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始終只愛你
周末,舒舒服服躺在沙發上半夢半醒看電視,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鈴聲驚擾。開門一看,居委會的張阿姨正滿臉堆笑站在外面。
「小熙啊,好久不見又長漂亮了,你媽媽和小易在嗎?」
「啊在,您裡邊坐。媽,小易,張阿姨來了。」我有些不自在,心說,您即便不誇我,我也得幫您叫人,瞧這話說得多違心吶。
媽和張阿姨說著客套話,小易擠到我身邊坐下。空著那麼多位子不要,跑來跟我搶,不熱啊!我用胳膊肘頂頂他,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瞪了我一眼,稍稍挪開些尊臀。
「哈哈哈,我開門見山。」張阿姨笑得頗似女高音歌唱家,還是帶花腔的那種,「這次來是為你們家小易的事,這孩子還沒交女朋友吧?」
我皺皺鼻子,嗯,空氣里好像瀰漫起一絲詭異的氣息,我聞到了。
「沒呢,倆孩子都沒有。」媽看向我們,臉上浮現出為人父母的驕傲,「他們還小,不急。」
「那就好。其實他們現在都已經上大學,老大不小瓜熟蒂落也該到了戀愛的季節。」
戀愛的季節,哎喲,哪裡學來的瓊瑤對白,快酸死了。我拚命捂住肚子,想笑又不敢笑,暗暗捅了捅小易,發現他的臉色也非常不好看,紅一道青一道跟變換紅綠燈似的,飛揚的眉擰了起來,估計也忍笑忍得生疼吧。
「我有一遠房侄女在北京的師範大學讀書,和小易同屆。小姑娘長得特漂亮,又溫柔嫻靜,聽說追她的男生是一火車一火車往北京運哪,可丫頭眼光高,誰都看不上。當下我就拍板,嗨,她和你們家小易不是絕配么,這不趕緊上你們家來說說。」
一聽我差點倒地直接昏死過去,那火車運的應該是煤吧。
張阿姨繼續口沫橫飛滔滔不絕:「我遠近瞅著就你們家小易最最一表人才,要再加上我那侄女,那個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我惟恐天下不亂地躥到張阿姨跟前兒起鬨:「真的很漂亮?有沒有照……」還沒等說完,一股強大的力量生猛地將我往回拉。
由於慣性作用,我一頭猛栽進小易懷裡,感覺像撞上一堵牆,痛得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塌鼻子,悲哀地發現它更扁了。
抬頭正想開罵,不料卻望進了兩團深藍色的旋渦,陰雲在積聚,狂流在澎湃,宣告著一場鋪天蓋地滾滾而來的風暴。
我從未見過這般可怕的小易,渾身抖動了一下,心怦怦亂跳,手啊腳啊都哆嗦起來。
風暴瞬間又消退了,彷彿不曾到來過,只有不時迸發出幾顆火星證實剛剛發生的一切並非我的幻想。
小易張口欲言又止,最後緊緊拽著我的手坐下,緊緊的。
媽和張阿姨似乎並不明白咱們倆的異樣。「你看,小易他害羞了。」
「是啊,這孩子從小就內向。」
他、內、向?我忿忿低下頭,在心底偷偷扮鬼臉,實在無語問蒼天。
「張阿姨,」小易清了清嗓子,「我現在只想把全部精力放在學業上。」
「小易,阿姨不是讓你們馬上就戀愛,只是先見個面接觸接觸再說。」
小易依然固執地搖頭,絕無轉圜之地。
「小易!」媽媽勸他道,「張阿姨也是好心,何況多交個朋友也不錯。」
「媽!」
「哎呀,算了,算了,孩子要不願意也沒辦法。」張阿姨賠笑著說,「小熙,那阿姨以後替你介紹男朋友吧。」
我沒敢應聲,手被掐得更緊了。
隔天,一時八卦心起我挑了昨晚的話頭:「小易,你幹嗎不要阿姨為你介紹女朋友?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爸媽現在都不在,跟姐說實話了吧。」
聞言,小易又用那種晶亮的帶著某種野性的眼神望著我,只是這一回的目光,比過去任何一刻都更加熱烈、更加執拗、更加熠熠發光!
幹嗎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繞到我的身側,展開雙臂環住我,灼熱的呼吸撫在我的耳畔,有點燙。
「小熙!」低低的輕喚,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劃過心頭,讓我為之一顫。明明還是這兩個字,他從小就沒大沒小地這麼叫我,可是為什麼剛剛那聲聽起來特別溫柔,特別煽情,特別有誘惑性?甩甩頭,這一定是我的幻覺。
對,一定是幻覺。
「誰都可以不要我,就你不行;誰都可以把我往外推,就你不行。」小易的手一收,我的身體立刻貼上了他的,「我是有喜歡的人了,那人就是你。」
我驀然石化了,半晌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許久,僵硬地扭轉過頭,脖子「咯咯」作響,聲音帶著莫名的顫慄:「小易,你在開玩笑對不對,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會說笑話,真的好好笑哦……」我偷偷地咽口口水,下意識往後退,但腰后擱著的大掌阻止了我的逃避。
小易沒說話,一雙跟夜空中璀璨星星般耀眼的眼睛牢牢地盯住我,一瞬不瞬。
我的思緒攪作一團,心頭彷彿有無數的貓爪子在抓一樣,好慌,好亂,好疼。
「你是我弟弟啊……不對的……這是亂倫……亂倫……」
「笨蛋,」他激昂地握著我的雙手,臉漲得通紅,「我和你又沒有血緣關係,怎麼亂倫了,亂哪門子倫……」
「不要,」拚命地搖頭,不知要抗拒些什麼,不知能抗拒些什麼,「我沒聽到,我通通都沒聽到。」
奮力推開小易,掙脫出他的禁錮,我奪路而逃。
連續躲了小易一星期,偶爾撞上他我覺得就好像一老鼠撞到十隻貓,不,一百隻貓那麼心驚肉跳。
媽見我整天鬼鬼祟祟窩在自己房裡,奇怪地問我:「這孩子又抽什麼神經?」
腿一軟,我咬咬牙道:「最近發了蕁麻疹,得少吹風,所以閉門不見客,不見客。」說完我就覺得特彆扭,怎麼好死不死地把自個形容得跟某些「娛樂」產業工作者一樣啊。
那天舅舅做壽,爸媽早早到他家幫忙,我和小易兩個晚上再過去。
「姐。」小易嘶啞著聲音喚我,我的心頭立即又被貓爪子滑過一道,猛地收緊,絲絲微疼。
「嗯?」
「你……」
「怎麼了?」
「姐你是不是躲我?那些話你要不愛聽我不說了,你別躲著我,我看了心裡難受。」小易的模樣像條流浪的小狗狗,漂亮的眼睛碧波蕩漾楚楚可憐,看得我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
「我沒……沒躲你,我真的發蕁麻疹。」
「哦,這樣啊。那我們走吧。」他帶著朦朧的、恍惚的微笑,特自然地牽著我往門外走,我本來想把手收回,唉,算了,牽就牽吧。
下樓梯走到二樓時,發現二樓至底樓走道上的燈壞了,黑黑的,我看不見台階。
小易拉著我到牆邊,將我雙手按在把手上:「小熙,你等等,我上去拿手電筒,站好別動啊。」
「麻煩死了,跑上跑下,我扶著牆走沒事的。」我逞強一個人摸黑往下走,才剛準備踩第二級台階時就一腳踏空,身體立刻失去平衡急遽跌落下去。
「啊……」
「小熙……」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終於停了下來,我摸著自己的心臟怦怦亂跳,快要蹦出來似的,雙腿發軟站不起來,左等右等意料中的巨痛並沒有到來,剛才黑暗中有人緊緊護住了我——是小易。
「小熙,你沒受傷吧。」
「嗯,不要緊。」我們倆轉眼已經滾到底樓了。借著底樓過道上昏暗的燈光,小易抱著我焦急在我臉上、身上一遍又一遍巡視。半晌,沒有發現傷口,他終於放心地深噓一口氣:「還好,嚇死我了。」
「我也嚇死了。」我拍拍胸口剛想道歉,就被小易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驚呆了——他的兩條手臂滿滿的擦痕,還有一道道裂口正往外不停滲血。
「小易!你流血了!」我頓時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臉慘白得嚇人,一定很疼,一定很疼。
「姐。」小易虛弱地朝我笑笑,聲音有些顫抖,「我的頭好暈。」
趕緊扶著小易招了輛計程車直奔最近的醫院。行駛間,我小心翼翼將他摟在懷中,緊張地低聲問:「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一顆後腦勺沉默地對著我,一動不動。
「小易?」我更加緊張了,會不會失憶?腦中閃過八點檔連續劇的惡俗情節。
只見他稍微側過臉,漂亮的眼睛流動著柔和的光芒,嘴角微扯輕笑。
我稍稍鬆口氣,伸出手,笨拙地揉揉他的髮絲,給他一些安慰。
「手還痛不痛?」我輕聲問道。
長長的睫毛煽動了一下,他輕輕執起我的手,修長的手指穿過我的,用力握緊:「小熙,我沒事。」
幸虧小易的傷口不深,急診室醫生很快替他包紮好患處,轉頭對我說:「讓他先休息一下,你去辦住院手續。」
「住院?」不是不嚴重嗎?
「他頭暈,可能是腦震蕩,必須觀察兩天。」
我手腳麻利登記完住院手續后,又給爸媽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
坐回小易病床邊,小易從小沒病沒痛的,兩次被迫住院都是因為我,我內疚地雙眼牢牢盯著地下,準備把地板燒出一個洞:「小易,都怪我不好,害你受傷。」
「我受傷總比你受傷強。」他拉過我為他掖毯子的手把玩,「現在好像回到小時候一樣,記得以前我最喜歡牽你的手一塊睡覺。」
我輕笑:「對啊,你那時還老想吃我的手指呢,我不肯,就怕你會咬我。」
「我可不敢,要真咬了你,那你豈不是要記恨我一輩子。」
我眉飛色舞地開玩笑:「那可不一定哦。看《倚天屠龍記》裡面人張無忌不是也咬了殷離一口,還見了血,留了疤,從此殷離再無法忘記張無忌。」
越說越小聲,真想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掉,簡直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啊。
小易輕輕地握我的手揍到嘴邊:「真的有用嗎?」原本黯淡的眸子一下煥發出絢麗的光彩,整個世界彷彿也跟著光亮起來。
濕濕的唇沾上了我的手,天吶,他不會真想咬我吧。
小易沒有咬下去,他只是反覆端詳很久,最後吻了吻我的掌心:「我捨不得,要是這樣你忘了我,那也只好認了。」
我的心口似乎被人用針扎了一下,刺痛著。
「小熙,」他抬頭盯著我的眼睛,恬靜地笑了笑,「以後太黑你看不清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抓緊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