫，但是他就是抓住我頭也不回地往外飛奔。
我莫名奇妙地被他拖著跑了好久，來到一樓的實驗教室。在那間教室里電視里正播著新聞，而教室里擠滿了圍觀的同學。其實我們每間教室里都有電視機，但是只有這個教室里的電視機能收到外國的電視台。
現在這台電視機里播放的就是英國當地的電視節目。
我聽著電視里的節目主持人說著：「經過半年的全球海選，××大學由世界上最頂尖教授團打造的『完美學生養成計劃』之王子課程的第一批學生評選終於塵埃落定。他們是……」
隨著主持人一個一個地叫出那些幸運兒的名字，一張張來自世界各地的男生的臉被放大在屏幕上。
最後的一張——來自亞洲，中國。
伊美散。
「他們將於兩天內來到英國，參加課程真正開始前熟悉英國的遊園活動。」電視機里的主持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
而我的腦海里只閃過一個令人心痛的事實，
他真的要去英國了，而其動身消失的時間就是不遠的明天。
伊美散就要永遠地從我身邊消失了。忽然間那些好像已經忘記了的心跳，就好像洪水衝破了冰封的山谷，一下子就泛濫到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讓我全身都痛到顫抖。
「想哭，就哭出來啊。」
忽然有人在我身邊這樣說道。
這句話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用盡全身力氣才關上的大門，淚水頃刻間淹沒了我的所有。
我……
我不想伊美散走，不想他走。就算這一切都是玩笑，但是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他在射箭場里揮舞汗水、苦苦堅持的樣子，每一刻每一秒都深深地印進了我的心臟。如果他離開這裡，那麼我的一部分也會被帶走，從此和我隔著英吉利海峽遙遙相望。
那比死還難受，突然間我意識到那一定比死還難受！
「我不想他走……不想……美散……」我對著電視機，淚水模糊了雙眼，堵住了喉嚨。
「那就去找他，不讓他走啊！」林羽山忽然在我身邊沖我大吼。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林羽山也看著我，他好像很痛苦，也好像很不願意跟我說話，但是最終他用力地瞪了我一眼，咬了咬下嘴唇對我說：「深雲，你真的相信那個傢伙的話嗎？相信他做了那麼多，都只是為了讓你向他臣服，跟他說一句『我喜歡你』嗎？」
「羽山？」我不明白羽山想要告訴我什麼。伊美散那天對我說的話，他突然轉變的態度，難道都不是真的嗎？
他經常前一秒鐘還是笑盈盈的，后一秒就雷電交加。而且他是這個學校的國王，他說過從來沒有人可以違背他的命令。
但是……
心毫無預兆地慌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林羽山的話，還有他看著我認真責備的神情，讓我混亂的思緒出現了一些懷疑。
「你的意思是美散他……」我深呼吸一下才有勇氣說下去，「伊美散他對我說謊嗎？」
「你難道不覺得嗎？」林羽山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
「但是……」我默默地自語，「他平時就是那個樣子的啊。而且他沒有對我撒謊的理由啊，他為什麼要對我撒謊？」
如果他那天的決絕都是一個謊言，那是為什麼？這個謊言那麼痛，讓我痛到幾乎窒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林羽山低下頭，默默地說，「我也只是有這種感覺。雖然我很討厭伊美散他們，其實從我進入這個學院開始，我就在討厭他們。他們幾乎|奇|擁有一般人夢想擁|書|有的一切，他們總是高高在上，讓我好討厭。但是……那天，我聽過夜光神的話后，想了很多。還有深雲，你也讓我想到了很多。」
「嗯？」我獃獃地望著林羽山，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羽山清了清嗓子說：「就跟夜光神說的一樣，他們外表華麗，家世出眾，於是我們都只看到了他們華麗卓越的外表，沒有人會注意他們其實很優秀。他們都在用儘力氣努力拚搏著，甚至比我們還要努力。所以……我想了很多，雖然伊美散很討厭，但是……她是YS學生會的會長，那麼多人追隨著他，敬仰著他，我不相信他會是那種費盡心思只是為了玩一個愛情遊戲的人。如果他是那樣的人……深雲！」
我被林羽山突然加大的聲音驚得一震，全身的毛孔都在戰慄。
「如果他是那樣的人，他能夠被選入全世界最優秀的男生才能去的王子課程嗎？如果，他是那樣的人，深雲你會喜歡上他嗎？」
如果他是那樣的人，我會喜歡上他嗎？
我……
我喜歡的伊美散，是那個總是笑著說「沒關係」的伊美散，是那個不管我怎麼對待他他都會相信我的伊美散，是那個可以為了我汗流浹背、努力地對抗著自身殘疾的伊美散！
突然間，我意識到伊美散只有一隻眼睛。他甚至比不上一個普通人，他甚至是一個殘疾人。但是在這個學校里有人注意到他是殘疾人嗎？他總是那麼樂觀，樂觀得像外星人……
「呵呵……」我忍不住含著淚笑起來。那個傢伙最喜歡說自己是S星球來的王子了。或許他真的就是S星球來的王子，因為地球人不會像他這樣沒心沒肺，單純得像湛藍天空一般。
是的，他不會那樣做的。那種愛情遊戲，那麼陰暗的事，伊美散是不會做的。
「我喜歡的伊美散……」我望著林羽山，眼睛里已經滿滿的都是伊美散的身影。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謊，但是……相信我！」林羽山認真地對我說，「我想他是喜歡你的，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你。你要相信我！因為……」林羽山哽咽了一下，繼續說，「因為我也喜歡你，所以我看得出來！所以……去找他吧！就像我一樣，雖然知道你喜歡伊美散，但是我還是要向你表白，因為無論如何，把心裡話說出來才不會後悔！」林羽山宣誓一樣大聲對我說。
我望著他，忽然衝過去狠狠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是的！
我愛上的伊美散不會是那樣的人！我，深雲，雖然是不漂亮的眼鏡妹，但是我也是成績全校第一的優等生。會讓我愛上的伊美散不會是那樣的人！
其實，我早該鼓起勇氣。如果我早點鼓起勇氣，或許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就不會總是覺得伊美散在騙我，覺得他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
沒關係，他還在這裡，一切都還有挽救的餘地。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如果不把心裡話說出來，我會後悔一生的。
第二次，想不到我第二次來到了伊美散家的大門外，而且還是在很晚很晚的時候。因為過了今晚，我就連跟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過去，我們有那麼多機會在一起，我卻都說著違心的假話，直到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會在第二天消失，我才恍然大悟地跑到這裡來。
對著那扇黑漆漆的大門，我全身緊張，有衝動，也有針扎一樣的害怕。如果伊美散不願意見我呢？或者說他已經不想再看到我了，怎麼辦？
懷著激烈忐忑的心情，我走上前，抬起了手。
「啪啪啪……」我敲了幾下門。然後，剩下來的就只有等待了吧……我靜靜地站在門口，等待著，等待著一切有可能發生的事。
忽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它們擊打著我的心臟，讓我整個人都想懸在半空中一樣緊張。
哐！門被粗暴地打開。
一個渾身西裝的大叔兇悍地沖了出來。
我連忙張口：「你好，我想找伊美……」
「又是一個過來騷擾少爺的傢伙吧！我們少也不接受任何採訪，也不想見任何粉絲！你沒看門上的同志嗎？」他完全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就咆哮起來。而此時我才看到那張大門上貼了一個很明顯的大告示，但是由於我太緊張了所以一直都沒注意。
「我不是粉絲，我是伊美散的……」我是他的什麼？我好迷惘。
「說謊說不下去了吧！小妹妹，我看你人也還老實，快走吧！我們少爺明天就離開中國了，他不想見任何人。」大叔走過來對我說。他身後又陸續走出來另外幾個保鏢表一樣的人，大家都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在看我的同時，他們還不停地望著四周，好像很害怕有人會闖進去一樣。
怎麼回事？
一種強烈的不安沒有理由地襲上了我的心頭。我要見到伊美散，不管用什麼方法，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不，我不走！我是深雲！告訴伊美散我的名字，我要見他！我要見他！」我向前走了一步，其實我差點就衝動得衝進去了，如果不是面前的黑衣人太多，我在就這樣做了。
「我的話你聽不明白嗎？少爺今天不見任何人！管你深雲還是淺水的！」黑衣大叔不由分說地推了一下我的肩膀。忽然間，我的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動力——我要見到伊美散！
「伊美散！伊美散！」我大叫著他的名字，拼盡全力向大門衝去。撞到大門或許會很痛吧，或許我完全不是那些黑衣大叔的對手吧。但是我不在乎。今天如果不讓我見到伊美散，我身體的一部分就會徹底死去！
「伊美散！伊美散！」我大叫著衝刺。
「抓住她！不要讓她進去！」黑衣大叔們也一起朝我撲過來。我不想自己這麼沒用，但是他們人好多，力氣好大，我一下子就被他們抓住了。他們一個人扭著我的胳臂，一個人按住我的頭，把我從大門邊拖開。
「小妹妹，你還不走，我們只能送你去警察局了！」其中一個大叔嚴肅地對我說。
警察局？如果一個好學生進了警察局，那她就在也不會是好學生了！但是……我不在乎，我要見到伊美散！
被大叔們抓住四肢的我，開始想要用蠻力讓自己靠近那扇大鐵門，因為伊美散就在鐵門后很遠很遠的那所大房子里。
我用力地掙扎，但是我的力氣真的太小了。
掙扎中什麼東西從我身上掉了下去，是一個樣式精美的哨子，是伊美散送給我的特製哨子，我和他聯繫的方式之一。
「我的哨子……」大叔們已經把我整個架起來，他們帶著我越走越遠、我不但沒有見到伊美散，而且他都不會知道我今天出現過，甚至我還遺失了他送給我的哨子。
「我的哨子……」我嘶啞著喉嚨呼喊，眼淚早已經淹沒了我的一切。
嘎……
忽然間那扇大鐵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一個在黑夜裡高挑俊秀、被路邊的暖色街燈烘托得好像天使一樣美麗的身影出現在鐵門後面。
他緩緩地走出來，眼睛望著我的方向，但是他的目光渙散麻木，就好像對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關心了一樣。
「美散……」我在冰冷的空氣里喚出那兩個熟悉的字。
「是伊美散。」他說。
心陡然間被刀鋒劃過一樣地痛——是「伊美散」，不是「美散」！難道以前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糾正我是「美散」，而不是「伊美散」的嗎？
原本被林羽山罵醒，升起來的那點渺茫的希望陡然間煙消雲散。是啊，或許這一切不是伊美散的遊戲，因為他不是那樣的人，但是在發現我對他的欺騙，我對他一直以來的冷漠之後，他也不會再喜歡我了吧！
「放開那個女孩。」他在遠處，面無表情地命令道。
抓著我的黑衣人立刻鬆開手，我重新恢復自由。但是我身上已經沒有力氣了，我的力氣和勇氣都被伊美散麻木的好像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睛弄得沒有了。他根本不像是在看我，他根本已經不屑於看我了吧。
「你說你要見我，現在你已經見到了，你可以走了。」他淡漠地說完，就要轉頭離開。
不行！就算他已經不願意見到我了，那些話不說出來，我一輩子都會後悔的。
「美散！等等！」我執著地大叫。
而他執著地對我說：「是伊美散……學長！」
「好，好，好……」每一個「好」都是一次血淋淋的心痛，我流著淚，看著遠方目光漠然的他，「伊美散學長，能否請你再停留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了，我只想對你說幾句話。」
他不置可否，但是他沒有立刻離開。
我嘗到了苦澀而酸辣的淚水，努力張開嘴，對他說：「伊美散……學長，我知道現在的我說什麼都遲了。但是我……只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是真正地喜歡你，喜歡到這輩子我不會再像喜歡你一樣去喜歡另一個人了。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最完美的……伊美散。」
是的……就因為這樣我才會如此心痛。我多麼渴望他能像從前一樣用疼惜愛憐的眼神望著我，但是他依舊目光冷漠，好像假人一樣面無表情。
「是我不好，我一直用偏見的眼光去看你，一直都像其他人一樣只注意到你的出身和那些華麗外殼。等我終於看清你，也看清我自己，我才發現，伊美散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我去愛的人。而這個人已經被我欺騙、傷害，再也不會喜歡我了。我，我不是渴求你的回心轉意，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雖然已經遲了，但是我喜歡你，如果不把這份心意告訴你，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美散！」我絕望而堅持的聲音在絕望的黑夜裡回蕩不止，但是它們卻無法載傳達到那個人的心裡了。他不再需要……
伊美散麻木冷漠地看著我，緩緩地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張開嘴對我說：「你的話都說完了嗎？」
我的心裡在不停地流淚，那裡流出來的淚水是紅色的——很濃很濃的鮮血。
「我說完了。」我哽咽著說。
「那麼你可以走了。我明天就會離開這裡了。」
「嗯。」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不管伊美散有沒有說謊，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一切的一切都結束了。
最後，我的視線回到那隻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哨子上，他就在伊美散的腳邊，好像一個被丟棄的垃圾。
「美散……不，伊美散學長。」我用最後的力量對他說，「能不能請你把腳邊的哨子扔給我？它是你送給我的東西，我想保留它。」
「哨子……」伊美散默默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我發現他低下頭，卻沒有立刻彎腰下去撿。與此同時，那些站在我身邊的黑衣大叔忽然變得很緊張。Qī.shū.ωǎng.他們連忙朝伊美散跑了過去，好像會發生什麼特別不好的事情。
特別不好的事情？
哨子又不是炸藥……
不對！
忽然間，我望著伊美散，什麼都明白了！
他看不見了！伊美散，他看不見！
他的眼睛失明了！
兩隻眼睛都看不見了！
他看不見哨子，哪怕它就躺在他的腳下，他看不見我，哪怕我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目光是那樣渙散木然，像玻璃珠子一樣，因為他的眼裡只有一片黑暗，沒有顏色純粹的黑暗。
他看不見了！什麼時候開始的？
忽然間，就好像慢鏡頭回放：在他的休息室里，他伸出手想要跟以往一樣摸摸我的腦袋，卻奇怪地把手落在我面前的空氣里。
然後……
然後……
他就變了！
他突然變臉了，他突然開始責怪我了，他突然說所有的一切，發生在我和他之間的事情都只是一個遊戲了！他……
那一剎那，他看不見了！他的兩個眼睛都失明了，為了我！
「美散……」過了好久好久我才發現空氣了那個哭得快要死去的聲音是我的。我的心像被人挖走了一樣痛，比他欺騙我、比他玩弄我還要痛！
那隻美麗的眼睛，那隻會說話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上帝，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公平，對伊美散，對他這樣殘忍？
不，是我……
是我做的！我殘忍地騙他，讓他為了我去射箭，讓他為了我去冒險，讓他為了我再也看不見陽光的顏色！
天哪！怎麼會這樣！剎那間，痛苦讓我比死還難受。我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意看到美散的眼睛被奪走，被我的任性奪走！
「美散！不！不！」我搖著頭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要告訴我這是真的！
「美散……」我夢遊一樣走到伊美散身邊。
他就站在那裡，好像一尊漂亮的雕塑。
「你看得見我嗎？你看得見我嗎？美散……」
「是伊美散學長！」他固執地說，眼睛卻聚焦在別的地方，「我看得見你，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不，你看不見我！」我心痛得全身都要碎掉。他看不見我了，在那一剎那他看不見我了，所以他選擇對我說謊，讓我一輩子恨他，而不是一輩子為他內疚得想死。
「不，你看不見我了！不！不！不！」我渾身都在顫抖，巨大的悲傷好像山一樣壓在我身上，我聽見我的骨肉在一塊一塊被壓碎。
伊美散看不見了……
我不要這樣的結果……不要！
「我看得見你，你要我說幾遍才會相信我呢！」伊美散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大吼。他渾身都在顫抖，眼眶因為堅持而變得通紅。
即便這個樣子還要保護我嗎？即便難受得想哭還要堅持對我說出那些話嗎？你就這麼不想傷害我嗎？
美散……
我一步步後退，雙腿完全軟了，根本無法支撐我身體的重量。這時旁邊突然開過來一輛汽車，我回過頭時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白光。
尖利的剎車聲傳來，我睜著眼睛看到那輛汽車從離我很近的地方擦過。而當我回過頭去，看到伊美散已經衝到了我的身邊。他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他憑著感覺跑到了我的身邊，雙手伸向黑暗的夜空茫然無助地摸索著。
「深雲！」他對著黑漆漆的空氣喊我的名字，「你在哪裡？你沒事吧？」
「美散！」我衝過去抱住他，緊緊地抱住。
「美散，美散……」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做什麼，只覺得如果離開了他，我就會瞬間死掉。
「我沒事，美散，美散……美散，求求你不要再騙我了，不要再騙我了，不要……美散……」太多，太多的傷心，讓我全身都酸軟疼痛。我緊緊地抱住懷裡的伊美散，再也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