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窗戶上的投影,是兩個生死難卜的男女
二十八、窗戶上的投影,是兩個生死難卜的男女,相互偎依的影子。
流雲居,我一直沒有成功進入,宋緋涼的危難,我也沒能傳給簡鉞公子,唯一做的成功的事情,就是盜竊了毛驢玲瓏小寶尾巴上的夜明珠。
好在,這些天,將軍府里一直平安得緊。宋緋涼似乎也還是平安。史將軍似乎還是一有情義的人,步步相隨,生怕她有差池。
都是江湖情深意重的兒女,他似乎已經明白,她有為了自己的錦繡前程,赴死的決心。
可惜的是,段青衣,卻沒有這份情深意重。此時此刻,距離他在明牢里承諾來接我,已經過去了足足七天。
這七天里,我挨了流雲居里一美麗艷婦的一次毒針,這是我唯一的災難。好在,對於我這個闖蕩江湖久了的女子,這不傷筋骨。
其他時間,除了上房爬牆之外,還在街市上溜達溜達,參觀參觀那些異族人在街邊擺設的占卜攤子;瞟一瞟官府貼的告示,看看最近關於「夢夫人」入夢殺人的案件,可有進展,已經又有多少少女已經死於非命,順手還牽幾個錢包,這說明,我很有職業道德,時刻不忘鍛煉自己的業務素質。
當然,我最大的樂趣,是聽聽大家說說江湖上的逸事傳聞。
比如,他們說,最近法豐方丈深受刺激,打算給自己取一個更個性的法號。只因為前些日子,他到少林去切磋武功的時候,碰到一掃地的門僧,相互見禮之時,那個門僧說,貧僧法號哇塞。當下,法豐方丈就受了刺激,覺得自己一堂堂方丈,還不如少林寺一個掃地的門僧法號有個性。
再比如,他們已有人傳言,史笑燃,為了幾日之後的大婚,也為了史家的前程,肯定會親手殺死自己愛過的女子,來博取龍顏歡悅。甚至,他們為了這個事情,還設下了黑市賭局。一賠三千,賭史笑燃會手刃舊歡——這就是江湖,蒼老了人對於忠貞的信任,三千個人裡面,只有一個人相信,史笑燃不會離開宋緋涼。
而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個「一」就是我,我是唯一一個賭史笑燃不會傷害宋緋涼的人。
因為這七天,我常常在將軍府隔牆偷看偷聽,同時,我看得到史笑燃對宋緋涼的好。
在我眼裡,史笑燃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因為,我常會時不時聽到史笑燃與宋緋涼提及我。
他問宋緋涼,小仙姑娘,不會有危險吧?
宋緋涼笑笑,端一杯茶遞到他手裡,說道,從小在江湖上長大的女孩,不會有事的,將軍放心。而且,我已經托尉遲副將在遠赴邊疆之前,四處打探小仙的消息了。
史笑燃就不再問,然後給宋緋涼講他在外征戰時的事情,講大漠的風沙,鐵衣的寂冷。他看著宋緋涼,眼神里是無限的柔情,他說,如果不是將門兒郎,緋涼,我真的想,就這樣,和你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宋緋涼不說話,她的頭安靜地靠在史笑燃厚實的肩膀上,她知道,人生不會有那麼多如果的。
燭光昏昏,窗戶上的投影,是兩個生死難卜的男女,相互偎依的影子,看得讓人心酸。
而我,也伴著這份辛酸,悄然地坐在對面的房頂之上,看著這短暫而幸福的一刻,因為不幾日後,史笑燃,大婚即將到來。
就在我對著窗戶上那對相互偎依的男女發獃時,身邊已經不知不覺多了一鏢人馬,他們都貓伏在房頂上,和我一樣,探著腦袋,關注著窗戶上那對相互依偎的人影。
我先是大吃一驚,原以為是皇宮派出的大內侍衛,來血洗將軍府呢。結果,仔細一看,這一屋頂人,長得是歪瓜裂棗的,一看,就知道是,江湖同行。而且肯定是參加了黑市賭局的那幫傢伙,一起爬到將軍府的屋頂上,來蹲點呢。
我很自覺地移了移身子,因為,我知道,他們和我的立場不一樣,所以不屑與他們為謀。今夜,我勝也要勝得風姿卓越,獨樹一幟。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差點哭出來,我抱著腦袋說,你……你怎麼來到這裡了?
一斛珠晃了晃腦袋,滿頭的黃花菜也跟著晃,她說,哎呀,小仙啊,原來,你逃婚是為了跑到京城裡,找舊相好啊!你可怎麼對得起我家青衣啊!
這時,又有人影晃動到我眼前,拍了拍一斛珠的肩膀,說,噓,小聲點,將軍府邸護衛森嚴,小心你影響了整個賭局,我佛是不會原諒你的。
一斛珠對佛還是充滿敬意的,所以,當下就捂著嘴巴,噤聲不語了。
那一刻,我苦惱極了。
我睜開左眼,看了看一斛珠,又睜開右眼,看了看法豐方丈,我說,法豐方丈,你不去追你那優秀的掌門接班人了嗎?
法豐方丈看了我一眼,說,別說話!這是我教機密!你看看,今天蹲在房頂上的,都是江湖之上的頭面人物。少林的玉虛主持也來了,武當的張掌門也來了,還有棲霞派的紅豆姐妹花也來了……那全真教和五毒教為了爭搶在房頂上的地盤,正在下面毆鬥著呢!你別在這些大人物面前,說咱們之間的私事!
我聽完,呵呵傻笑,說,今晚的江湖,可真熱鬧啊!
法豐方丈說,當然熱鬧啦!我和一斛珠能買上這次賭局的籌碼,也真不容易啊!還是花錢買通了五嶽盟主,給我們插的隊呢!
我撓撓頭,說,有這麼麻煩嗎?為什麼,我買的時候那麼簡單呢?就是找了一個小混混,就給我買上了。
你是不是買他們會生死不渝的那一個傻子?法豐方丈和一斛珠齊聲問道。
我抬頭,發現,此時此刻,屋頂上,所有的眼睛都炯炯有神地盯著我,像看傻瓜一樣。那一刻,一種智商上的自卑感油然而生,我很懊喪地點點頭。
眾人齊聲說了一句,切。算是表達了對我的不屑。
法豐方丈嘆息說,我想也是,你是唯一一個買反方向的人,人家能不讓你買嗎?我佛說什麼來著?你這個倒霉孩子啊!
但是,當我的眼睛瞟向那個鐫刻著史笑燃和宋緋涼情意雋永的身影的窗戶的時候,我突然又振奮起來,我才是最後的贏家嘛,這群人才是最終的失敗者嘛!
可是,我的所有信念,都被那扇窗戶之上突然的血色粉碎——大片大片的血花,開在了窗戶格子上,就像風雪之中的紅梅一樣。
燈影之下,宋緋涼的身子,如同花瓣一樣,漸漸的飄零,凋謝……最後,窗戶上,只有史笑燃一個人的身影,悵悵佇立著;那時那刻,只有他手裡那把沾滿了情人鮮血的劍,與他形影相弔。
他……殺了她。
同宋緋涼的身影一同凋落的,還有屋頂上那些參與了賭局的武林高手們,他們就像神秘的風一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是的,這一切,對於這些見慣了武林血腥的人,只不過是一場遊戲而已。
江湖,滄桑了人心,也滄桑了他們對兒女情長的美好與堅貞的期許。
而我,當下就傻了,繼而義憤填膺,幾乎要衝下房頂,破門而入,卻被一斛珠和法豐方丈,一人拽著一條腿,給生生地扯離了將軍府。
為了防止我喊出聲音,一斛珠將她滿頭的黃花菜迅速地塞進我的嘴巴里。
而我的眼睛里,卻生生地反覆著出現那一幕——宋緋涼的身體,如同風中殘花一樣,凋落。
將軍啊,原來,你的劍,不僅是用來斬殺敵人的,也是用來殺你最愛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