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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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后,牧流冰和明曉溪告別風澗澈要離開畫展中心的時候,忽然從入口處蜂擁進來幾十個記者。他們一個個滿臉興奮,眼睛放光,舉著照相機,拿著話筒,扛著攝像機,像打仗一樣地衝過來。奇怪的是,他們的目標並不是畫展的主角風澗澈,而是嘴角忽然掛上一抹冷笑的牧流冰。
「牧大人!海興幫全面被襲擊是否與烈炎堂有關?!」
「牧大人!您對海興幫忽然遭受滅頂打擊有何感想?!」
「牧大人!烈炎堂是否會全面接收海興幫?!」
「牧大人!海興幫此次遭襲是否與您前段時間被人暗傷有關?!」
「牧大人!鐵大旗下落不明,您認為他是否已經遇害?!」
「牧大人……」
「牧大人……」
「牧大人……」
記者們像機關槍一樣地發問,牧流冰卻只是冷冷地不言不語。在再三追問下,他才用凌厲的眼神逼退那些出言不恭的記者,冷然道:「我是來參觀畫展的,對你們的問題一無所知。」
「鐵大旗是不是一定會死?你會不會放過他?」
一個看來像剛入道兒的小記者不怕死地依然向他發問。他的話音還沒落地,只見牧流冰身後就衝出兩名大漢,一個捂住小記者的嘴,一個抓住小記者的肩膀狠狠地把他拖了出去。剩下的記者們都嚇傻了,沒有人敢再講些什麼。
牧流冰冷哼一聲:
「讓開。」
記者們在一秒鐘內,急忙閃出一條最寬闊的道路。
他對風澗澈笑了笑,笑意很輕,甚至有些疏遠,「對不起,打擾了你的畫展。」
風澗澈凝視著他,沉默半晌,低聲道:
「沒關係。」
牧流冰轉向靜靜不發一言的明曉溪,說:
「跟我走。」
「明姐姐!」東浩雪下意識地扯住她的衣服,想要阻止她,「不要啊……」
明曉溪望向不停搖頭的東浩雪和滿目擔心的風澗澈,輕輕一笑,「放心吧,沒事的。別忘了,我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啊……」
牧家大宅中的氣氛凝重得讓人透不過氣。
烈炎堂里所有比較重要的頭目都聚集了起來,滿臉嚴肅地坐在客廳里,等待牧流冰的下一步指示。
明曉溪縮在客廳角落的一張大沙發里。
她的頭越來越痛,甚至連耳朵都開始「嗡嗡」地轟鳴。她感到全身無力,只想能安安靜靜地睡一會兒,她希望沒有人來打攪她,不要聽到那麼多聲音,不要看到那些她永遠不想看到的事情。
可是,牧流冰不由分說地就把她塞到這張沙發里,他的表情,他的目光,讓她明白現在不是她抗議的時候。所以,她只能抱住自己快要裂開的腦袋,呻吟著命令自己做一個安靜的瞎子、聾子和啞巴。
牧流冰面色鐵青地巡視在場所有的人,聲音壓得很低,語氣卻很懾人,「為什麼鐵大旗能逃掉?」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作答。
「說!」他一聲低吼,嚇得眾人冷汗直流。
烈炎堂中資歷較老的一個長輩沉吟著開口,「這次行動,已經把海興幫大半勢力都挑掉了,就算鐵大旗能留住一條狗命,對大局也毫無妨礙。」
「住口!!」
牧流冰一掌拍在茶几上,上面的茶杯都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難道忘了是誰殺死牧英雄的?難道忘了是誰惡毒地羞辱烈炎堂?是鐵大旗那條老狗!!只要他一天不死,烈炎堂就沒有一個人能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他一天不死,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恥笑烈炎堂!!」
牧流冰的話像一個強力的火種,引爆了幫眾的鬥志,他們憤怒地喊著:
「不殺死鐵老狗,我們就不是人!」
「他××!是誰泄露了風聲?!怎麼會讓鐵老狗跑了?!」
「×××!要是讓老子知道是哪個雜种放鐵大旗跑的,老子就把他一片片撕開吃了!」
牧流冰冷電一樣的目光盯在一個面色緊張的大漢身上,「阿本,你說。」
那個叫阿本的男人頓時雙腿發抖,牙關打顫,「我……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牧流冰向身後的保鏢一揮手,「一條腿!」
「是!!」一個大漢操起根鐵棒兇狠地向阿本走去。阿本轉身想逃,卻哪裡逃得掉,衝上來兩個人就把他製得牢牢的。大漢將鐵棍高高舉起,凶光畢露地瞪著他,大喝道:「選擇吧!左腿還是右腿?!」
「不要啊!」阿本拚命想把腿蜷起來,但他哪裡是別人的對手,只聽「啪」一聲巨響,鐵棍已經硬生生打在他的腿上。「喀嚓」一聲脆響,他的腿骨應聲而斷!
「啊!!」
阿本倒地慘呼,豆大的冷汗像暴雨一樣狂落。
鐵棍大漢冷笑,「老規矩,不選擇就是右腿。」
「說,還是不說?」
牧流冰冷冷地扔給他一句話。
「說!我說!」阿本這次連猶豫也沒有,大聲地急呼,「是西魁前輩讓我狙擊鐵大旗的時候放他一條生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西魁的身上。西魁可算是烈炎堂中資歷最老的一個前輩,平日里大家對他都很敬重。
「西魁前輩。」牧流冰的聲音很輕,輕得像那種最薄的刀子,「阿本說得對嗎?」
西魁的面部神經開始抽搐。他看看周圍,昔日的兄弟們如今都用一種厭惡仇恨的目光瞪著他,抬頭再看牧流冰。這個冷血的少年人,卻正用一雙他一生中從未見過的最冷酷的眼睛盯著他,用最冷酷的語氣對他一字字地說:
「你也不想說嗎?放心,今天我不急著收拾你。等殺了鐵大旗,我再慢慢跟你算賬。」
西魁眼中露出極端恐懼的神情,他見識過牧流冰對付敵人的手段,那種殘酷是他所難以想象的。而逃出牧流冰的手心,又實在不是他的能力所能完成的。
他顫抖著問:「如果……如果我承認……」
牧流冰冷笑,「如果你能節省大家的時間,我可以只要你的一隻眼睛和一隻手。」
西魁手腳冰涼,面色慘白地說:「只要還能活,我就很感謝大人手下留情了……不錯,鐵大旗答應我,只要他能接手烈炎堂,我便可以坐上第二把交椅……我一時貪心,所以才讓阿本放走鐵大旗……」
「鐵大旗現在在哪裡?」牧流冰目光如炬。
西魁苦笑,「我的確不知道,都到這個時候了,我也不用再說謊話。」
牧流冰仔細瞟了他一眼,然後扔給他一把匕首,「你可以動手了。」
西魁從地上撿起匕首,顫巍巍地向自己的右眼刺去——
「叮」!
一個小石子破空飛來,恰恰打在西魁的手上,將匕首震落在地。
「夠了!」
明曉溪再也忍不住從沙發中站起來。她今天看到的、聽到的已實在超出了她的忍耐範圍,她無法再超然事外,無法再無動於衷,無法再自欺欺人地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了。如果說阿本的腿被打斷,她還可以用「沒想到」來打發自己,但是如果西魁的眼睛和手再當著她的面被毀掉,她內心一輩子也無法平靜了。
牧流冰掃了眼她手中的彈弓,「你要做什麼?」
明曉溪揉揉自己抽痛的腦袋,望著眼前突然有些陌生的牧流冰,「他既然都已經坦白認錯了,你可不可以就不要再懲罰他?」
牧流冰神色不變,目光轉向渾身顫抖的西魁,「你說,可不可以?」
冷汗像急流一樣在西魁的臉上奔淌,他顫顫巍巍地爬到地上撿起被明曉溪打落的匕首,然後勉強站穩身體,慘笑道:「明小姐,你不用為我說情,大人給我的懲罰已經很輕了,我沒有怨言。」
明曉溪倒抽一口長長的涼氣,連五臟六腑都滲滿寒意。
她環顧四周,發現除她以外所有的人彷彿都覺得眼前發生的事再自然不過,再正常不過。他們的表情無動於衷、麻木冷漠,對傷害別人的身體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有很多人的眼中還帶著興奮和滿足。她忽然覺得自己跟這裡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對這裡的氣氛是那樣難以忍受,以至於她無法忍受再在這裡多停留一秒鐘。
她抓起自己的東西,強忍住渾身的顫抖,大步向門外走去。
「曉溪。」牧流冰叫她。
明曉溪略一猶豫,卻沒有停止腳步。
「曉溪!」牧流冰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火氣。
明曉溪眉頭一皺,腳步更快。
「攔住她!!」牧流冰命令守在門口的幾個大漢。
大門立刻被人牆擋住了,幾個粗壯的大漢努力擠出勉強的笑容,「明小姐,大人請您等一下。」
明曉溪回身凝注著已站起身的牧流冰,低聲說:
「讓我走,我要回去。」
黑眸透出寒光,他的回答語氣僵硬:「不行,你這幾天都必須留在這裡。」
明曉溪聽聞,不怒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