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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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外。
明曉溪打量著那個眼中透出一股敵意的刀疤少年。
她皺緊眉頭,壓抑住自心底冒上的涼意,試探著開口:
「鬼堂,你找我有事嗎?」
鬼堂站在雨中,冰冷的雨絲打濕了他的全身。
他卻不肯站在走廊下,彷彿冰冷和潮濕才是屬於他的。
他幽暗的眼凝視明曉溪,一絲憤恨的火光燃燒在他眼底。
他的聲音清冷如雨,「你見過牧大人嗎?」
明曉溪一驚,涼意讓她打了個寒戰,「沒有啊,牧流冰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嗎?」
「牧大人失蹤三天了。」
雨,仍在下。
透明而傾斜的雨絲,似乎沒有沾上一點煩惱。
下午的課上完了,二年丙班的同學基本上都已經離開。
小泉望著身旁空空的座位,徑直發獃。
教室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撐把橘紅色雨傘、裙角有些潮濕的東浩雪沖了進來,她興高采烈地連聲直呼:「好了,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稍微吃一點東西,我們就可以去音樂廳見澈哥哥了!」
小泉扭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東浩雪這才覺得古怪,四下看了看,奇怪地問:「咦?明姐姐呢,我們不是約好了在這裡等齊,一起出發的嗎?」
「她走了。」小泉嘆口氣。這個明曉溪,似乎都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那個刀疤少年一來,她就跟著跑掉了,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走了?」東浩雪反應不過來,她抓抓頭髮,「你說明姐姐走了是什麼意思?她去哪裡了?還是她自己先去音樂會了?」
「不曉得。」小泉又嘆一口氣。半晌,安慰自己和東浩雪說:「好在曉溪把她的禮服拿走了,她應該不會忘掉晚上的音樂會吧。」
東浩雪張大嘴,吃驚得有些結結巴巴,「什麼?!忘掉晚上的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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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曉溪用力抹去臉上的雨水,右手從包包里掏出公寓的鑰匙。
這裡她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鑰匙也變得有些陌生。鑰匙插進鎖孔,一點一點轉動,她咬緊嘴唇,呼吸似乎已停止,心臟卻不知是跳得太慢還是跳得太快,讓她一陣一陣眩暈。
公寓的門靜靜開了。
沒有一絲燈光,沒有一點氣息。
冰冷得好像已然窒息。
明曉溪閉上眼睛。
她用拳頭抵住鼻子,酸酸的淚意讓她全身顫抖,她的雙腿開始無力,身子倚著門慢慢滑下。
這裡沒有人。
牧流冰不在這裡。
這裡只有漆黑和回憶。
這裡已經是她可以想到的最後一個地方了,他不在這裡,他到底在哪裡?真的出事了嗎?如果真的出事了,那……
淚水,自她的眼角流下。
她用雙手死死抱住腦袋,開始不可遏制地哭泣。
她不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她是天下第一膽小鬼明曉溪。
風,夾著雨絲,吹進公寓的客廳。
深藍色的窗帘揚起一角,透進一絲光線。
一隻蒼白優美晶瑩的手,拉住窗帘,把那光線又遮擋住。
小小的動靜,驚動了低泣的明曉溪。她抬起頭,驚疑地盯住那隻手,然後,是黑暗角落中的那個人影。
她瞪大的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人影越看越清晰。
滿臉的淚水讓她看起來那麼狼狽,她狂衝過去的氣勢卻像一個憤怒的戰士,她一把抓住黑暗中的那個人,連聲大喊: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在這裡為什麼又不出聲?!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為你失蹤了!大家都在瘋狂地找你,你卻躲在這裡!你覺得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急死了!我以為……」
「我死了?」冰冷而嘲諷的聲音接住她的話,「只恨我沒有那麼好的命,註定要在這世上痛苦一生。」
「牧流冰!」
明曉溪震驚,捉住他胸口的雙手僵在那裡。
雨,又飄進來了些。
他忽然開始咳嗽,咳嗽一陣急過一陣,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明曉溪放開他,打開了客廳的燈。她終於看清楚了牧流冰,但他的模樣,讓她又是一驚。
牧流冰的面容蒼白如紙,眼睛卻出奇地明亮,明亮得彷彿正在燃燒他生命中最後一盞燈,他的嘴唇也詭異地鮮艷,像是生命中所有的色澤都集中在了那裡,他的身子修長卻單薄,單薄得讓人心痛。
他壓抑著咳嗽,眼睛沒有看她,唇角掛著一絲嘲弄。
明曉溪瞪著他,眉頭皺得很緊,「你生病了嗎?」
牧流冰不理會她。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的額頭,「是發燒了嗎?」
他閃過她。
她的手自空氣中垂下,她咬咬牙,又去扶住他的肩膀,「走,我送你去醫院。」
他看向她,眼神冷若冰雪,「我的事,不用你管。」
這一句話,凝固了明曉溪所有的動作。
她站在那裡,獃獃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在他的面前,她忽然覺得無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滑稽。
細雨飄進來,打在她的臉上,一直冷到她的骨髓。
這裡,曾經是她和他的公寓,她和他曾經在這裡歡笑、嬉鬧、流淚、親吻,這裡,有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美好回憶。
可是,現在的他,眼中對她有的只是仇恨和敵意。
她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指甲一直嵌到肉里。是她放棄的啊,只是,這股心痛怎麼會如此讓她難以承受!
她望著自己的拳頭,過了一會兒,方才仰起頭,努力對他微笑道:「我,偏偏就是天底下最愛管閑事的明曉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