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卜卜！是卜卜耶！」就在我萬念俱灰、僅靠求生的意志在勉強爬行的時刻，我聽到了那個把我丟上電車的惡魔小白的聲音。我抬頭，果然是小白和一臉焦急的小黑。雖然他們是惡魔，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他們造成的，但看到他們的剎那，我有想哭的衝動。「你們……嗚嗚嗚……你們……」腳下一軟，我終於支持不住了。一個堅實的肩膀頂住了我倒下的趨勢，我費勁地看了一眼，正撞上小黑的藍眼睛。他的眼睛里似乎有強烈的疼惜，是對我的疼惜嗎？「嗚嗚嗚，卜卜，都是我不好，我來背你啊！來！」在我正要感動時，小白從小黑手裡搶過我，一把將我背到了自己身上。我這才發現他和小黑的身上都是汗水，他們是一路跟著電車追過來的嗎？他們是一路跑過來尋找我的嗎？我知道他們這樣做都是應該的，因為罪魁禍首就是他們啊，但是鼻子還是忍不住好酸呀。「卜卜，都是我不好……嗚嗚嗚……都是我不好！」小白連聲道歉，我的心又軟了，其實你們對我已經很好了，從來就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小白，沒關……」「啊！黑莓，你看到沒有，那輛卡車，那輛上面噴了畫的卡車，超級炫是不是？是不是？」伴隨著小白的尖叫聲，我只覺得自己被他的手操起來甩到了另一個肩膀上，然後他就朝他口裡說的那輛超級炫的卡車沖了過去。我看到他的背影繼續在前方的街道上變得模糊，直至最後消失，耳邊是他為了那輛超炫的卡車遺棄我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小黑，你背卜卜回家吧。我要認識那輛卡車的主人！他是天才，天才的藝術家！好美，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的卡車，看到美好的事物而不去接觸它，我受不了，我會受不了的……」小白的聲音越飄越遠，我望著他瞬間消失的背影，內心無限憤恨。虧我剛剛還在心裡又原諒了他一次，這個傢伙根本就不值得原諒。咦？小白要小黑背我回家，還有剛才他把我操起來，丟到了另一個人的肩膀上，那個人是小黑嗎？我低頭一看，身下是小黑寬大堅實的肩膀，他白皙的耳朵和好看的脖子近在眼前，而我的手則正被他放在他的胸前，他的手抱著我的腿，讓我不需要用力也能被他穩穩地背在背上。比起小白來，他的肩膀要穩很多，也有力很多。而我……奇怪的是我，怎麼換成他背我，我就緊張得牙齒都要打戰了呢？他和小白不是一樣的嗎？甚至他更加讓我討厭，更加……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腦袋裡一片空白，全身都難以忍受地灼熱。「你……你好燙哦。發燒了？」小黑的聲音有一些異樣的停頓，他的脖子和耳朵也變得好紅，他的身體更是比我的還要燙人。他也和我一樣緊張嗎？我們兩個這是怎麼了？是因為太討厭對方才會這樣嗎？那麼我怎麼又會隱隱地希望今晚可以過得慢點，再慢點呢？我……好怪！「喂！你說話啊！真的病了嗎？」「沒……沒有啦。」「哦。」他不自在地「哦」了一聲，終於背著我開始向家的方向走了，「那我走了哦，你……你不要亂動。」「嗯。」雖然他叫我不要亂動，但是我的手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放才好啊，放在他胸前還是搭在他的肩膀上呢？「你……說了不要亂動的啦！」小黑有點生氣的樣子，但又好像不是的。我手足無措地趴在他身上，無奈地說：「我……我不知道要把手放哪裡。」「你肯定要抱緊我啊！」才說完，小黑就突然住口了。而我的面頰更是灼燒般地發熱，手更加無措了。「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過了好一會兒，小黑才終於打破尷尬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知道啦。」我其實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也不知道自己和他今天說話怎麼都結結巴巴的。「抱……我的意思是抱緊點……可以省力，方便我背你。」小黑斷斷續續地說。「嗯，我……我知道。」回答間，我的手被他拉到胸前，我就這樣樹袋熊一樣懶懶地趴在了他的身上，感覺真的好安穩好舒適。「嗯。」「嗯。」兩聲后，我們都不再說話，我只覺得我和他之間有種好微妙好奇怪的尷尬氣氛，這種微妙的尷尬到底是因為什麼，我怎麼也想不出來。他背著我走了好久，似乎他也發現了我和他之間的尷尬，於是他咳嗽了兩聲對我說：「那個……死女人，你說點什麼啦，我覺得好悶哦。」突然我的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脫口而出：「那天……你為什麼要跟他們一樣，認可我轉學的事呢？」「那天？哪天？」小黑顯得很無辜。其實也是好多天好多天之前的事了，就是那天美詩在全班投票，問我是不是班上最可有可無的人，而小黑舉了手，還說……他還說……「就是那天，美詩問大家誰是這個班上消失了最無足輕重的人，問那個人是不是我。結果你舉手了，你還說『轉學而已，這裡又不好玩』。」我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在意，「你不記得了嗎？不記得就算了。」「啊？我真的不太記得了耶。」小黑的回答讓我的心頓時掉進了冰窟窿，雖然我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假裝我並不在意，其實我很在意，在意為什麼他也覺得我普通，覺得我無足輕重！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忽視我的存在，為什麼連他也……「哦！我想起來了！」小黑的身體突然抖動了一下，我就像被人從冰水裡撈出來透氣一樣，用全身的力氣去注視著他。雖然我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但是這就夠了，我要看著他聽他說出答案。「那天我舉手了啊，因為我覺得你實在是應該轉學啊。」答案就是這樣的嗎？覺得我應該轉學，因為我在你眼裡就是普通得可有可無的卜卜嗎？我……一瞬間，眼淚快要落了下來，我想制止，身體卻像死去了一樣沒有力氣。「那些同學對你不好，為什麼還要待在這樣的學校里呢？我覺得這樣的學校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一點兒快樂都沒有，為什麼要待在這裡呢？我希望你去一所快樂的、重視你的學校，我希望你能夠……」「不要說了。」我忽然大叫，小黑嚇得停了下來。他準備轉頭過來看我，不要！我連忙用手抱住他的頭，強迫他不要轉過來。因為我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難堪了，絕對不能讓小黑看到。要是被他看到，那在他面前我就徹徹底底地沒有顏面了。淚水已經在頃刻間佔領了我的臉頰，我沒有力氣去制止它們。但是與我原先認為的不同，我臉上的淚水是快樂的淚水，高興的淚水。所有的人都覺得我很普通，所有人都認為我配不上這所學校。只有他不是這樣的，他認為是這所學校配不上我，他覺得我是不同的。「你……卜卜，你怎麼了？我……又說錯話了嗎？我其實……」「不要你管啦！你走路就好了啊，不要停啦，已經很晚了，你知道不知道啊？」我想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堅強一點，但是出來的效果卻好像是要找小黑吵架一樣。「你們女人真奇怪耶，好容易生氣，我又怎麼惹你了啊？你知不知道，從我背你的那刻起，我就好想跟你說一句話，但是為了避免你生氣我都沒有說，憋在心裡好痛苦呢！」暈，這個單細胞的傢伙果然認為我又在找他吵架了。不過，從背我起就想跟我說一句話……我在高興得痛哭之餘，抽出一點點力氣問：「你要跟我說什麼就說啦。」「那我說了哦。」小黑一邊背著我繼續前行，一邊說，「你的體重啦，太不美好了，96這個數字真的很沒有美感呢，我覺得你最好減肥減到94.14141414……斤就完美了。」94.14141414……哪裡完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