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黑夜怒放的復仇花
——為什麼我時常會覺得你離我很遠?即使我吻你、擁抱著你、看著你……還是覺得你在天涯那邊,而我卻在海角這邊?這幾年我們明明天天都能相見,可我卻還是會想念。滿腦子,整顆心都在不停描繪你的樣子。越靠近,越遠離;越靠近,越受傷;越靠近,越心痛。心痛得快要死去,但還是無法離開你……——
千葉,對不起!
1
第二天,關於天影公司即將解散的消息散布得鋪天蓋地,而人們議論的焦點仍然集中在有"天影公主"之稱的珍妮身上。我一遍一遍地撥打珍妮的電話,可是那頭始終處於關機的狀態。
估計此時記者也在瘋狂地打電話找珍妮吧。
我擔心了一整天,從Queen甜品小屋出來的時候,卻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慕愛妮嗎?我是艾達。"
"對,我是。"
"現在有時間嗎?"
"嗯。"
"很好,請馬上過來一趟,今晚你的表現會讓Edward決定是否錄用你。"說完,艾達沒有廢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等等,Edward?為什麼這個名字這麼耳熟?
"不要叫我學長,叫我Edward。"
……
不會吧?他們不會那麼巧合是同一個人吧?
Edward……光是念著這個名字,心裡就湧起一種說不出什麼情緒的戰慄感。
即使我和他的相遇幾率只有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零點零零一,我都要避免這種狀況發生。雖然這份工作真的很不錯,但我一定不能接受。
搭著公車來到上次應徵時來過的別墅,遠遠地就看見了那個波光瀲灧的游泳池。瞬間,我陷入一陣迷惑之中,心裡湧起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
"看來這個游泳池真的很漂亮。"艾達走到我身邊,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
"嗯?"
"Edward回來的時候因為看見這個游泳池,你猜什麼結果?他竟然連人帶車一起掉進了游泳池。呵呵。"艾達笑了起來,眼睛里隱隱閃爍著愉悅的亮光。
她好像只有在提到Edward的時候,表情才會多上幾分活躍。
"不要誤會,對於Edward,我就像……姐姐一樣。"艾達解釋道。
對於他,她就像姐姐。
那麼對於她自己,她又是怎麼定位那份感情的呢?
"沒有,能夠被人喜歡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淡淡地笑。
"你笑起來很好看,像一隻驕傲的鳳凰。呵呵,很奇怪的想法。"艾達聳聳肩。
我怔了一下,笑容淡淡地在臉上蔓延開來。小時候,也有一個人對我說過這句話。那個人擁有世界上最溫暖美好的笑容,讓我至死都不會忘記。
媽媽,她曾經也如此說過。
"艾達,這次來我是想……"也許是她說出的那句話讓我湧起了親切感,一時間我不知道怎麼說出不再應徵私人管家的話。
"啊,我差點忘了,快跟我來。"艾達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往別墅偏廳走去。注意到我沒有跟著,她解釋道,"來了重要的客人,希望你能招待下,抓住機會,這是你得到這個職位的最好機會。"
"艾達……"我有些猶豫。
"快,算幫我一個忙。Edward老諷刺說我請的人一定都是菜鳥級的,這次就讓他們瞧一瞧你的手藝。"
就這樣,在艾達期待的目光下,我最終沒有把離開的話說出口。還是跟著她去了廚房,面對一堆食材忙碌起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竟然也變成了這麼容易心軟的人?
僅僅是因為她剛剛說了一句和媽媽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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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式的客廳里。
一個五官深邃的金髮少年輕晃著手中的高腳杯,目光慵懶。杯中的百年珍藏的葡萄酒頓時蔓延出一股芬香甜蜜的香氣,他輕抿一口,唇齒留香。
如對待情人一般,他輕聲呢喃:"這麼令人愛不釋口的滋味,真實讓人迷醉。"
刻著繁複花紋的壁爐旁,淺褐色頭髮的少年專註地欣賞著牆上的壁畫,柔和秀美的五官像少女一般純真。
"原來你這裡有這麼多好東西,紅酒、名畫、豪宅……呵呵,可是聽甘澤塵那傢伙說,你喜歡的是外面那個小得可憐的游泳池。澈,難道裡面有什麼寶貝嗎?"
崔希澈鬆開領結,皺皺眉。這兩個傢伙是他在大學里最好的朋友,當然也是男人中最啰唆最八卦的異類。他們和甘澤塵在一起攻擊他的時候,他通常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該死,那瓶法國紅酒是從拍賣會上拍得的珍品!
淺褐色頭髮的少年用手抵著額頭,眯著眼陷入遐想:"莫非每次你看到游泳池,就會想起喜歡過的人穿泳衣的樣子?」
"該死!宮至南,如果沒有事情,你馬上帶著司離開這裡!"崔希澈冰冷的目光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冰與火交織,讓那雙湛藍的眼瞳有了一種邪魅的神采。
"Good!千里迢迢從法國來看你,你就是這樣招待我們的?還是讓甘澤塵說對了,這裡就是你的傷心地,會讓你整天踩著地雷似的咆哮?"宮至南絲毫不以為意。
"南,我猜是後者。"司再次輕抿紅酒,輕笑的唇顯示出對這個話題極大的興趣,"在上大學的時候,女生都被你的冷臉和陰晴不定的性格嚇到,除了艾達。但是你們要發展早發展了,所以艾達排除。那麼令你傷心的只有高中時遇到的女生了,是誰呢?實在很好奇。"
崔希澈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語言。許久,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容有些蒼白。
"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她帶你去她記憶里最美的地方,給了你溫柔,最後卻殘忍地說要忘記你。你們會怎麼樣?"
"揍她一頓,然後帥氣地說'讓我們一起遺忘吧',哈哈。"司大笑。
"澈,你呢?"南認真地看向他。
"我?我會……殺了她。可是最後還是沒有忍心。"崔希澈嘲弄地笑了笑。
原本舒服溫暖的空間一下子被憂傷和靜默填充。
隱藏在心裡的傷口,你對它越是溫柔,它便越是疼痛。
宮至南知道,澈一直以來都是在用冰冷麻痹心中的傷口而已,用冷漠隔離別人的關心只是為了不再讓自己受到傷害……如果他知道了傷害他的那個女人是誰,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點心到!"這時,艾達端著香味四溢的點心走了進來。
"哇!想不到艾達還有這一手。"司立刻變得有活力地坐直身體,眼睛發光地看著托盤中精緻的小點心,"看上去很不錯啊。"
"我可沒有這麼好的本事,是我給Edward新聘請的私人管家做的。你們嘗嘗她的手藝,免得Edward說我請的人都是菜鳥。"
"這次絕對不是。"
艾達高興地看著崔希澈,現在就等他一句話,看是否聘請慕愛妮。
"這是什麼?"崔希澈用餘光看到了一種熟悉的點心,圍繞中心一點旋轉的花形很像牡丹。
"牡丹酥。"這種點心的樣式很特別,所以她也問了慕愛妮。
"牡丹酥?"崔希澈眼神震驚地盯著那道精緻的點心,嘴角呢喃而出的是一種道不盡的苦澀與甜蜜,"那個人呢?"
他突然的發問,讓屋內其他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叮叮咚咚……
艾達的手機簡訊鈴聲響了,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疑惑地說:"她說她無法勝任私人管家一職,走了。"
話剛落音,崔希澈騰地站了起來。
她還是那個樣子,闖進他的生活區域,然後無情地說再見。
牡丹酥?慕愛妮,是你做的吧?
心裡輾輾轉轉著這個名字,疼痛抽絲剝繭般一點一點蔓延,而腳步已經不受控制地向外追去。
慕愛妮,你這麼想逃離我嗎?
那麼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留在身邊,把曾經受到的傷害全部還給你……
2
手指在手機上按下發送鍵,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有一點不禮貌,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艾達說出不做的話。
夜已經悄無聲息地來臨,風揚起頭髮,我的面容沒有絲毫隱秘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里。
"慕愛妮!"
"……"我加快腳步。
"你給我站住!"
"……"是崔希澈,他追出來幹嗎?
"原來強大的慕愛妮也會為了不見我而這麼膽怯,呵。"身後傳來冷嘲熱諷的淡笑。
儘管叮囑自己不要回頭,可我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你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嗎?需要我現在告訴你嗎?"我緩緩轉身,揚起銳利的微笑,"因為我真的很厭惡你在身邊的感覺,所以才會逃走。"
"你……"崔希澈生氣地眯著眼睛,在我轉身的那一剎那,上前拉住了我,"慕愛妮,明明我才是被你無情拋棄的那個人,為什麼你反而一臉受傷的樣子?我真的不明白你在玩什麼把戲,但是現在請你把這一套收起來,因為我不會再為你心痛,不會再為你情緒擺動,更不會再為你相信愛情!"
他的手那麼大力,把我的手臂攥得生疼。聽著他沒有一點悔意的話,我十分絕望。
"放手。"
呵呵,把戲?
我根本沒有那麼無聊!
"……"
"放手!"我狠狠地瞪著他,大聲呵斥。
我和他的眼神相遇在謎一樣的夜霧裡,心開始繃緊、疼痛。
他雕刻般完美無缺的臉上蔓延著藍色的憂傷,流淌在淡淡的白霧裡。
太複雜,讓我猜不透。
這一切,太容易讓人心軟。
我欲言又止:"當初,你為什麼要……"
夜霧瀰漫,像初識那天舞會上播放慵懶的藍調音樂。他握著我的手跳著華爾茲……
此時的我再一次陷入了旋轉的迷障……
"小心——"身後忽然傳來甘澤塵驚呼的聲音。
"咻咻"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
剛準備回頭,崔希澈就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一推。我看到了他當時的眼神,緊張而關懷。
一隻亮紅色的高跟鞋旋轉著錯過我,親密地敲在了崔希澈的額頭上。
"對不起,澈,新認識的女生對我死纏爛打,我快受不了了。"接觸到崔希澈恐怖的眼神,甘澤塵趕緊彎腰道歉,然後絲毫沒有正經地眨眼對我打招呼。
我沒有理他,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崔希澈:"不會死掉吧?"
話剛落音,他就朝我倒了過來。
"喂喂喂……走開啦。"他的頭壓在我的脖頸間,溫熱的呼吸黏在我的肌膚上。
他不會又被高跟鞋砸暈了吧?
突然之間,我愣住了,腦海里突然浮現起陳舊的畫面……
記憶就像一本書,帶著熟稔而傷感的氣息,在夜風裡嘩啦啦地翻過。
一頁一頁,終於定格。
只是畫面上的線條已經變得無比灰暗。
"你一直記得和我的過去,你……還是在意我的,對吧?"他在我的耳邊喃喃囈語。
"崔希澈!"他竟然無恥地裝暈,我狠下心"啪"的一掌推開他的臉。
他的身體晃了晃,撫著被砸中的額頭,疼痛地低咒:"該死!"
"親愛的,你怎麼在這裡?要來的話怎麼不早點通知我?啊,疼啊……"甘澤塵被追著的女生狠狠踢了一腳。
"什麼?親愛的?叫著我'寶貝',現在竟然叫別的女人'親愛的'?甘澤塵,你想死是吧?你想死,我都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發飆的女生歇斯底里地怒吼著。
"救命啊,澈……"甘澤塵喊著崔希澈的名字,逃命般地四處亂竄。
淡藍憂傷的夜霧中,崔希澈就這樣看著我,彷彿五年的時光也無法讓他眼裡的灼熱冷靜下來。
高大頎長的背影靜靜地站立著。
飄飛的黑髮。湛藍的眼瞳,像是最完美的天空的顏色。
還有孤冷完美的側臉,散發著貴族般高貴的氣息,讓人一眼望過去,就會不自覺地卑微到塵埃里。
"私人管家,你明天可以來上班了。"良久,崔希澈說出這句話。
"天影……你能不能不收購天影?"我答非所問。
"呵呵,想不到五年後慕愛妮依然能為了妹妹求自己最討厭的人。我告訴你吧,如果我不收購天影娛樂,它將會面臨更大的困境。"崔希澈笑得就像一個惡魔。
惡魔的微笑里蘊藏著巨大的陰謀。
"那你收購天影的話,能不能不要將它解體?"
"做我的私人管家。"
"絕不!"
五年前,他是這樣。
五年後,他還是這樣。
崔希澈永遠是以前的崔希澈,不斷地用自身擁有的優勢脅迫別人,根本不要期待他會有一丁點兒的改變。
"為什麼你要用帶著恨意的眼神看著我?難道我曾經拋棄過你嗎?啊,我想到了,是不是你那個無所不能的爸爸幫你移植了新的記憶,才會讓你對我露出恨之入骨的神色?"
他的話像天地間猛然颳起的一陣旋風,記憶的帷幕徐徐展開……
3
"你有沒有後悔?我最後一次問你,刪除對我的記憶,在我來之前,你有沒有一絲後悔做出這個決定?"走到門邊的崔希澈停下了腳步。
這是他給慕愛妮的最後一次機會,他拋棄自尊等待的最後一個答案。
只要她回答一個字"有",他就會原諒她在他心上劃下的傷口。縱使痛不欲生,他也會選擇原諒她。
慕愛妮被他藍寶石一般的眼瞳震住,終於明白她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不過傷害只是暫時的,不久之後他就會重新戀上某個人,然後徹底將她忘掉。所以慕愛妮果斷地搖頭:
"沒有。"
"慕愛妮,我現在才看清你!原來你一直把我當玩偶一樣耍著,真是高明!但你知道嗎?我是不會讓這個奇奇怪怪的工作室繼續存在下去的,我要讓它永遠地消失,這樣你就沒辦法刪除記憶,而必須記住不願記住的我,這是不是一種很殘酷的痛苦?"
"是不是……有錢的人都喜歡運用這種可恥的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慕愛妮的聲音暗啞,每一次呼吸喉間都如針刺般難受。
"如果可以讓自己快樂,有何不可……"原來他在她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嗎?那麼好吧,既然她那麼想,他就那麼做吧。
崔希澈不再看向慕愛妮,彷彿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繼續承受她冷漠的言語。
我愛你……
慕愛妮,我愛你。
這是我最後一次對自己坦誠,以後我會將這句話深埋在心底。
"崔希澈!你不要亂來,這個工作室是我爸爸的心血!"
崔希澈淡淡地瞥了愛妮一眼,她何嘗不曾是他身體里不可分離的一部分,但現在……該讓她在他心裡死去了吧。
慕愛妮看著崔希澈如冰雕般無可挑剔的側臉,看著他一步一步離開,感覺到心中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被碾成了齏粉。
眼淚傾瀉而下,心空了好大一個洞,似乎用再多再多的淚水也無法填補上。
剛才快要窒息的時候,她也只是感覺到難受,並沒有感到痛。
可為什麼現在她無法呼吸時……
疼痛卻排山倒海。
……
<<<
"啪!"
暗黑的夜裡響起了清晰的巴掌聲。
我疼痛的手緊握成拳。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胸腔內彷彿有一口血要噴涌而出。
盛大的悲哀與憤怒從我的唇齒間迸發而出:"我本來是想要你道歉的,對我的爸爸說'對不起',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會拒絕。"
周圍彷彿結了冰,寒冷徹骨。
夜風席捲著風雪從四面八方湧來。
崔希澈偏著頭僵硬地站著,渾身散發著可怖的氣息。他緩緩轉過頭來,深邃的眼神里彷彿有大火熊熊燃燒著。緊抿髮白的唇彷彿暗示著一場風暴隨時會爆發。
那麼冰冷的氣質,散發著毀滅一切的氣場。
"你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他還要裝作不知道地問我,難道死亡在他眼中是那麼容易遺忘的嗎?
"你……"我顫抖著唇,恨恨地回答,"對害死的人沒有一點歉疚的嗎?怎麼還可以……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問我?"
我看著他,彷彿不認識般不斷後退。
這個人太可怕,太可怕了!
逃!一定要遠離他的身邊。
腦中拉響了警報,但是我依然站在那裡,堅決不示弱地和他對峙。
忽然,肩膀一痛。
崔希澈的手緊緊地捏住了我的肩膀,那種力度彷彿要把我捏碎,狠狠地捏碎,似乎這樣也不會抵消他一點點怒氣。
他的眼瞳里夾雜著不解、疼痛、憤怒、恨意……那麼多我看不透的情感,瘋狂地席捲而來,瞬間淹沒了我。
"什麼害死的人?這就是你被移植的記憶里加在我身上的罪狀?"
"放開……"我漠視著心中的不知所措,佯裝厭惡地想推開他。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臉就朝我壓了過來。
他想幹什麼?!
我驚恐地掙扎,卻更深地陷入了他的懷抱。他環抱住我的腰,收緊雙手。他的唇朝我逼近,我不斷地躲避。可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力量是多麼微弱,根本無法掙脫他的力量分毫。
心中突然湧起一種無助的感覺,淚水涌滿眼眶。
"放手!你想幹什麼?"無論怎麼踢他,錘他,他都不為所動。
終於,他抓住了縫隙,用冰冷的唇堵住了我的嘴。
聲音消失了,夜靜得讓人發慌。
他的嘴唇如絲綢一般光滑,如海浪一樣席捲著風暴,唇齒之間散發出花一樣的清香。
他吻得霸道強勢不可理喻,彷彿這也是一場鬥爭,不唇破血流不會停止。我激烈地掙扎,戰慄的感覺傳到了全身的每一根末梢神經,漸漸地,我陷入了可恥的眩暈之中。明知道危險但是仍然不可自拔,像是掉進了瀰漫著罌粟香味的漩渦。在漩渦中,我很努力地尋找最後一絲理智。
大腦緩慢地思考,然後積蓄所有的力氣牙齒用力一咬。
他的吻有些微的停滯。趁著短暫的間隙,我大力推開了他。
夜風裡隱隱傳來一股新鮮血液的芬芳味道。
崔希澈揚起唇,似笑非笑,極為諷刺。
"看來你很享受,如果讓你感到了羞辱,對不起,我是故意的。"
"你這個混蛋!"他的話在我心上劃下一道新的傷口。
原以為經歷五年的時光我早已經把他隔絕在了心門之外,沒想到他對我來說仍然具有強大的殺傷力。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溢出,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滴落摔碎在空中。
不要,不要向他表現出脆弱的一面!
我不停地警告自己,眼淚還是不聽使喚。
我輕輕閉上眼,努力維護著自己最後的自尊,笑道:"這就是你的報復嗎?給我難堪,給我羞辱,然後這樣奚落我……呵呵,但是,這還是比以前你給我的那些報復遜色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腦袋裡一片空白。然後,我不再看他一眼,孤傲地挺直後背,轉身離開。
4
外面非常寂靜,隱隱聽到假山上流水潺潺。
腳下是柔軟的小草,每隔一段距離,草地中就有一個照射燈朝天空發散著光與熱。夜空里,月亮只有淡淡的輪廓,忽隱忽現。
我的手指冰冷冰冷,雙腿支撐著所有的重量僵硬地邁著步伐。
走著,走著,彷彿變成了一具沒有思想的屍體,不會再受到傷害,也不會再感到疼痛。
"忽然之間,天昏地暗,世界可以突然什麼都沒有,我想起了你……我明白,太放不開,你的愛。"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包里的手機響起了一遍又一遍的鈴聲,我才從悲傷的夢境中驚醒。
"愛妮,我打了你家裡的電話,總是沒有人接。我很擔心,你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嗎?"是千葉溫柔的聲音。
"哦……嗯。"良久,我彷彿連說話都失去了力氣。
"你在哪裡?想見我就說,我會在十分鐘內飛奔而來。"
在街邊路燈燈光的籠罩下,我的影子變成了幾個,漸漸由長變短,由短變長。
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直跟在身後的另一道影子,讓我把準備拒絕千葉的話吞了回去。
"不用,我離你那裡不遠。現在,你下樓來接我吧。"
"愛妮……出了什麼事情了嗎?是不是……珍妮回來了?她又趾高氣揚地亂說話了嗎?"聽到我的話,千葉擔心地問。
"沒有,因為……想見你。"
後面千葉說了什麼我沒有聽到,掛斷電話的時候我的嘴角揚起了一種奇異的弧度。
此刻的我就像一個失去防守盾牌后拚命尋找利劍的人,不管什麼東西,只要能傷害到對手,就能夠成為我的利劍。而得到利劍之後會不會使旁人受傷,我已經無暇顧及。
這種念頭讓我的身體陡然生出了幾許力氣,甚至還帶著興奮的感覺。
還隔著很遠就看見千葉站在房子門外,在庭院燈光的籠罩下,他的身影顯得更加修長和俊秀了。
即使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面容,我已經能夠感覺到他眼睛里泛濫的溫柔正在迅速地朝我靠近。
剎那間,他的周身彷彿能夠發光一般光芒大盛。
"愛妮,你剛剛去哪裡了?下次不要這麼晚還在外面,走,我現在送你回家……"千葉輕觸我的手,吃驚於它的冰冷。
沒有等他說完,我就抱住了他。
他被我突然的熱情嚇到,不知所措。
"今晚,我可不可以留在這裡?我……不想回家。"我睜著眼睛,看到院牆上停落著一隻飛鳥。
它看著我,眼神溫柔而憐憫。
那種彷彿被看穿了的感覺讓我閉上眼,接著就聽到飛鳥撲閃著翅膀騰空而去的聲音。
"嗯,好。我們進去吧,外面冷。"千葉拉著我進了屋。
他的手很暖,彷彿可以一直就這麼牽著,到一個沒有寒冷的地方。
千葉租住的房子我來過很多次,但是從沒有在這裡過夜。
房子裡面的擺設很簡單,但是布置得很溫馨。甚至房間里的水晶吊燈,藍格子的桌布,紫色的裝飾花束……都是根據我的喜好買的。
我像貓一樣輕盈地走到窗邊,看到一輛黑色的跑車停在屋外。
"你今天……和平時有些不同。"千葉眼珠烏黑,濕潤而晶瑩,"不過我很開心。"
他說的這句話,頓時讓我心裡生起一種愧疚感。這個才華橫溢的少年,可以因為我小小的熱情就開心得不知所措,像個小孩子。
他這樣真心,我卻懷著他不知道的卑劣的目的。
千葉伸出修長具有靈氣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臉頰。
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縮短距離。
終於,肌膚相觸。
氣氛頓時變得曖昧而灼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千葉絕美的臉向我靠近,如花瓣一樣的嘴唇嬌嫩芬香。他漂亮的眼瞳里升起了淡白的夜霧,美得不可方物。
"千葉……"
我掩飾住內心的緊張不安,輕輕側開臉。
可是細細密密的吻還是落在了我的臉頰上、鼻上、額頭上,最終落在了我的嘴角,繾綣纏綿。
蝴蝶般輕盈的吻,羽毛般的溫柔,在這裡清冷的夜色里,我冰冷的心開始回暖。
離我這麼近這麼近的千葉,突然令我心悸。
屋外響起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憤怒地呼嘯。
千葉輕嘆,眷戀不舍地離開我的唇。
"是不是嚇到你了……"他帶著些微的歉意輕柔地問。
窗外依舊不依不饒響起的引擎聲蓋住了千葉的聲音,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窗外。
"千葉。"我叫住他,安靜地擁住了他的脊背。
終於,汽車用引擎釋放了最後一聲絕望的嘶吼,快速地遠去。
支撐著我身體的力氣也隨之消失,心裡湧起了某種報復的快感。我輕輕推開千葉,眼神異常的冷靜。
"我想我還是回去吧。"
"愛妮。"千葉深深地凝視著我。
我原本想強裝冷淡,但是不經意間和他的目光觸碰在了一起。
那目光憂傷而寂寞,沉澱著一種深沉的情感。
我頓時失去了言語,第一次有些膽怯,不敢和他直視。
"為什麼我時常會覺得你離我很遠?即使我吻你、擁抱著你、看著你……還是覺得你在天涯那邊,而我卻在海角這邊?這幾年我們明明天天都能相見,可我卻還是會想念。滿腦子,整顆心都在不停描繪你的樣子。越靠近,越遠離;越靠近,越受傷;越靠近,越心痛。心痛得快要死去,但還是無法離開你……"
是這樣嗎?我經常害千葉這麼痛苦的嗎?
想對他說點什麼,可是喉嚨卻抽緊,今天發生的事情讓我的身體彷彿抽空一般疲倦。
原來仇恨也可以讓心臟這樣不堪重負嗎?
對這樣的自己惱怒至極!
該死的慕愛妮!
但是,即使心裡飽受著折磨,我也只是唇齒鬆動了下,說:"千葉,對不起!"
千葉眼底僅剩的一點光亮也熄滅了,在他的眼神黯淡下去的那一刻,他彷彿失去了整個世界。
他不再看我,走到客房前,打開門。
動作那麼安靜,安靜得令我的心猛地疼痛起來!
我終於聽到他再次開口:"今晚不要回去了,你睡房間,我睡客廳。"
他的面容被哀傷的灰色籠罩著,他有些負氣地抿緊嘴唇,靜靜地抱來薄毯,在柔軟的沙發上躺下。身體呈拒絕姿態向里彎曲,背脊的弧度寂寞而優美。
第一次,我覺得這樣的千葉好陌生,陌生到讓我不敢接近。
心口殘留的痛感,支使我走到沙發前,輕輕地小心地觸碰他的手。
他的手能暢遊在黑白的鋼琴鍵上彈奏天籟之音,他的手能毫不猶豫地為我擋下鋒利的刀刃,他的手心到現在還有為我而留下的"掌紋",而我怎麼能……
怎麼能這麼輕易地就放開他的手?
對不起,千葉……
半響,我聽到大海潮漲潮落時最溫柔的輕嘆聲,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無數金色奢華的光線破雲而落,構成一幅無比聖潔的畫面。
在感覺到手被他緊緊握住的那一瞬間,終於……心不再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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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速行駛的黑色跑車以箭一般凌厲的速度驚醒了神秘莫測的夜。
崔希澈坐在車內,雙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指節間都迸發出強烈的怒氣。他的眼瞳冰冷暗藍,緊抿著的好看的唇勾起一抹狹長的苦澀。
所有漂浮的暗影在他的眼瞳里一閃而逝,他的眼前總是閃現出剛剛看到的那一幕——慕愛妮站在窗邊和朴千葉那傢伙纏綿地擁吻著。
他們現在是住在一起了嗎?同居了嗎?
才和他見完面,她馬上就感到了寂寞,所以來找朴千葉了嗎?
這個讓他惱怒得恨不得掐死的女人,慕愛妮!下次見到,你死定了!
可是自己幹嗎這麼生氣呢?五年前不就已經完完全全、乾乾淨淨地把這段感情清理掉了嗎?為什麼現在看到她和別人接吻還是那麼生氣?
還有,為什麼要擔心地從家裡追出來?
為什麼現在這麼……
嫉妒?
崔希澈被腦海里突然冒出來的詞驚住了,是嫉妒嗎?這種又恨又痛的感覺是嫉妒嗎?
那是不是代表他還喜歡著她,在意她,所以不想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不!不會的。
慕愛妮,這個讓他對幸福充滿憧憬然後又親手把他推向地獄的女人,他是不會這麼輕易原諒她的!
"這就是你的報復嗎?給我難堪,給我羞辱,然後這樣奚落我……呵呵,但是,這還是比以前你給我的那些報復遜色多了。"
再一次回憶起慕愛妮說這句話時的情景,那一瞬間,她眼裡的恨意是那麼強烈,面容傲然冷冽,和妖嬈的黑夜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那麼耀眼那麼倔強,令人心動。
但是……以前的報復?還有害死的人?
那到底什麼意思?
她莫名其妙地擺出那副深仇大恨的樣子,莫名其妙地拋出那些不負責任的話,而最莫名其妙的還是在這裡一個人痛苦的他。究竟是怎麼了?
"叮叮叮叮……"車內,手機突兀地響起。
崔希澈皺緊眉頭,不耐煩地瞥了副駕駛座上的手機一眼。
良久,手機仍然在執著地震動著。
"滋滋滋——"
緊急剎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隱忍著怒氣的崔希澈看了一眼手機的來電,狠狠地將手機摔下。
世界原原本本就只有他一個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