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2章

第四十一章會是上天派他來的嗎？

「七七！」一聲驚訝的低呼。

我猛地抬起頭,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朝我走來。

「李玄野？」

我彷彿看到救星一般望著他，眼淚模糊了視線，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李玄野。

為什麼他在這裡？會是上天派他來的嗎？在我最傷心無助的時刻。

「怎麼了？為什麼要哭？」他將我扶起來，關切地問。

我使勁兒地搖頭，並沒有回答。我不知道該怎樣向他解釋。睜著淚眼望著他，希望他能將我從悲傷中帶走。

他沒有再問，緊緊握著我的手，朝停在一旁的自行車走去。

「上車吧。」

他指著後座對我說。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可是我願意信任他。

我默默地坐上車。他將我的手放在腰間，然後開動了自行車。

他帶著我穿過繁華的鬧市，穿過古老的石橋，穿過綠色的田野……風迎面吹來，輕柔得如同溫柔的手，拂去我臉上未乾的淚痕，連那讓人難以承受的悲傷也一併帶走了。心裡頓覺輕鬆不少，也沒有剛才那樣難受得想要死掉。

李玄野在一塊坡前停下車，然後牽著我的手走上山坡。

一整片山坡都鋪滿了嫩綠色的草，柔柔的，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淡黃色的小花點綴在綠葉之間，像夜空中的繁星。風兒輕柔地吹拂我的衣衫，我們站在山坡最上端眺望著一望無際的田野。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與寧靜。

最後，我們在山坡上坐下來，靜靜地，沉默地欣賞著眼前怡人的風光。天上白雲悠然，天空湛藍。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景色中，悲傷已經無法遁形。

李玄野默默地望著我，許久許久，才開口。

「我想，你該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默默地點點頭。是的，我應該告訴他。對於一個真心關心自己的人，是不應該有所隱瞞的。

「我剛才在街上見到了他。」我說，雖然已經沒有那麼悲傷，可是一提起他，我還是不免難受。

「他？」他詢問著。

「我爸爸。」我說。我察覺到他的神情有些異樣。

「他來找你？」

「是的。可是我並不願意看見他。」我盡量使自己平靜。

「為什麼？」他又問。

「如果你將一個孩子拋棄了那麼久，忽然又回來找她，你說她會怎麼想？她還會願意跟你回去嗎？」我望著眼前廣闊的田野，心裡又湧出悲傷來。

「他為什麼要拋棄你？」

「為了他自私的愛。他有了新的愛人，所以就拋下他十二歲的女兒，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的女兒會怎麼樣。也許她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因為她被至親的人所拋棄。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從來都沒。」

李玄野沒有說話，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眼中有深深的、痛苦的神色。會是我的錯覺嗎？

「我在爸爸媽媽離婚第二天離家出走，只帶上了自己的衣服和零花錢，坐上南下的火車。我決定在這座城市下車是因為火車經過時，我看到了一望無際的油菜花，黃燦燦的開放，怒放著生命的美好，就像我從前的幸福生活。我忽然想起來，爸爸曾經跟我說，要帶我去南方看油菜花。於是我再也不願意離開這座城市。」

「我找到一所住處，然後開始一個人生活。我也曾想過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可是內心倔強的聲音告訴我：我不能就這麼被命運打敗。我要證明給他們看，即使他們拋棄了我，我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

「我用倔強和堅強掩蓋內心的懦弱，我就這麼生活著。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是多麼渴望爸爸媽媽有一天來找我，讓我們破碎的家重新完整。我知道這只是一種奢望，破鏡終難重圓。我只是還懷有這樣飄渺的夢想而已。」

「很可笑，是吧？」

我嘲諷的笑了，轉頭看向他。

我終於說完了想要說的話。我終於將這些內心深藏的秘密說出來，我忽然感到輕鬆無比。雖然這些話是如此的沉重和悲傷，可是一旦說出來，讓它在溫暖的陽光下曝光，我覺得自己從中得到了解脫。

李玄野沉默地聽完我的話。他的表情憂傷而沉痛。我疑惑不解的看著他。

「怎麼了？是我的話讓你覺得難過嗎？其實你不必……」

「不是的，」他打斷了我，「我只是有一些觸動而已。我直到現在才明白自己做了多大的一件蠢事。」他看著我，表情凝重，眼中充滿了歉疚。

「我不懂你的話。你能說明白一點嗎？」我困惑的望著他。

「不用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他說著站了起來。「我們該離開這裡了。」

「好的。」我也站了起來。

我們朝山坡下走去。他沒有再牽我的手，好像故意在躲避我的目光。難道我剛才說的話觸怒了他？

李玄野將我送回家，很冷淡地同我告別。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我想要問他，可是他很快躲過我的疑問，然後轉身離開。

我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此刻的李玄野單薄而孤單。他白色的背影漸漸融入黑暗，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第二天。

清晨的陽光衝出雲層，暖暖地照耀在工高全校師生的面頰上，東方的天空一抹朝霞，絢爛無比。晨鳥從我們頭頂飛過，扑打翅膀的聲音分外響亮。

我一邊想著李玄野昨天的奇怪表現，決定放學後去找他問個明白，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校長在高高的台上抑揚頓挫，精神抖擻的講話。

「……好了同學們，今天的早會就到這裡，大家散會吧。」

終於等到這一句話了！同學們低低的歡呼一聲，準備離開。每到周一，校長都要召集全校師生到操場集會，聽他長達一個小時的「訓話」，這樣的集會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間接「酷刑」。大好的早晨時光就在校長的長篇大論中度過了，如何不讓人捶胸頓足？

就在同學們拔腿準備離開時，忽然台上一聲霸道的命令，通過麥克風放大了十幾倍，傳到在場每個人耳朵里。

「誰也不準走。」

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朝台上張望，滿臉的不解與好奇。我也禁不住踮起腳，目光拚命越過無數比我高大的人頭，朝台上望去。我看到了那一頭在晨風中如火焰般燃燒的紅髮。頓時，我像木頭一樣僵住了。

「在場的同學們都聽好了，我姜振宇在這裡宣布，如果誰敢再欺負夏七七，就是與我姜振宇為敵，我絕對會讓他後悔！」

凌厲的語氣，霸道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我站在人群里，看著那一頭鮮艷的紅髮，忽然覺得一股熱淚溢滿了眼眶。

「二年三班的姜振宇！」

校長氣呼呼地衝上台，他的吼聲被麥克風無限放大，聽起來就像頭頂滾動著暴風雨前的滾滾悶雷。

同學們都深深吸了口。

我看到姜振宇被校長扯著耳朵揪下了台，他嘴裡還在破口大罵著什麼。

我忽然「撲哧」一聲笑了。

振宇，你真是個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什麼方法不好，偏偏要在校長的眼皮底下這樣「猖狂」？魔王的脾氣還真是改不了啊！

可是，為什麼呢？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姜振宇。

第四十二章老奶奶對面的怪人

「篤篤篤……」我用力拍打著李玄野家的門。

沉默。寂靜。

我感覺到身後有一道銳利的目光如利劍般向我射來。我猛地回過頭。原來是對門的那個老奶奶。此刻她手裡挎著裝滿新鮮蔬菜的籃子，正站在房門前，緊緊盯著我。那狐疑的目光看得我渾身不舒服，就好像我是一個小偷似地。

「老奶奶好啊，剛買菜回來啊？」我朝她訕訕笑了一下。

可是老人家完全不理會我友好的問候，兀自從菜籃里掏出自家門鑰匙，插進鑰匙孔。忽然她又回過頭，防備地看著我。我覺得有必要改觀一下我在這個老人家心目中的形象。

於是我滿臉堆笑地走上前說：「老人家，我忽然想起來了，上次你說得很對，天涯何處無芳草啊。所以我今天來，就是要跟李玄野說清楚的，我才不稀罕做他的女朋友，他愛喜歡誰就喜歡誰，我要徹底放棄他，去尋找自己的真命天子。」

老人家看了我好一陣，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明顯的，她的臉色沒有剛才那樣緊繃了。於是我趕緊乘熱打鐵：「老奶奶，真是謝謝你了，一語點醒夢中人。如果我也有你這樣為孫女操心的奶奶，那就太幸福了。」

老人家這下完全對我改變了態度，她笑岑涔地看著我，語重心長地說：「姑娘，懂得這些道理就好，你這麼年輕，一定會尋找到自己的幸福。」

「謝謝奶奶。」我嘴巴一甜，奶奶兩個字叫得分外親切。

老人家此時已經踏進房門，她在關上房門前對我慈祥地道：「姑娘，你真是個讓人喜歡的孩子。」

「多謝奶奶誇獎，奶奶再見。」我笑著揮手。

接下來，我繼續敲打房門。「篤篤……」

忽然我的手敲了個空，因為門出乎意料的打開來。而我的拳頭差一點就落到了李玄野的臉上。他的臉色十分難看，我驚奇地望著他，竟然忘記了把拳頭收回！

「找我有什麼事？」不耐的語氣。他似乎很不想見到我。

我連忙放下拳頭，對他笑嘿嘿地傻笑：「我們可以進屋說話嗎？讓客人站在門口，好像不太好吧？」

李玄野看著我，面無表情地轉過身，朝屋裡走去。我忙跟著他走進屋。

奇怪，大白天的這屋裡怎麼會這麼暗啊？我想起來了，李玄野家全是暗色系的裝飾，要是不開燈的話，簡直跟夜晚沒什麼區別。

「怎麼不開燈呢？」我邊問，邊用手在門附近的牆上摸索。

「啪」。燈亮了。

我看到李玄野轉過頭，有些意外又惱怒的看著我。我沒有去看他，我的注意力已經被沙發旁放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給吸引住了。屋裡許多的東西都不見了，顯然是被他裝進了行李袋。

「你要離開？」我驚叫出口。

李玄野看著我，目光躲閃，沒有說話。

「為什麼要走？在這裡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嘛。」我走過去，扯著他的衣衫，激動地問。

「七七，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他出人意料地說。

我驚異的望著他，默默點頭。

「如果有一個人犯了大錯，傷害了他喜歡的人，他還能被人原諒嗎？」他看著我，目光異常認真。那裡一直瀰漫的霧氣不見了，我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烏黑的眼眸。非常漂亮的黑色，讓人心醉。

我呆在那裡，許久許久，就那樣一直盯著他。李玄野，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為什麼竟會像白色的霧氣一樣，充滿誘惑的魅力，卻又讓人猜不透。

「我會的。我會原諒。」我輕輕的說。

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彷彿看到那裡有濕濕的霧氣在升騰。

「我明白了。」他淺淺笑了一下，睫毛彎彎，眼睛異常的好看。

看著他終於恢復往常的神情，我這才放下心來。

「你這個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啊？」我笑著拍了他的頭一下。

「沒什麼，是你那天的一番話讓我有所感悟而已。所以——一切都拜你所賜。」

他以牙還牙朝我的頭猛敲一下。我故作誇張的大叫起來。他看著我的模樣，忽然綻放出燦爛的笑臉。

「七七，等我三天。」他眉眼彎彎，笑顏如花。

「為什麼？」我有些吃驚。總覺得今天李玄野怪怪的。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笑容在嘴角微微一彎，一下子變得神秘起來。

到時候，就會知道了嗎？

我看著他，頓覺一頭霧水。

沙發旁的行李還安安靜靜地躺著。對了，還有這一堆行李！「為什麼你要收拾行李？真的不會走嗎？」我指著行李說。

「不走了。」他乾脆的回答，然後轉頭看了一眼滿地的行李。「我不會走，我要守住自己的幸福。」

他的話聽得我更加疑惑。

「李玄野你可以說得『通俗』一點嗎？我好像聽不懂你說的話耶。」

「天機不可泄露。」他又朝我露出神秘的笑容。

切。什麼嘛，不說就算了，我才懶得打聽。我裝作不屑的擺擺手，然後走到行李袋前，幫他把行李拿出來。

這個傢伙，真是個十足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