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傷痕

第八章 傷痕

1.地下停車場

武紀凡和賀小雨屬於一見面就要吵的那種關係,兩個人分開來都是好人,周圍的人際關係都沒問題,但只要放到一起就像兩個刺蝟,你扎我、我扎你,沒有一分鐘能夠安靜的。

賀小雨梳著那種緊貼頭皮的超短髮,喜歡在脖子上系一條顏色鮮艷的長絲巾,遠遠看上去就像一隻鶴,再加上她又姓「賀」,所以她身邊的好朋友都管她叫「鶴」。

賀小雨早就知道胡愛愛的存在,也知道胡愛愛是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女人,憑著老武在生意上的「殘羹剩菜」過活,搞一點小錢。生性高傲的賀小雨本來是懶得理這小女人的,但近來她發現武紀凡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了,把她當成傻瓜一樣,這是讓她受不了的。今天她恰巧看到了老公的車子,就跟隨車子進了地下停車場。

她就是要嚷嚷得整個城市都知道,所以她給《慾望都市》的沈紫衣打電話,講述她自己的故事。

賀小雨說:「我現在還在地下停車場等他,我就是要等他出來,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行了行了,你的戲演夠了吧?」

賀小雨沒想到武紀凡會突然出現在地下停車場,她嚇了一跳,手機也掉在地上。這時候,她聽到車裡的收音機傳來沈紫衣略顯遺憾的聲音:「這位聽眾的電話不小心掉線了,那麼我們來接下一個聽眾打進的熱線電話……」

武紀凡說:「你別滿世界嚷嚷了,誰都知道你不愛我,又何必跟蹤我呢?你給電台打熱線,怕你的熟人聽不出來你的聲音是吧?」

「怎麼啦?你嫌丟人啦?嫌丟人就別幹這種事呀!」

「你這種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我不給電台打電話,你會下來嗎?」

「下來不下來又怎麼樣?你處心積慮堵在這兒,想要抓到什麼?」

……

武紀凡很吃力地站在那裡,他覺得自己真的撐不下去了,他跟這個女人吵夠了。他一定要跟賀小雨離婚,不是為了胡愛愛,而是為了自己。

就在武紀凡在地下停車場跟老婆吵架的時候,胡愛愛接到一條讓她感到萬分意外的簡訊:「我在長沙,你在哪裡?馬特。」

胡愛愛一開始以為這是一條玩笑。她想一定是白一朵她們在跟她鬧著玩。馬特捲走了她那麼多錢,消失得無影無蹤,躲她還來不及呢,還會主動發簡訊給她,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她漫不經心地用酒店的大浴巾擦拭身體,剛剛洗了個澡,渾身上下香噴噴的,一邊用吹風機吹頭髮,一邊等武紀凡回來。武紀凡說下去有點兒事,不知道是什麼事。

「大概是去買煙了吧?」

「要不就是半夜三更去買『絕味鴨脖』給我吃?」

她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身上裹著一塊大浴巾,頭髮濕漉漉的,隨著音樂一個人在房間里跳舞。這一刻,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想,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她一點兒精神準備都沒有。

手機再次響起,滴水一樣的簡訊鈴聲。又是誰發過來的簡訊?「是我,是我,我是馬特!我在江邊,快來見我!」

2.邊夜風景

胡愛愛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幾秒鐘之內套上裙子、胸罩、絲襪和那雙帶子在腳脖上繞來繞去的高跟鞋的,她奔跑的速度比世界冠軍還要快,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去抓住馬特!」

她在電梯里看到了自己的臉:小臉漲得通紅,所有的委屈、憋悶、嘲笑、譏諷、忍耐、剋制全都寫在這張臉上,這一刻終於要爆發了。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人們看到一個哈哈大笑的女人瘋跑了出去。看到她的人都以為,這個客人已經瘋了。

「我要去抓住馬特!」

「我要去抓住馬特!」

「我要去抓住馬特!」

她忘記了打車,忘記了一切,朝著湘江的方向一路狂奔。她跑得比所有人都快,高跟鞋踩在腳下卻如履平地,腦子裡只有「抓住」兩個字。她就像一匹受驚的母馬,鼻子里發出「咻咻」的鼻息,腿兒機械地運動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不可思議的時間內跑到江邊的。

但是,他們約定的地點空無一人。

胡愛愛站在江邊,背後是無邊無際的江水,在夜晚看起來就像濃稠的墨汁,深不可測。不遠處的江橋上,孤寂地亮著微紫色的燈,燈影落在橋下的水面上,如同化開的胭脂,波紋奇特。沒有淚水,只有化開的胭脂。一艘夜船穩穩地行駛在江面上,如同幻影一般,很快就無影無蹤了。

胡愛愛以為又是一場惡作劇。四下里一片漆黑,連個人影都沒有。就在她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一字一板地在喊她的名字:「胡———愛———愛———」

胡愛愛轉過身,看到一個黑影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她回想起第一次在火車上遇見馬特時的情景,他有一雙讓人信任的眼睛,他說起話來有板有眼,他命中注定要和胡愛愛相遇。

「愛愛,是我,我又回來啦!」

在夜色里沒人看得清胡愛愛的表情,她的臉由紅變白,由白又變成了青灰色。她覺得馬特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黑夜中的幻影,他的多次不辭而別已經傷透了胡愛愛的心,但她還是愛著他,不到這一刻,她感覺不出這種愛。

她曾經自己騙自己,告訴自己馬特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永遠不要再想他。他是個「災星」,只要他一出現,胡愛愛就會變得錢包空空,兩手空空,這已經成了一條鐵定的「定理」,經過實踐檢驗的,絕對沒有錯。

愛有什麼用?

喜歡有什麼用?

一個將女人錢包席捲一空的「災星」,只有跟他徹底斷了關係,才能保住自己辛苦掙來的那點銀子。但是,當這個男人真的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把過往的傷、過往的痛、過往一切的一切全都忘了。把她發過的誓(發過的毒誓)全都拋到腦後,胡愛愛沒頭沒腦地衝上去開始打他,先是用拳頭打,然後用小巴掌拍他的臉。當雨點般的拳頭和細碎微痛的小巴掌落到他身上、臉上的時候,馬特知道沒事兒了———胡愛愛已經原諒了他。

胡愛愛說:「那個廣西女人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她說你是她孩子的父親。」馬特悶在那兒,不說話。胡愛愛又說:「哎,你怎麼不說話呀?不要告訴我你根本不認識她。哎,你倒是說話呀?」

馬特突然說道:「是的,我是認識林美,就是你說的那個懷孕的女人,可我不是孩子的父親,這一點請你相信我。」

馬特說林美被網友騙了。現在連孩子的父親影都找不著,也許那人早就離開了廣西。馬特一本正經地發誓,跟林美只有過生意上的來往,絕無肉體關係。

「你知道嗎?我本來是想抓住你,打你一頓的。」胡愛愛挽著馬特的胳膊,兩人漫步江邊,彷彿忘了事情的起因,是專程來江邊散步的。

「打我?你不是打了嗎?」

「不是這樣打,是狠狠地揍你一頓。我真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愛你,每次見了你,你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行就全都一筆勾銷了。」

「說得也太嚴重了吧?我到廣西真的是去掙錢的,沒別的目的,就是去掙錢。愛愛,你也知道,我這人特要強,可是呢手頭上的幾樁生意都做得不順,我好壓抑,好自卑,我真想一夜之間變成一個有錢人,混出個樣兒來給你看看。愛愛,你知道嗎?我不是一個吃軟飯的男人,每當我跟你在一起,看到你拿出錢包來掏錢買單,還有在商店裡幫我買衣服刷卡,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嗎?有的男人可能心甘情願地吃軟飯,而我不是那種人,我知道廉恥,知道羞愧,所以我總是下決心要去掙一筆大錢,無奈機遇不好,賠多賺少。我欠你的,我一定要還你。不僅僅是這樣,我還要讓你過好日子,讓你無憂無慮。我就是這麼想的,真的,信不信由你。愛愛,你怎麼不說話?」

「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馬特這次回來,變得特別大方。不知是他手頭比從前寬裕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反正這個男人變了,不像從前那般小心算計,嗜財如命了。

他這次住在一個朋友家裡,據說朋友上外地去做生意,房子交給他保管。胡愛愛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全家人打算移民到國外去住的想法告訴馬特。

馬特對他不在長沙期間發生的事不聞不問,彷彿這段時間胡愛愛被冷凍起來,住在冰箱里,連一根毫毛都沒有改變,而事實上發生了多少事啊!胡愛愛掉到井下摔掉兩顆門牙,武紀凡正在為她鬧離婚,遠在海外的父親回來認親,全家人正在辦手續準備出國。

馬特什麼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胡愛愛是她的女朋友,兜里有了點錢,就想對她好。他打電話約胡愛愛一起逛街,在電話里答應陪她買幾件漂亮衣服。

他們約在鬧市區的麥當勞見面。那地方離胡愛愛住的地方很近,打部車子五分鐘就到了。下午兩點多鐘的時間,餐廳里人員稀少,有個女人領著兩個孩子在裡面玩,手裡拿著一張報紙,蹺著腿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

這家麥當勞在鬧市區的一個街拐角,坐在圓弧形的玻璃窗旁邊,熱鬧的街市一覽無餘。胡愛愛在小桌旁坐下來,一邊舔著冰激凌,一邊等待馬特的到來。她現在正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跟父母一起出國,是一種選擇,放棄出國跟馬特在一起生活,又是另一個種選擇。

馬特出現了,穿著一身運動服和球鞋,他說待會兒逛完街,咱們打球去。胡愛愛說,哪個朋友約你打球?馬特說你不認識。

一路上,胡愛愛總想找個機會跟馬特聊聊出國的事,但總是沒有機會張開嘴。逛完街后,馬特並沒有帶愛愛去打球,而是把她帶到了床上。

3.身體里的奇異果

說來很奇怪,胡愛愛覺得自己身體里對馬特這個人有一種特殊的「酶」,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皺眉頭的神情,就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他的一部分。她曾經恨過他,發誓一輩子不理他,但真的見到他的面,又像個木偶似地被他牽著走。

那種感覺是在計程車上突然來的,愛愛覺得頭重腳輕,就一頭靠在了馬特的身上。馬特的一隻手繞過她的腰摟在後面。

「愛愛,你怎麼了?」他附在她耳邊,輕輕地問。

愛愛沒說話,只是把一隻手放在了馬特腿上。馬特立刻明白了一切,他高聲吩咐司機調轉車頭往回開。他說出朋友家的住處,說完之後就狠狠地把胡愛愛攬進懷裡。

「噯,你想這個了吧?」他用指尖碰了碰她的乳,又用另一隻手揉了一下她的小腹,這一下愛愛完全撐不住了,她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著了火,身子既滿又空,像是飢餓又完全不是餓的感覺,不知要拿什麼東西填滿它。跟武紀凡在一起,她從來也沒有這麼強烈的慾望,而現在不得不拿過馬特的手來救急:她把他的手塞進了裙子裡面。

漂亮的絲綢裙子遮擋了一切。

胡愛愛長嘆一聲,彷彿吸足了一口氣。

馬特的下巴抵在愛愛的鎖骨上,不停地在問一句話:「舒服吧舒服吧舒服吧?」車窗外的街景快速掠過,胡愛愛在想,自己這是幹什麼呀?

計程車突然停下來,司機回過頭來看他倆。

「你幹嗎?怎麼不開了?」馬特不耐煩地問。

「到了。」司機語氣冷冷地說。

朋友家堆滿了貨,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做服裝生意的人。床上床下到處都是衣服,沿牆也掛了一大排。光線很暗,一進門兩個人的身體就絞了一起,掰都掰不開。

屋子中央有一具很大的紅沙發,沙發上鋪著一張性感的仿獸皮。胡愛愛看見自己的身體與獸皮的形狀相吻合。連衣裙被掀起來蒙到臉上,之後又被電扇吹下來絞到兩腿之間。

「把衣服脫了吧?」馬特說,「好久沒碰女人了,怪想的。」

「那個廣西女人———」

「我跟你說過我跟她不是這種關係!女人,我只愛你一個!如果我這雙手摸過你胡愛愛之後,再去碰別的女人,我現在就下個毒誓:讓我出門被車撞死!」

胡愛愛欠起身子來,用手去捂他的嘴。她說:「不許你胡說,就算是你愛上別的女人,我也不讓你被車撞死。至少我們都活著,時不時地還可以知道彼此的消息。」

「愛愛,你對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努力賺錢。我要做大生意,要做一個成功的生意人,讓你周圍所有的朋友都羨慕你,我決不會讓你失望的。愛愛,你相信我嗎?」

出國的事已經到嘴邊上了,可胡愛愛又像咽唾沫似的把「出國」兩個字咽了回去。他們不再說什麼,牆邊的衣服就像一排無聲的人影,靜靜地望著處於身體激情中的男女,看他們彼此愛撫,彼此進入。

長沙的雨夜,雨水說來就來。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啪啪」的響聲。胡愛愛睡得很沉,好久沒有睡過一個這樣安穩覺了。她跟老武也睡過,被他摸,被他摟抱,和他一起「起膩」,但是那種感覺都是不過心的,如同風過耳,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她知道馬特不是一個安穩的男人,可是沒辦法,她逃不過愛情。

4.母親說,愛是兩敗俱傷

從胡愛愛回到馬特懷裡那一刻起,她的命運軌跡再次發生轉變。這個男人傷她很深,一次又一次地騙她,但外表精明得要死的胡愛愛,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逃不過愛情這個「劫」。

「騙我吧!傷害我吧!有些命中注定的東西,我是躲不過去的。」

胡愛愛靜靜地凝望著熟睡中馬特的臉,心裡已打定主意,明天一早起來,就打車回家跟母親攤牌。好容易熬到天亮,她匆忙起床穿上衣服,躡手躡腿地出了門。

「媽,我不想出國了。」

「為什麼呀?」

「不為什麼。」

「你是被男人鬼迷了心竅。我年輕的時候也經歷過你這個階段,為了愛情不管不顧的。可是,愛情這個東西你能靠得住嗎?愛情能當飯吃嗎?愛情你說有,它就有,要說沒有呢也並不誇張,有人說愛情就是性衝動的一種外延,是人類動物性的一種好聽的說法。其實,哪有什麼愛呀?到最後還不都是兩敗俱傷。」

胡愛愛不說話,她咬緊牙關等著母親一頓臭罵,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母親說多難聽的話,她都不回嘴,反正讓她解解氣,罵夠也就算了,母親橫豎不能拿繩子把她綁到國外去。

母親的話不僅沒有讓愛愛改變主意,反而更堅定了她要跟馬特在一起的決心,母親是一定要出國的,她用一生作代價,等的就是這一天,而胡愛愛要的不是等待,她要的就是現在。

她每天著魔似地往馬特朋友的住處跑,那幢極普通的灰色舊樓在她眼裡如同神奇的城堡一般,只要一想起那裡的空氣,她都會覺得特別興奮。

馬特這次回來也變得不愛往外面跑了,好像一心一意專等愛愛過來跟他約會。他們就像剛剛認識的一對全新戀人,彼此摸著對方的臉,感覺一切都那麼新鮮。

「我以前不認識你。」

「哦?」

「關於你的記憶全都是碎片。」

「你愛我嗎?」

「那還用問嗎?」

「我就是要你親口告訴我。」

「我用行動告訴你。」

「不嘛,得說。」

「我的手就是語言,你看我現在在幹什麼呢?」

說著,他已經把手探進裙底,摸索到她的要害,使勁地揉弄著。胡愛愛覺得自己的牛仔短裙彷彿要裂開一般,不停地鼓脹扭動,然後越卷越高,露出修長白皙的雙腿。

他們整夜整夜地做愛,累了倦了就摟抱在一起說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多話要說呀,他們說著過去,說著未來,說著離別之後的相思之苦,特別是馬特,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面,彷彿在演一部非常感人的愛情悲喜劇。

「你在廣西日子過得很苦吧?」

只要愛愛一提起廣西,馬特的話匣子算是打開了。

「愛愛,其實我挺對不起的你。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一直在花你的錢,也向你借了不少錢,每次我都想有個大動作、大投資,可幾乎每次都失敗了。我白扔了許多錢,每次投資失敗我都覺得沒臉見你,就加倍地想翻本,想跑到遠一點把錢掙回來,越跑得遠就越惦記你,可是手機在外地都是漫遊的,話費很貴,在外地一般不敢給你打電話。手機關機,可我心裡一直沒對你關過機。

在廣西那段日子我真的過得很苦,吃了上頓沒下頓。我販過水果,賣過冷飲,甚至在澡堂子里當過搓澡工,我一心想要攢夠了錢回來見你,可是那樣零敲碎打的,要攢點錢談何容易?最苦的時候我一天只有一塊錢的菜金,買根冰棒都不夠的錢,我要撐一天。五毛錢一個的饅頭我買兩個,一天的飯就算齊了。有的時候,我在街上流浪,都想一頭撞死算了,我實在是太無能太沒本事,我……」

故事講到這兒的時候,兩個人都哭了。這一夜,沒有雨,也沒有風,偶爾,洒水車的「叮咚」聲清脆地響過,隨即又恢復了夜的安寧。胡愛愛和馬特,他們也像一對鬧夠了的孩子,相互摟抱著,一臉恬靜地安然睡去。

明眼人都知道馬特說話是兌了不少水分的,可愛愛聽不出來。愛情就像酒,把她灌得暈暈乎乎,她已經被馬特哄得找不著北了。

———你愛我嗎?

———愛。

———怎麼個愛法?

———如果你想摘天上的星星,我不敢給你月亮。如果你讓我去死,我不敢活著回來見你,如果你讓我下輩子變成一條狗,我不敢變成別的東西。你走路時,我願是你的車子;你睡覺時,我願是你的被子;你吃飯時,我願是你碗中的肉。

———那你還會離開我嗎?

———永不!我離開你一步,出門讓車撞死。

這段對話在兩個人中間進行了無數次,每一次都能說出新鮮的感覺來。有時候是在山頂上,有時候是在人聲鼎沸的大商場里,有時候是在凌亂而柔軟的床上,有時候是在咖啡館,有時候是在江面的小船上,有時是在月光如水的晚上,有時是在細雨蒙蒙的清晨。總之胡愛愛覺得,有了這段愛,就是死也值了。

5.跟女友在噴泉旁散步

「你寧願放棄出國的機會,跟這個人待在一起?」

白一朵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她約胡愛愛來本來是想談她自己的事的,沒想胡愛愛比她還傻,為了愛情放棄跟父母團聚一起到國外去生活的機會。

她們散步的五一廣場離白一朵住的地方很近,每晚八點鐘音樂噴泉準時開噴,長沙的市中心噴泉就像文藝演出似的,還有觀眾,大家圍了一圈又一圈,等待高潮的到來。

她們在藍黃相間的燈光中散步,周圍到處都是人,但她們就像兩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一朵純白,一朵粉紅,盛開在人群里,顯得格外醒目。

白一朵說:「我要是有一個從海外歸來的老爸呀,就好啦!我才不會像你這麼傻,放棄好不容易修來的機會,就為這麼一個不明不白的男人放棄了。」

胡愛愛面露不悅之色,「什麼叫不明不白的男人啊!馬特他是我愛人,我們可是要結婚的,不像你跟你那位肖某人,兩人也就是床上關係。」

「哎,我說胡愛愛,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呀!我說你還不是為你好,你怎麼反倒罵起我來了?像你這樣從天上掉下個外國老爸,多少人做夢都想不到有這樣的好事。而你呢,反而傻到了不想利用這個機會,要在國內傻呆著,要守著你那個所謂愛神。讓我來告訴你,所謂愛情是靠不住的,你說它有就有,說它沒有就沒有,一陣煙似的,過去了,什麼也落不下,到時你就後悔吧你!」

白一朵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對了,老武那邊你也得有個交代啊,我聽說他最近在為你離婚呢。」

「真的啊?」

6.老武,千萬別為我離婚

離婚的事讓胡愛愛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和武紀凡之間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愛情遊戲,她是拿這場遊戲來解悶的,在老武面前她就是一個「空心洋娃娃」,漂亮、可愛、有一點點「小壞」,僅此而已。她能躺在他懷裡一邊被他撫摸一邊開玩笑,而跟馬特在一起絕對做不到。

她有時對老武說「我就是你的一個小玩具。」隨後又立刻改口說,「哦,不,一個大玩具。」她最喜歡老武一邊開車一邊摸她,兩邊都顧不過來的樣子,那讓她覺得很開心,時常樂不可支。她最怕老武為她動真格的,那樣的話麻煩可就大了。

「老武,老武,千萬別為我離婚。」

她心裡一直像念咒似的暗念這句咒語。沒想到咒語並沒有靈驗,武紀凡倒真的為她鬧起離婚來。從白一朵口中得知這個消息,胡愛愛一連給武紀凡發了二十個簡訊,說要見他。武紀凡誤會了她的意思,連忙放下手中的工作,火急火燎在酒店開好房間,沐浴更衣,香噴噴地坐在沙發上等她。

門鈴終於響起。老武覺得心怦怦直跳。

胡愛愛一進門就滿臉不屑地質問武紀凡:「好好的,鬧什麼離婚呀?」

武紀凡覺得很失望,原有的氣氛都被這小丫頭破壞掉了。他拿煙的手在抖,他太想愛這個女人,可是,這個女人卻把他的愛當狗屎。

武紀凡沉著臉,想了好久,終於說出一句話:「你走吧。」

胡愛愛心一軟,把臉湊近他,問道:「怎麼啦?生氣啦?」

沒想到武紀凡一把抱住她,把臉貼在她肚子上,放聲大哭。胡愛愛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哭得如此傷心,就用手摟住他的頭,輕聲安慰他。

「傻瓜,你哭什麼呀?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跟賀小雨鬧離婚,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凡事都要慢慢來,不能一口吃個胖子是吧?平時你挺成熟挺穩重的,怎麼關鍵時刻變成一個糊塗蛋了呢?你現在鬧得滿城風雨的,我只有越來越怕你,躲著你,你這樣下去會失去我的。」

武紀凡說:「我離婚還不是為了愛你。」

「是啊,可我們原來那種關係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跟個女的似的非要有個結果呢?」

「我要完完全全地擁有你。」

「那我告訴你,不可能。」

「我明白了。你不愛我,你從來都沒愛過我,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呀!感情是多元的,現在像你這樣一根筋的人太少了!你一定要改改,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

「行了!行了!」武紀凡突然粗暴地打斷她,「不就是不讓我為你離婚嗎?行啊,可以,從現在起,我離不離婚跟你沒關係。你走吧,我們沒關係了。我知道你心有所屬,那個人又回來了。胡愛愛,我跟你說,你也別拿我當個寶耍來耍去的,我不是傻瓜,我是人,我是一個有尊嚴、有脾氣的男人!」

胡愛愛懶得再聽他說下去。她摔門而去,由於走得太急,裙角夾在門縫裡,那是一條薄紗質地的斜擺裙,粉藍的色澤,紗紗的,看上去像霧一樣輕盈,是愛愛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她本想重新敲門讓武紀凡把門打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一切都會有所轉機:她又重新撲到他懷裡;他也消了氣,摟抱著她親她的粉腮……

但是,事情並沒有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胡愛愛用力一拽,把夾在門縫裡的裙角撕斷了。

悲劇就要發生,胡愛愛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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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姐的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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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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