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囚愛,把靈魂交給地獄
1、粉身碎骨也不後悔
傍晚,暮色四合,橋欄杆行的各色花燈亮起。一時間,橋廊五光十色橫跨在河水上,水上燈橋水下影,映襯得十分好看。
夏水希腳步虛浮地走著,一輛六開門的黑色房車以緩慢的速度跟在她身後,她停下后,房車在距離她五米遠的地方停下。
上午在醫院的時候,風夜炫居然終止了與夏水希的書童合約,她自由了。只要過了這座橋,搭上開往「拉羅拉」小鎮的班車,可以很快見到思念的李叔叔和李阿姨,應該是很高興才對,為什麼現在如此壓抑難過?!
天色漸暗,天空里翻滾著火紅的雲朵,五彩燈光照著大地。一切事物都靜靜的,長長的橋廊上,只有靜默的房車和靠著橋欄歇氣的夏水希。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響起車門打開的聲音,成淡星從駕駛座里走了下來——
黃昏的餘暉染上他白皙的面頰,修長的身段被勾勒出漂亮的剪影,就像一幅美麗的畫!
欄杆邊,夏水希揉著走痛的腳,站起來背對著他的說道:「不要再跟著我了。」她的聲音顫顫的,有掩飾不住的難過,「你不是說,已經感到疲倦,不想再嘗試獲得我的諒解了嗎?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跟著我?」
「對不起,我……」成淡星嘴唇蒼白。他看著她,眼神里的憂傷像六月的雨,輕盈微弱,卻依然可以在空中劃下足夠深的痕迹,「你要去哪裡?」
「去屬於我的地方。」
「屬於你的地方,是哪裡?」
「除一我要去的地方,都是天堂。」閉上眼,夏水希繼續抬腳朝前走去,「而你,是屬於天堂的!」
「夏、水、希。」
沒走多久,成淡星一字一頓地叫住她,宣誓般地說道:「我不會再允許你離開了。如果你走出獨木橋,我會陪你,下面是萬丈深淵,你拉著我的手就不會掉下去,要是你置我不顧,我摔下懸崖,即使粉身碎骨也產後悔」
夏水希的心重重一顫!腳步停滯了一下很快又連接上去,一顆碩大的眼淚,在好眨眼的瞬間,毫無預警地砸落下去。
在她的面前,架著一座通往幸福天堂的玻璃天梯。媽媽、李叔叔、李阿姨,都在天堂之上微笑著俯視她。她一邊上去,身後的階梯一邊消失。她踏上的是一座只能前進不能退後的梯子。儘管她知道成淡星就站在她的身後,可是她無法回到他身邊……
「夏、水、希——」成淡星絕望的聲音在身後掙扎,「你真的決定丟下我嗎?」
夏水希在些無力地擦去眼角的淚,打算向成淡星作最後的告別,卻在回頭的剎那怔住了——高高的欄杆上,成淡星站在那裡,落日盛開在他身後,他整個人都陷在血紅的殘陽之間!
此時,就像電影慢鏡頭,他的身子一點一點向後倒去。風吹得他的襯衣沙沙作響,他的身體,輕飄飄如同墜落的花瓣——
夏水希渾身血液倒涌,喉嚨像被一隻大掌死死地扼住,拚命張大了嘴,去說不出一句話。
「如果;置我於不顧,我摔下懸崖,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後悔……」
淡星哥,淡星哥!淡星哥……
「淡星哥——」在夏水希凄厲喊出聲的那刻,成淡星迅速從橋欄上墜落直去。
夏水希的世界轟然爆炸!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看著空蕩蕩的橋欄表情呆泄,眼神迷茫。下一秒,她清醒過來,瘋狂朝前跑,眼淚無法剋制地湧出眼眶。她哭喊著朝橋欄邊跑去,由於跑得術急踉蹌著跌倒,趕緊爬起來繼續朝前跑。
心跳停止了,流動的血液停止了,思維也停止了……傷心鋪天地蔓延。
她滿臉淚水地跑到橋欄邊,探著身子朝下面看去,然後在看見眼前的情形時呆住——
在橋欄底下有一排種滿雙生花的花,此時成淡星全身沾滿了花瓣坐在花里。他仰頭,夏水希含滿淚水的臉倒映在他的眼瞳里。他黑如寶石的眼瞳,驚奇地閃啊閃,閃啊閃,閃得讓人忘記了如何呼吸。
「希希……」
夕陽跳躍在他的臉上,他朝她伸手,沉鬱的眼神覆蓋上溫柔:「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對不對?」
夏水希吊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
「嗚——」前一刻的驚嚇讓她剋制不住地哭出聲音。她后怕地哭著,肩膀輕輕顫動,她整張臉都是淚,大大的眼睛飽含淚水,眼底還殘留著沒有散去的恐慌。
就在成淡星的手指觸碰到她臉頰的剎那,她別開臉,大力擦掉淚水,轉身過去:「再見。」當她走到第五步時,身後忽然響起「撲通」的淚水,聲音浩大劇烈,像一枚堅硬的子彈,筆直射向她的胸口。
黃昏漸漸黑夜代替,橋廊燈火通明,五光十色的燈倒映在水面上,漆黑的天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亮起了星星,明亮的星星和燈光在河面上閃爍。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河水漆黑,像一張黑色的大口,將成淡星整個吞沒,連一絲掙扎的漣漪都沒有。夏水希腦子空白,飛快地躍過橋欄跳下花,沒有任何思考地縱身跳進河裡——
木頭對火說:抱我。於是木頭幸福地消失了。火哭了,火也滅了。人們常問幸福在哪?其實,只要心愛的人陪伴。
2.將靈魂交給地獄
「我已經及時派人救下了皇太子和藍小姐,現在他們開車通往皇室住宅的途中。二皇子,請問我們還需要繼續跟蹤下去嗎?」
「滾。」伴隨著一聲嘶吼,手機被狠狠砸在地上。
風夜炫將頭抵在落地窗冰涼的玻璃上。
房間里沒有開燈,黑暗中的玻璃幻化成一面暗沉的鏡子,鏡子里映出他的影子,真實得就像一體兩面的兩個人。他仰頭,將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酒從咽喉落下去,火辣辣地將他的胃燙出一個窟窿那麼大的洞。
他靠著玻璃滑坐在地,思緒漸漸混亂,像有幾千萬台轟炸機在隆隆轟鳴著——
「風皇子是很脆弱的孩子哦,由於他的體質特殊,受傷后無法自己止血,大家都要小心照顧他、保護他,像呵護稚嫩的幼苗一樣,不能讓他受一點點傷害,知道了嗎?」幼稚園時,老師摸著小夜炫的頭,向同班小小的孩子們說道。
……
「對不起,媽媽說,你是個玻璃娃娃,輕輕一碰就會摔碎!我不能和你玩,怕會不小心傷到你。」抱著皮球的同班小男孩朝小夜炫搖搖頭,跑進操場里,融入一群男孩之間。
……
「夜炫,不論發生什麼,媽媽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將來你會成為:丁斯香蘭"國的王,最強大的王,你不是脆弱的……不要哭,你不是脆弱的。」媽媽輕輕將小夜炫腮邊的淚水拭去,幫他把被子掖好,"睡吧."
……
「小皇子的身體就好比是一個盛著水的玻璃瓶,如果不小心劃破瓶壁,水就會源源不斷地從洞口流出.不會凝固,不會癒合傷疤.他是個脆弱的孩子,如果保護不慎,很輕易就會……"王醫師停頓了一下,望著不停擦淚的風媽媽,表情凝重,「將『丁斯香蘭』國的未來交給他,恐怕並不適合……"
……
「炫,伯母之所以會將你有血友病的事告訴我,是希望我能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保護好你.她那麼愛你,不希望你出事。」女孩飛快地跑上前,拽住臉色陰沉的風夜炫的胳膊,「既然我們是戀人關係,為什麼我不可以保護你,為什麼不可以?」
……
真的受夠了!每個人都將他當雪人一樣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不可以做劇烈運動,不可以觸碰尖銳東西,不可以去隨心所欲的地方.身邊布滿了監視他的眼線,還有無數雙嘲笑或同情的眼睛.就彷彿在他心裡懸著一顆定時炸彈,不停嚓嚓響著,提醒他:你很脆弱!你很脆弱!你很脆弱……一旦他離開了那些看護他的視線,就等於他一隻腳踏進了死亡之門,他的生命也許會在未知下一秒結束。
與其做一隻困在牢籠里的小鳥,寂寞地成長,寂寞地等待死亡……不如將靈魂交給地獄,在死之前享受藍天白雲的美麗。
可是為什麼,他遇見她……那個眼底紛揚著花瓣、為了家人幸福可以犧牲自己的女孩;那個倔強地說要做能被他抱住的樹、微笑著教會他如何去愛人的女孩……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駐紮在他的心間。
「茜茜……」
喉頭上下滾動著,他模糊而沙啞地叫出那個令他心臟疼痛的名字來:
「藍茜茜……」
眼前反反覆復晃動著她的身影,笑著的、哭著的、傷心的、快樂的……不!他才不會喜歡她!不會!
寧願沒有愛沒有任何牽挂地玩樂人生,在該離開的時候瀟洒拋棄這個世界!
瞪視著玻璃里映著的和他一模一樣的影子,伸出手去觸碰那個他永遠都觸碰不到的影子,他們的手指在光明與黑暗的結果邊緣輕輕觸碰……猶如黑暗與光明,真實與虛幻。他伸出的是右手,鏡子里的那個他是左手,他們的掌心慢慢合在一起……他們,都是不能長久的紀象!
嘶吼一聲,他操起離他最近的一張椅子朝落地窗砸去——從上空俯視皇室住宅——玻璃牆壁透出五顏六色的燈光,加上外側出的反光照明,看起來金碧輝煌!在纏滿五彩燈光的白樺林附近,有一座美如仙境的空中花園。
乾淨的台階,一排排通向頂層花園,拾級而上,眼前視線開闊:長椅、立式燈柱、假山、玻璃花房。翠綠的草坪,綴滿白的黃藍的紅的小花,踩上去軟軟的,深呼吸,幽幽花香沁人心脾。
這是一個盛開幸福的地方。
夏水希推門進去,走到立在玻璃花房上中央的二腳鋼琴前,坐下。
十指在琴鍵上行雲流水地跳躍,在她合上眼瞼的瞬間,周圍急速發生變化——修長的十指縮短,身體也漸漸地變小,身上的白棉布裙子變成四方領的水手制服,身後還背著大大的白色雙肓包。
她已經完全是十二歲的夏水希模樣,依舊扎著簡單的馬尾辮,一張臉乾淨白暫,配著精緻絕美的五官。蝴蝶繞著她身邊飛舞,彷彿被音樂吸引,停留在她彈琴的指尖上。忽然另一雙手加入進來,十三歲成淡星在她身邊坐下。他穿著白色的小西裝,氣宇軒昂帥氣非凡。
兩個並肩坐在三腳鋼琴前,兩雙手在黑白琴鍵上歡快跳躍。微笑著側臉,她看見他一臉幸福的表情,於是她的眼神也變得溫柔、幸福……鋼琴完美重合的弧線,飛速跳動著的琴鍵,音符水流般在玻璃花房裡流淌,瀉了一地的晶瑩,最後一個音符在空中消散,彷彿還有淡淡的餘音縈繞在耳邊。
夏水希收回手,嘴角噙著迷人微笑,睫毛羽翼般振動一下,眼瞪掀開——
眼前,一切事物又回到了十五歲的現在。她側頭,看見身邊的成淡星,他的手正好默契地離開琴鍵,冷峻帥氣的面孔朝地望了過來。
那雙眼睛,黝黑深邃,卻明亮如陽光傾瀉下的天空。
「你知道幸福是什麼感覺嗎?」他的手伸過來,輕盈地托起夏水希的面龐,「我現在,好幸福。」他輕輕揚起嘴角,笑容像羽毛輕盈潔白。
夏水希的眼睛立即濕潤起來。
「只要能讓我每天看見你……」他喉嚨壓抑地滾動了一下,「聽你說話,彈琴,或者遠遠地,見你微笑一下都好。」大大的手掌,手裡溫暖,將她小小的臉龐裹在手心裡,「求你,留下來,不要走。」
「笨蛋……」夏水希眼睛越來越濕,「成淡星,笨蛋!為什麼要跳下去,為什麼明明會游泳,卻不掙扎呢……」如果剛剛不是人及時發現他們,及時將他們救下,也許現在,他們都無法再看見彼此了。」
「我會游泳,可如果你不見了,我會忘記自己會游泳。」燈光下,成淡星英俊的側臉像王子浮雕,「忘記自己可以思考,忘記自己可以看見前面的路,忘記自己存在這個世界……因為不想忘記你,整個腦海里都是你,只好忘記其他的一切……」
他輕輕抬手,手指撫上夏水希的腦門,另一隻手摸向自己的:「從這個太陽穴到那個太陽穴,相隔最多十厘米,可是,從一個太陽繫到另一個太陽系,卻一生都不知道它的距離。」他眼睛明亮地望著她,聲音里全是隱藏不住的壓抑和痛楚,「希希,我們穿越的是一生的距離,不要讓距離變得更遙遠了……」
夏水希心臟猛地一痛,嗓子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般:「嗯……」她用力點點頭,眼角旋著淚,「嗯!」
花房外夜色深沉,星星調皮眨動眼睛。花房裡紫藤正開花,一架子奪人眼球的紫,淡淡花香纏綿纏綿綿而來,彩燈在夜裡閃爍著迷離的光芒。
他輕輕地將她擁進懷裡。
我們在一起。淡星哥,我要我們在一起。
3.藍茜茜,加油
那之後的一個星期里,都是陽光燦爛的晴天。
這個明媚的早晨,陽光均勻地灑在皇家學院的每個角落,還未散盡的一絲震霧在空中漂泊不定地轉移。此時,在操場中央搭建了一個監時舞台。
紅色的地毯鋪延開來,舞台邊熒光鮮花布置,過道有一個心形羽毛大拱門。舞台下黑壓壓的人頭,舞台左手邊坐著一排評委。隨著清脆悅耳的鋼琴聲響起,舞台上,紅色簾幕緩緩拉開——
我要做一個小木偶,
穿梭在自由的鋼琴琴鍵上,
跟著賦有生命的音符,
不停地旋轉,我就是小木偶……
當夏水希跳著輕盈的歡快舞步,魔術般地將舞蹈化作絢麗多彩的櫻花出現在舞台上時,舞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喊。
男生們快要瘋狂了。
音樂悠然飄飛,夏水希一襲純白的芭蕾裝束,踮著腳尖,像從童話里走出來的公主。四面八方潮水般湧向她的花瓣,片片緋紅如輕雲,又像紛飛飄垂的紅霧。
她踮著腳尖輕盈跳著,彷彿踮著腳尖跳在軟綿綿的雲朵之上。
黑白,琴鍵上我飛舞;
快樂,自動打開地圖;
有你,世界就有幸福;
夢通往聖堂的路。
芭蕾,和你跳雙人舞;
擁抱,此刻就不孤獨;
紅毯是教堂的路,愛是你的禮物……痴迷了……
男生們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畫面,他們血液倒流,耳膜嗡嗡作響。女生們則驚羨地瞪大了眼睛,無法用任何詞語形容此刻的震驚——
「聽說半個月後的國慶大典,附近島國的外交大使甚至『丁斯香蘭』國的流晨星皇子,都會來參加!到時候有學院里安排的表演……」其中一個戴眼睛的女生小聲嘀咕著,「我看這個藍茜茜,八成是勾引了二皇子還嫌不夠,想在國慶大典的表演里獻媚!」
「是嗎?可是……」站在眼鏡女孩身邊的矮個子女生,踮著腳尖痴迷地看著舞台,「可是她跳得很好,舞跳得比所有參賽選手都要美……呵呵,好羨慕哦!」
「話是這樣說啦,可是她搶了二皇子,我……真想捏死她……」眼鏡女孩不高興的咂嘴,瞄了一眼舞台,眼瞳瞬間放大,再也無法挪開。
夏水希張開雙臂,優雅地比畫出一個圓弧,再踮起腳尖、抬腳,像轉上發條的音樂盒娃娃,輕盈地旋轉她的身體。有光影自地面流動向上,如水一般蜿蜒流過她的腳尖、腿、裙子和沉靜的面容。風輕拂著,白雲在蔚藍天空安謐移動,視野里全是漂浮的花瓣和一雙靈動的腳輕盈地踩著細碎的陽光。
——她美的世界都停止呼吸!
可是有誰知道,在這樣絕美之下,有怎樣的痛苦夏水希的腳尖全是殷紅的血,系帶芭蕾襪被地上的碎玻璃喳劃開,她每跳動一步,刺骨的痛就沿著小腿蔓延全身。
「夠頑強的啊!」楊洋扯著壞笑站在舞台邊緣,見夏水希轉著圈跳到沒有玻璃碴的地方,再次朝夏水希的腳邊扔去一個塑料包。
塑料包砸在地上裂開,裡面的玻璃碴散在一地,夏水希的腳踩在玻璃碴上,鮮血汩汩而出。她臉色青紫,迅速轉圈到別處地方,隱著疼痛繼續跳。
要堅持——
只有表演通過才能爭取到國慶大典的演出名額,才能有機會在慶國典禮的表演里奪得冠軍。按照「維拉斯加」國以往的特例,國慶大典當天會舉行慶國典禮,而獲得冠軍的人有權利用金牌向國王兌換自己任何一個請求。她的請求是——赦免媽媽殺人未遂的罪!這樣,她就可以恢復「夏水希」的身份,幸福地回到從前的生活!
所以要堅持,她一定要堅持啊……
腳尖上全是觸目的血,白色芭蕾襪子染紅,在地毯上也依稀可見暗紅的血印。夏水希皺緊了眉,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泌出,她痛得連牙齒都在顫抖。
陽光明晃晃地在她的眼前閃耀,她的眼睛越來越模糊,所有的事物都彷彿動態的水,在她眼前晃來盪去。
當傷痕纍纍的腳再一次踩在碎玻璃上時,她終於忍受不了強烈的痛楚,沉重地栽倒在舞台上!
人群瞬間炸開了窩。男生們掃興地起鬨亂叫,女生們從那場華美的舞蹈中清醒過來,就彷彿魔法解除,前一刻被他們崇拜著的夏水希又變成了討厭的人!
「怎樣?不是很頑強嘛!」楊洋雙手抱胸站在舞台邊緣,「跳啊,繼續跳啊!如果這樣你還能跳下去,我會為你鼓掌的哦!哈哈。」
音樂靜靜地流淌著,原本歡快的曲調,竟變得凄涼和哀傷。
夏水希忍著劇痛,不斷嘗試站起來,不斷摔倒,不斷倔犟地站起來,再不斷地沉重倒下!腳上全是血跡,觸目驚心的血跡,沾著血的玻璃碎片,在陽光下泛著幽幽的光。
「天哪,舞台上有玻璃碎碴!」突然,靠近舞台邊的一個人大聲叫道,舞台下的學生這才注意到!
剛剛準備譏諷夏水希的女生掩住了嘴,不忍心地撇開頭,男生們更是被激發出了強烈保護欲,想爬上舞台,卻統統被御衛們攔下。
舞台上,夏水希臉色蒼白,滿腳鮮血,卻執拗地站起來,儘管她一次比一次更重地倒下!
「加油!藍茜茜!」忽然一個聲音突兀地響在嘈雜的人聲之中。
這聲音帶動了部分人,緊接著,更響的聲音響起;「加油,藍茜茜,加油——」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站起來!不要服輸,加油啊,站起來——」
女生們揮舞著雙手,男生扯破了嗓子叫喊。無數個聲音響在耳邊,就像有無數雙溫暖的手伸在夏水希的眼前,拉她站起來。兩個御衛迅速爬上舞台,鋪上一層厚厚的地毯,將玻璃碎渣蓋在地毯之下。而原本站在舞台邊等著看笑話的楊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聲無息地離開了了。
「加油,藍茜茜。加油——」
同學們激動的叫喊在皇族學院上空不停迴響。
夏水希的眼睛變濕,這是進來皇族學院后,她唯一一次感受到同學們手心的溫暖,真的很溫暖……使出全身力氣,她站起來——
世界在瞬間安靜下來。
音樂早已停止,也已經過了她參賽的時間,評委們卻沒有阻止,所有人都靜靜地,屏息看著夏水希如天使般張開雙手,在舞台上輕盈舞動。
每一次旋轉,都彷彿有音符在她周身流轉,每一次抬腿,都彷彿自她身體綻放出金光。
她歡快地跳舞。腳不痛了,身體也變得輕很輕,像羽毛一樣輕。輕輕地跳著,輕輕地旋轉著,輕輕地飛躍,直到最後一個優美的動作收回……
評委們一致舉牌通過,舞台下的同學們歡欣鼓舞,甚至有女孩激動得流下了淚水!
微笑畫成最燦爛的弧度,夏水希站在舞台上,眼睛半眯著,忽然頭暈目眩,眼前一黑,搖搖晃晃地就要朝後倒去——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個白色人影一閃,突破層層人群跳上了舞台。夏水希輕若無骨的身子,媛慢地、一點一點地往後仰倒,在她徹底倒下的前一刻,一雙結實的手臂將她打橫抱在懷裡。
她閉上眼睛,雙手抓緊了那個人的衣袖,低喃;「風夜炫……」
抱著她的那雙手猛地收緊。
「是皇太子——」舞台下,有女生放肆尖叫!
「真的耶,為什麼不是二皇子……他好像有一個星期沒來上課!
在這場面混亂的時候,忽然另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天哪,你們看,靠在藍球架邊的那個人,不是流晨星皇子嗎?」
「哪裡哪裡」?
「那邊啊」?
順著女孩子手指的方向,在操場一角,褐發少年慵懶靠著籃球架,望向這裡。陽光柔和地斜射過去,他的臉氤氤在一片燦爛之中。
長長的褐色劉海遮住了少年的左眼,有著尖削俊美線條的下頜,以及一隻可以洞穿一切的黑色眼眸。
少年的唇薄薄揚起,嘴角掛著悠閑嘲諷的笑。彷彿有白色的迷霧在他的周身縈繞,在所有女生晃神之間,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不見。
女生們後知後覺地尖叫:「好帥——」
4鮮血染紅的銀戒
「一定要以這種方式嗎?」
陽光透過玻璃窗跳躍進來,將病房劃分為明暗兩個分區。成淡星坐在病床邊,沐浴在一片柔和陽光里。輕輕抬頭來,光線將他的臉剪輯出憂傷的線條:「一定要以這種傷害的方式,才可以嗎?」
夏水希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卻極力彎起嘴角淡淡微笑:「沒關係的,其實,不是很痛呢。」
成淡星擰眉:「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想要國慶大典的參賽名額,我可以幫你的。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尋求我的幫助嗎?!」
她難道不知道嗎?!當他看到她栽倒在舞台上卻拚死想要站起來時,他的心有多痛,多想馬上跑上去幫助她!
可是他不能。
一個星期前,在那個花房裡,她答應和他在一起,條件是在國慶大典之前,不能公開她是「夏水希」,而且在表面上,他們只能是普通同學關係。
為什麼她總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卻從來不給予任何解釋。她就像一隻小野貓,上躥下跳,不管躥到哪裡,都會扯亂毛線,將他的心臟狠狠地捆成了一團。他想要抓住她,可是她那麼靈巧,只要眨眼的時間,她就會消失不見。
他害怕她不見,彷彿只要她消失,整個世界都陷入絕望的黑暗。
「……風夜炫嗎」?成淡星眼眸黝黑,定定地看著她。在舞台上他抱住她的那刻,分明聽到她叫的是風夜炫的名字,心裡陡然升起一股妒意,「不肯公開夏水希的身份,是因為你還在動搖。你怕自己會後悔,所以才如此對不對?」
夏水希睜大了眼睛:「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我……她只上想靠自己的力量。從小就受到媽媽的教育——要成為優秀完美的人,能夠保護淡星哥的人,以他的快樂為快樂,悲傷為悲傷,不能將自己的困擾加諸在他身上。就像一棵葉茂密的大樹,時刻準備風雨襲時撐開密密的大傘保護自己和心愛的人,而不是等待別人伸手給予幫助。
「到底是怎樣,希希?」成淡星目光閃爍,眼底盛滿不安全感,「我很迷茫,我們之間到底算什麼。想要幫你,想知道你的開心和不開心,在你傷心難過時能夠給予幫助。」
他伸手,輕輕的握住她的。他的動作總是這麼溫柔,看她的眼神,如同陽光灑落在柔嫩的花瓣上:「我有一雙手,對我來說,它的存在就是為了在你跌倒時能夠及時將你扶站起來。可是從小到大,你卻從來沒有需要過它。」
夏水希沉默地咬住下唇,忽然低下頭,不敢去看成淡星的眼睛。
「……」
「還是,你永遠不會需要它?」聲音變得低沉嘶啞,「現在的局面,可以說成我強迫你嗎?!你其實不需要我,需要的是另一個人,對不對?」
成淡星的手輕輕地握著夏水希的手,卻彷彿帶著強大的電壓,電流麻痹著她的身體。心臟在胸口「撲通撲通」跳著,血液也胡亂衝撞,忽然她身子一顫,將手從她的手心裡抽出。
他本來只是輕輕地握著,她一抽手,他的手心立即變得空落落,虛無地握著冰冷的空氣。他的心,也彷彿在她抽手的那刻填塞了冷空氣。
房內瞬間陷入窒息的沉默。
夏水希僵硬地躺在床上,成淡星僵硬地坐在床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一揮手,將擱在床頭柜上的玻璃杯摔破在地。他彎腰拾起一塊摔破的玻璃,看著它在手心裡流轉著陰冷的光芒,手指收緊。
玻璃的尖銳狠狠地迅速割破了他的手心,鮮血像稠密的紅色糖漿從他的指縫間淌下。
夏水希驚訝抬頭:「淡星哥——」
手指越收越緊,鮮血急速流淌著,滴落在地板上,開成一朵朵觸目驚心的紅色花朵。
「你瘋了嗎!」夏水希撲上前,扳著他的手指想要將玻璃片弄出來,「你在幹什麼啊!淡星哥——」
「在你跌倒的時候,它沒有幫助你對不對?」成淡星固執地不肯放手,眼睛里有偏頗的疼痛,「它失職了,讓你受傷,所以它應該受到同洋的懲罰!」
「笨蛋,你在說什麼——」夏水希的眼睛里湧出霧氣,「鬆手,求你鬆手好不好……」鮮血越流越多,將他和她的手全都染紅。他痛得唇色蒼白,手指痙攣,卻倔強地不肯鬆開。
眼淚忽然從半空砸下,砸在成淡星的手背上:「對不起……」她哭泣著,「對不起,淡星哥……我錯了,求求你不要這樣……求求你……」就像有一隻大手剿著她的心臟,她痛得無法呼吸,「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有下次,你鬆手……」
「你哭了……」成淡星抬起另一隻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不要哭。」他將她擁進懷裡,終於鬆開了那塊玻璃,劃破的手掌瘋狂地淌著鮮血,「我的目的不是讓你哭,只是……很想懲罰自己。看見你受傷難過無法幫助,我就想要懲罰自己……」
他尖削的下顎輕輕蹭著她的髮絲:「希希,不要再讓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如果前面的路很黑,我會牽著你一起走……可是,在我將手遞給你的時候,不要拒絕我,好嗎?」
夏水希哽咽,臉埋在他的胸口,淚水濡濕一片「嗯……」
病房裡,陽光灑滿一地燦爛。
窗台上的水仙開的正旺。暖暖的陽光灑在水仙花上,白色花朵在外,金黃色環狀副冠在內,就像一對親密相擁的戀人。「耶?!剛剛走過去的那個男生……」
「好帥!睫毛好長,皮膚好白!特別是五官,比女生都要精緻秀美……」
長長的醫院走廊,少年抱著少女從兩個端著托盤的護士身邊走過,她們迅速地回頭,看著少年走遠的背影,無法置信地抽氣。
不管走到哪裡,成淡星都是視線注目的焦點。即使退去皇太子的身份,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王者氣勢和貴族風範,都無法讓人忽視他的王子光輝。
「在這裡等我一下。」
到了醫院大廳后,他將懷抱的夏水希溫柔地放在休息椅上:「我去買葯,很快回來。」
「嗯!」夏水希微笑點頭,「我等你。」
成淡星轉身朝售葯窗口走去時,她嘴角的笑容迅速斂去,怔怔地盯住自己的腳尖——她已經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沒有見到風夜炫了。
自那天在醫院分手后,不管是在學院還是皇室住宅,都見不到他的蹤影,彷彿他化成了泡沫,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她感到不安驚慌。不知道為什麼,見不到他,就好像整個人都吊在半空,腳尖掙扎著踮不到地面,心裡的虛無越擴越大……是因為習慣了每天看見他,習慣了他沖她發脾氣或者微笑,所以,現在心裡才會如此空虛難過對不對?
所以,在孤單一人的時候,眼前才會不時浮現他的笑臉對不對?
所以,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不管做任何事都神經質地以為他在自己身邊對不對?
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就在這時,醫院大門口傳來一陣喧嘩,四名護士推著擔架車,一名護士提著氧氣袋,從醫院門口快步跑進大廳。
在擔架車上躺著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的病人,他的一隻手垂下擔架車,鮮血沿著手臂一直流下,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彷彿沒有源頭,就這麼驚心動魄地流淌。
一跑都是點狀的血跡,滴落在地板上,久久都沒有凝固。
擔架車匆匆朝急救室的方向推去,去在前面的人聲速讓路,當擔架車經過夏水希身邊時,盯著腳尖的她抬頭,好奇地朝擔架看過去,可是站在右手邊的兩個護士遮擋了她的視線。
擔架車急速前行,就在夏水希準備收回視線時,那隻垂下擔架車一直血流不停的手,緊握的拳慢慢鬆開,一枚閃著銀光的戒指掉在地上,骨碌碌朝前滾動。
戒指沾染著濃郁的鮮血,在地面上劃出長長的血痕,最後滾動著停留在夏水希的腳邊。
她拾起戒指,看著已經徹底走遠的擔架車,忍著腳板的痛楚朝擔架車追去:「喂,你們等一下!有東西掉了!喂,等一下,等一下……」急求中心門前燈光雪亮,急求室的大門在她的呼喊聲中緩慢合上,紅燈亮起。
夏水希攥緊了戒指,扶著牆壁大口大口喘氣。腳板的傷口因為奔跑太急裂開,她痛得嘴唇青紫。忽然眼前一暗,買好葯的成淡星將她打橫抱起:「不是說會等我嗎,為什麼亂跑?腳板傷口都裂開。」
「可是……」夏水希看著急救室門口亮起的紅燈,心情莫名地難過低落,「我拾到一枚戒指,我想還給它的主人……」
「沒關係,只是一枚戒指……你受傷的腳比它更重要。」
「我有東西要給你!」
「這個?」
「既然是爸爸留下來的東西,一定要好好保管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戒指,系著親情,丟掉了,就在也找不會來了。」
「爸爸留下來的東西?」
「再見。」
當成淡星抱著夏水希轉身離去的那刻,急救室的門打開,剛剛推擔架車進去的幾個護士走出來:「真是可憐啊,膝關節受傷,血流不止,生命堪憂。對了,那個血友病患者是誰?」
其中一名護士翻開一個黑色皮夾,掏出裡面的身份證看了看,猛地怔住:「是……風夜炫?!」
「什麼?你說的是……」另幾名護士驚訝停步,聲音盡量壓低,「你說的是『維拉斯加』的二皇子風夜炫?」
「嗯……」
走廊上的日光燈電壓不穩地閃了閃,走在護士前面的成淡星什麼也沒有聽見,抱著夏水希漸漸遠去。而走廊一角,一個褐發少年雙手抱胸靜靜地立在那裡。
他的嘴角邪氣地上揚,掛著嘲諷詭異的笑。長長的褐色劉海遮住了他的右眼,左眼比鷹眼還要犀利。就在幾個護士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他眼神一斂,轉身輕煙一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