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樂園

第十四章 樂園

1.胡小姐的隱私

有些事是不能有觀眾的,比方說自慰。愛愛以前不能接受這個字詞,至於說「手淫」她更是覺得萬分刺耳。她以前有著大把的男朋友,這個詞似乎用不到她身上,連想都沒想過,在書上看到的時候,就「嗖」地跳過去。

艷女郎倒是曾經提到過這個詞,那是因為有一回她去性用品商店買了一支振蕩器,「總比手淫強吧?」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胡愛愛說:「拜託,你男朋友都成打了,為什麼還用這個?」

艷女郎抽了一口煙說:「這你就不懂嘍,男友多並不證明我沒有失戀的時候,身邊有男人習慣了,沒有的時候就特別想。」

當時胡愛愛覺得艷女郎很淫蕩,但自從跟了陳鑫,她發覺自己開始理解艷女郎了。陳鑫從來沒跟愛愛上過床,他的戀愛都是嘴上說出來的,行動上卻總是遲遲疑疑,要說完全沒有行動也不是,有時也摸摸乳房,或摸別的地方,弄得愛愛受不了的時候,他的手倒又停下來。這時候,愛愛覺得渾身好像著了火,她只好上洗手間自己去把這股火撲滅。

愛愛現在已經習慣了自己解決問題,她總是借故上洗手間,在那兒沖淋浴的時候,好好跟自己做一回愛。但她絕沒有想到,門外有眼,隔著玻璃門,有一雙眼睛正在暗中觀察她。

愛愛是在無意中發現那雙眼睛的。那天她洗澡洗得有些慢,她對自己的肌膚百般呵護,各種充滿異香的浴液擺在她四周,它們的瓶子奇形怪狀,有的像乳房,有的像男性生殖器,就在她的手長時間地放在胸部用力揉搓的時候,聽到玻璃門外發出異樣的響動,愛愛抬頭,看到了一雙眼睛。

愛愛不想拆穿他,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愛愛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時候,陳鑫正在看報紙。他也裝得很像,彷彿剛才那雙眼睛不是他的,他根本沒離開過這間屋子、這張床。胡愛愛心裡很難受,既然偷看她手淫,為什麼不在床上跟她干點什麼……

陳鑫看到胡愛愛來了,就合上報紙張開雙臂歡迎她,將她一攬入懷,在這一刻愛愛是有點感動的,但接下來又是什麼也沒發生,陳鑫摟著她睡著了。

據說,女人得不到性滿足,無名火就會特別足。胡愛愛是在半夜三點發起瘋來的,在此之前她一直強忍著,那滋味實在太難受了。陳鑫的胳膊緊緊地摟著她,一開始還有肉體的柔軟,漸漸就變成了繩索,捆得她緊緊的,愛愛感覺她都快要窒息了。

愛愛在陳鑫的懷裡睡覺,常常做噩夢。她夢見自己赤身裸體地站在曠野里,臉上畫著濃妝,她的乳房一左一右被兩個男人摸著,背後是一棵乾枯無葉的老樹。天空藍得異常,愛愛的衣服被掛在樹上,像旗幟那般迎風飄揚著,那套白衣白褲是愛愛從來不曾穿過的衣服,但衣櫃里的確有這麼一套衣服,從商店裡買回來就一直掛在柜子里。她夢見晴空里突然出現一道白亮的閃電,將她劈成兩半,身後的樹也同時裂成兩半……噩夢醒來之後,她發現陳鑫的一隻手正放在她的乳房上,和夢裡的男人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到底是男是女?」

「你到底愛不愛女人?」

「你到底有沒有慾望?」

愛愛看到披頭散髮的另一個自己圍著大床打轉,四面八方傳來那女人的回聲。她沒有吼叫,耳邊卻聽到自己的吼叫的聲音,不知那聲音從何而來,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她來到另一個房間,打開橘黃色的落地燈,她清楚地看到黑色書架上整齊地碼放著各種各樣的書,她在白天經常整理這些書,把這些書碼放整齊對她來是一種享受。而此時此刻,她卻只有一個想法:把原本整齊的一切弄亂。

她開始從書架上往下抽書,先是有選擇地抽,拿著拿著就亂了,不管是喜歡的、不喜歡的、黑的、白的、燙金的、燙銀的,只要是書她就統統扔到地上。她跪在地上撕書,心裡覺得痛快一些了。人終歸需要發泄的,不是從這個渠道,就是從那個渠道;不是用這種方式,就是用那種方式。

「你這是幹什麼呀?」

陳鑫身穿黑色浴衣出現在書房門口,他表現很沉靜,嘴裡叼著一根煙。「你這是幹什麼呀?」他只說了這樣簡單的幾個字,就把愛愛給鎮住了。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會坐在撕毀的書堆里哭。

「我想……我遲早是要離開他的。」

「你確定?」

「是。」

「他可是珠寶商呀,有的是人民幣,你幹嗎那麼傻呀,放著現成的有錢人不嫁,你到底要幹嗎呀,不會是瘋了吧?」

胡愛愛在艷女郎家,她們在露台上說著悄悄話,兩個女人各懷心事,誰都不想吃東西。眼看天空一點點變暗,城市的燈火一片片地亮起,她們依舊沉浸在說話的氛圍里,各自拉緊身上的披肩,屁股沒有離開露台上的竹椅和鞦韆。

艷女郎這段時間正處於「空心期」,所謂「空心期」就是舊的男友已被她一腳踹開了,新的男友還沒有來。艷女郎總是對新男友充滿期待,她是個樂觀的女人,她那張稍微有點飽滿的瓜子臉上總是帶著淺淺微笑,看起來就像某種食物一樣可愛。

她坐在鞦韆上,肩上披著一條玫瑰紅的披肩,披肩上鑲了一圈柔軟的羽毛。她說話或者做動作的時候,那些羽毛就會在空氣中搖擺浮動,像從她心裡伸出來的無數雙小手,在她的周圍不停地捕捉著什麼。

「我都快渴死了,」艷女郎說,「你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呀,守著像陳鑫這麼好的男人,你還嫌不滿足。你瞧我,不要說有錢人了,就連稍微像點樣的男人,現在都不肯出現啦,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坐在這裡乾等著呀。所以我勸你不要離開陳鑫,好男人越來越少了。」

胡愛愛原本想把她和陳鑫之間的真實情況告訴高艷,但轉念一想又覺說不出口,即使說出來,她也說不清楚,這樣說了還不如不說。高艷問她餓不餓,胡愛愛說,有點兒。高艷突然興奮起來,兩眼發亮,說:「走吧,我帶你去個特棒的地兒!」

她們在「金屋餐廳」剛坐下來,那個身材高大的帥小伙就出現了。他穿著西餐店裡的制服,笑容可掬的樣子,他顯然跟艷女郎很熟,一見艷女郎進來就連忙過來招呼。

「姐姐今天穿的可真漂亮。」

艷女郎眼睛一閃一閃的,說:「是么?你嘴巴可真甜。」

「不會吧?我苦著呢!」

「哎,你幾點下班?」

「九點。」

「那———我們在這兒等你?」

「好啊。」

漂亮的男孩「啪」地甩過一本菜單,讓胡愛愛覺得艷女郎不是來吃菜的,而是來「吃」人的。

「你連這麼小的小孩你也約啊?真看不出你還有如此嗜好。」胡愛愛翻著漂亮的菜譜,一邊挑菜一邊說道。

艷女郎看了她一眼,說:「這個可是填空的,我實在是太寂寞了。」

「你可不要玩火哦,弄不好甩都甩不掉。」

「你小點聲,回頭再讓小金人兒聽到。」

「他叫什麼?小金人兒?還奧斯卡金像獎呢。」

艷女郎笑道:「不是的,他姓金,名叫金蔚仁,我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他『小金人』。」她忽然壓低聲音小聲道:「在床上也這麼叫。」

愛愛心裡像是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她能想象他倆在床上是怎樣快樂的,而自己呢……一想到那張床就彷彿掉進無底深淵,她和陳鑫在一起圖的是什麼呢?錢又管什麼用?她不快樂……

2.狗狗人生

那頓飯一直耗到九點,直到小金人下班,艷女郎才肯離開金屋餐廳。他們三個有說有笑地離開的時候,胡愛愛看到有個面目不清的男人慌慌張張站起來往後廚跑,愛愛覺得很納悶,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男的已經不見了。

胡愛愛覺得,那個慌張離去的男人就是馬特。

「難道馬特根本沒去廣西,一直滯留在這座城市裡?」這種想法纏繞著愛愛,愛愛不由自主地追到后廚。后廚有個正在打哈欠的廚師,用的睡眼看著胡愛愛。廚房的後門敞開著,胡愛愛跑過去一看,門外的確有個人影,那人影閃了一下,就不見了。

愛愛在原地站了幾秒鐘,大腦裡面一片空白。

「你幹嗎去了?眨眼工夫就不見了?」艷女郎問。他倆站在門口等胡愛愛,急得直跳腳。愛愛說:「好像看見一個熟人,但一轉眼就不見了。」

「是心理作用吧?快點上車吧,我和小金人還有事兒呢。」

這句話給了胡愛愛極大的刺激,車子開起來,她獨坐在後排座上悶悶不樂。艷女郎開車的時候,小金人不停地在旁邊摸她的臉,兩個人動手動腳好不親熱。

胡愛愛沒跟陳鑫打招呼,就去了他位於別墅區的豪宅。她倒要看看這個怪男人平時是拿什麼來消磨時間的,另外還有一個私心就是,她想看看陳鑫到底還有沒有別的女人。她下了一輛車,又上了一輛計程車。別墅區太遠,她不好意思讓艷女郎再送她。人家乾柴烈火的一對兒,急得腿都軟了,哪有心思再往遠送。

計程車接近陳鑫家的時候,胡愛愛遠遠地就看見陳鑫正在庭院門口跟三隻小狗玩。他的態度是那麼和藹親切,感覺就像一個父親在和他的三個小孩玩,胡愛愛下了車,愣愣地站在那裡看了很久,陳鑫都沒發現她。

「你喜歡小狗?」愛愛說話的時候,陳鑫猛一抬頭。

「哦,它們是我的孩子。」

「它們有名字嗎?」

「有啊。那條大一點的叫比利,小一點的叫波波,最小的那條叫乖。」

胡愛愛在陳鑫家門口出現,搞的是突然襲擊,但陳鑫似乎並沒有感到意外,在他眼裡沒有什麼事情是出乎意料的。他是個四平八穩的男人,天塌下來自有個兒高的頂著,他才不操那個閑心呢。他只管做他的生意、養他的狗。

胡愛愛想:「我在他眼裡到底是什麼呢?是個花瓶?擺設?裝飾品?他既然不喜歡女人,為什麼要交我這樣一個女朋友?」正想著,陳鑫的一隻手搭在她肩上,柔聲說了句:「咱們進去吧?」又把胡愛愛拉回到現實中來。

「你是個運氣極好的女人。要想運氣好,遇到事情就不能多想,想得越多,命運越差,簡簡單單最好。」他拉著她的手通過玻璃門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

客廳的大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他倆坐在條紋沙發上,陳鑫拉著胡愛愛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看電視,心情是安詳而寧靜的。窗外是深藍色的夜空,一輪新月靜靜地掛在天幕上,美而神秘。胡愛愛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時光機器一下子調快了四十年,她和陳鑫已進入暮年,他們就這樣手拉手坐著,時光一下子過去了四十年,他們坐在原地沒動。

胡愛愛把這個故事講給陳鑫聽,陳鑫憐愛地摸著她的頭髮,連聲說著「好啊好啊」。

胡愛愛想:「要真是一下子到了暮年,倒也不錯呢。」

3.艷女郎的事

艷女郎和她的小男友在車上就開始憋不住了,你摸我一下、我動你一下,在那裡過乾癮。艷女郎把車子開得七扭八歪,她也不在乎,還騰出右手來抓住小男友的手,把那隻年輕的手放在她兩腿之間。

小男友把手抽回來,說:「你要小心開車啊,別出人命了。」

艷女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經要了我的命。」

「有那麼嚴重嗎?」

「你說呢,我現在巴不得快一點飛回家去……」

正說著,前面竟然堵車了,艷女郎急得直按喇叭。小金人伸過手來摸摸她的手背說:「你別急嘛,整晚上都是咱倆的。」

小金人說著話,情不自禁了咽了一下唾沫。這個動作給艷女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好吃的蛋糕,讓這個年輕人垂涎欲滴。

他們以最快速度開到家,艷女郎把車停到樓下停車場,火一熄燈一滅,小金人就以最快速度撲上來了,親艷女郎的嘴唇。他嘴裡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艷女郎深吸一口,覺得自己都要酥了。

他們以最快速度上樓、最快速度進家門、最快速度脫衣服,速度之快簡直可以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了。他們像兩枚子彈一樣,被「啪啪」發射到床上,彈簧床「吱呀」作響,彷彿快樂得受不了了似的。連床都樂成這樣,更不要說人了,他們相互重疊、擠壓,把能使的勁兒全都使出來了。

艷女郎躺在下面,一頭烏髮撒了滿床。小金人說:「姐姐,你真美啊!」他望著她,彷彿在隔很遠的地方凝望她,有千言萬語要說,又都沒說,都用行動表達了。

做愛之後,他們分頭去沖了淋浴,擦乾身子重又回到床上,這一刻連空氣都變得好甜,他們互相欣賞著對方美好的肉體,艷女郎說:「我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

「我也是。」

艷女郎轉過身,伸手抓過床頭柜上那隻電子鐘,用手摳摳弄弄的。小金人問她幹什麼,艷女郎說,我要讓時間停下來。小金人說,只要我出現在你身邊,時間自然會停止的。艷女郎說,只有你最懂我。

他倆合蓋一條被單,被單下是兩具馨香的肉體,這一刻,世界真是說不出的美妙。

「你知道今天你見的那個叫愛愛的女人,她和男友兩人關係很奇怪。」

「怎麼個怪法?」小金人問。

「他倆呀……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

小金人湊近艷女郎問:「怎麼個不像法?」

「你呀,就愛刨根問底。她男友是個有錢人,但是那人可能不能做愛。」

小金人說:「那她還跟他呀。」

「沒辦法,人窮志短嘛。」

「你不是在罵我吧?」

「噯,你小腦袋瓜里想什麼呢?」

「我在想,你那個女朋友,長得也挺不錯的,落到那種男人手裡,那不是活受罪嘛,她幹嗎不再找一個?」

「她呀,她找過的男朋友多了去了,就是沒有一個適合她的。不是騙子,就是拉家帶口的,要不就是貪污犯,為了討女人喜歡,把公款划拉到自己賬下,結果事情暴露,自己跳樓自殺了。」

「好悲慘啊!」

「其實,她心裡好苦的,怪不得別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這有什麼辦法?她還為其中一個男友放棄了出國的機會,這麼好的機會,她會傻到為了一個男人眼都不眨一下,就把機會放棄了。」

「她真可憐!」

他們聊了一會兒,彼此依偎著睡著了。

4.樂園

同樣也是睡覺,樂園這邊的情形就大不一樣了,胡愛愛覺得她躺在陳鑫這片被命名為「樂園」的房子里,不像「樂園」,倒像一個開著冷氣的陰涼山洞。男人的軀體就像一塊恆溫的石頭,很木,很硬,沒有任何動靜。

透過窗帘,愛愛看到遠處有一盞淡紅色的燈,那紅色的小光點引起胡愛愛的興趣。她從床上坐起,發現陳鑫一隻手緊拉著她。她掙脫那隻手,披上一件晨衣,身體輕盈地穿過卧室,又穿過客廳,推開玻璃門來到庭院。

庭院里有霧,花草、樹木、白漆柵欄、石桌凳全都隱在濃重的霧氣中,就像魔術師用手指輕輕一點,原有的東西在瞬間隱匿起來,庭院變得陌生而又荒涼。她看到台階上坐著一個男人,他反穿的雨衣發出異樣的光亮。他好像從很遠的地方來,很疲倦地坐在那裡,雨帽遮住半個臉。

細看之時,胡愛愛被嚇了一跳,那人竟是多日不見的馬特。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等你。」

「你不是去了廣西嗎?」

「我是一個大俠式的人物,到處都有我漂流的足跡。」

「你走吧!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想跟你計較了,只求你不要再糾纏我,別在我面前出現了!」

馬特一把抓住胡愛愛的胳膊。「愛愛,你聽我說,你怎麼變得這麼冷酷啊!你忘了咱們的過去了嗎?你把愛情當成了糞土,你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嫌貧愛富的女人。」

「你放開我!現在不是過去了,我已有男朋友了,我們那一頁早就翻過去了,要是你再沒完沒了地糾纏我,我就報警。」

馬特突然青筋暴露,沖著胡愛愛大吼大叫起來:「報警?你報啊?你倒是報啊?你叫人把我抓起來呀!喏,給你,我這兒有手機,你現在就打110。」

胡愛愛被他的吼叫聲給嚇住了,她獃獃地站在那裡,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趁著胡愛愛愣神兒的工夫,馬特又厚著臉皮湊過來,用手拉著她的胳膊,換了一種聲調說:「你心疼了吧?捨不得了吧?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

「別不要臉啦!我心裡有你?我躲你還來不及呢。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好好,我這就滾。不過……今天晚上不要想我想得睡不著覺哦!」

「無賴!流氓!」

「哈哈!」

馬特一路浪笑著,消失在濃重的夜霧裡。

接連一個禮拜,馬特每天出現在樂園的庭院里,這已經成為胡愛愛噩夢的一部分。有時她一覺醒來,周圍靜得出奇,窗帘拂動,憑藉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房間里的景物:床頭柜上貓頭鷹形狀的小鍾、鐵藝衣架上的兩條裙子、新款的電視機、造型美觀的沙發,這一切在月光下都依稀可見,沒有什麼不對勁的。

身邊的男人睡得正香,他睡相很好,睡著了之後的樣子很像一尊卧佛。正如艷女郎所說,像陳鑫這樣條件的男人,的確是千里挑一,除了沒有肌膚之親,別的條件近乎完美。

他睡著不動,愛愛卻感覺到了某種流動的信息。那是來自於另一個男人,她雖然並不富有,在床上卻是一條好漢。胡愛愛有時感嘆造物主的公平,痛苦和快樂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平攤的。

愛愛在夜半時分醒來,有時候,她披衣下床走到庭院中去是為了證實自己的直覺———總覺得馬特就在附近。她披著一件帶兔毛的純白長袍,袍子緊裹著她近乎完美的、皮膚像白瓷一樣的裸體。她推門出去一看,馬特果然微笑著出現在她面前。

「你終於來了。」馬特以戲劇人物般的口吻說,「我知道你會來的,來和我約會。」

「我不是來跟你約會的,我來是想讓你走開點!離我遠點!」

「噢,可憐的孩子!我可以一秒鐘之後在你面前消失,但是,得先過我這一關。」

「那你說吧。」

「讓我們先來猜一個謎語。」

「謎語?」

「對,很簡單,你知道答案的。你這件帶毛毛邊的白袍子很值錢,質感很好也很暖和,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就是你裡面什麼也沒穿。」

「你怎麼知道的?我穿了內衣。」

「你撒謊!你這個女人就是這點不好,你總是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撒謊。沒穿就是沒穿,幹嗎要撒謊呢?」

胡愛愛被說中了要害,就有些心虛。女人一心虛,男人就要得寸進尺,馬特上前一步把手直接伸進愛愛的衣領里,他的手隱沒在那些毛絨絨的兔毛里,就像一隻斷臂。

愛愛本能地想要推開他,但他的手一旦碰到愛愛的乳房,愛愛就軟得像個麵人兒,她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了,被他摟抱著、撫摸著,不再發出任何聲響。

這一回,馬特卻是有節制的。他並沒有在花園裡滯留太久,他把愛愛摟在懷裡,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陣子突然就說「要走了」。愛愛睜開眼問他「去哪兒」,他只是說「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然後就身輕如燕地躍上院牆,無聲無息地溜走了。

胡愛愛就像是著了魔,或者說她身體里被人安了一隻鬧鐘,只要一到那個時間,就會準時準點地從夢中醒來,身不由己地披衣往外走。其實,她對自己的這一做法是很膩味的,明明知道不對,卻控制不住自己。她有時恨透了馬特,在恨他的同時,卻又盼望能再次見到他。

「你是不是白天總在想著晚上的事?」

「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眨巴一下眼睛我就知道你想什麼。」

「你別來了。」

「你說的是真話嗎?」

「當然。」

「那好,我明天不會來了。」

第二天夜裡,胡愛愛仍在那個時間醒來,她依舊赤身裸體地披上那件月光衣出門。月光衣是馬特給那件白袍子起的名字,那兔毛的一圈鑲邊是馬特愛不釋手最喜歡摸的。

胡愛愛輕輕地下床溜出房間,她身上只穿了兩樣東西:一件白袍子和一雙白拖鞋。她走在白光下就像一個白色的影子,沒有一點重量。月光下空蕩蕩的,沒有人影,「那好,我明天不會來了」,他昨天說過的話猶在耳邊,「難道……他真的說到做到,從此不再出現了嗎?」

愛愛正想著,突然有人從背後抱住她,嚇她一大跳。那人抱她抱得很緊,憑感覺就知道那人是誰。

「不是說不來了嗎?」愛愛問。

「不是真心話吧?」他回答。

兩人正抱作一團,屋裡忽然有了響動,彷彿屋內埋伏著千軍萬馬,只需一聲令下,就立刻衝出來捉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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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姐的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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