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山海關前感悲懷

19、山海關前感悲懷

1810年2月3日。由陳奏使金敬魯率領的出使隊伍終於離開北京踏上了歸國之路。來時把5000斤人蔘運到北京的馬車,現在又裝滿了金正喜的東西。車上裝著翁方綱在法源寺送給金正喜的400卷佛經,還裝著阮元送給即將遠行的弟子金正喜的《皇清經解》未完手稿。另外,金正喜不但通過翁方綱的門徒葉志詵得到了幾百件畫作,而且從導師翁方綱那裡得到了收錄在《漢隸字源》中的幾百個漢碑的拓本。

金正喜甫一回國,便遠赴咸興黃草嶺,到那裡考釋新羅真興王的巡狩碑,然後又到北漢山,考證出北漢山碑峰的石碑並非朝鮮王朝建國時期的舞鶴大師所建而是新羅真興王的巡狩碑,而且還考證出「真興」的稱號也屬真興王生前所用。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金正喜從導師翁方綱那裡學到了建立在考證學基礎上的金石學,開拓了新的視野。

朝鮮王朝養育的第一大思想家、藝術家金正喜在北京拓寬了學問視野,而朝鮮王朝養育的第一大貿易王林尚沃也在同時同地粉碎了中國商人們的聯合抵制,迎來了成為巨賈大商的轉機。

離開北京一周后,出使隊伍來到了山海關。山海關是軍事要地,也是萬里長城的起點,更是中國的門戶。在人們的傳統思想中通常都認為進了山海關才算真正到了中國的地界,出了山海關就算離開了中國的地盤。

「天下第一關」

每次為了生意到北京,經過山海關,林尚沃都會充滿揪心的回憶。如果哪次在山海關逗留一天,林尚沃一定會提上一瓶酒,獨自坐到一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山海關門樓的地方,一邊喝酒一邊追憶往事。

「天下第一商。你一定要像這塊匾額上所寫的『天下第一關』一樣,做一個『天下第一商』。」

父親指著山海關門樓上的匾額說的這句話,現在已經成為父親的遺言。就在說這話的那年,父親從北京回國后醉酒失足,落江而死。

手提酒瓶,乘著月色坐在可以看到山海關門樓的地方,林尚沃自言自語:

「父親,現在我終於實現了我對您的承諾。我終於成了『天下第一商』。」

大滴大滴的淚珠從林尚沃眼裡流了出來。

終於實現了父親的遺言,成了天下第一商。巧妙地擊潰了北京商人們的聯合抵制,瞬息間一獲千金,瞬息間掙到了連做夢都未曾想到過的天文數字般的金錢。完全按照悲慘地死去的父親的願望,化解了祖上的遺憾。

林尚沃走到門樓周圍,酹酒相告,以撫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就在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傳進了林尚沃的耳朵:

「你在這裡幹什麼?」

林尚沃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但沒有發現任何人。忽然,林尚沃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很久以前林尚沃曾作為客商與那人一道跑過北京。

李禧著。十數年前與林尚沃一道走過北京的李禧著。正是李禧著帶著林尚沃走進了北京的紅燈區,並在那裡與張美齡有了宿命般的相遇。

李禧著。

李禧著目前在做什麼?

林尚沃經常聽說,李禧著開礦發了大財,成了一方巨富,幾乎可與自己並駕齊驅,遙稱雙璧。雖然從來沒有碰過面,但不時派人通問,一直保持著友情。

10年了,10年過去了。

10年前,林尚沃平生第一次向他人透露藏在心底的秘密;10年後,林尚沃終於實現了「天下第一商」的夢想。

山海關門樓前,林尚沃正沉浸在無邊的遐思中,忽然有人自黑暗中出現並同他打招呼:

「您在這裡幹什麼呢?」

林尚沃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金正喜正獨自一人站在那裡。天一亮就要越過山海關,朝著廣袤的滿洲大地出發了,金正喜也同樣感觸良多,輾轉反側不能成眠,於是便走出來吹吹風。

見金正喜不期而至,林尚沃非常高興:

「您來得正好。我有點餓了,正巧又帶了些酒來,來一杯怎麼樣,生員大人?」

金正喜是一個酒中豪傑,非常喜歡喝酒,在這一點上林尚沃也毫無二致。於是,兩個人就坐在山海關門樓旁,用林尚沃帶來的酒對酌起來。

滿滿一瓶酒一口氣幹完,兩人不覺就有了些醉意。金正喜忽然一臉正色地看著林尚沃說:

「一個月前我走過山海關的時候還是只不知有海的井底之蛙。」

一會兒,金正喜又笑著說道:

「古話說『井底之蛙,不知有海』。一個月前,我還像老話說的那樣,是一隻不知有大海存在的井底之蛙。在北京逗留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終於看到了大海。可是,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中國,重新成為一隻蛙。不過這隻蛙已經不復為以前那隻井底之蛙。真有一種古時禪師說禪的感覺。一個人說『山即山,水即水』,但等他有所醒悟,他就會說『山非山,水非水』,待他終於徹底大悟,他又會說『山即山,水即水』。但這時,他的境界已自不同以往。這時的山依舊是山,但已不復為以往之山;這時的水依然是水,但已不復為以往之水。我也是這樣的。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中國回到我自己的國度去了。但現在,我已不再是過去那隻『井底之蛙』,而是一隻『大海之蛙』了。」

金正喜繼續說道:

「覃溪老人在我行前送了我化度寺碑帖的拓本,這大概算得上我在北京得到的最為寶貴的禮物之一了。」

化度寺碑帖拓印的是中國唐初貞觀5年(公元631年)為邕禪師建舍利塔時74歲的歐陽詢題寫的字。

歐陽詢,中國大書法家,尤擅楷書。他生來身材矮小面貌醜陋,為眾人所歧視,自小生活在一個不幸的環境里,但最終在隋煬帝年間榮登高位,成為朝中太常博士。金正喜的導師翁方綱特別崇拜歐陽詢和歐陽詢留下的化度寺碑帖。翁方綱認為楷書是一切文人畫之本,並盛讚歐陽詢的書法乃是楷書之極致,並在自己的弟子金正喜即將回國之際將自刻的歐陽詢《化度寺碑帖》拓本作為特別禮物送給了金正喜:

「我不能算是你的老師,只不過是走在你前面的前輩人。你真正的老師應該是它。你就把它當作你的老師吧。古話說,遇佛殺佛。但願你能以它為師,並最終超過這個老師,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金正喜沒有辜負導師的期望。藉助翁方綱贈給他的《化度寺碑帖》拓本,他創出了別具一格的書體。

已有酒意的金正喜忽然站起來,仰望著山海關門樓:

「天下第一關,看到山海關門樓匾額上刻著的這幾個字,我想起了我的兩位導師的話。阮元老師在我臨行前曾親自為我題字,稱我為『海東第一通儒』。」

「海東第一通儒」,金正喜舉手指了指匾額上的字:

「既然是老師送我的溢美之稱,我當然只有拜領,但一看到山海關門樓上的橫匾,我就感到有一股難以自抑的激情在迸發,大人。」

金正喜看著林尚沃,放聲哈哈大笑:

「這股激情一直在涌動。既然要做通儒,就不要做什麼「海東第一通儒」,索性就做「天下第一通儒」不更好么?我還有一種難以自已的衝動,我要像翁方綱老人說的那樣,拆下那門樓上的匾額,在那地方掛起另一副橫匾,匾上的字體是惟我獨有的書體,而不是歐陽詢或其他什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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