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下一個周末,王世偉真的到D大來看王莙了。
那天,大姐大一早就往外躲:「我逃難去了,把地盤讓給你們幽會。等我和老穆的事搞好了,我們四個人一起出去吃飯。」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把你趕到外面去。」
「沒事,君子成人之美嘛。你不也為我躲出去過好多次嗎?」
「其實你不用這麼早就躲出去,吃了晚飯再走都沒問題。」
「呵呵,你問問你王英俊干不幹。他要是看見我像個樹樁子一樣戳在這裡,肯定恨不得飛起一腳,把我踢出界外。」
大姐大走後,她把寢室收拾了一下,就邊看書邊等他,望穿了雙眼,才看到他從樓前的那條路走過來,她故意不下樓去迎他,讓他自己找上樓來。
等到他在一個女研究生的熱情帶領下找上樓來的時候,她又後悔了,不知道這兩人上樓來的功夫有沒有彼此看對了眼?
那個帶路的女研究生戀戀不捨地看了他兩眼,才告辭離去。
她關上寢室門,目不轉睛地看他。
他問:「看什麼?不認識了?」
她厚著臉皮說:「我沒看你呀,我在看我的王英俊。」
「我英俊嗎?」
「當然哪。」
「我還生怕你嫌我土呢。」
「你哪裡土啊?你沒看見剛才那個女生?看你看得捨不得走了。」
他沒表示反對,只呵呵地笑。
她滿懷醋意地問:「我不是告訴你我的房間號碼了嗎?你怎麼還要請人帶你上來?」
「哪裡是我請她帶我上來呀,我在你們樓下看門洞號碼,她自己跑來問我找誰,我說找你,她就說『我帶你去』,未必我還能把她定在樓下,不讓她上來?」
她平時總愛說女生會搶他,但她心裡還是覺得沒人會這麼厚顏無恥的,明知他有女朋友,還敢來搶他?連她這麼「不顧一切」的人也不敢在他有女朋友的情況下搶他呢。但現在親眼看到世界上就是有這麼厚顏無恥的人,他都說了找誰了,還要硬生生地加個塞,陪他爬幾層樓,這也太明目張胆了吧?
他今天的確是格外英俊,肯定是打扮了一下的,一頭厚實的黑髮梳得很通順,額頭那裡的一綹還帶點彎兒,腳上穿著她給他買的新球鞋,衣服也都乾乾淨淨,大概是走熱了,外衣沒扣,敞開著,露出裡面的白背心,很不修邊幅且風流倜儻的樣子。
他從包里拿出一個玻璃瓶:「老李的媳婦要我帶給你的鹹菜,她還說謝謝你送她的奶粉,她家孩子很愛喝。」
借花獻完佛,他就沒話了,這裡走走,那裡看看,摸摸她們的桌子,開開她們的窗,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好像有點手足無措。
她主動跑去把門拴了,投進他懷裡,他才放開了手腳。
這次她做了準備工作的,前幾天專門去圖書館借「啟蒙讀物」,雖然沒找到他那本那樣的,但找到一本明代收編的章回小說《歡喜冤家》,她看到簡介上說這本書「多寫男女姦情,筆涉淫穢,多次被禁」,就借了回來。
讀了幾個章回,她就大呼上當,這本書「多寫男女姦情」倒是不假,但所謂「筆涉淫穢」,則純屬誇張,和他借的那本「啟蒙讀物」相比,真是小小巫見大大巫。
在看這本《歡喜冤家》之前,她一直以為古人是不做愛的,即使做,也是以某種古雅的方式,「相公,就寢了!」、「夫人,晚安!」之類。你看古人下棋多優雅,一手抬著長長的袖子,另一手伸著蘭花指,尖尖的食指和中指夾起一顆棋子,慢慢落下。
下棋都這麼優雅,憑什麼做愛會不優雅呢?
看了《歡喜冤家》,她才發現古人做愛跟今人沒什麼兩樣,照樣是那些個招式,照樣是滿嘴污言穢語。
古代現代兩本「啟蒙讀物」,可真把她「啟蒙」了,再回想以前看的那些愛情小說,感覺特純潔,特愛情。如果讓瓊瑤把她的戀愛故事寫出來,可能寫到她第一次去B縣找他就結束了,再往下寫,就成了「啟蒙讀物」。
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自己很幸運,總還有過四年的暗戀,那種純心靈的、純精神的、與工兵挖地雷無關的、正宗的愛情小說。像大姐大那樣的,恐怕一開始就是「啟蒙讀物」,甚至是財經小說,或者職場小說。
人這一輩子,還是應該體驗一下愛情吧?工兵挖地雷,誰都會體驗的,只是遲早的問題。但愛情小說那樣的愛情,卻不是每個人都能體驗的。
這次不知道是因為做了準備工作,還是因為在自己的地盤比較放鬆,總而言之,她一點沒覺得疼。他也沒打持久戰,很快就做完了「正經事」,抱歉說「太激動了,待會加補」。
兩人睡了一覺,就到食堂去打飯,她感到很有面子,因為好多女生都在望他。
打了飯回到寢室,她說:「我沒說錯吧?好多女生都在望你。」
「人家是在望你吧?」
「我是女生,她們望我幹嘛?」
「可能覺得你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吧?」
她甜蜜地摟著他:「才不是牛糞呢!」
他也回摟她:「只要你不覺得我丟你的人就好。」
「一點都不丟人,我就怕這麼多人喜歡你,把你的心給喜歡花了。」
「你放心,她們就是望望而已,真輪到她們頭上,肯定都嚇跑了。」
「萬一有哪個不嚇跑的呢?」
「那就是你。」
她好開心,繼續拷問:「我們一兩個星期才能見一面,你會不會……采野花?」
他歪著頭問:「你讓不讓啰?」
「不讓!」
「不讓我就不採啰。」
她變了臉色:「那你的意思還是想採的?只是因為我不讓才沒采?」
他捏捏她:「你看,你看,你開不起玩笑,又要找著人家開玩笑……」
她知道自己失了態,乾脆撒嬌說:「我不許你……采野花!如果你采了,我就……不理你了。」
「你就是我的野花,我還採什麼野花?」
「我只是你的野花?」
「當然哪。」
「那你的家花是誰?」
「當然是我老婆啰。」
「你老婆是誰?」
「自家人,爹媽包辦的,一輩子不許分手。」
她徹底糊塗了:「那……我是你的什麼?」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你是我的野花。」
「我不要當野花!」
「那就當小老婆?」
她擂他一拳:「人家在跟你說正經事!」
他湊到她跟前:「先等我把飯吃完哈……」
她把他的飯碗奪走了:「你今天不把你老婆的事說清楚,我就不讓你吃飯。
他綳著臉看她,她很怕他發脾氣,但她也很惱火他不把老婆的事說出來。兩人鬥了一陣眼神,他率先笑起來:「呵呵,我說你經不起開玩笑吧,一開就當真。」
「你是在開玩笑?」
他伸出右手:「喏,這就是我老婆,我最忠實最貼心最任勞任怨的老婆。」
她到底是受「啟蒙讀物」熏陶過的人,這麼曖昧的話都聽懂了,嬌嗔道:「你……太壞了!」
「我還壞啊?有了你,連老婆都顧不上了,存了一個星期的公糧,全都交給你了,我老婆顆粒無收……」
她紅著臉擂他,被他捉到懷裡去了。
現在輪到他拷問她了:「那你呢?」
「我怎麼了?」
「我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打野食?」
她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我幹嘛要……打野食?」
「你不想那事嗎?」
「我又不是男生,想那幹嘛?」
「不是男生就不想了?其實女生比男生更……厲害。」
「亂說!」
「是真的……」
她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悟到什麼,追問道:「是不是……宗家瑛就是這樣的?」
他咕嚕說:「她要不是這樣,怎麼會跟那個老莫……」
「她那不是為了調到D市嗎?」
「調到D市只是一方面。」
「是嗎?你怎麼知道?」
「切,我跟她談了四年朋友,還能不知道?她的癮很大的……次次都要爽到才行,一次不爽到,就不讓你睡覺……」
「真的?」
他柔聲說:「是呀,還是你好,從來不……嚇我。」
她也柔聲說:「我只要你好就行了。」
「但是我也想你好啊!」
「我很好啊。」
「真的?」
「真的。」
「不騙我?」
「不騙你。」
兩個人飯都沒吃,就又滾到床上去了。
從那之後,他們就兩邊跑動,有時她過去,有時他過來。但每次他來,大姐大都得躲出去,她很過意不去,所以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她跑過去。
跑來跑去的,她的錢就很不夠用,又找不到家教做,只好向父母開口,但她不敢如實彙報,怕父母罵她太不自尊,貼人又貼錢,所以她只好撒謊,有時說要買書,有時說要買衣服,有時說朋友結婚要隨禮。好在父母很疼她,只要她開口,就給她匯錢來,也不查她的帳。
自從知道他有個忠實的「老婆」之後,她就不那麼急著往他那裡跑了,從她這方面來說,只要知道他愛她,也不會采野花,她就很開心很滿足了,並不需要經常呆在一起,因為呆在一起也沒什麼好玩的,除了干「正經事」,就是看球,聚餐,睡大覺。
而這幾樣,她一樣都不喜歡。
有時她覺得只要他一輩子愛她,一輩子忠實於她,哪怕她一輩子見不到他,她也不會難受。
但他顯然不是這樣,臨近暑假的時候,他問她:「你暑假回E市去嗎?」
「當然要回。」
「在那裡呆多久?」
「呆到開學啊。」
「那我怎麼辦?」
「你不回家看父母嗎?」
「回也只回個把星期,不會老呆在那裡。」
「為什麼?」
「鄉下蚊子多,又沒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還要幫忙干農活,我在那裡呆那麼久幹嘛?」
「那你……」
他悶悶地說:「只好獃學校里了。」
「暑假食堂還開嗎?」
「開,高三要補課。」
「食堂開就好,不然你飯都沒地方吃。」
「但我幾個月都見不到你,那怎麼行?」
「怎麼辦呢?」
「你不回家不行嗎?」
「那不行的,我每個寒暑假都回家的,現在突然不回,怎麼向我父母交代?」
他看了她幾眼,說:「我跟你去E市行不行?」
這個她還沒想過,她父母都不知道她和他的事,這樣突然帶回去,不知道父母會怎麼想。
他好像猜到了,出主意說:「就說我是你的老同學,去E市旅遊的……」
「但是……我從來沒帶過同學去家裡住這麼久啊。」
「那我住一兩個星期就回來?」
「住一兩個星期的都沒有過。這樣吧,我先跟我父母商量一下。」
他很理解地說:「別勉強,他們不同意就算了。我就是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沒別的……」
2.
王莙給父母打電話的時候,基本是按王世偉編好的謊話說的,只是沒具體說呆多久。
父母都很熱情:「把你同學帶來玩吧,我們E市還是有很多地方值得玩的。」
「剛好你哥哥要出半個月的差,你同學可以住你哥哥的房間。」
她喜出望外,馬上打電話給王世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了。
他很高興:「太好了!我們至少可以在一起呆半個月!」
暑假裡,他倆特意選了哥哥出差的時間回到E市,他對她父母禮貌周到,她父母對他熱情歡迎。白天,他裝模作樣到E市的景點去旅遊,她則給他當導遊;夜裡,他老老實實住在哥哥的房間里,她則住在自己那間。
但傍晚的時候,「老同學」就現了原形,總是借口出去散步。
就這樣「旅遊」了十天左右,他求她:「你把我們的事對爸媽挑明了吧,不然你哥哥出差回來,我就得回去了。」
「他在單位有寢室。」
「不是寢室的問題,現在這麼熱,我就在客廳地上睡都可以。但我是來旅遊的,E市幾個景點早就游完了,再呆下去,你爸媽要趕我走了。」
她有點不敢向父母挑明:「我就怕他們不同意。」
「不同意我們也好早作打算。」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那你怎麼說,早作打算?」
「如果你父母不同意,我們不早做打算,還能怎麼樣呢?」
「不管父母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的……」
「既然是這樣,你怎麼不敢對他們挑明呢?」
她被問啞了。
想了大半夜,她還是決定對父母挑明,如果父母不同意,她就跟他一起回D市去,節約點,不買球鞋,兩個人靠自己的收入還是活得下去的。
她找了個機會,跟爸媽挑明:「爸,媽,我想跟你們說個事,你們先答應我,不許生氣。」
「你還沒說,我們怎麼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她嚇得不敢說了。
媽媽問:「是不是你那個『老同學』的事啊?」
「老同學什麼事?」
「我們覺得他不是『老同學』那麼簡單,是你男朋友吧?」
她知道瞞不過去了:「你們覺得……行不行?」
「人倒是蠻不錯的,就是戶口問題是個麻煩。」
「戶口問題?」
「他不是說他在B縣教書嗎?」
「是啊。」
「那他怎麼調到D市來?」
「調到D市來?」
「是啊,你在D市,他不調到D市來,那不得兩地分居?」
「我是在D市讀書,又不是在D市工作。」
「你讀完研究生不在D市找工作的?」
這個她是徹底沒想過:「幹嘛非得在D市找工作不可?」
「那你想到哪裡去找工作?」
「隨便哪裡,E市,B縣,都可以。」
「別傻了,你要在這些地方工作,還用得著讀研究生?本科畢業就能在這樣的地方找到工作了。」
她忐忑地問:「那是不是……如果他調不到D市來,你們就不同意我和他的事呢?」
媽媽嘆口氣說:「我們不是那種勢利的人,但是戶口問題的確是個大問題,你爸爸在縣裡工作那麼多年,我一個人拉扯你和你哥哥,不知道有多苦。」
爸爸說:「我們那時候是沒辦法,只興服從分配,不興要求照顧,但你們現在的年代不同了,找工作時興雙向選擇,你幹嘛自討苦吃,又來兩地分居呢?」
「我可以到他那裡去工作。」
爸媽堅決反對:「別傻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家都是拼了命地往大城市奔,你已經在大城市了,還故意跑到鄉下去?你去了鄉下,你的孩子都會受連累,只能是鄉下戶口。」
「那你們是不同意我和他的事了?」
「我們沒說不同意,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們怎麼會不同意呢?我們只是不贊成你分到B縣去,夫妻兩個,如果分居兩地,那麼在戶口問題上要就高不就低。你看我和你爸爸,如果我那時調到他那邊去,那容易得很,但那就把你和你哥哥害慘了,都成了縣裡戶口。我們堅持了一段時間,你爸爸不也從縣裡調出來了嗎?」
「那你們是同意我和他的事了?」
「我們只是同意你繼續跟他交往,沒同意別的。你一個女孩子,一定要拿穩自己,絕對不能婚前同居。」
「為什麼?」
「因為你一旦跟他有了那種關係,就把自己的退路斷了,再想找別人就難了。」
「你們的意思是,先跟他接觸著,如果他能調到D市來,就,繼續往下談,調不來就,跟他吹?」
「我們這是為你好。」
她沒想到父母這麼勢利,這麼狡猾,馬上一字不漏地把談話內容告訴了他,憤憤地說:「我們走吧,回D市去。」
但他似乎並不生氣:「回D市幹嘛?只要他們不反對我們現在在一起就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但我們即使呆在這裡,他們也不會讓我們……住一起的。」
「不住一起就不住一起啰。」
其實她真不在乎是不是跟他住在一間房裡,更不在乎是不是有機會做愛。她在乎的是他沒機會做愛會不願意跟她呆在E市。
既然他對這個安排沒意見,她就更沒意見了。
過了幾天,她哥哥出差回來了。這下王世偉可找到組織了,兩個男人大侃足球經,很有相見恨晚的味道。
她哥哥一向把她這個妹妹很當一回事的,以前她哥哥同學同事中也有想追她的,都是在第一時間被他哥哥把人家的愛情小苗苗給扼殺了:「你就別起那個心了,首先我這關你就通不過。」
每次她哥哥趕跑了她的追求者,總是來向她報功:「今天那個錢胖子還對我說想追你,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他那樣,配得上我妹?被我一口拒了!」
有時她爸媽都覺得她哥哥太嚴格了,這麼挑剔,可別把妹妹搞得嫁不出去了。
但哥哥對王世偉卻是讚不絕口:「世偉這孩子不錯,配得上我妹。」
她喜出望外,越發覺得王世偉不錯。
哥哥說:「正好我們市的職工足球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世偉可以頂替我們機關隊的王大偉,連名字都這麼像,就把中間一個字改改就行了。」
爸媽都是良民,擔心地說:「你們讓他去頂替別人怕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呀?現在誰不弄虛作假?你不搞人頂替,你以為別的隊也不搞人頂替?」
王世偉只要有球打,管他頂替不頂替,犯法不犯法,都不在乎。
哥哥第二天就帶著未來的妹夫去踢球了。踢完回來,兩個男人都讚不絕口,不光贊彼此的球藝,妹夫還大讚E市的球場:「除了參加省二隊的遴選賽那次,我還沒踢過真正的足球場,那次我沒發揮出正常水平,就是因為球場的問題,以前踢的都是鄉下的破球場,一下上了綠茵球場,都找不到感覺了。」
哥哥說:「沒問題,練幾天就找到感覺了。」
這一下王世偉可有事幹了,不是練球就是賽球,回到家還要侃球看球,幾乎沒時間陪她。
她跟著他去球場看過幾次,但天氣又熱,她又看不懂,都是提前跑掉,後來就沒再跟去了。
機關足球隊的待遇挺不錯,發全套球衣球褲球鞋球襪,只要哪天練球,就包飯包飲料,還發「練球費」。如果打比賽,那待遇就更好,除了經常上餐館撮一頓之外,還發「出場費」,誰踢進球了,還有獎金。上面發話了,說如果機關隊在這次E市職工足球賽中拿了冠軍的話,主力隊員一人獎勵三千元,替補隊員一人獎勵一千五。
三千是個什麼概念呢?
幾乎等於她研究生三年從政府那裡拿到的所有的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王世偉本來就是愛球之人,這下又有巨額獎金在那裡誘惑,踢得更起勁,連做愛都顧不上了,總對她說:「對不起,明天要賽球,今天要養精蓄銳。」
好像是她在想做愛似的!
職工足球賽搞的是循環賽,個個隊都要賽到,有的還要賽幾次,幸好總共就八個隊,不然會今年打到明年去。
機關隊一路鏖戰,過五關斬六將,一直打進了決賽。
決賽那天,哥哥來動員全家人都去球場助威:「這是我們機關隊第一次打進決賽啊!你們作為兩位主力隊員的家屬,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到場助威。」
於是,她也去了。
決賽是在晚上,露天燈光球場進行,不算太熱,她和機關隊的家屬們很榮幸地坐在前三排,是甲級座位,離場子很近,場上隊員發邊球的時候,汗珠子都可以甩到她們身上來。
她發現E市的球迷還不少呢,足球場的看台有十幾級水泥凳子,幾乎都坐滿了,很多人都自帶了扇子或手絹,一起扇動,像大型團體操一樣,煞是好看。
隊員進場的時候,她看見了她的王英俊,混跡在機關隊里,穿著黃色的球衣,前胸後背上都有個大大的「6」字。決賽對手是輕化隊,穿的是藍色的球衣,兩隊人馬都穿著白色的球鞋,白色的足球襪,遠遠看去,像穿著白色靴子,很瀟洒。
她未來的嫂嫂孔婕是正宗球迷,據說只要是有她哥出場的比賽,那是每場必看。比賽剛開始,孔婕就不停地站起身,雙手做成一個喇叭,大聲吆喝:「機關隊,加油!」、「王斌,加油!」
她也想站起來為自己的他吆喝幾聲,但總是拿不下面子,而且還怕喊走了嘴,把頂替的事暴露出去了。
而冒牌「王大偉」在場上真是太英俊了,像一匹駿馬在場上奔騰嘶喊,球衣很快就濕透了,每次有人發球的時候,她都看見他弓腰站在那裡,胸部劇烈地起伏,好像吸入的空氣不夠用似的。但球一擲進場內,他又像一匹駿馬奔騰起來。
她很快就發現輕化隊是把「王大偉」當眼中釘看待的,總有人故意撞他,一個撞不倒,好幾個一起撞,被紅牌罰下也在所不辭。有幾次都把他撞倒了,全場突然安靜下來,喇叭不嘮叨了,觀眾也不吆喝了。
她以為他傷了,死了,嚇得要命,想要衝到場子里去,但看見他從地上爬起來,甩一甩頭,抖一抖腳,伸一伸臂,好像在檢查有沒有傷筋動骨,然後繼續不要命地奔騰嘶喊,看得她鼻子發酸。
「6號」不斷在喇叭中響起,彷彿他的一舉一動都具有戰略意義。
一些觀眾也有節奏地喊著:「6號,加油!6號,加油!」
快終場的時候,他不負眾望,踢進了整場比賽唯一的一個球。
全場山呼海嘯。
所有的觀眾都站了起來,喝彩的喝彩,罵人的罵人。
只有她,靜靜地坐在那裡,淚流滿面。
3.
那天晚上,機關隊全體隊員和在場的家屬都被請到餐館去喝慶功酒,隊員坐了兩桌,家屬坐了三桌,「球嫂」們坐在一起,父母之類的,坐在另一桌。
王莙和那些「球嫂」都不熟,趕緊和未來的嫂嫂孔婕坐在一起。
席間,大家都在侃球,她不懂球,聽了一陣才搞明白一個大概:如果不是6號踢進一球,機關隊和輕化隊的凈勝場次就是一樣的,那就得按凈勝球多少來決定名次,但那樣一算,就該輕化隊得冠軍了。
所以說,6號進的那一球,是關鍵之關鍵。
大家都在誇獎6號,但6號很謙虛:「足球是一種集體運動,我不過剛好處在那個位置上罷了。如果沒有你們傳球給我,我到哪裡找球踢進啊?」
這個回答太得人心了,贏來一片讚揚聲:「真是個明白人!」
「這就叫大將風度啊!」
「看見沒有?越是有本事的人越謙虛。」
「來來來,敬我們的有功之臣一杯!」
她生怕他被人灌醉了,跑過去關照他:「少喝點,當心喝醉了!」
隊員們都起鬨:「哇,六嫂好細心啊!」
「都是六嫂教育得好啊!」
「放心吧,我們不會把老六灌醉的。」
「灌醉了也不怕呀,反正明天不用踢球了。」
她紅著臉回到自己位置上,聽到有個「球嫂」問她:「你們家兩個踢球的,哪個踢得更好啊?」
她答不上來,她未來的嫂嫂很內行地代答說:「他們兩個,一個是鋒,一個是衛,怎麼好放在一起比?」
「哪個更重要呢?」
「都重要,離了誰都不行!你沒聽老六說嗎?足球是一種集體運動。」
「球嫂」們就「鋒」啊「衛」啊的談論開了。
她當即決定自己也得學點足球知識,不然太配不上「老六」了。
市裡分管體育的副市長也大駕光臨,還特別坐到「老六」旁邊吃菜交談。
過了一會兒,副市長竟然來到她身邊,笑眯眯地對她說:「我叫小王調到我們E市來工作,他說他做不了主,叫我來問你。」
她沒想到他這麼給她面子,不由得感激地朝他那邊望了一眼,看見他在對她做手勢,大概是「你看著辦吧」或者「你胡亂說吧」的意思。
她告訴副市長:「他跟他們學校簽了三年合同的。」
「是嗎?還有幾年?」
「還有兩年。」
「如果提前調走會怎麼樣呢?」
「會罰款。」
副市長鬆口氣:「哦,就是罰款啊?那沒什麼,我們這邊可以替他付罰款。」
「要罰很多的。」
「罰多少?」
「五萬。」
「五萬塊錢算什麼?我這次給隊員們發的獎金都不止五萬了。」
「球嫂」們聽到「獎金」二字,都歡呼起來:「哇,真的有獎金啊?我還以為是我們家那位怕我不許他去踢球,編出來騙我的呢!」
「市長,你也應該給我們發獎金哦,不是我們把家務活全承擔了,他們能去踢球?」
這個副市長一看就知道是個慣於許空願的,笑眯眯地應承:「好的,好的,給你們發獎金。」
「發多少啊?」
「市長說話要兌現的哦!」
副市長又笑眯眯地說:「我發給他們,他們上交給你們,不就等於發給你們了嗎?」
「球嫂」們又議論起來:「哇,市長你太會騙人了!」
「你倒是說個準確的數啊,不然我怎麼知道他是不是全部交給我了?」
「哪裡會全部交給你?總要落幾個在手裡自己花花吧?」
「只有我命苦,錢還沒拿到手呢,他爸媽就已經在伸手了。」
副市長還在等她的回答呢:「怎麼樣?讓他到我們E市來吧?」
「等我跟他商量一下。」
「行,你跟他商量商量。我們E市也很歡迎你呀,等你畢業了,可以到我們E市大學來教書。」
「好的,謝謝!」
副市長離開后,她嫂嫂問:「他想讓你們世偉調E市來啊?」
「嗯。」
「那就讓他調過來呀!我們市直機關福利很好的。」
「但是……我還在D市讀書。」
「嗯,那倒也是,D市離E市這麼遠,跑一趟太淘神費力了,還是等你畢業了再一起到E市來吧。」
「我爸媽都不希望我回E市。」
「真的?自己的女兒,還不想放在身邊?」
「他們希望我就在D市找個工作。」
「D市是省會,留在那裡當然好,但世偉怎麼辦?」
「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
嫂嫂急了:「你們都沒個長遠打算的呀?那經濟上不是,打亂仗?」
「經濟上?」
「比如這次他拿獎金吧,會交給你嗎?」
「我……不知道啊。」
嫂嫂炫耀地對她說:「你哥發什麼錢都全部交給我。」
「是嗎?我爸媽知道嗎?」
「當然知道啦。不過我也沒亂花,我把他每個月的生活費安排得好好的,剩下的錢就存在那裡買房子辦婚禮什麼的。他們男的手鬆,你不把他的錢管著,他一分錢都存不下來。世偉平時把工資交給你管嗎?」
「呃,他沒幾個錢的工資,自己都不夠花。」
「那怎麼行?越沒幾個錢越要儘早存,不然的話,你們拿什麼錢買房子買傢具辦婚禮啊?」
她完全沒考慮過這些問題,也不想考慮,趕緊把話題往嫂嫂身上拉:「我哥成天踢球,你……煩不煩?」
「不煩啊,我挺喜歡看他踢球的。」
「場場都看?」
「打比賽就場場看,平時練球就偶爾看看。男人嘛,總得有個愛好,踢球總比打麻將賭博好吧?」
「嗯,你想得挺開的,就怕以後成家了,有了孩子,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我幹嘛要一個人忙?」
「但是我哥要踢球啊。」
「你哥踢球,你爸媽也踢球?我不會叫你爸媽來給我們帶孩子做飯?」
她知道爸媽準會去給哥嫂帶孩子做飯,早就在這麼念叨了。
嫂嫂問:「你公公婆婆呢?」
「都在農村。」
「他家是農村的呀?」
「嗯。」
「哇,你不說還真看不出來呢。那你別指望你公公婆婆給你帶孩子做飯了。」
「為什麼?」
「他們農村人那一套,你放心他們給你帶孩子做飯?再說他們要是出來跟著你們,你們養得活呀?」
這個她也壓根沒考慮過。
嫂嫂安慰她說:「沒事,你還在讀書,生孩子還有幾年,等你生孩子的時候,我兒子肯定上幼兒園了,你爸媽可以去給你帶孩子做飯。」
「你兒子?在哪?」
「還沒生呢!不過我們這些球嫂都商量好了,一定要生兒子,從小培養他們打足球,到時又可以組一個隊了!」
「但是你們怎麼能保證都生兒子呢?」
「我們有祖傳秘方,到時候給你一份,你也生兒子,那時我們就一起去看兒子踢球。」
她感覺生活這本書對於嫂嫂而言,完全是攤開的,總共幾章,每章寫著什麼,都清清楚楚,甚至可以說嫂嫂的生活之書就是嫂嫂執筆的,一切都按嫂嫂寫好的章節在發生。而她的那本生活之書,還沒開封,她連總共幾章都不知道,更別說具體內容了。
她安慰自己說: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說不定有驚喜。
慶功酒喝到半夜才結束,他們回到家時,都後半夜了。
哥哥回了單位寢室,爸媽一回到家就睡了。
她很興奮,睡不著,悄悄溜到他住的那個房間,拴了門,摸到他床邊。
他醒了,低聲問:「你怎麼跑這來了?不怕你爸媽發現了會打斷你的腿?」
「不會的。」
「不會發現,還是不會打斷你的腿?」
「都不會。」
他撒嬌地說:「我今天好累。」
她怕他以為她是來干「正經事」的,趕快聲明:「我就是來看看你被那些人撞得怎麼樣了。」
他啪地打開燈,大方地說:「隨便看。」
她見他赤身裸體躺在那裡,驚慌地說:「你什麼都沒穿?也不怕人看見?」
「除了你,誰會跑這房間里來?」
她想想那倒也是,才放鬆了點,開始查看他全身,發現他腿上肩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心疼地說:「都撞成這樣了,那些人也不負點責?」
「負什麼責?那是合理衝撞。」
「都把你撞倒了,還合理?」
「不合理的就罰下場去了。」
「罰下場就算了?得讓他們付你的醫療費!」
「哪有什麼醫療費?我又不會為這點事去醫院。」
她感嘆說:「你為了機關隊真是……太賣命了。」
「我不是在為機關隊賣命。」
「那是為誰?為我哥?」
「也不是。」
「為了獎金?」
「獎金?想都沒想過,我又不是機關隊的人,是頂別人的名字,獎金髮不發給我都成問題。」
她想他一定是在為她賣命,雖然想不出這之間的聯繫,但他已經把幾個可能都排除了,那就只能是為她了。她想聽他親口說出來,便問:「那到底是為誰呢?」
「誰也不為。」
「是嗎?」
「踢球的人嘛,上了場就只想進球只想贏,無所謂為誰賣命。」他催促說,「把衣服脫了吧。」
「脫了幹嘛?」
「幫我療傷。」
「療傷?」
「你沒看過武打小說?男的受了傷,就需要女的脫光了衣服為他療傷。來吧,來吧,快脫了。」
她伸手去關燈,被他擋住了:「就在燈下脫,我還沒看過你脫衣服呢。」
她低著頭,慢慢解衣扣。
他問:「聽說過『美人脫衣』沒有?」
「沒有。」
「我們那裡有種樹,樹上長一種果子,像顆小橄欖,但上面長了很多彎彎的刺,像一個個小鉤子,掛在頭髮上衣服上就很難取下來。我們小時候就愛把那種果子從女生的后領那裡塞到她們衣服里去,搞得她們很癢,又拿不出來,只好脫掉衣服,所以那玩意叫『美人脫衣』。」
「你這麼壞啊?」
「小時候嘛。」
她脫掉了睡衣,剩下胸罩短褲,不肯再脫了。
他也不勉強,招呼說:「過來呀!」
她走到床邊,他一把拉上床去。
4.
從E市回到D市后,王莙又開始在D市和B縣之間穿梭。
大姐大提醒她說:「怎麼又是你在兩邊跑呢?你的王英俊怎麼不跑跑?」
「他一來,就得把你趕出去,多過意不去啊。」
「沒事啊,我周末本來就不在寢室里。」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
「你一到周末就跑了嘛……」
她有點不好意思:「他叫我每周都去。」
「那得花多少路費啊?你每個月那點錢恐怕連路費都不夠。」
「他那次拿了獎金就給了我五百,可以跑很多趟了。」
「你不是說發了三千塊獎金嗎?怎麼只給你五百?」
「他給了王大偉一千五,給我爸媽五百,他爸媽五百,剩下的都給我了。」
「王大偉是他祖宗?怎麼大頭都給了王大偉?」
「王大偉是他頂替的那個人,他說如果不是他把人家位置佔了的話,人家作為替補隊員也可以拿一千五。」
大姐大很不平:「按這個道理,他們全隊的獎金都應該給你王英俊,如果不是他入伙那個隊,他們想得冠軍?」
「那也不能這樣說,足球是一種集體運動……」
「再是什麼集體運動,那個隊以前沒得過冠軍是個事實,那就說明這次的冠軍是你王英俊的功勞。」
「呃……」
「算了,給都給了,要也要不回來了,不過你得叫他下次注意點,手這麼松,今後怎麼過日子?」大姐大艷羨地說,「想不到打球還這麼賺錢啊,搞得我都想去學打球了。你怎麼不讓他調到E市去打球呢?可以撈不少外快呢。」
「不是我不讓他去,是他自己不想去。」
「他這麼愛打球,還不想調過去?」
「他說E市離這兒太遠了,如果他去了E市,我們一個月都見不到一次面。」
大姐大呵呵笑起來。
「你周末不在寢室,去哪裡了?」
「當然是去老穆那邊啰,難道還去圖書館用功不成?」
「你周末白天……就大搖大擺地去老穆家呀?不怕他老婆抓現行?」
「呵呵,他老婆又不在那裡,抓什麼現行?」
「讓隔壁左右的看見了也不好嘛。」
「現在不怕了,老穆已經自由身了!」
「他離婚了?」
「離了!」
「這麼快?」
「還快呀?你可真是隔岸觀火,只嫌風不大呀!」
她感嘆說:「還是法院厲害啊,狀子往法院一交,不離也得離。」
「哪裡是法院的功勞啊?是我親自出馬才搞成的。」
「你親自出馬?出馬到哪裡去呀?」
「出馬找他老婆唄,還能出哪裡去?」
她馬上想到兩個女人揪頭髮扯領子滾地上撕咬的場面,驚詫得眼睛都瞪圓了:「你……找他老婆鬧了?」
「我才不會去找她鬧呢,我一鬧,不就顯得我不講道理了嗎?那老穆越發覺得他老婆可憐了。我以前就對你說過,男人是最捨不得初戀的,老穆那個混蛋根本就沒向法院遞狀子,他騙我的。」
「真的?那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去找他老婆時才發現的。」
「你膽子真大呀,還敢去找他老婆。」
「我也是沒辦法了,才會出此下策。你想想看,我肚子一天天大了,老穆又老是不離婚,我怎麼辦?如果我把孩子做掉了,他更不會離了,那我就白白受了這幾個月的苦。」
「你跟他老婆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我就是告訴她,我年輕不懂事,上了老穆的當,現在我懷了老穆的孩子,如果不嫁給老穆,我在D大就呆不下去了,我爸媽也不會收留我,我只有死路一條……」
她眼圈都紅了:「你說的是實際情況,一點沒撒謊……」
「真的沒撒謊。他老婆問我:『你真的懷孕了?真的是老穆的孩子?』,我把醫院的診斷書給她看了,還把老穆的信給她看了……」
「她相信了?」
「鐵證如山,她能不相信嗎?」
「那她怎麼說?」
「她哭了,說『你也是個可憐人,只怪姓穆的太沒良心了,我為了他,跟我父母都鬧翻了,還為他做了三次流產,那時做流產要單位證明,還要結婚證,我們沒有,只好找地下黑診所做,結果感染了,得了盆腔炎,急性轉慢性,再也懷不上孩子,房事時還疼痛難忍。他這個沒良心的,就為這,跑到外頭去找女學生,現在把你的肚子都搞大了,他還瞞著我,你要不說,我一點都不知道。妹妹,你千萬別去做流產,別像我一樣,把自己身體搞壞了,倒霉的是自己,男人不會因此同情你,照顧你,跟你白頭到老。他姐弟三個,就他一個男的,都指著他養兒子傳宗接代了,你既然懷上了他的種,他肯定拼死拼活都要娶你。我早就知道他想甩我,嫌我不生孩子,只不過礙著我養活了他六七年的份上,怕背個忘恩負義的罵名,才這麼拖著。」
「最後她就同意離婚了?」
「嗯,還是她起草的離婚協議,說家裡的存款傢具什麼的,都歸她,還要老穆養她的老,因為她不能生孩子了,以後沒人養老,都是老穆害的。」
「老穆在協議上簽字了?」
「簽了,不簽怎麼離婚?」
「那你不是得跟著老穆養她的老?」其實她很同情老穆的老婆,只不過設身處地想想,那等於讓她養宗家瑛的老,錢是小事,但一輩子都跟丈夫的前妻糾纏不清,多憋悶啊!
還是大姐大洒脫:「哎呀,那都是哪年哪月的事啊?誰知道我那時還是不是跟老穆在一起,想那麼遠幹啥?」
「那倒也是。」
「你不知道,老穆簽完字還發我一通脾氣,說我害他做了忘恩負義的陳世美。」
她氣不過:「老穆太不仗義了,你別理他了!」
「你以為我喜歡理他?只不過看在他還有點利用價值的份上,才沒把他一腳蹬了。等我榨乾了他的剩餘價值,哼!」
「那你會不會跟他結婚?」
「結,怎麼不結呢?不結我怎麼留校?」大姐大停頓了一下,說,「其實我覺得你不如就找我們系的老莫算了,還可以留校,找那個什麼王世偉,一點用都沒有,搞不好還拖累你。」
她驚詫莫名:「我找老莫?老莫不是宗家瑛談過的男朋友嗎?」
「那又怎麼了?王世偉不也是宗家瑛談過的男朋友?」
「那……不同的嘛。」
「有什麼不同?都是男人,上了床都是一回事。王世偉不過就是年輕一點,長得好一點,但長相能當飯吃嗎?多看幾天也就看成尋常人了。告訴你,我爸當年也是一表人才,把我媽迷得三魂丟了兩魂,跟著他跑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還在那裡紮根。切,這根扎得好吧?害得我們三兄妹都成了邊疆戶口。」
「你爸媽……現在呢?」
「現在?當然是在最艱苦的地方刨地球啰。」
「那你們三兄妹呢?」
「就我一個出來了,所以我一定要想辦法在D市站穩腳跟。等我站穩了,我會想法把我妹妹弄出來。我哥哥嘛,已經和當地人結婚了,沒戲了。」
「那可以把你妹妹介紹給老莫呀。」
「嘿嘿,我也想啊。不過我妹沒讀過大學,老莫瞧不上。」
下次去B縣的時候,她把大姐大的故事講給王世偉聽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以後別來了吧,想辦法在D大找個男朋友,有利於你留校。但是別找那個老莫,那不是個靠得住的人。」
她急了:「我把大姐大的事講給你聽,是告訴你周末去D大有地方住了,你想到哪裡去了?」
「我也不是聽了她的事才這麼想的,在E市的時候就這麼想了。」
「為什麼?」
「因為你爸媽都不希望你找個B縣男朋友。」
「他們沒這樣說啊!」
「他們沒這樣直說,但意思就是這樣的,對我採取的是留黨察看的方式,給我幾年時間,如果我能調到D市,他們就同意我倆的事;調不到D市,他們就不同意。」
「他們不同意有什麼用?我同意啊!」
「但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跟你父母鬧翻。」
「我願意啊!」
他深思熟慮地說:「你現在當然願意,但以後天長日久,困難多了,矛盾多了,你就會後悔為了我跟你父母鬧翻了,那時候,我有一點令你不滿意的地方,你就會把這事提出來,說你為我做了多大的犧牲,我如何如何對不起你……」
「誰說我會這樣?」
「你看看對面的老李和他媳婦,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老李打個球,他媳婦都要扯到她當年為老李做的犧牲上去……」
「她為老李……做犧牲了?」
「什麼犧牲不犧牲,還不就是當初她爹媽不同意她嫁給老李,想把她嫁給有錢人罷了。」
她不知道當初老李是怎麼愛小趙的,肯定不是現在這樣,如果是現在這樣,小趙會傻不拉嘰跟父母鬧翻嫁給老李?但她相信她的他絕對不會跟老李一樣,無論她怎麼富於想象力,她也想不出他會變成老李那德性。
他說:「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斷了,免得以後鬧一輩子矛盾。」
「不會的,我不會跟你鬧矛盾的。」
「矛盾不是你說不鬧就不鬧的。」
「你是不是……看上別人了?」
他苦笑一下:「我就怕你這樣想,每次想提出分手,都怕你以為是我看上了別人。放心吧,就算我看得上別人,別人也看不上我一個窮小子。」
「你是不是想跟宗家瑛破鏡重圓?」
「圓什麼呀!她都快結婚了。」
「是嗎?和誰?」
「當然是和老莫。」
「你怎麼知道?」
「她是我們那一方的人,我怎麼會不知道?」
「但是……難道大姐大不知道?」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如果她知道老莫快跟宗家瑛結婚了,怎麼還會叫我去找老莫呢?」
「你比宗家瑛強一百倍嘛,如果有人把你介紹給老莫,他還不立馬甩了她來跟你談朋友?」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我只喜歡你。」
「我也一點都不喜歡他,我只喜歡你。」他溫柔地看著她說,「好多次都想叫你別來了,但是一想到說了這話你就再也不會來了,我又捨不得說了……」
「你不想我來看你了?」
「怎麼會不想呢?」
「那你幹嘛叫我去D大找個男朋友?」
「我是為你好嘛。」
「你這叫為我好?你不知道這樣會傷我的心?」
「還不如說是傷我自己的心。」
「那你幹嘛還要這樣說呢?」
「我想……讓你一輩子感謝我嘛。」
「感謝你?」
「是啊,我現在主動跟你吹了,你就可以找個D大的人,你也可以留校,兩個人都在D大工作,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那時候,你想起我,就會感激我。」
「你想得美!」她威脅說,「如果你跟我吹了,我就不吃不喝,餓死自己。」
他不相信地看著她:「你真會這樣?」
「你不知道我為了愛情是不顧一切的?」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好像在確定該不該相信她,最後,他下了決心:「那我就不跟你吹。」
「連這個吹字都不許說,說了我就不吃不喝,餓死自己。」
他把她抱上床去:「好,再不說了。你也不許說這個字,你要是說了,我也不吃不喝,餓死自己。」